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婚书撕碎
整个宗祠哗然。
众人指点，多是看笑话的。
贾行三走起路来跛脚，他手上的拐杖，威胁似的在地上敲了敲，“老子都来接你了，你还装死？”
贾行三的腿，是因阿爹而跛，阿爹赔不起银钱，又害怕坐牢，就将青宜许给了贾行三——这个瘸腿打死过发妻的老鳏夫。
但论吃穿，青宜没占贾行三半点便宜。
青宜转身站起，应了句，“行三哥。”
阮明威眉头紧锁，“青宜，你成婚了？”
大盛习俗，女子十八及笄，可许配婚事，青宜未到生辰，养在家中，阮家人一直默认她尚未成亲。
青宜没有开口，贾行三三角眼眯成两道细缝，“现在没有，但马上就是了，这是我和她的婚书，她今年年初就该嫁我，拖到现在，难不成想悔婚？”
婚书上有阮明礼的签字盖押，便是真实做效的。
族老的目光打量起青宜，为青宜填写族谱的笔放了下来，族谱上还剩一个字没写。
大夫人在阮家经营二十几年，对族老的脾气一清二楚。
族老最重礼孝廉耻，青宜得了富贵便悔婚，品行不端，族老定不容她入族谱，她亦留不得阮家。
若她答应婚事，便要立马嫁给贾行三那样的跛脚无赖，大夫人就再无后顾之忧。
横竖皆无活路。
大夫人更希望后者，青宜落入贾行三之手，而她的女儿嫁给王公贵族，更能满足她隐秘的满足欲。
季绮罗当年风光无限又如何，终究比不过她。
大夫人舒心畅意，眸光都慈蔼许多。
“行三哥，我没有。”
青宜低着头，她惯来是孝顺的。
“行三哥的腿是因爹爹而跛，行三哥不计前嫌，对爹爹有恩，这婚书我自然是认的，还请行三哥容我先完成族谱，待我认归阮家，我即刻嫁你，伯父叔叔们，也会为我添置嫁妆。”
贾行三瞳仁亮得骇人，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大夫人轻嗤的声音差点笑出来。
季绮罗的女儿竟如此软骨头，超乎意外，却令她无比畅快。
族老们满意点头，比起青宜的幸福，他们更在意家族名声。
阮明威面上无异，只是那暗藏着的视线似乎能滴出水。
阮明荣是个生意人，青宜落难他方有机会援助，故而，他站在边上看戏。
青宜不动声色扫过两位伯父，大伯父害怕她离开阮家脱离他的掌控，二伯父作壁上观，巴不得有机会施她人情。
令青宜没有料到的是，四叔阮明柏在祠堂大闹了一场，他不同意青宜嫁人，嚷嚷着与贾行三决斗。
这一插曲很快被族老们制止，阮明柏被拖走，仪式继续，族老写下最后一字。
青宜从蒲团上起身。
贾行三朝前走了几步，抖了抖手中婚书，“阮青宜，今儿你阮家的族老亲朋具在，不妨现在就拜堂吧！”
这副身子，他不知道惦记了多少年，她就如刚刚盛放的花蕊令人期待。
青宜回头，眼底闪过抹冷芒。
她垂着脑袋，贾行三多年夙愿得逞，没看到她眼底的眸色。
祠堂外，一声景王到，吸引所有人注意。
“景王怎么来了？”
景王就藩不过一年时间，甘州驻地百年的世族权贵们皆被他治的服帖，看戏的宾客们噤声不语，生怕惹到这位活阎王。
阮明威沉了下心思，上前行礼，随后众人拜见景王。
萧知衡坐到了阮家族老的位置，在祠堂正前，翘着长腿，散漫的靠在椅背上。
“听闻，阮家设宴，寻回流落多年的三房嫡女，本王特来祝贺，才发现原是双喜临门，五小姐既认祖归宗，又寻得良婿，恭喜恭喜呀。”
他带头鼓掌，却不见宾客们的动静。
萧知衡狭长锋锐的眸困惑，“怎么，诸位不赞同五小姐与这位……勇士的婚事？”
萧知衡意味深长的用了勇士二字。
宾客们不明白他的用意，但景王开口，他们只得附和着鼓掌，嘴里说着恭喜、百年好合的话。
见无人反对，萧知衡笑道，“本王为你二人证婚，磕头吧。”
大夫人原本还担心青宜的婚事过快，老爷会不同意，景王真乃天降奇兵，搅的阮家无人称不。
贾行三有些邪劲，他打死过人，世家这些体面人在他眼中上不得台面，可见到萧知衡，贾行三心底莫名的发怵。
景王的祝贺让他有种被巨蟒盯上的感觉。
喜事临头，贾行三这个当事人却倍感压力，磕头的时候，头顶上仿佛有一座大山压着他喘不上来气。
青宜配合的磕头作秀，余光瞥见萧知衡眸光中零星的玩味。
这人做什么都玩世不恭的样子，好像世上没有值得他认真对待的事情似的。
青宜按住性子，心想此事了结，就和他再无瓜葛。
青宜任由景王把她和贾行三的婚事定下。
族老们这会反倒觉得仓促，阮家嫁女，不说大操大办，好歹要明媒正娶，贾行三一张纸就将人带走，阮家脸面何存。
族老们重规矩，但不敢得罪景王。
萧知衡翘着腿，手腕懒散的挂在梨花木椅的扶手上打了个响指，“你二位婚事已成，宋武，把欠据拿给五小姐夫君，让他还吧。”
宋武毕恭毕敬，将青宜签字盖印的欠条拿出。
“什么欠据，阮青宜你还欠别人钱？”贾行三靠着偷狗卖肉勉强糊口，家里一间草房一口锅，多余的碗筷都没有。
“一点点。”青宜委婉道。
贾行三正是穷才娶不上新媳妇，青宜长得漂亮，贾行三玩完了还能卖到勾栏院里捞一笔，他绝不会替青宜还一分钱。
贾行三拿起欠据，“你他娘欠了五十万两！”
围观的人倒吸一口凉气，即便是富商阮家，轻易也不会拿出这么大笔银钱。
阮明威正为此事发愁，他前些日子诚意弥补，上门拜访，景王却狮子大开口，拿青宜在景王府被迫画押的欠条讨要。
这笔钱数目巨大，阮明威还在犹豫，偏偏景王今日登门索要。
“五小姐害得本王爱妾摔倒小产，用五十万两买命，你说值不值？”
萧知衡菲薄的唇勾起，目光扫过阮明威，“这笔钱本该是阮家偿还，可出嫁随夫，她欠的债，自然由你这个夫君解决。”
青宜哽咽，“行三哥，你就帮帮我吧！”
怪不得这小辣椒今天出奇的温顺，在这等着他了！
贾行三脸上青一片紫一片，“我他娘去哪弄这笔钱，你是阮家人，让阮家出钱。”
大夫人手握中馈，把家财看到比命还重，一听阮家出钱，整个人如炸了毛的野鸡，“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何况她还有爹，这笔债再怎么也轮不到我们做叔伯的还！”
青宜害死景王腹中孩儿，给不起钱财，势必拿命来抵。
贾行三要一个死人何用，万一景王迁怒，说不准连带着他也要倒霉。
贾行三是个惜命的，他咬牙，“谁说她嫁了，还没拜堂，这婚书老子不要了！”
贾行三把婚书撕碎。
满地碎屑，禁锢青宜的牢笼，破了。
前世也有这么一遭，陛下圣旨赐婚她与太子，此后太子变心，谋划拒婚，阿爹便想到了远在崇县的贾行三，把他接到京城污蔑青宜的名声。
尽管青宜解决掉了贾行三，但免不了受他影响，声名狼藉。
贾行三是阿爹留给青宜的一大麻烦，若大夫人有心算计她，必定去崇县打听她的消息。
贾行三当初逼迫阿爹立下婚约，便四处宣扬青宜是他未过门的媳妇，得知此事不难。
青宜并不确定大夫人会找来贾行三，她以备不测，写信叫景王今日“杀”了她。
“看来没人惜五小姐的命，五小姐谋害皇嗣，拖下去砍了。”萧知衡动了动手指，亲兵上前押住青宜。
大夫人惊愕，这就杀了……虽然意外，但也算得偿所愿，除掉了青宜。
季绮罗的女儿，就不该回来。
大夫人暗暗想着，这世上再没有与季绮罗相像的人了。
贾行三还在后怕，庆幸撕碎婚书与青宜断清干系，他不禁念叨起，那个传他消息，让他来甘州的老妈子，那个可恶的老女人，险些害死他。
阮明荣有些急了，五十万两和青宜身上的秘密孰轻孰重，大哥怎么就闹不明白！
“那可是季家宝藏！”阮明荣在大哥耳边咬牙切齿的低语。
季家覆灭那年，青宜八岁，是三房几个孩子中年纪最长的一个，一旦她死，她那几个当年还在玩泥巴的弟弟，怕是连季家大门朝哪里开都不记得。
阮家找了十年未果，才把希望寄托于三房，眼看要寻到宝藏，阮明荣绝不容许青宜出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