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余的心思,被撤走炭火的颜芙音一概不知。
她仍旧改裴寂替她准备的衣裳,只是将场地从床边搬到了床上。
润余方才说了那么大一堆废话,有一点倒是说的不错,这数九寒天,屋里没有炭火,是真的能冻死人,她躺进被窝才觉得好受不少。
可驿馆简陋,即便是她躺在床上,刺骨的寒风也源源不断的从窗缝里钻进来,冻的她手指头发麻。
眼看着手指头动不了,她只能放下手上活计,将自己整个儿包进了被窝。
数着日子,想着五日后便能重获自由,她心间便充满希望,只要有希望,再难的日子,她都能熬过去!
这点寒冷,又能算什么?
这般想着,她恍恍惚惚竟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睡到了晚膳时分,直到有人叫她起来用膳,她才迷迷糊糊睁眼。
意识回笼的一霎,最先袭来的是脑中撕裂般的疼痛,然后便是昏昏沉沉的疲乏感。
“姐姐瞧着脸色不大好,是不是感了风寒了?”说话的是颜泠音,颜家旁系,本家平日没什么来往,因颜父牵连,也被判流放。
颜芙音与这个名义上的妹妹,并没有见过面。
说难听些,若不是因为被流放,颜泠音一个平民家的女儿,这辈子都不会见到颜芙音。
可即便是这样,此次本家流放,她们还是受了牵连,颜芙音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因此这几个月,对颜泠音也颇为照拂。
“还好,我没大碍,你可用过膳了?没用过就在这儿用些吧?”颜芙音勉强撤出个笑容,柔声对泠音道。
她话虽如此,一开口那浓浓的鼻音,却骗不过颜泠音。
颜泠音一听,皱眉担忧道:“姐姐鼻音这么重,还说没事,我这就去叫军医来,屋里没有炭火,夜里只会更严重!”
颜芙音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她手腕,“别去,我不想兴师动众的,我用过饭再蒙头睡上一觉便好了。”
若是让那人知道自己染了风寒,那与向他示弱低头有何区别?
颜泠音平平无奇的脸上,满是不赞同,“我十岁那年冬天,有次娘亲染了风寒,头天晚上我喂娘喝过药睡下,第二天早上起来,我摸娘亲额头,冰凉,我怎么也叫不醒她,我甚至脱了衣服,想用身子给娘暖暖,也没用,后来长大了才知道,那就叫死了。”
说罢,她理了理哽咽的声音,睁着通红的眼,继续道:“姐姐,你对我很好,我不想看到你像娘一样。”
从她平淡的语气中,颜芙音都能感受到她失去娘亲时的无助,她顿时也跟着红了眼眸,“不会的泠音,我会好好活下去,先吃饭吧。”
尽管颜芙音被禁足,送来的饭食还是很不错,一碗热骨汤,一碟子茄夹肉,并一碟小炒青菜。
这大冬天,能弄来新鲜的青菜,驿馆这些人为了讨好裴寂,也是费了些心思。
颜芙音给颜泠音盛了碗热汤,又加了几个茄夹肉放她碗里,两姐妹吃饱了,又说了会话,颜泠音才走。
在颜芙音看不到的地方,颜泠音拎着吃完的食盒,并没有回厨房,而是来到了裴寂房门口。
她恭敬道:“将军,芙音姐姐用完膳了。”
裴寂一天没听到颜芙音的消息,想的抓心挠肝,他身边伺候的都是男子,他思来想去也不合适,便找到了颜泠音这个旁支妹妹。
他甚至许诺,能为她除去奴籍,来让她为自己所用。
闻言,正在写字的他抬眸看向来人,“她胃口如何?”
颜泠音如实答道:“不大好,芙音姐姐似乎染了风寒。”
裴寂俊眉一拧,“好端端的,怎么会染了风寒?”
颜泠音心中疑惑,整个驿馆都知道,是将军差人撤走了姐姐的炭火,这么冷的天,没有炭火,感染风寒也不稀奇。
可她若是在将军面前说出来,岂不是在责怪将军撤走炭火,让姐姐生病?
她的身份地位,惹怒将军的代价,她付不起,只好道:“许是姐姐体弱……”
未等她说完,润余火急火燎地来禀报,“将军,不好了,芙音姑娘高烧昏迷,人快不行了!”
裴寂‘噌’地站起身,凤眸凌厉,“你说什么?”
润余急得面色苍白,重复道:“芙音姑娘,快不行了……”
裴寂再无心写字,脚底生风,自房门走出,一头扎进白茫茫的风雪。
雪落满了他只穿着中衣的肩头,连带着他凌厉的眉眼,似乎都揉进了化不开的冰雪,透着一股子冷峻与威严。
墨余臂弯挂着厚重大氅,在后面跟的上气不接下气,道:“将军等等奴才,夜里冻人,先穿上大氅……”
裴寂似没听到,揪着润余衣领子,质问道:“说!她屋里有炭火,怎么会染风寒?”
润余面色惨白,声音细弱,“奴才也是想让芙音姑娘乖乖从了将军,这才撤走了她屋里的炭火……”
裴寂怒不可遏,重重将他以摔,“她若有事,你提头来见!”
说罢,便不再理会倒在雪地里的润余,大步往颜芙音屋里走去。
担忧芙音姐姐安危的颜泠音,也跟在裴寂身后,看他这态度,芙音姐姐炭火之事,倒像是他手底下那位副总管做的。
不过,此事若没有他的默许,副总管应该也不会自作主张。
这些达官显贵,一惯喜欢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好像自己多高尚似的。
颜泠音想着,一行人已经到了颜芙音门口。
就见芙音姐姐房门大开,冷风呼呼往房里灌,而她,则双目紧闭,面色青白地躺在床上,垂在床沿边的手臂裸露光洁,看起来像是……死了……
颜泠音大脑顿时嗡得一声,脚底像扎了钉子,再动弹不得。
她不知该如何是好,脖颈僵硬地转头看向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