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自古以来是一个风景如画的好地方，西泠桥畔绿柳掩映处有一户姓苏的人家。这个苏家原本是一户殷实人家，先世曾经在东晋朝廷为官，晋亡后便举家流落到钱塘。到了苏相公这一代，苏家是身价显赫的当地富商。苏家虽然是商贾之家，但是却沿袭了祖上的香书遗风。
这一年三月的某一天，天气温暖，阳光普照，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相公，是个漂亮的女孩儿，”贾姨娘屁颠颠地跑到苏相公的书房高兴地说，“样子实在是乖巧极了！一落地就睁大了眼睛笑！小姐将来一定是个大美人！给相公道喜了！”贾姨娘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可是，苏相公并没有回话，眉宇间只是微微皱了一下，当然那一皱的深刻含义贾姨娘是永远也不会知道的。
苏相公放下笔，喃喃地说：“命该如此！命该如此！”
其实，苏相公嘴里这样说，心里还是高兴的。他来到妻子的窗前，探头去看自己的女儿，那小女孩儿就对他傻傻地一笑。
“相公，快快给咱们的女儿起个名字吧！”苏夫人深情地望着丈夫说道。
苏相公思索了片刻，高兴地对苏夫人说道：“小倩，就叫苏小倩！”
小小的出世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无限的欢乐，由于小倩长得娇小可爱，家人都习惯叫她小小，邻居们也都叫她苏小小。
随着年龄的增长，小小长得越来越娇美，生性又聪明活泼。她还有一个让大家都无法理解的嗜好，那就是每到明月高照时，就会跑到院外的空旷处，伸开双臂，面对明亮的月光，紧紧地闭上双眼，深吸月华。
还有，小小喜欢在花前柳下、钱塘湖边玩耍，常对着青山绿水，一会儿歪头沉思，一会儿放声欢唱。
到了五六岁的时候便自觉地跟着爹爹习文弄墨，特别喜欢诗词歌赋，而且还能够背诵出《诗经》上的《关雎》。
“爹爹，您说雎鸠在河对岸叫啥呢？？”小小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万般不解地问爹爹。
“呼唤它的同伴。”爹爹抚摸着她的头说。
“它的同伴又是谁呢？”小小好奇地继续追问道。
“或许是她的情郎吧，哈哈哈哈……”苏相公说着，自己竟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乐呵呵地轻轻拧了一下小小漂亮的小脸蛋。
小小的脸微微一红，但是那抹红晕很快就消失了，她大概对情郎还只是个朦朦胧胧的认知吧。
“爹爹，我是窈窕淑女吗？”小小一句话把爹爹一下子给逗乐了。
正在此时，苏夫人从外边摘菜回来，正好听到父女俩的谈话。
爹爹指着门口笑着说：“你不是，她才是！哈哈哈哈……”
小小回过头看见了娘亲站在门口，高兴地叫道：“娘亲是淑女！娘亲是淑女！”
“你这样的爹，可别把女儿教坏了！”苏夫人沉下脸来责怪丈夫道。
“夫人，怎么会呢？”苏相公站起来拉过苏夫人的手说：“咱们家小小真是聪慧过人，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苏夫人倒不像丈夫那样喜形于色，说道：“就算是才华横溢，一个女孩儿家会有什么出息！大不了寻个好婆家，为人家生一大堆儿女来，相夫教子也就度此一生罢了！”
“你——”苏相公很是扫兴，说道：“夫人总是说这些务实的话，怎么毫无理想之志，你看那卓文君……”
“卓文君是很有才情，可是也只不过会写几首情诗罢了，还不是给后辈的情人们提供点儿经验！”苏夫人说道。
“你——”苏相公气得直瞪眼，又举例说：“那么，蔡文姬呢，蔡文姬可是个有民族大义的才女呀！”
“又怎么样呢？还不是饱经颠沛流离之苦、几经他人之手！凡是才色俱佳之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我可不希望女儿步她们的后尘。”
“不，”小小依偎到父亲的怀里，看着母亲说道：“我要学卓文君和蔡文姬！”
“恐怕你没那个命！”苏夫人点了一下小小的头，扭身出去了。
“我的好女儿，真是有志气！”苏相公倍加疼爱女儿，“走，我们看看湖光山色去。”
夕阳的余晖洒在钱塘江上，锦鳞点点，晚风吹来，有点儿乍暖还寒之意。苏相公抖了一下，突然之间感觉有点儿冷。小小高兴得像一只蝴蝶迎着余晖在钱塘岸边翩翩起舞。
小小的眼睛清澈的就犹如那钱塘江的水，透过她的眼睛似乎可以看到她的心底，就像透过钱塘水看钱塘湖底一样一点污泥都没有。
“爹爹，咱们去断桥吧，小小好想好想站在那儿看看远处的山。”小小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望着爹爹，充满了渴望。
苏相公虽然感觉寒意阵阵，但是他终究不忍让可爱的女儿失望，于是便十分爽快地答应了。
小小站在美丽的断桥上，迎风远眺，白衣绿裙迎风飘舞，优美的倩影在余晖中，自远处看去，就像出水的绿芙蓉一般。
苏相公远远地望着女儿，不住地啧啧赞叹。
“爹爹，那是什么山呀？”小小指着远处如黛的山饶有兴致地问父亲。
“那是一座孤山！”苏相公笑着对小小说。
“孤山？”小小歪着脑袋想了又想，然后自言自语地说：“一座山孤零零地站在那儿，难怪叫孤山，真是太可怜了！”又扭回头对父亲说，“爹爹，小小长大后一定会陪着它，那时它就不会这么孤独了！”
“傻丫头，它只是一座山，可不是人……”
“谁说不像人，您看它多像人呀，我看它满身都是灵气，您看那灵气还往上升呢！”小小打断父亲的话说道。
“小小，你真是稚气得可爱！”父亲说，“我们回去吧，太阳都落山了，回家晚了，小心又要挨娘亲的骂了！”
“好吧，可是我担心孤山会怕黑……”小小撅着小嘴说。
“它不怕黑，还有钱塘陪着他呢！”苏相公哄女儿说。
父女俩白日里玩得很开心。到了晚上的时候，小小又缠着父亲教她学写字，给她讲故事。后来，小小在父亲的故事声里悄悄地进入了梦乡。
“春眠不觉晓”，小小醒来时已经日高三杆，来到户外处处闻啼鸟。
“爹爹，爹爹，我们快去断桥看孤山——”小小一路喊着来到父亲的房间，连叫了几声只听见父亲剧烈的咳嗽。
小小使劲推门，可是却推不动。她便找了一个破旧的小木凳放到窗户前，然后爬到凳子上向窗里张望，看见父亲有气无力地斜靠在床头。父亲好像发现了她，慢慢抬起头，喘着气对小小说：“小小，快去喊你娘亲来，我病得起不来了……”然后，苏相公又开始咳嗽起来。
小小答应一声赶忙爬下凳子，一路跑一路喊娘亲。很快，苏夫人来到丈夫门前，看到门反锁着，于是便火急火燎地喊仆人过来把门打开。来到丈夫的跟前，伸手一摸额头，烫得像开了锅似的。
“我的天哪，你这是怎么了？”苏夫人吃惊地问，“是不是，是不是受了风寒？”
苏相公抬了抬眼皮用微弱的声音说：“昨天晚上，我带小小去了断桥……突然感觉有点儿凉，回来睡到半夜就觉得头沉沉的……之后，之后就……”
过了一会儿郎中赶来了。后来，他诊断苏相公得了伤寒，又烧了一夜，一时半会恐怕好不起来，要多加调理和休养。接着，又开了几剂汤药，嘱咐完如何服用就匆匆地离去了。
苏夫人精心照顾着丈夫，给他吃了几剂汤药。苏相公虽然一直卧床休息，可是好几日却不见好转。苏夫人又请了几位郎中为丈夫看病，又吃了些汤药，可是仍然不见好转。
就这样，过了大半年光景，苏相公得病几乎花去了家中所有的积蓄，可是身体却一天比一天差了。
苏相公对妻子说：“娘子，不用再花钱了，我这病恐怕是没救了，还是为你们以后留点钱吧！”
苏夫人一听，难过地说：“相公，你可不能死，你死了让我怎么活啊！就是把家都卖了，我也要将你的病治好！”
苏相公很受感动：“我知道夫人的一片爱心，平日里我们老是爱斗嘴，想想都是我的错。”
“说什么呢，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苏夫人哭着说。
“爹爹，你要死了吗？”小小站在窗前不解地问父亲，眼里充满童稚的疑惑。
“掌嘴！”苏夫人严厉地瞪着小小说道，“都是你把爹爹害成这个样子，爹爹死了我们的日子怎么过呀……”苏夫人开始时断时续地小声抽泣。
“娘亲，你真是没出息，哭啥呀，没了爹爹还有我呢！”小小挺着胸脯说。
听了女儿的话，苏夫人先是一怔，然后埋怨地说道：“小小年纪竟说大话，你要是个男儿我还放心一些，只可惜你是个女儿！”
“娘亲，女儿又怎么样了！爹爹说花木兰亦是女儿之身，可是却不畏艰险替父从军，建功立业，十二载无人知晓她是女儿身。可是，她不照样名扬后世吗？”
小小的一番话一下子惊动了苏相公和苏夫人。苏相公听了，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璀璨的笑容，然后剧烈地咳嗽了一阵，骄傲地说道：“一生能得此女儿，死矣无憾也！”
说完，苏相公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送走了心爱的丈夫，苏夫人一整天都以泪洗面。家里少了顶梁柱，一个妇道人家带着幼小的女儿日子实在是不好过。除了生活上的困难，还要承受精神上的折磨。人们常言道寡妇门前是非多，更何况苏夫人还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妇，自然时不时会引来许多光棍和无赖青年的纠缠。
贾姨娘看到这种情形，于是便劝苏夫人说：“现在我们都成这样了，不如趁着年轻貌美另选了人家嫁了，也好图个后半生。”
苏夫人白了一眼贾姨娘，冷冷地说道：“找了一个新人家，可是那只有给人家做妾的份，永远只能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况且小小年龄幼小，难免要受到人家的白眼。我宁愿为妓也不能过那种寄人篱下、受人白眼的生活！”
贾姨娘听了，高兴地说道：“夫人说的话很有道理。像我们女人家，除了身体就没有值钱的东西了。不如开一家妓院，还可谋个生计。如今我已是半老徐娘，自然不会有人青睐，好在我攒了半辈子钱，可以拿来做本钱，你家也还有点儿宅邸田产，把它们变卖了，凑些银两，我看那西泠桥畔倒是一个很不错的地方，就在那里买一处地产，盖一座华美的庭院，做个妓家也还是不错的。”
苏夫人听了贾姨娘的话，扑簌簌地掉下眼泪来：“如果不是看着小小年幼，我也就随相公去了，只是现在让我如何对得起相公呢！……”
苏夫人说到这里越发哭得伤心。
贾姨娘道：“夫人千万不要难过，身体不过是一个躯壳，只要心是一片净土就能对得起相公了，况且您是为了女儿，苏相公在天之灵一定会原谅您的。”
苏夫人沉默了很久很久。
苏夫人把一切事务都交由贾姨娘处理。贾姨娘是一个精明的老婆子，她把苏家的宅邸田产卖给了当地有名的富户。当然，贾姨娘也会从中捞点儿好处。贾姨娘拿着苏家的田宅钱，再加上自己半生的积蓄，在西泠桥畔买了一块宅地，建了一个妓院，又盖了一座小木屋。花了些许银子买了六七个贫困人家年轻守寡的媳妇和未出嫁的闺女，择日开了业。
烟花三月，芳菲曼舞，春和日暖的时候人的感觉总是有点轻飘飘的，无论富贵贫寒，公子小姐，年老年少都来钱塘踏青。西泠桥畔的新妓家门前更是车水马龙，年轻的公子哥、富商纨绔都来凑热闹。
可是，过了几年苏夫人又病倒了，最后竟然一病不起。任凭多少郎中来看都无济于事，所以苏夫人只好日复一日地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这一天，贾姨娘看到憔悴不堪的苏夫人，心里突然一惊，她知道苏夫人将不久于人世，干涩的眼眶里溢满了泪水，抽搐的嘴唇竟然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苏夫人关切地问：“小小呢？”
旁边一个丫鬟忙上前答道：“小姐去西泠玩去了！”
“小小性情就像山水一般，眼里身世就像梦境一般，她还不知道世道的污浊，就让她与山水相融吧……”苏夫人一脸释然地说道。
这时候早有人把小小喊了回来。她一脸的兴奋，似乎心还在青秀美丽的西泠山水之中。小小调皮地来到苏夫人的窗前叫了声，不解地问：“娘亲，外面多么好的美景，你为什么还要躺在床上？”
苏夫人以微弱的声音说：“娘亲要把所有的美景都留给你，留给你……”然后停了停又说道，“娘亲要去见你爹爹了，我去后你一定要听姨娘的话，所有的家产还够你们度日之用……娘亲只有一个心愿，”苏夫人拉着小小的手对贾姨娘嘱咐道：“我的心是干净的，但愿小小莫要负我！”之后慢慢闭上眼睛离开了这个不值得让她留恋的人间。
众人都哭了。小小轻轻地给苏夫人盖上被子，掉下两滴泪，一时间感觉自己好像长大了许多。
这一年小小十五岁，不仅姿色令人倾倒，而且信口吐词，句句珠玑，真可称得上是才貌双全。无人之时，她常常为父母的早逝黯黯地落下眼泪。但是，懂事的小小将这份情深深地埋藏在了心底，将自己的全部身心都倾注到了这湖光山色之中，久而久之，这西泠的山山水水都留下了她的足迹。
聪明可爱的小小很快就长成了一个美貌的少女，她的父母不幸离开了人世间，只留下她与贾姨娘二人相依为命。小小是一个乐观开朗的女孩，她的美貌与才情一下子吸引了很多追求者。那么，小小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又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呢？亲爱的听众朋友，请让我慢慢地向你道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