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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救人

沈清沅放下手中的接骨木,指尖还沾着点草药的碎渣。抬头看向陆衍时,他正弯腰蘸了点冷水,在木桌上写 “断续” 二字 —— 水珠顺着木纹晕开,笔画歪歪扭扭却透着劲,写完又抬手指了指窗外,云雾裹着山头,白蒙蒙一片看不清底。“等雪化尽,山路好走些,我去找。”

她点点头,左手轻轻按在右手的包扎布上。布条已经换了新的,裹得松紧刚好,可指尖还是能感觉到断骨处的钝痛。睫毛颤了颤,心里又酸又暖,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接下来的日子,沈清沅学得更上心。左手一开始握药杵都发颤,练了几天倒越来越灵活,分拣药材的速度快了不少,有时还能帮着陆衍捣药。陆衍话还是少,可教她认药时格外有耐心,比如区分活血藤和断肠草,会把两株草凑到她眼前,指着眼看就要分错的叶脉:“你看这纹路,一个是平行脉,一个是网状脉,差一点就是救命和索命的区别。”

他偶尔会出去大半天,回来时肩上常扛着东西 —— 要么是捆新鲜草药,根须还沾着湿泥;要么是只肥硕的山鸡,羽翅上还挂着雪沫。沈清沅的腿伤也慢慢好转,陆衍给她做了根结实的木杖,她拄着能在屋里慢慢挪,有时还能站到门口,看院子里的积雪在太阳下化出一滩滩水,远处的山林裹着白霜,像披了层薄纱。

这天午后,陆衍正教她辨几种解毒草,外头突然传来 “咯吱咯吱” 的脚步声,混着个姑娘的哭喊声,风一吹就飘进屋里:“陆大夫!陆大夫在吗?救命啊!”

陆衍脸色一沉,手刚碰到门闩,木门就被撞开了。一个穿单薄棉袄的姑娘踉跄着冲进来,十五六岁的样子,脸上全是泪,怀里死死抱着个中年妇人 —— 妇人脑袋歪着,嘴角挂着呕吐物的残渍,脸色紫得吓人,一看就没了意识。“陆大夫,求您救救我娘!她、她吃了山上采的菌子,没一会儿就成这样了!”

陆衍侧身让她进屋,声音绷得紧:“放榻上。” 说着就快步凑过去,手指先探了探妇人的鼻息,又翻了翻她的眼皮,指尖还沾了点妇人嘴唇上的紫痕。

姑娘瘫在榻边,哭得浑身发抖:“我叫林晚秋,家住山那边的林家坳…… 晌午我娘还说菌子鲜,煮了汤喝,没半个时辰就吐,接着就晕过去了…… 都怪我,没看清那菌子是不是有毒……”

陆衍掰开妇人的嘴看舌苔,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像是毒菇中毒,可症状混得很,一时分不清是哪种毒。先扎针稳住心脉,再试试催吐。” 转身就去翻药箱,银针拿在手里,下针又快又准,没一会儿就扎了妇人的人中、内关几个穴位。

沈清沅拄着木杖挪近几步,目光落在林晚秋脚边 —— 一个布包掉在地上,滚出几颗没煮过的菌子。她心里猛地一紧,左手一把攥住陆衍拿药瓶的手腕,指节都泛了白,另一只手颤巍巍指向地上的布包,又急又慌地眨着眼。

陆衍动作顿住,看了看她,又看向那几颗菌子:“你认得?”

沈清沅松开他的手,飞快地比划起来 —— 先捡起颗红伞带白斑的菌子,身子晃了晃模仿眩晕,又捂住嘴做呕吐状;再抓起颗菌柄带网纹的,双手掐着自己脖子,脸憋得通红;最后指着颗灰白无奇的,手指狠狠戳了戳肚子,突然往椅子上一瘫,闭着眼装昏迷。

陆衍眼神亮了:“红伞斑的致幻呕吐,网纹柄的伤肝肾,灰白的是鬼笔鹅膏,能让人腹痛昏迷,致命最快?” 他再看妇人的症状,恍然大悟,“难怪之前的解毒药不对症,她是混吃了几种!” 转身就从药柜最上层取下个黑陶罐,“用这个,专克这种神经剧毒。”

配药汁时手都没抖,和林晚秋一起把药灌进妇人口里,又在几个穴位加了针。忙了约莫一刻钟,妇人突然 “哇” 地吐了一大口污物,脸色虽还白,却没那么紫了,呼吸也顺了些。

林晚秋松了口气,“咚咚” 磕了两个头,额头沾了灰也不管:“谢谢陆大夫!谢谢您!”

陆衍擦了擦额角的汗,指了指沈清沅:“该谢她,是她认出了毒菇。”

林晚秋这才注意到沈清沅,看到她手里的木杖和包扎的右手,愣了愣,又对着沈清沅要磕头。沈清沅赶紧拄着木杖挪开一步,左手虚扶了一下,摇了摇头。

“谢谢姐姐!” 林晚秋眼泪又涌出来,“我爹娘前年就是误食毒菇没的,就剩我和娘了…… 要是娘再没了,我真活不下去了……”

陆衍一边清洗银针一边问:“林家坳的?平时也采菇子?”

“嗯,山里人靠这个换点盐钱,” 林晚秋擦着眼泪,“平时都认得的,这次那灰白菌子长得太普通,我娘说看着像能吃的……”

“山里的东西,越不起眼的越要当心。” 陆衍把银针收好,“你娘毒性刚压下去,得观察一两天,按时吃药。今晚你留这儿照顾。”

林晚秋连连点头,站起来就去收拾屋子,看到火塘快灭了,赶紧添柴;又看到沈清沅手边堆着没分拣的草药,主动凑过去:“姐姐,我帮你分吧?我也认得些常见的!”

沈清沅没拒绝,指了指旁边的竹匾,示意她把叶子和根茎分开。林晚秋手脚麻利,一边分一边跟沈清沅说话,一会儿说山里哪个季节有野草莓,一会儿说哪条溪的水最甜,叽叽喳喳像只小山雀。沈清沅听着,偶尔点头或笑一笑,屋里倒比平时热闹了些。

晚上吃饭时,林晚秋看着沈清沅用左手熟练地夹菜,又看她没说过话,小声问陆衍:“陆大夫,姐姐她…… 不能说话吗?” 声音压得低低的,怕戳到痛处。

陆衍看了沈清沅一眼,只 “嗯” 了一声。

林晚秋没再问,却更勤快了,第二天一早起来就劈柴、挑水,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陆衍检查完妇人的情况,对她说:“再吃两天药,毒性就能清了,之后好好养肠胃就行。”

林晚秋又要道谢,陆衍摆摆手,走到沈清沅身边,放下几株刚采的草药,根部还沾着泥:“试试看,分分清哪些是药,哪些是毒,哪些没用。”

沈清沅拿起一株,指了指它的根,又指了指药柜放活血药的抽屉 —— 那是丹参,陆衍教过的。陆衍点头,她又拿起株开小白花的,看了看叶子,直接丢到一旁 —— 这是蛇床子的变种,没药效。最后拿起株茎秆带绒毛的,掰断茎秆,看着流出的白浆液,沾了点在指尖搓了搓,又凑近闻了闻,肯定地指向标着 “外用毒草” 的罐子。

陆衍眼里闪过点赞许,语气也软了些:“没错。药和毒就差在细微处,你很有天赋。”

沈清沅耳尖微微发烫,低下头继续摆弄草药,指尖轻轻蹭过那株刚分对的丹参。阳光从窗缝照进来,落在草药上,连带着她的侧脸都暖了些。屋外的雪还没化尽,风却没那么冷了,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几声鸟叫,脆生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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