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建平元年,就是公元前5年,这年腊月的一个冬夜。住在陈留郡济阳县的人,大多都已经沉沉入睡,只有济阳县令的官邸里依然是灯火通明,人声不绝。
在府邸中,几个接生婆和侍女,有的手提灯笼,有的端着木盆、毛巾,正忙忙碌碌,火急火燎地在这间房屋中进进出出,显然是内间孕妇,已经到了生育的重要关头。
济阳县令刘钦,是汉朝第六任皇帝汉景帝的儿子长沙定王刘发的玄孙。长沙定王刘发不能继承皇位,正是由于他是汉景帝的庶子。刘买以后,次子郁林太守刘外不是嫡子,所以不能继承列侯爵位。他与继承列侯爵位的兄长刘熊渠虽然各立门户,但是联系还是很紧密的。从此以后,刘外的子孙都以舂陵侯嫡系家族为中心。
到了刘外的儿子刘回这一代,他的家族仍然还居于社会的上层,因为刘回曾经担任过钜鹿都尉。然而,在此期间,对其家族繁衍和发展具有重大影响的是,其家族的居住地开始迁移至南阳。
自舂陵孝侯刘仁迁居南阳后,郁林太守刘外这一舂陵侯的支系,便在南阳白水乡生息发展起来了。当然,随着家族不断繁衍、分化,到刘钦一代,只能担任县令这样的小官,其家族已从先世的贵族世系中脱离出来了。
不过,由于同舂陵侯家族还保持着宗亲关系,所以,刘钦的家族在迁居南阳白水乡后,凭借着舂陵侯的地位,在当地还具有一定的影响。
从政治上看,刘钦仍然是国家的地方官员。在西汉后期,如果在地方上不具有一定的势力,要通过孝廉选举是困难的。刘钦的祖父、父亲都曾担任郡中要职,这自然为刘钦向仕途发展创造了很好的条件。
从经济上看,刘钦的家庭还是比较富有的。西汉中期以后,官吏的任职同其家庭的经济状况逐渐有比较密切的联系,特别是西汉后期,国家中央和地方官员多出自豪强之家。刘钦的家庭,自然也属于有相当经济实力的地方豪强。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家庭背景,济阳县令刘钦与当地富豪千金樊娴都结为夫妻。樊娴都知情达理,非常有教养,她的父亲樊重更是当时的名人,不仅家资巨富,而且道德高尚,为后人留下了“范重树木”的佳话。
此时的刘钦正在书房里焦躁不安地等待孩子降生之时,忽听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老爷,老爷,大事不好,您快去看看吧……”
“怎么了,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了?”刘钦也被这急切的叫声弄得七上八下。
“夫人,是夫人房里……”报信之人一时间显然也有些解释不清状况。
此时,平日镇定从容的刘钦,心中早已是思绪纷杂,一会儿想着妻子生出的男是女,一会儿有担心妻子生产过程会不会发生危险,正在他焦躁不安时,忽然听到一阵急切地敲门声,刘钦一阵心慌,难道是妻子出了什么意外?
顾不得穿上棉衣,他就疾步出了门。站在门外的,是府里的总管和一个接生婆,他们此时的神情忐忑而不安。
“怎么了,是夫人发生了什么吗?孩子平安出来了吗?”刘钦早已失去方寸,急切地大声询问。
“夫人倒是没事,不过,不过……夫人房里好像出来了一个太阳……老爷,还是您亲自去看看吧!我们也无法说清啊!”总管虽然极力描述,但是却也难以形容自己的见到的奇特场景。
刘钦不再多问,大步走向后院。还没有到卧室门口,他就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卧室中似乎散发着一种红色的光芒,照得卧室的窗户像着了火,一股幽幽的香味弥散在空气中。
正在刘钦狐疑的时候,红光似乎一下子散开了,照得四下大亮,如同白天一样。接着,一声清脆的啼哭从卧室传来,一个接生婆跌跌撞撞地跑出门来,看到刘钦,高兴地大叫:“老爷生了,老爷生了,老爷,夫人给您生了一个少爷,您稍等一会儿,就能进去了……”
刘钦听后喜上心头,再也顾不得管什么红光的事情,跟在后面的总管和接生婆都跑上前来贺喜。一会儿,几个接生婆从里面走出来,说:“恭喜老爷喜得贵子,老爷可以进去了,夫人等着您呢!”
刘钦迈步进入卧室,一眼就看见了妻子苍白的脸。樊娴都看到刘钦进来,勉强动了动身子说:“恭喜老爷!”
刘钦快步走到床边将她按住说:“夫人,同喜,同喜!夫人劳累了,刚生过孩子,就不要动了!我已经派人做了参汤,一会儿就端进来,夫人先休息休息,我看看咱们的孩子。”
这时,满室的红光已经散去,刘钦轻轻掀开被子,看着儿子。小家伙正瞪着大眼睛向外看呢!看到刘钦,小家伙脸上似乎出现了笑意,小嘴一动一动,好像要说话的样子。
刘钦立即抱起婴儿,细细审视。新生儿头发浓密黑亮,脸色红润润的,眉毛斜入鬃角,前额饱满,庭中骨起,隆准方口,他愈看愈爱,久久舍不得放下。
看着儿子的样子,刘钦十分满意。给儿子起个什么名字呢?这个名字一定要起好。这时候,有人送汤过来。看着一个婆子伺候妻子喝完汤,刘钦又叮嘱妻子好好休息,然后就出去了。
对于这个儿子,刘钦是抱有特殊希望的,而儿子出生时离奇的红光更是让刘钦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第二天,县令儿子出生的消息已经传遍县城,人们传说更多的还是晚上那离奇的红光,他们都在猜测,这个县令的儿子将来一定不是凡人。
还有传言说,那天晚上,刘钦的家乡白水村上空雷鸣电闪,瓢泼大雨哗啦啦下个不停。咔嚓一个炸雷,天开缝,地颤动,一条金光闪闪的黄龙,腾云驾雾,摇头摆尾,盘旋飞腾在天空,不一会,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黄龙从天而降,落在舂陵北四十里的地方,横卧在棘阳城北门外,化成一条长长黄土岗。
还有传言,刘钦待儿子出生后,忙派人向家乡白水村报喜。樊娴都的母亲悄悄地交给报信人一个包袱,叫他捎给刘钦的母亲,在路上不准拆开。那报信人快马加鞭,三天三夜赶到白水村时,已是鸡叫三遍,东方发白了。
刘钦的母亲接过喜信,打开包袱,露出一个釉红色的瓦罐,再揭开罐子,里面盛着胎儿的衣包。刘钦的母亲心里明白,按照汉式习俗,将瓦罐连同盛物埋在村前小土包上。
谁料,那个瓦罐被埋下后,却惊动了四面八方的土地神,每天夜里为它封基培土,这个小土包就一天天长大起来,形若瓦罐,成了一个“圣地”,人们传为奇闻。
百姓的传言当然都是无稽之谈,可是对于刘钦而言,却是打心眼里高兴,内心希望儿子将来有大出息。儿子满月那天,济阳令府十分热闹,家人忙着招待客人,客人忙着祝贺吃喜面。
这天,书办荐来一位名叫王长的卜者,他年过花甲,白发飘飘,颇有仙风道骨。他双手托起婴儿,放下,再托起;拈须点头,摇头,再点头。
王长闭着双目,摆弄着龟骨、蓍草,嘴里念念有词。足足有一炷香的工夫,他才睁开眼睛,目光炯炯有神。
刘钦问:“先生,小儿卜辞如何?”
王长目视左右,沉默不语。
刘钦屏退书办侍女,室内只剩下两人时,王长这才开口说道:“此子贵相,贵不可言,爻辞大吉。”
刘钦追问道:“先生可否点拨几句?”
王长回答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刘钦还想再问,算命先生已经拿起谢仪扬长而去,不过,即使这样,也够刘钦高兴了。儿子出生后,刘钦迟迟没有给他取名。何故?只因为他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名字,因为他知道对于一个肩负重托的孩子来说,取一个好名字实在太重要了。
为了给儿子取一个绝佳的名字,刘钦的确费了不少脑筋。不过,他似乎并不着急,他耐心等待上天的赐予和可遇不可求的灵感。
盛夏,是收麦的农忙时节。此时的大汉朝已经灾荒遍地,旱灾水灾不断,很多地方颗粒无收,然而济阳县的老百姓很幸运,境内粟麦大熟,一派丰收的景象。
刘钦正在县衙中办公,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喧闹传报,原来在一块麦地里,有根麦茎上居然长出了九个麦穗。这株麦茎的主人立刻放下手上的活计,气喘吁吁地跑到县衙,向长官报喜。
众所周知,那时候的人们对祥瑞事物有着莫名的敬畏和向往,从早年的陈胜、吴广用狐狸叫声喊“大楚兴,陈胜王”,在鱼肚子里藏帛书来为起义造势,到汉高祖刘邦的斩大白蛇起义,乃至到西汉末年虚报祥瑞成风,更别说“黄龙现、甘露降”了,就是从林里跳出个兔子,都会被一些利欲熏心之徒利用,大造舆论,谋取私利。
一旦有稀奇的事发生,人们宁愿相信这是一个吉兆,因此,刘钦听说此事,便来到地里欣赏这株“祥瑞”的麦穗。这株九穗麦子长得健壮挺拔,在风中昂扬摇曳,非常惹眼。
刘钦看着这株奇异的麦穗,心里感慨万千:祥瑞真的就能祥瑞吗?常常听到各地上报祥瑞,上报的官员得了封赏,可是天下却依然混乱,百姓依然受苦。对于朝局,刘钦是明白的,现在主昏于上,臣乱于下,朝中一片阿谀奉承之气,“祥瑞”不断,却无人理会百姓的死活。
刘钦不是阿谀奉承的钻营之辈,他知道如果自己拿着这株九穗麦到朝廷报祥瑞,肯定少不了赏赐他黄金白银,可刘钦却不屑这么做。和普天的饥荒相比,这株“祥瑞”的麦穗并不能证明什么!
不过祥瑞是大家心里的寄托,总归是好事吧!刘钦沉思许久后,命人将麦穗连土挖出来,带回衙门,放在书案前仔细观察。这时,夫人也听说了这件稀奇事,就带着小儿子到书房来玩。
正在端详神奇麦穗的刘钦见夫人进来,就将小儿子放在自己的腿上玩。看着小儿子可爱的模样,刘钦的灵感如雷火电光,倏然而至。他当即决定,自己的第三个儿子,取名“秀”,字“文叔”。
这里的“秀”,是个会意字,庄稼的意思,篆文的形状,俨然是稻子上面长了九个穗。取这样一个名字,可以看出刘钦的良苦用心,而后来的实践证明,这的确是一个好名字。
夫人听了这个名字,也非常满意,一个劲地对着小儿子喊:“刘秀,刘秀……”,逗得儿子咯咯直笑。
给孩子起好了名字,刘钦的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他抱起儿子,在他的小脸蛋上亲了又亲,弄得小刘秀感觉很不舒服,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
刘秀的父亲刘钦,因为新皇帝继位,再加上喜得贵子,对于自己仕途充满了希望。他工作起来非常卖力,很快就在济阳干出了一些政绩,因此,被调到汝南郡南顿县担任县令。
南顿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西周时期,周建王建顿子国;春秋时期,五霸争雄,顿子国将国都南徙,迁至颍水南岸,故史称南顿。
南顿虽然是县城,但是曾经作为国都、郡守,并不是一般县城可以比的。刘钦调任南顿县令,无疑是得到了提拔,当然非常高兴,在接到调任令时全家进行庆贺,然后择吉日全家搬到了汝南,过上了相对安定富足的生活。
一切都看起来那样顺利,一转眼,小刘秀就已经到了牙牙学语的年龄,而自己又升任了官职,最主要的是,汉哀帝执政后,开始着手排挤外戚势力,朝廷的政治似乎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这些都让刘钦感觉非常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