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张小迁的事情，经过几天期中考试的消磨，在学校里似乎被慢慢淡忘了。可每当想起张小迁流着眼泪的模样，我越发觉得替张小迁找出罪魁祸首，才是我这个在他口中被称之为最好的兄弟应该做的事情。
于是，在唐佳妍请我吃大餐以表示对我的感谢时，我迫不及待地问她，到底有什么办法能替张小迁洗清罪名。
唐佳妍一直卖关子，非要我踏踏实实地吃完饭再告诉我。我拿她没办法，她一向有她的原则，我只能习惯并按着她的意思去做。在那个时候，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决定，我都奉为圣旨，这大概就是喜欢一个人，连同她的一切都要接受，而且是心甘情愿的。
饭后，还没等我发问，唐佳妍率先开口：“你去找老太太和教导主任，再多叫几个同学，二十分钟后，在职工宿舍楼下等我。”
我有些狐疑，但一想到马上就能替张小迁申冤，我也顾不上细问，只说了一句谢谢，便急匆匆地离开了饭店。
二十分钟后，我带着班主任和教导主任等一帮人赶到职工宿舍楼下。唐佳妍倚着大门，不耐烦地嘀咕了一句：“真够慢的，再晚狐狸就溜了。”
老太太看到唐佳妍，眉头皱了一下，问我：“你们耍什么把戏？”
我刚要解释，唐佳妍已经开口：“让你们看出好戏，免得以后再冤枉好人。”
班主任和教导主任相互递了眼色，估计都在怀疑这个问题少女是不是在找机会整蛊他们，他们可是领教过她的百样花招。
唐佳妍白了一眼班主任和教导主任，率先上了楼，我身后的杨禹和邱俊小声问：“什么情况？”
我装作很有把握地回答道：“上去就知道了。”
我们跟着唐佳妍上了三楼，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她让杨禹去叫门，杨禹迟疑着要不要去，旁边的邱俊推了他一下，他险些撞在门板上，回头瞪了一眼邱俊。
教导主任这时开口问：“搞什么名堂？”
唐佳妍没有理会他，而是命令杨禹叫门。
杨禹敲了敲门，半天才听到里面有人回了一声：“谁啊？”
唐佳妍示意杨禹不要回答，继续敲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彻空荡的走廊。
里面的人大概不耐烦了，终于把门打开，嘴里还嚷着：“大白天的不让人睡觉，叫鬼啊……”
他猛然住嘴，而我们门外的几个人也同时一愣，这不是寝室的生活老师“肥猪”吗？
当我们在“肥猪”床铺下翻出五颜六色的女性内衣时，这位平时趾高气扬、浑身肉颤的男人，瞬间崩溃，跪在我们面前，哭天抹泪，哀求我们放他一马，并指天发誓，痛改前非。
老太太简直恨不得用手指戳死他，一边戳还一边恶言以对：“丢人啊，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来，你怎么对得起你姐夫啊！”
“肥猪”跪在地上，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他不敢抬头看我们，生怕我们会把他撕碎，尤其教导主任，狠狠地啐了一口，吼道：“跟我回学校……”
杨禹、邱俊押着“肥猪”跟在教导主任后面，而我此时还在惊诧中没有回过神来，只听到班主任说了一句：“这就是你让我们看的好戏？这回你可捅了大娄子了……”
我看着唐佳妍，她非但没有胆怯，还一脸洋洋得意。她的表情让班主任无可奈何，她一向以挑战权威为自己的乐趣，这次能把“肥猪”的罪行公布于众，大概成了她人生最为光彩的一页吧。
事后，我才知道，“肥猪”是教导主任的小舅子。怪不得那天，当教导主任看到偷内衣的真凶，脸都绿了。家里出了个变态，这个在学生面前铁面无私的黑脸判官，当即被抽了嘴巴子。家人都没管好，还有什么资格管理学生？这不是开了一个国际大玩笑吗？
“肥猪”被开除了，这是在事发后的第二天。学校只在校广播里澄清了张小迁的罪名，并宣布了偷衣贼已经被校方处置。可关于偷衣贼的真实身份，学校并未做任何说明。
我们高一（四）班的同学都表示极大的不满，为什么要隐瞒“肥猪”的身份，为什么不能让“肥猪”在全校师生面前公开道歉，甚至，我们几个愤愤不平地去找班主任，得到的回答却是：“既然事情真相已经大白，就别再没事找事了。”
这件事就这样被遮掩过去，“肥猪”虽然被开除，可他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得到应有的惩戒。唐佳妍告诉我，“肥猪”以前在一中的时候就因为偷内衣被开除，这回来到二中，有教导主任这个后台，他的恶行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猖獗。若不是唐佳妍知道“肥猪”的底细，恐怕张小迁要背着罪名过一辈子了。
既然如此，我们也只好作罢。
张小迁回校的那天，我和杨禹、邱俊在红楼给他接风压惊。
那天，我们明目张胆地把一瓶白酒摆在了饭桌上，周围的同学像看怪物一般，望着我们咋舌，就连老板娘上菜时，都用怀疑的眼光扫了我们几眼，而我们决定放开肚子喝，谁愿意看就看，愿意举报就举报。那个时候，我们什么都不怕了。
张小迁给我们倒了酒，一番感谢之言说得他两眼泛红，情绪一下子没控制住，居然流了眼泪。
邱俊笑他能不能别跟娘们儿似的，这件事让你一下子成了名人，高兴还来不及呢。
杨禹似乎不赞同，拍了拍张小迁的肩，说：“别听他的，就算没这事儿，你张小迁也是名人，谁不知道你那些毛病啊！”
这些哥们儿的嘴真是损，都什么时候了，还拿他开涮。我推了杨禹一下：“滚边儿去，有你这么劝人的吗？”
张小迁看着我们仨，居然破涕为笑，这丫的还真是脸皮够厚。
我们四个碰了杯，喝下的是纯纯的友谊。
我们都未曾提到“肥猪”，这一页就算翻过去了，未来还有大好的时光，我们必须敞开怀抱拥抱它。张小迁时而沉默，时而憨笑，再不似从前那一副欠揍的嘴脸。这件事让他瞬间成熟，我庆幸，在人生的道路上，曲曲折折才是练就一个人最好的良药，虽然当时我们还很稚嫩、还很年少，但这段经历对张小迁来说，未必是坏事。
喝到途中，唐佳妍来了，她带了两瓶红酒，她说，这是从她爸的酒柜里偷出来的，价钱不菲，让我们别喝瞎了。
当时我可是没喝过红酒的，不知道怎么才算不瞎。
唐佳妍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高脚杯，只能惋惜地将红酒倒进玻璃杯里。我们几个一口干了，气得唐佳妍直瞪眼。事后，唐佳妍告诉我，喝红酒要细细品，大口吞咽就是在糟蹋红酒。
唐佳妍的酒量在我们四人之上，那晚我们都醉了，张小迁搂着我的肩说：“这次真的要谢谢你，不然，我可没脸再见你们了。”
我说：“你应该感谢唐佳妍，没有她，我们也不会这么快替你洗清罪名。”
张小迁说着便敬了唐佳妍一杯，可这口酒，他却咽得十分痛苦，最后，他低着头，肩膀一抖一抖，我知道他哭了。
半天，他终于抬起头，脸上挂着泪水，颤抖着说：“这次回来，和你们最后一聚，我不打算再读了……”
我们四个人都愣住了，以为这小子喝多了在说胡话，可他接下来说的话却是那么的认真，他说：“我爸有病了，干不了活了，家里的重担必须我来扛……”
一时间，饭桌上的气氛十分压抑，本来以为替他洗清了罪名，大家又可以像往常一样有说有笑、上学放学，一起谈论隔壁班的女生和自班女生的差别，可没想到，这一聚便是别离，之前所有兴奋的、快乐的心情，顷刻间变成了愁云惨雾。
杨禹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干咳，邱俊把脸扭向一边，我知道，这两人的心情极为沉重，他们和张小迁形影不离，如今真的要分别了，心里自然是难过。
好在我还没有脆弱到像杨禹一样掉眼泪，可我也好不到哪儿去，心里的确不是个滋味。
张小迁见我们一个个神情凝重，反倒安慰起我们了，他说：“想你们了，我就回来看你们，哥几个只要不把我忘了，咱就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别看平时张小迁嘚嘚瑟瑟、晃晃悠悠，可这句话说的，我真想为他鼓掌。
“我们也会去看你。”杨禹使劲儿拍了张小迁一下，两人都笑了，却笑得有些心疼。
唐佳妍为我们倒了酒，同时也打了样，一杯白酒顷刻见底。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她脸色微红，有些微的醉意。她见我注视着她，便扭脸冲张小迁嚷道：“不就是不上学了吗？没关系，好好把家庭的重担扛起，也算爸妈没白养你一场，我支持你……”
张小迁很是感激，端着杯，看了看众人，一仰脖，一杯白酒灌进了肚里。杨禹、邱俊见状，二话不说，一口闷。
我们五人搭着肩晃晃悠悠走在夜里，月光下，我们的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长，好似这样就能留住张小迁，留住我们在一起的美好时光。不知道谁先开口唱了一句“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随后，我们几个便齐声接了下去：“明天你是否还惦记，曾经最爱哭的你，老师们都已想不起，猜不出问题的你，我也是偶然翻相片，才想起同桌的你……”
唱着，唱着，就听到了哭泣的声音，张小迁抱住杨禹和邱俊哭成了一团。我看着唐佳妍，她的眼底也闪动着泪花，我们一句话没说，分明感受得到彼此心底被触碰到的那软软的疼。
“再见了，二中！再见了，同学们！再见了，青春……”张小迁敞开怀抱，仰视夜空，发出无奈却又激情的呐喊。
十七岁的眼泪不是苦涩的，那是成长路上，留给自己最好的纪念。
张小迁走了，也将自己的青春永远定格在十七岁。
张小迁走后，我和杨禹、邱俊自然成了好朋友，加上唐佳妍我们四个俨然成了班级上的“四人帮”。上学，下学，我们四个一块走，那些日子真的充满了太多的欢声笑语，觉得，学生时代就这样轻松愉快地度过也是幸福的。
因为赵舟的期中考试不理想，赵波儿来找我，再次替他哥哥向我道歉。
那天，她在瓜子厂旁边的花坛前叫住了我，杨禹和邱俊不怀好意地吹着口哨冲我俩做鬼脸，我踹了杨禹一脚，他俩才怏怏地离开。
我们俩站在那儿，什么都没说，路过的同学都向我俩投来好奇的目光，我看到赵波儿的脸上泛起了红潮，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们都觉得尴尬。
“我们去那边走走吧。”我指了指旁边的田野，那有一条小径一直延伸到远方。
赵波儿点点头，跟在我的身后，朝那边走。
深秋的季节，田野里一片荒芜，虽然天蓝的耀眼，可温度却低的有些寒冷。田野里没什么人影，庄稼都已收割完毕，留下残枯的野草在风中颤抖。
确定放学的同学看不到我们了，我俩才停下脚步，站在那儿，风从我们身上吹过，一阵阵凉意侵袭而来。
“我哥输了，我想知道，你要怎么惩罚他？”赵波儿轻声地问。
我扭头看了她一眼，她额前的发丝被风吹乱，不停地用手捋着头发。
“我没打算真的要惩罚他。”我简短地回答。
她显得不可思议，最后还是松了口气，说：“就知道你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
谁说我不计较？事情过去了就让他过去，赵舟的心态决定了他的失败，我替他惋惜。
“是他让你来找我的？”
“不是，”她摇头，“我看他这几天心不在焉，就知道一定和你们之间的约定有关，他一向学习刻苦，这次没考好，一定是有原因的。”
“是他自己害了自己，他私心太重，就算没有这场约定，他一样考不好。”
“可能吧……所以，请你放过他这一次，我会告诉他，你已经原谅了他。”她真诚地看着我，希望得到我的回答。
我看着她，她有一双与唐佳妍不同的大眼睛，那眼睛清澈、明净，有着对世事不甚了解的单纯。我笑了笑，说：“你对你哥真好啊，多希望自己也有个妹妹。”
她马上低下了头，手指一直绕着衣角，半天才说：“我们不是亲兄妹……”
什么？我顿时一惊，居然不是亲兄妹？
“我们两家是邻居，关系特别好，又因我俩从小一起长大，所以，我一直叫他哥哥。”她的解释那么合情合理，听起来不是逗我玩儿的。
我居然笑了起来，我就说嘛，赵舟那小子哪有那么好的命，居然会有这么好的妹妹，这简直是让所有男生都嫉妒得要死啊。
赵波儿见我笑得那么大声，好奇地问：“你笑什么？有那么好笑吗？”
看她那样认真地问，我只好收敛些，说：“没，没，就是想笑……”
她轻轻白了我一眼，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和那些男生一个样。”
还没等我弄明白她的意思，她已经扭头跑了，看着她的背影，我竟有一刻的愣神儿。我在想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她说她知道？
当我再次看到赵舟，还是没能忍住笑了起来。
他显得有些局促，我的笑让他感到莫名其妙，他又不好意思直接问我，只能瞪着我不出声。
也许，我并没有恶意，就是觉得这种误会挺微妙的，尤其像赵波儿那么优秀的女生，班上的男生暗自喜欢她的人不在少数。而赵舟竟然能让赵波儿处处为他挺身而出，这之间的感情不仅仅因为是邻居，更多的情愫只有赵波儿自己清楚。
我把班主任给我的习题册丢给赵舟，说：“学习不能死记硬背，要懂得灵活运用，期末考试，我希望你超我10分。”
赵舟显然很吃惊，我俩在学习上一向是死敌，暗自较劲儿，但我庆幸自己学习的天赋高于他，即使课堂上不怎么用功，我依然把他甩在身后。而他似乎对此抱怨很大，越努力越不得其法，他讨厌我也是再平常不过了。
“我不需要。”他执拗地将习题册甩给我。
我捡起习题册扔到他的床铺上：“如果不希望赵波儿为你难过，你最好改变一下你自己的学习态度，她可以帮你一次两次，却帮不了你一辈子。”
提到赵波儿他似乎显得有些紧张，看我的眼神都是怪怪的。
“你有一个好妹妹，却辜负了她对你的好，你简直就是个傻瓜。”我没好气地冲他说。
他低下头不敢直视我，他原本绯红的脸上，此刻已经红成一片。这一刻，我似乎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他和赵波儿属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份情感是任何一位同学都无法相比的。
杨禹和邱俊回来了，见我站在赵舟身边，以为我俩又起了冲突，直接奔过来对赵舟横眉冷对。
班长孟飞随后跟进来，冲我喊：“周一权，有人找。”
当我赶到文化宫旁的冷饮厅时，唐佳妍仍在那里买醉。
她喝得实在太多，我还没靠近她，就已经闻到那股刺鼻的酒气。老板娘见我是来找唐佳妍的，好像见到了救星，赶紧劝我把她带走，因为她在这儿，别的客人都不敢进来，损失可以不计，但请务必带她离开。
唐佳妍还认得我，见我就是一个劲儿地笑，笑过之后又抱着我哭，我扶着她往外走，这才发现，她的嘴角有一片瘀青。
我不敢带她回宿舍，她醉成这样，被生活老师看到非得捅到校长那儿去不可，但我又不知道带她去哪儿，只能暂时坐在文化宫广场上的花坛上，等着她快些醒酒。
她靠在我肩上慢慢地睡着了，天气那么凉，我怕她会感冒，只好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的身上。我只穿了一件薄毛衣，坐了一会儿就感觉到整个身体都凉透了。
也不知道坐了多长时间，当她清醒过来时，我抱着肩抖得很厉害。
她看到是我，似乎扯回了一些记忆，赶忙用手捂挡住她嘴角那一片瘀青，那应该是她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
“怎么弄的？”我问。
她见不能再掩饰，便放下了手，咬了咬下唇，狠狠地说：“是苏杭打的……”
我早已经猜出是那浑蛋小子，可听到这个结果后，还是难平心中的愤恨，一下子站了起来：“我去找他，有本事来揍我试试！”
唐佳妍拽住我，眼神里尽是哀求。我忽然明白了，不管那浑蛋小子再怎么伤害她，她都可以原谅他并死心塌地地跟着他。他们青梅竹马，这是不争的事实，而我的同情和想保护她的心情，竟成了多余的。
“你坐下，你听我说。”
我慢慢坐回去，把衣服往上拉了拉，让她能够暖和些。
“他气我没给他面子，你知道的，他那种人最好面子，他这样对我，我没怨言。”
她说话时的语气那么柔弱，和她在班上时判若两人，我心里嘀咕：你没救了。
“其实他对我很好……”她顿了一下，马上补充，“你没见到是不会知道的。”
“对你好，就不该动手打你，他还算男人？”我仍难平气愤。
“没办法的事儿，他们家和我们家都已经默认了我们的关系，将来上不上大学，我都要跟他在一起的……”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激动也没有抱怨，自然而然。
“你真傻……”
“什么？”
我扭头看她，忽然很心疼。她的宿命就是父母之间的约定，而她竟不知道反抗，现在不是旧社会，哪还有这种说法，这不是傻是什么？
“你认命了？”
她摇摇头，眼泪流了下来。
“好好学习，将来上了大学，完全可以不用听命于父母，你应该为自己做主。”
她看着我，眼泪流得更快了，我心疼却不知道如何安慰。
“我能考上大学吗？”她问得很茫然。
“一定会的，只要你想考，一定能考得上。”我信誓旦旦地说。
“会吗？”她泪眼迷蒙，像个稚嫩的孩子，这一刻，我才发觉，她原来也是这么单纯，纯净得像一杯白开水。
“有我在，你一定能行，相信我。”我拍着胸脯打包票。
“可我对自己没信心。”她又低下了头，一说到学习，她没了那股自信心了。
“从明天起，我来给你辅导，争取期末你能进前二十。”
她抬起头，擦掉了眼泪，很认真地挤出一丝微笑，点点头说：“好，我相信你。”
我们起身，拍去身上的灰尘，抬起头时，天边的第一颗星星已经发光了。我想，我们的未来也一定会发出万道光芒，只是，我们现在要加倍努力！努力！努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