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冰宁是被一阵喧哗吵醒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就见自己不大的房间里已经进来了五六个人,把屋子挤得满满当当的。
正中的女人一身绯色宫服,看起来五十多岁,脸颊瘦长,颧骨很高,一脸的苦相。
这个人谢冰宁认识,她以前是袁归雁身边的贴身宫女,叫来福。
想不到,现在竟然成了尚宫,还跟了袁归雁姓了袁。
谢冰宁的头又开始疼了。
袁尚宫走过来,摸了摸谢冰宁的头:“热什么时候退的?”
孙姑姑偷瞄了谢冰宁一眼才垂眸规规矩矩的答话:“我今早来看的时候发现退的,可人还是叫不醒。”
袁尚宫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准备准备挪出去吧,把这里好好打扫打扫,明日新的伴读就要挪进来了。”
朝阳宫管事李姑姑赶紧笑着应了一声,就要出门带人来抬人。
是时候采取行动了。
谢冰宁忽然睁开了眼睛,她先是迷茫的眨了眨眼睛,然后挣扎着坐了起来:“袁尚宫,李姑姑,你们怎么在这里?我这是怎么了?”
袁尚宫但到底是见过风浪的,只略微震惊就很快就稳住了:“你醒了?”
谢冰宁做出一副懵懂的模样:“尚宫大人怎么在这里?”
李姑姑抢先说道:“你病了三五日了,宫里过来看看。”
“刚刚我迷迷糊糊的,似乎听见说要将我挪出去?”谢冰宁抬起头,哀切的看着袁尚宫,袁尚宫干笑了一声:“你这一直病着,怕把病气过给公主,自然是要挪出去的。”
“可我现在已经好了,还是要挪出去么?”谢冰宁追问。
袁尚宫也没想到这遭,但上面下了命令,这谢冰宁无论如何也是要给静妃娘娘的侄女腾地方的,于是又笑了声:“谢娘子, 你就别为难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了。”
谢冰宁挣扎着就要下床,孙姑姑赶紧上去将她扶住了:“谢娘子,你慢些。”
谢冰宁摇摇头,再抬起头看向袁尚宫的眼中已然噙着泪珠:“尚宫大人,我马上就要及笄了,现在把我挪出去,我还怎么有脸面活下去,还不如现在死了痛快。”
这样说着,谢冰宁挣扎着就要柱子上撞去,孙姑姑不懂刚刚独处时还十分镇定的谢冰宁为何闹将起来,可还是死死拉住谢冰宁:“谢娘子,你别这样。”
“你别瞒我,我都听见了,明日就有新的伴读进宫了,我这要是告病被挪出去,多半也会被揣度为德行有亏,与其连累父母,还不如死了干净。”谢冰宁做出一副绝望的样子,故意大声的叫嚷着,看的袁尚宫直皱眉。
伴读毕竟都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即使眼前这位父亲官职不高,可万一这件事传出去怕也不好交代,反而更连累了静妃的名声。
袁尚宫眼珠转了转就有了计较:“谢娘子,你都病了三日了,刚刚长康又来报你病得不太好,总不好把病气过给公主殿下不是……”
长康就是孙姑姑的名字,看这意思这是要把锅甩给孙姑姑,谢冰宁又怎么让她如愿,哀哀戚戚的哭泣:“公主殿下身份尊贵,我病了挪出去是为臣的本分,可怎的我只病了不到三日,新伴读就定好了?要知道当年我进宫的时候,光是请旨就等了足足十日呢,现在选公主伴读都这样仓促了么?”
看似是询问,实则句句诛心。
袁尚宫不由多看了几眼谢冰宁,印象里这个姑娘胆小怯懦就好像一个闷葫芦,被欺负也只会忍着,现在看来,这个软柿子竟然还有些扎手。
看来不能使劲欺负老实人,欺负狠了也是会反击的。
“谢娘子,这是上面的安排,我也不知晓,要不,你先挪出去,我也把这件事报给静妃娘娘,看看她怎么决断。”袁尚宫直接踢起了皮球。
谢冰宁死死盯着袁尚宫:“我都已经挪出去了,静妃娘娘还会管这种小事么?”
袁尚宫眼神闪躲,谢冰宁眼泪滚滚而下:“我就知道,尚宫大人就是在敷衍我。”
说完作势又要向柱子撞去,这时却听见门被猛的撞开,一个红衣少女甩着鞭子走了进来。
“吵吵嚷嚷的做什么?还让不让本宫清净了。”
少女五官明艳,柳眉杏眼,与曾经自己八分相似的脸上满是骄横的模样。
只一眼,谢冰宁的眼泪就真的流了下来。
即使已经十五年没见,可她还是一眼认了出来,这就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啊。
而在谢冰宁呆住的空挡,屋里的人全都蹲下身子行礼:“见过朝阳公主。”
朝阳公主宇文珑眼神瞥向呆住的谢冰宁,又看向行礼的袁尚宫:“这是怎么了?”
袁尚宫恭敬的回答:“回公主的话,奴婢听说谢娘子不大好,便过来看看,不想刚过来谢娘子就醒了。”
“醒了就醒了,大呼小叫做什么。”朝阳公主狠狠的瞪了袁尚宫一眼,甩了甩手里的鞭子,险些抽到最近的一个宫人。
袁尚宫吓得缩了缩脖子:“殿下,谢娘子不肯挪出去。”
“不肯就打出去,你是办老了事的,这些都不懂么?”朝阳公主瞪了谢冰宁一眼:“本宫不需要你做伴读了,你滚吧。”
她的女儿,竟然被袁归雁教成了这幅模样。
现在还不是发作的时候,她捂了捂胸口强压下怒意,只是盯着朝阳公主的眼睛里已经带着几分曾经的厉色:“那请问公主殿下,我伴读七年,可否有什么错漏。”
“本宫不喜欢你,就是你错了。”朝阳公主被她看的有些心虚,语气却丝毫不弱:“你还敢质问本宫,当心本宫打得你满地找牙。”
作势又扬起了鞭子。
谢冰宁心里冰凉,梦里看到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就是另外一回事,女儿马上就十六了,这哪里是骄纵,分明是愚蠢,如果再不教怕就被养废了。
“那敢问公主,褫夺我伴读身份,可有上谕?”谢冰宁问道。
“区区一个伴读,发落就发落了,还需要什么上谕?”朝阳公主更生气了,杏眼瞪得大大的:“怎么了,本宫说话也不管用了么?”
长康见所有人都不敢说话,大着胆子说道:“启禀公主,伴读也是圣人任命,有品级的女官,如果没有上谕,却是不能赶出去。”
“是这样么?”朝阳公主愣了一下,问自己的贴身宫女。
贴身宫女不敢说话,只是缩着脖子后退了一步。
什么都没说,却等于默认了长康的话。
“那我现在就去找母妃将她赶出去!”朝阳公主甩了甩鞭子,瞪了谢冰宁一眼:“你给我等着。”
堂堂公主,竟然愚蠢至此。
谢冰宁正想再教她几句,就见一个年长的内监冷着脸也走了进来,谢冰宁认出来,这个人就是当初跟在宇文钦身边的小太监周勃。
周勃先是给朝阳公主行了个礼,才说道:“官家听说了这里的事,请列位去宁福宫问话。”
袁尚宫有些紧张,与李姑姑交换了下颜色,刚想说什么。
谢冰宁却整整衣服站了起来:“既然这样,那便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