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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道素笺
砚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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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陆离才九岁，可他知道，他是真的喜欢谢茯苓。
从五岁起，他便天天远远的看着她，她笑他便高兴，她哭他便伤心，要是有人欺负她，他就跟他玩命，要是有谁对她太好，他就大半夜烧一壶开水，提去浇他家门口的树呀花呀，第二天它们就会死翘翘。
可他从来没跟她讲过一句话，因为她是村长的孙女，他却是村里员外王大豪家的放牛娃；她早上用牛奶洗脸，他却偷偷的用这倒掉的奶把他娘养了三年；她出门时总有五六个人保护，他却经常被五六个人追着打。
这种差距就像是凡和仙的差别，他没有能力改变。
可他从来没有后悔过喜欢她。
因为每天能远远的看着她，是他人生中唯一的快乐。
可就在三天前，他连这个快乐也没有了。
因为她走了，去了天岚宗修仙，听说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三天里，他没有和任何人说一句话，包括他死去的娘，他养的牛，他亲手栽的那棵梧桐树。
他每天就像一个僵尸一样，天一亮就出去放牛，天黑了他还在山上放牛，直到王大豪派人把牛牵回去，他就在山上走，走到天要亮了，他又回去牵牛。
他想，也许这样一直走，他就能走到天岚宗，在死前见谢茯苓最后一眼。
也许是他的诚心感动了上天，今天早上放牛时，他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天岚宗又来招人了，不论资质灵根，只有两个条件：能吃苦，自由身。
他发誓，只要能见到谢茯苓，别说是吃苦，吃屎他都愿意，可他并非自由身。
他跑回去跪着求王大豪道：“王老爷，求求你了，能不能把卖身契还给我，我想去修仙。”
王大豪一面逗着他的狗一边嘲讽笑道：“你个苟日的，下面的毛都没长齐呢，修个什么仙？等你放的牛死了，再来找我要吧。”
他现在放的牛，是去年才卖回来的，和之前那头活了六十年的牛一样，听说是天岚宗镇宗灵兽水晶玄狮的私生子的后代，比普通牛能吃，也比普通牛能活，最少都要活个四十年，到了那时，说不定他已经死了。
他想了想，认真问道：“王老爷，你说的话算不算数？”
王老爷一怔，随即一笑，把手中的肉喂了狗，“当然算数，这牛死了，我就把卖身契还你，让你苟日的去修仙。”
“好。”说完他就牵着牛找到了何小壮，道：“何小壮，我要你帮我办件事。”
何小壮有个哥哥叫何大壮，就在天岚宗修仙，也算是村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一口唾沫吐在了他脸上，“老子凭什么要帮你？”
他擦掉口水说：“因为我知道你杀了人。”
何小壮扑过来掐住了他的脖子，“你小子再胡说，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他一点也不害怕，因为他确实看他杀了人，而且还是一个仙人，这也就意味着何小壮能杀了他，可尽管如此，他还是决定要赌一把。
因为除此，别无它路。
他憋红了脸道：“何小壮，我已经把这事写成十张纸条上，分别埋在十片地里了，如果你杀了我，明年开春翻地的时候，你的事情就会被全村的人知道，你有本事就把他们全杀了，你看有没有人来管你。”
何小壮确实是杀了人，可并不是如陆离所见的那样杀了的，他不想这事被人知道，这样会给他引来杀身之祸，掐着陆离脖子的手慢慢松开了，道：“那你想要老子做什么？”
陆离揉了揉脖子，死的滋味不好受，可见不着谢茯苓更难受，他把计划合盘拖出，“一会我要和这牛一起跳崖，你跟我一起去，等我跳完，你就跑去告诉王大豪，说这牛疯了，把我拉到了崖下，让他带人来救我，他肯定不会救我，这之后你要来救我，并帮我要回卖身契。”
何小壮先是一愣，在他的印象中，陆离只是一只不吭声的死狗，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他戏谑似的笑道：“那你万一要是死了呢，老子的事岂不是要被别人知道了？”
陆离看着他的眼睛，斩钉截铁的道：“我知道你有你哥哥给你的仙药，我不会死的。”
何小壮一笑，踢了他一脚，道：“看来你小子之前的老实都特么是装的。”
陆离没有争辩，他的目的已经到达，争辩已经没有意义，一面交代如何要回卖身契的事，一面牵着牛来到了崖边，看了看崖下，崖高三丈多，崖边光滑的连老鼠都爬不住，下面则堆满了乱石。
但他有多次摔崖的经验，虽然没有这个高，可要坚持到王大豪来，他还是可以的，这牛就不一样了，它的身体又笨又重，而且没有什么经验，掉下去必死无疑。
他摸了摸牛头，虽然只有一年，可他没有朋友，牛便是他的朋友，他很在乎它，但比起谢茯苓来，他还是更在乎她多一些。
他说：“牛儿呀，如果有来世，我来做牛，你来做人，你照样把我引到悬崖边摔死，我不会怪你的，所以请你现在也别怪我，我也是被逼的。”
何小壮嘴里吊了根草，笑道：“陆离，你苟日的就别假惺惺的恶心人了，明明就是不想放牛了，还说那么多屁话做什么，要杀快杀，老子还忙着呢。”
陆离哦了一声，他并不是因为不想放牛才杀牛，只是逼不得已，把牛往崖边牵，可牛很聪明，知道那里危险，就是不往那边走，惹得何小壮在旁捧腹大笑。
陆离让他帮忙，他却说：“我只答应你替你收尸，没有答应你替你杀牛。”
陆离回道：“你连人都敢杀，难道还怕这么头牛吗？”
何小壮便不笑了，像是在回答他，又是像在对自己说：“记住了，有时候牛比人还阴险，你可要小心了。我先走了，小半个时辰后，我便会带着王大豪来，那个时候如果你还没有杀死这头牛，可就别怪我说话不算数了。”
陆离若有所悟，当日他杀那个仙人时的确很容易，就那样挣扎着乱抓，便把他给抓死了，而这头牛费了他吃奶的力，却是拉不动。
不过，他还有办法，把牛拴在了一边，找了些粗大的干树枝放在崖边，然后铺了杂草，做成一个虚掩的陷阱，然后又去扯了牛儿最喜欢吃的茯苓草，放在悬崖边。
他没有马上拉着牛过去，因为它们有不错的记忆，他先在山里转了一会，让它忘记他想在那里杀了它，等再回来露过悬崖边时，他却用力把牛往回拉。
牛便是如此，你越不让它的做的事，它越是要做，更何况那里有一大把它喜欢吃的茯苓草，于是它拼命的把他往那边拉。
他见时机已经成熟，将手中缰绳猛然一送，牛趔趄着向前，先是踩在了陷阱之上，稍一稳身，伸头往前，身体倾斜，重心前移，想要吃到那茯苓草，却是脚下一滑，随着哞的一声，牛掉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