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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流言蜚语起

谢珩维持着俯身的姿势,脸上的轻佻彻底褪去,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暗沉。他看着苏清晚那双清凌凌却燃着怒火的眸子,搭在马鞍上的手背青筋微微凸起。周围的空气仿佛冻住了,只有药材的苦香固执地弥漫着。

“让开。” 苏清晚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针。

谢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没有动,目光死死钉在她额角被手帕压住的那点刺目的红肿上。那点伤落在他眼里,比战场上见到的任何伤口都更让他心头发紧,一种混杂着暴戾与恐慌的情绪在胸腔里冲撞。他想伸手碰一碰,确认那伤到底有多重,想立刻把那辆碍事的马车连同那个该死的车夫都碾碎,更想把她整个儿裹起来藏到最安全的地方去。

但他什么也没做。他最终只是猛地直起身,勒紧了缰绳。那匹通体漆黑的骏马感受到主人的躁动,不安地刨了刨蹄子。

“呵。” 谢珩突兀地笑了一声,短促而毫无温度,眼底的墨色翻涌得更加剧烈。他不再看苏清晚,视线扫过那辆装满药材的马车,声音硬邦邦地砸下来:“东西放下。” 是对他的家丁下令。

“谢珩!” 苏清晚的声音带着一丝极力压抑的颤抖。

“收着。” 谢珩打断她,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强硬,甚至带着点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被逼到悬崖边的焦躁,“不收,就扔路上喂狗。” 他猛地一扯缰绳,黑马长嘶一声,前蹄扬起,几乎擦着苏清晚的马车冲了出去。几个谢府家丁立刻将那辆药材马车推到路边,也迅速跟上。

官道上尘土飞扬,瞬间只剩下国公府的马车孤零零地停着。春桃惊魂未定,看着那堆小山似的药材,急得快哭了:“小姐,这… 这可怎么办啊?”

苏清晚只觉得额角的伤一跳一跳地疼,牵扯得整个头都在嗡嗡作响。谢珩最后那一眼里的东西太复杂,混杂着暴怒、恐慌和一种她看不懂的、近乎绝望的执拗,比之前的轻佻调戏更让她心头发寒。她疲惫地闭上眼,靠在软垫上,声音虚弱:“回府… 快回府。”

马车重新动起来,那堆价值不菲的药材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被遗弃在路边。

事情发生的太快,官道上并非空无一人。几个行脚商贩,还有不远处茶棚里的几个闲汉,都目睹了这 “意外” 碰撞后,谢家小侯爷强横送礼、苏家小姐冷面拒收、最终谢珩拂袖而去留下满车药材的一幕。

流言如同春日里最细微也最顽强的风,悄无声息地钻过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听说了吗?谢家那位小霸王,在城外官道上拦了苏国公家那位病美人的车!”

“何止拦车!说是惊了马,把苏大小姐都撞伤了!额头见了血!”

“啧啧,谢珩那个疯子想干嘛?光天化日就敢……”

“嘿,你没瞧见!他直接让人推了一马车的好东西过来,全是顶好的药材!硬要塞给人家苏小姐!”

“苏小姐没收?国公府也不缺这些吧”

“可不是没收!你没瞧见苏小姐那脸色,白得跟纸似的,可说话那叫一个硬气,‘让开’!啧啧,谢小侯爷那脸,当场就挂不住了!”

“然后呢,他就这么算了?”

“那哪能啊!他撂下话,不收就扔路上喂狗,自己骑着马就冲走了,那架势,啧啧……”

“哎呦,这苏小姐也是倒霉,被这么个混世魔王缠上,怕是吓得不轻……”

“谁说不是呢!听说回去就病倒了……”

流言在传递中不断发酵、变形。传到国公府时,已经成了 “谢小侯爷当街纵马冲撞苏家小姐车驾,意图不轨未遂,强送药材羞辱,苏小姐受惊病重”。

西苑暖阁里,药味比往日更浓。

苏清晚确实病了。额头那一下磕碰并不算太重,但连日来的惊吓、紧绷的心弦,加上春日里反复的寒气,终于在她回府当夜彻底爆发出来。低烧不退,咳嗽不止,整个人昏昏沉沉地蜷在锦被里,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林嬷嬷守在床边,用温热的帕子一遍遍擦拭苏清晚额上沁出的虚汗,眉头拧成了疙瘩。“小姐这烧,反反复复的……” 她低声对一旁的春桃说,语气满是担忧。

春桃眼圈红红的,手里捧着刚温好的药碗:“都怪那个谢珩!要不是他……”

“咳咳… 咳…” 苏清晚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咳得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胸口闷痛。她微微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只觉得窗外透进来的天光都刺得眼睛疼。

“小姐,喝药吧,喝了药才能好。” 林嬷嬷赶紧扶她起来一点,春桃小心地把药碗递到她唇边。

苦涩的药汁刚滑入喉咙,外面隐约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有人在激烈地说话。苏清晚蹙了蹙眉,声音沙哑:“外面… 怎么了?”

林嬷嬷脸色沉了沉,没立刻回答,只是示意春桃出去看看。

春桃放下药碗,轻手轻脚地走到外间。隔着门帘,能听到管事苏忠刻意压低却难掩焦急的声音:“…… 世子爷,外面传得实在太难听了!说咱们小姐被谢小侯爷当街…… 受了惊吓才病的,还有人说那些药材是、是……”

“是什么?!” 是苏明轩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低沉得吓人。

“是… 是谢小侯爷给的… 定、定礼……” 苏忠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混账!” 苏明轩猛地一拍桌子,杯盏震得叮当响,“一群嚼舌根的混账东西!我妹妹的清誉也是他们能编排的!查!给我查清楚这脏水是从哪里泼出来的!” 他胸口剧烈起伏,一想到妹妹苍白虚弱地躺在病榻上,还要被这些污言秽语中伤,怒火几乎要冲破头顶。

春桃吓得缩了缩脖子,连忙退回来,脸色发白地对林嬷嬷和苏清晚摇了摇头。

苏清晚靠在林嬷嬷怀里,闭着眼,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外面的对话,她断断续续听了个大概。那些流言蜚语,像冰冷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心上,让她本就昏沉的脑袋更加沉重。身体的不适和这无端的污名带来的屈辱感交织在一起,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只觉得更冷了,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咳嗽声又压抑不住地响起来。

林嬷嬷心疼地拍着她的背,浑浊的老眼里满是痛惜和愤怒。她轻轻抚着苏清晚散落在枕边的乌发,低声安慰:“小姐别听外面那些胡话,身子要紧,养好了病,什么都好说……”

苏明轩怒气冲冲地闯进暖阁时,看到的就是妹妹病恹恹缩在床上、林嬷嬷忧心忡忡守着的景象。他满腔的怒火瞬间被浇熄了大半,只剩下针扎似的疼。他几步走到床边,看着苏清晚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额角那块青紫还未完全消退,心头的火气又蹭地窜了起来,这次是对谢珩的。

“清晚,” 他尽量放柔了声音,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下,“感觉怎么样,还烧吗?” 他伸手想去探她的额头。

苏清晚微微侧头避开,声音细弱蚊蝇:“兄长… 我没事… 咳咳……”

“这叫没事?” 苏明轩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她虚弱的样子,心疼又无奈,“都怪谢珩那个混蛋!若不是他……”

“明轩!” 一个威严低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苏国公苏正德面色铁青地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门外所有的光线。他显然是刚下朝回府,官袍都未及换下,眉宇间带着浓重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山雨欲来的震怒。他的目光扫过病弱的女儿,落在儿子身上,最后定格在苏清晚额角的青紫上,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

“父亲。” 苏明轩立刻站起身。

苏正德大步走进来,没看儿子,直接走到床边,俯身仔细看了看苏清晚的气色,眉头锁得更紧。他沉声问林嬷嬷:“小姐如何?”

“回老爷,烧还没退,咳嗽也止不住,太医说急怒攻心又着了风寒,需要静养些时日。” 林嬷嬷恭敬地回答,语气带着忧虑。

“急怒攻心……” 苏正德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直起身,周身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显然,外面的流言他也听到了。

苏明轩忍不住道:“父亲,外面那些混账话……”

苏正德猛地抬手,打断了他。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床上闭目蹙眉的女儿,又转向苏明轩,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从今日起,府中加强戒备。外院护卫增加三班,日夜轮值。内院,尤其是西苑,没有我的允许,一只苍蝇都不准放进来!”

他的视线锐利地扫过林嬷嬷和春桃:“你们俩,寸步不离守着小姐。任何人,记住,是任何人,包括递帖子拜访的,一律给我挡在外面!就说小姐病重,需要静养,概不见客!”

“是!” 林嬷嬷和春桃连忙应声。

苏明轩也肃然应道:“儿子明白!”

苏正德最后看了一眼女儿苍白的脸,眼中翻涌着风暴般的怒意和深深的疼惜。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袍袖带起的风都带着寒意。他要去查,查清楚这流言的源头,更要查清楚,那个无法无天的谢家小子,到底想干什么!国公府的嫡长女,绝不容人如此轻慢践踏!

而此时的谢珩,正坐在镇国将军府的书房里,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派去打探消息的随从刚刚回来,将国公府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知了他。

“爷,苏小姐回府后就病了,发着低烧,还咳嗽不止。苏国公和苏世子都快气炸了,府里加强了戒备,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随从低着头,不敢看谢珩的脸色。

谢珩的手猛地停住,指节泛白。他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苏清晚病恹恹的样子,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疼得他呼吸一滞。

“还有… 外面的流言……” 随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说您对苏小姐意图不轨,还强送药材羞辱她……”

“砰!” 谢珩一拳砸在桌子上,桌上的茶杯被震得跳了起来,茶水溅了一地。他猛地站起身,眼中布满血丝,周身散发着骇人的戾气。

“查!给我查清楚是谁在背后散播这些流言!” 谢珩的声音冰冷刺骨,“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他知道,这次是他冲动了,不仅没能让苏清晚好好的,反而害了她。那些流言,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来说,是何等的杀伤力。

谢珩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暴戾和自责。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必须想个办法,澄清这些流言,还苏清晚一个清白,更要确保她能安安稳稳地养病。

他走到窗边,望着国公府的方向,眼神坚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护她周全。

这一世,绝不能再让她受任何委屈和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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