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思想,由上古圣贤相传的意旨中,演化出以“仁义”作为自己的中心思想。老子说的冲和,与孔子说的中和,仔细玩味,也都是仁。
《孟子》中说:“人之所以不同于禽兽”,这个说法却少有人能简捷地说得出来。仁,是孔门学说的中心,而义又是“行仁”的体现。我国历代的圣贤以死卫大道,以死殉真理,以死赴国难的精神,都是从这里产生的。孟子所揭示的浩然之气,与“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气概,都是从这里培养出来的。
《易经·系辞》中说:“立天之道,叫做阴与阳;立地之道,叫做柔与刚;立人之道,叫做仁与义。”所以说仁义的精神,也就是人道精神。儒家以“讲仁义”称道于世,他们的仁义精神,用现代语言来说,就是博爱的精神,正义的精神。仁里面含有“爱”和“生”的意思。《中庸》中说:“仁,就是人。”程伊川说:“人的形体可以叫做仁。”朱熹只以心之德、爱之理来解释仁的实质。因为他还没有领悟到“生生不息”的玄妙之处,而《易经》的玄奥、精要之处也就在这里。
《易经》中说明了乾开始于万物,以乾一统于天,而说乾为仁,则是汉代儒家继承古义的精微之处。后代人却是走马观花,致使最高尚的民族精神逐渐下降,而落于柔夷空寂没有作为的境地。义里面含有“宜”的意思,也通“至善”。《中庸》中说:“义就是宜。”孟子说:“仁,是人的心;义,是人的必经之路。”所以说义是人们必行必经的道路,陈淳称为“当然而然,无所作为而然”。当然而然,就是说道体;无所作为而然,就是说德行。用现代的话说,就是“应该”,应该是这样做就这样做。
道的实质,也是正义的实质,即义不容辞;该进就进,该退就退;该做就做,该放手就放手;甚至该生就生,该死就死。看到的都是义,全不计较生死。这样,便能产生“如果是自己亏了理,即使对方是个很平凡的人,我也害怕他;如果自己是正确的,即使对方有千军万马,我也敢勇往直前”的大无畏精神。
人们的行为,如果是有条件的行为,有目的的行为,便是功利的行为;只有无条件的行为,无目的的行为,才是道德的行为,才是行道、行义的做法,这就是人与禽兽的不同之处。所以孔子说:“有杀身以成仁,不必求生来损害仁。”孟子说:“杀身成仁,舍身取义。”这就是人所以为人的地方,这就是人与禽兽不同的地方,它也可以说是“劲气”内敛的地方。
“养天地正气”,就要明白“正气”自“劲气”中来,禽兽只有自然的生死,却没有道德的生死,也就是“义”上的生死。人,只能是顺自然而生,顺自然而死。不了解当生时则生,该死时就死,不知道违逆了道德仁义而苟且偷生,这样与禽兽又有什么区别?
提到人品,人们常常用“仁义”与否来衡量。可见“仁”、“义”二字在人生之中是何等的重要。
在中国五千年的文明史中,对仁、义的倡导,莫过于春秋时的孔子了。乃至现代判断“仁”与“义”的标准,运用的还是孔子的学说,只是打上了现代的烙印而已。
在孔子的学说中,论“仁”的占相当大的部分。
何谓仁?子贡曾就这个问题请教过孔子。孔子的回答是:“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恭、宽、信、敏、惠”。就是说:能在天下实施谦恭、宽厚、信诚、敏捷、施惠五种品德,就是仁了。
在孔子看来,仁比水与火更重要。他说:“民之于仁也,甚于水火。水火,吾见蹈之而死者矣,未见蹈仁而死者也!”水和火,是人们在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但是,仁是比水与火更重要的,世界上没有仁来维系,那么,领导与被领导之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将变得彼此冷漠甚至分崩离析而不可收拾。所以,仁是绝对重要的。水火可以让人烧菜做饭生活得好好的,但一不小心也可以被水淹没被火烧掉。可是被仁害死的,至今还未曾见过。
如果泛泛地讲,做人要讲“仁义”,把仁义当成道德范畴的一个词来理解也是可以的。但严格地说,“仁”和“义”在意义上是有区别的。“仁”是仁爱,仁慈。“义”是正义、道义、信义等等。
解扬是晋国的大夫。《左传》记载,宣公十五年,楚国围攻宋国,久久不肯退兵。宋国向晋告急,晋国派解扬到宋国去,告诉他们晋国将要出动全部军队来解救宋国。在路上遇到了郑国人,他们捉了解扬,把他送给了楚国。楚国贿赂解扬,给他很多钱,让他说晋国不来救宋国了。解扬不答应。最后被强迫了三次才答应下来。楚人让解扬登上楼台,向宋人喊话。结果,解扬没有听从楚人贿赂他所要说的话,却完成了要宋人知道晋君起兵救宋的命令。楚人要把他杀掉,他回答说:“君能够下达命令,这就是义;臣能够接受命令,这就是信。信能载义而行,就是利。行义就不能信别人的,要信就不能听从两种命令。你要买通我,这是不知命,我答应你,是为了完成晋君的命令。我死了但完成了任务,是尽了我的责任。你也有忠实的臣下,我能够死得其所,又有什么别的请求呢?”于是楚国人放他回到了晋国。
解扬对义有着他自己的理解。
古人很看重义。《列子·说符》中说:“人而无义,惟食而已,是鸡狗也。”人若没有信义,只知道吃饭,那只能算是鸡狗之类了。汉代贾谊《新书·阶级》中说:“利不苟就,害不苟去,惟义所在。”不随便接近利益,不随便离开祸害,关键在于是否符合正义。宋代邵雍《义利吟》中说:“君子尚义,小人尚利。尚利则乱,尚义则治。”意思是说:君子崇尚道义,小人崇尚私利。崇尚私利国家就混乱,崇尚道义国家就安定。清代李塨在《颜习斋先生年谱》中说:“临财勿忘义,见义生可轻。”意思是说,见得钱财的时候,一定不要忘记正义;面临正义的事业,可以牺牲自己。总之,关于“义”字,可谓“前人之述备矣”。至于“桃园三结义”之类的故事,人们更是耳熟能详了。
人生在世,若是真的能够做到大仁大义,才能达到一种崇高的境界。
孔子说:“仁人是安守仁道的,有智慧的人知道仁对自己有好处才去行仁。”又说:“如果立志于仁,就不会做坏事。”韩愈说:“天地的大德叫做生,圣人的大德叫做仁。仁是生命的根本,生命又是仁的作用。所以产生生命的叫做仁,博爱就是仁。”以博爱为仁,实不足以完全代表仁。孔子又解释:“仁就是为人之道。”仁是做人的道理,仁是人性的实质。放弃了人性的真情,又怎么能说是为人之道呢?!
孟子继承了孔子的学说,进一步解释为:“仁就是人的心。”这不仅继承了孔子的意思,并进一步深入直指人心。说仁体现得足就可以入圣。所以说,天地只是仁的流行,圣人只是仁的体现。
英雄豪杰,除此也无可说立德立业。因为人充满在天地之间,所以说尽是一派生机浩然,一派生趣盎然,一派生意溥然。圣人与天地同仁,所以说圣人与天地同大。又可以说,圣人的德行与天地同高。
子贡向孔子问仁。孔子说:“能够处处实行五种品德的,就是仁人了。”子贡说:“请问哪五种是仁。”孔子说:“庄重、宽厚、诚实、勤勉、慈惠。庄重就不会遭受侮辱,宽厚就会得到大家的拥护,诚实信用就会得到人们的信任,勤勉就会提高工作效率,慈惠就能使唤他人。”
《易经》中说:“怎么能说土里土气的诚恳不是仁呢?所以能博爱。”这是说明仁为爱的本体,爱为仁的实用。这就是说,只有仁者才能爱人,爱人就得到人;只有仁者才能爱国,爱国就能得到国家;只有仁者才能爱天下,爱天下则得到天下。
《易经》中又说:“天地的大德叫做生,圣人的大德叫做位,圣人能守住位叫做仁。”周代说人必然说到仁。韦昭注解说:“博爱于人作为人。”庄子认为爱人利物就叫做仁,贾谊说心兼有爱人叫做仁,所以说仁者爱人。爱人就没有偏颇、没有遗弃,这样天下就归顺了。所以孔子说:“怀着仁的人自己想立而立人,自己想达而达人,这可以说是行仁的方法了。”
孔子说:“没有仁的人,不能长久地处在贫困之中,也不能长久地处在安乐之中。仁人是安守人道的,有智慧的人知道仁对自己有利,于是去行仁。”这就是说没有仁就不能达到孟子所说的“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境界。
仁既作为天、人、物、我一体的大道,怎样才是为仁之道呢?孔子回答颜渊问仁时说:“抑制自己,一切都依从礼的规范去做,就是仁。一旦做到了,天下的一切都归向仁了。行仁完全在于自己,难道还在于他人吗?”颜渊问行仁的条目,孔子回答说:“不合乎礼的不去看,不合乎礼的不去听,不合乎礼的不去说,不合乎礼的不去做。”这就是说,做到这四条,就可以去行仁了。朱熹认为不是礼的就是私意,所以要尽量抑制自己的私意。尽量规范于礼,就是行仁。
怎样做才合乎仁,孔子说:“出门办事就像去接待贵宾,使唤百姓就像去进行重大的祭祀那样严肃认真。自己不想做的事,不要强加给别人。这样,在朝廷上没有人怨恨自己,在家族中办事也没人怨恨自己”这就是以敬恕之道来说明仁,自己不想做的,不要强加于人,就是以自己的仁心去推及他人。也就是说自己要首先立人,自己首先要达到做人之道。所以回答樊迟问仁是“爱人”。如果扩充它就是:把自己所想的,施给于人,这样自己的仁心就更厚实了。再者,就是:“刚毅、说话真诚的人也接近于仁”。又如:“有仁德的人,说话真诚。”“躬身力行也近于仁。”“有仁德的人无忧愁。”“有仁德的人清静恬淡。”“有仁德的人必然勇敢,勇敢的人必然有仁德。”这些所说的都是“行仁”的条目。也就是说,行仁的道理,从这些方面做起,也就能够达到仁的境界了。
仁能够爱人,所以广业,所以成仁。仁能存于心,所以能立德,所以成就自己。孔子的圣学,以仁为中心主旨,以行仁作为最高理想,以成仁作为最高境界,不能离开片刻。所以孔子说:“仁人志士不因为求得生存而损害仁的形象,他们能够牺牲自己来成就仁。”又说:“富贵是人人都想得到的,不是从正确光明的途径得到的,不强求。贫贱是人人都讨厌的,不是以正确的手段丢掉的,不舍弃。君子丢掉了仁,怎么能成名?君子不是每天吃饱了就算达到了仁。君子在任何时候都不违背仁,匆忙之时与仁同在,颠沛流离之时也与仁同在。”
成了圣人,成了仁人,这是内心的东西,而富贵功名是外表的东西。重视内心,轻视外表的人,就是君子;重视外表,轻视内心的人,就是小人。所以,君子安守于仁而达到仁,小人正好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