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子铺就的公路上,中巴车带起的灰尘像歌舞厅的舞女挥洒的芳霜。它行驶起来像突然跑进城市的鬣狗那样自大又前后高低颠簸。
在行驶中,有两个人带着一个孩子向它挥手,丑陋的它用杀猪般的声音停下。中巴车上的十来个人都同时看着这三个陌生的面孔。
男的说:“师傅,到纳雍多少钱?”
师傅用淡淡的口吻说:“两个人4块,孩子就不收钱吧。”
那男的提着行李往后排走,走到车窗边两个空位子坐下,女的也跟着东张西望地坐下。
一路上总颠簸着发动机的声音,在耳边,在心里。并没有人知道这颠簸的是谁的未来,因为她们都觉得自己正走向美好的前景。
傍晚的学校,总留着人们美好的回忆。而此时,有一个孩子,一个11岁的孩子,接受不了那彩云的安慰。
他默默地走向回家的路!没有人理解他对母亲的依恋。他开门进家时,突然感觉到整个世界的凄冷!
母亲带弟弟走了,早出晚归的父亲还在很远的地里干活。
桌子上,早上母亲为爸爸盛在碗里没有被动过的面显得整个家比遗弃百年的孤庙还要凄凉!他目光阴郁,踩着沉重的步伐,慢慢地走过每一个角落。他用怀恋的目光记忆着曾经的每一个时刻。
此时有两个鸡蛋让他看着心痛。那是他留给母亲和弟弟的。他弟弟爱吃鸡蛋,由于家庭条件不好,所以此时他舍不得吃,又不知怎么办,他知道爸爸是不会吃的。他突然有一个想法:将两个鸡蛋孵出小鸡,那样还可以等着妈妈和弟弟回来。可哪家能孵小鸡呢?想了很久,他决定自己孵化小鸡。既然母鸡能孵化小鸡,他认为他会比母鸡更用心。
可是天知道他孵化出来的是什么东西?这是一个考验,是人间给他的考验。
晚上,他爸爸回来,认真听了他的想法之后说:“斌儿,你安心学习,我帮你拿去你大姨家让母鸡孵。”
小际斌急忙说:“爸爸,那你不能让它和别的鸡蛋弄混了。”
“我知道的,你快看书吧。”
此时,姚莉蓉坐在从纳雍开往贵阳的大巴车上。她旁边的孩子用观察的、可爱的小眼睛注视着车上的一个白发苍苍的奶奶。那位奶奶有着静雅的姿容。而离她不远的刀疤脸,总闭上他那“野鬼解剖”般的小眼睛。平时话多的他此时像是被哪个幽灵拔掉了舌头。也许他在想着他家的猪此时的头是朝着哪个方向。毫无疑问,朝向贵阳的机率最小。除非,他带着狗。
姚莉蓉看着慢慢旋转的大山,她激动的心在想象着繁华的大城市,又在想这“鬼打”的轮胎是谁搞出来的?它还能把这么重的铁巴和人也转着走!
关于车,她小时候听过,长大也坐过,但还是对它搞不清头绪。而且那“鬼东西”轮胎还不是铁的。
坐了快两天的车,离他们的目的地广东省不远了。
还未到达目的地,刀疤脸就将她拉下车。说是在路上有事情没办完。要办点事才能走。而且路已经不远了,也可以慢慢玩着去。她也拉着孩子东张西望地跟着走。
进了县城,刀疤脸着急着找电话亭。在旁边站着等他的姚莉蓉听到他拿着电话说:“好!好!好!一定一定,让您安排我们放心,孩子太小了他妈也不好干活。那感谢领导了。哎!还是要谢的,别说是几天,就是几个小时您也是帮了我的大忙呀!哎,谢谢!谢谢!我马上就先把孩子给您送来。那过几天我请您吃饭。好,好,就这样。”
刀疤脸挂掉电话转身对她说:“刚才,我给领导打电话汇报工作,说我一时半会儿去不了,他问为什么?因为他那里还有很重要的事要我去办。所以我跟他说,我们带着一个孩子,我走不开。他说他这几天在家闲着没事,让我把孩子带过去,他帮着看几天。他是我们公司的老板。他就喜欢孩子。只要是员工的孩子,他都会好好照顾。”
姚莉蓉一下子没有主意了,但她想想说:“不行,他又是老板,我也不认识他,对他也不放心。”
刀疤脸安慰她说:“你放心,我带你走这么远,你还不信任我吗?我等一下给你找个房间住着,我先把孩子送过去,他就喜欢孩子。他不会认为你是给他添麻烦,说不定以后他还会因为孩子给你涨工资呢。他这次就是让我去帮他办事,可我带着你行,带上孩子不行,我们去的是重要场合,带上他事都做不成。”
听他这么一说,姚莉蓉妥协了。
刀疤脸找了一间房安排好她之后,拉着孩子走了。他拦下一辆出租车。很快,出租车转离了她的视线。热闹的人群也让她心动,她想出去看看却又害怕迷路,只好在窗台上到处观望。
深夜,韩宇看着嫦娥那颗明亮的大宝石,不知是谁送的大礼?居然比嫦娥还耀眼!
如果那不是真情,送礼者定然是个败家子。
那真情重要吗?本来两年前她就想独自去打工,是他恳求孩子还小,并且用一首诗表达他的坚定:
昨日同心眸会语,
今日挥手似房客!
但问过客尚留心,
前程东家酒若何?
蝶姿翩翩笑依旧,
尚留青鸟鸣悲歌。
你若绝情作玉兔,
我将挥泪化嫦娥。
可一切都是暂时的。
未被祭祀的神灵也是虚幻的。
只有媒婆脸上的麻子是长久而真实的。
他用疑问的眼神看着手里的酒,那是以前她常说的“猫尿”。
他笑着说:“你哪里知道,‘猫尿’伤情啊!”
此时,他用攸寂的颤音吟道:
醉月怜清照,寒影倒千秋。
梦寻酒中遇,共诉腹中愁。
你亦愁,我亦愁,无缘共解忧。
梦醒泪仍浊,唯有心清透。
当此,月儿也变得低沉。也许,它还保存着千年前那位才女的忧伤!此心、此情,谁懂?
遥远的夜空,只有几只鸟儿的歌声还留恋雾影笼罩的芳华,在西山!
此时,鸟儿也不理解他心里的续曲:
事故无情剑,斩断情丝缘!
一方念华饰,一方成酒仙。
华饰不惜情,事故不怜缘。
难续今朝情,何有来生缘?
当晚,刀疤脸拉着孩子出现在一个村庄。来接他的是一个带膘妇女。
刀疤脸用客气的语调说:“来,大姐,你看看会满意的。他是男孩子,长得还漂亮。”
那个妇女仔细看看,再摸摸那孩子,眼睛都眯成小缝了。
低着头看孩子的她抬起头问:“他有多大了?”
刀疤脸说:“有8岁了。”
她说:“哎!孩子是好孩子,只是岁数大了点。”
刀疤脸说:“大姐可别这么说,再小了你也不好带,而且费钱费精力,这是个最好的岁数,再大点会认人就真的不好了。”
那个妇女用勉强的口吻说:“行吧!钱就以电话里说好的给。”
刀疤脸笑得脑袋都歪了,像企鹅那般点着大脑袋。
钱纸与香烛的兴衰史,是贫穷与死亡的信物。有点像信仰的媒介,他有固执的胎记,像很多东西都是不可理喻的,也许它存在就是因为不可理喻。
在两千年以前,现在你看飞机的眼在那时也许会是看鬼的眼。
在很久以前,有个村子因常年干旱。庄稼常年颗粒无收,每家人都过着拮据的日子。
有一天,一个村民被一块石头绊倒,头砸在另一块“非平常形状”的石头上。他只叫了一声“我的妈呀”!就死了。
走在他后面的人被他这一幕吓坏了。他们都认为这个不幸的人是坏事做多了,是这两块“灵石”对他的惩罚。更坚定地相信他们那里不下雨是因为这两块“灵石”怕被雨淋才干旱的。所以他们说不能让“灵石”再被风吹雨打。他们给那两块“灵石”建立起一座庙,将它往里放,然后全村的人都来祈祷跪拜,希望来年风调雨顺,有良好的收成……
一年过去了还是老样子,但并没有动摇他们坚定的信念。第二年下起了大雨,他们认为是“灵石”显灵了,更加勤奋地跪拜。前来跪拜的人有些更喜欢那“非正常形状”的那块,认为另一块是脚踩的不好。
而此时,他们不知道他们灵魂的重要部分已经在他们强烈跪拜时慢慢地抽离他们的身体,都在那两块石头上凝聚。那祭祀的物品是媒介,是依赖,是凭证。他们祭祀用的那些物品的多少、优劣便代表信念的强弱。其实,世间就是一个强大的灵魂制造场所,他们看着个个独立,其实都像一棵大树上的花和叶子。他们的灵魂全都在一个强大的灵魂制造的范围之内。那强大的灵魂重要的职责是平衡发展万物。而它强大的来源是吸纳安置世间死亡的灵魂,也包括人类。
人只有精神独立,死后才能保证灵魂不散。那种境界就像是佛家所说的“死也明明白白”。那些灵魂虽不会死亡,但会被时光削弱。而被他们祭拜的灵魂会越来越坚实,除非他们停止跪拜。
80年后,那石头里已经凝聚出了人的雏形。那就是每个祭拜它的人的灵魂凝聚的结果。此时人们的生活水平高了,远处前来跪拜求财、求子、保平安的越来越多。
当然可以用他们的行为来解释社会伦理的结构及发展,虽然不能完全是,但必须由“认同”来做主轴。于今的多少畸形现象都是它的分支。在此,只能用一首诗来注解:
为了编织你的花环
痴情让我路迷荒野
夜莺的笑语束缚了我的思想
若不是蟑螂转进睡袍
怎知道身上的泥土有着
无限的责任
是鹦鹉矫情的嘴
高喊自由
噢
那是食物跟风的依赖
在感动自己的时候
望着没有知觉
只为取悦自己的影子
猜不透那不朽的美
是喜剧
还是悲剧
但能确定的是
那是积攒千年的
不同情绪的认同
它在训斥着一批又一批荒蛮的意识
现实将衣冠理解为文明的象征
是戏子的胡须催红了自由女神的眼
化妆是小丑的惯例
时间的美总会让人看到
雪脂覆盖的脓疮
如今
寺庙里的颜色都在改变
只有菩萨眼角的素意
还感受着风雨的缥缈
发直的眼神
不知是怜悯
还是忧伤
夜里,刀疤脸带着姚莉蓉走在公路上。
在旅馆时,刀疤脸说:“你那些行李就不要带了,我们一会儿还要回来,我们一起去看一个我们公司的经理。”
刚出来的姚莉蓉是听话的,虽然她不喜欢刀疤脸那一身的酒味。
他们走了两个小时,却乡村都不曾遇到。他们横排并进,刀疤脸走在靠外。
远处的灯光直射在大山上。这时,突然来了一辆大货车。刀疤脸边走边回头看。当大货车开到他们身后时,刀疤脸急忙将姚莉蓉推向大货车。
只听到姚莉蓉叫了一声“妈呀”!
她的头倒在大货车前轮下。
货车司机看到有人倒在他车前,他急忙刹车。可一切都来不及了,姚莉蓉的头在车轮下连西瓜炸裂的声音都没有。
没了!没了!她的头没了!
当那个司机下车过来看时,刀疤脸从腰里拔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嘴里叫骂着,并问那个司机:“撞死我老婆了怎么处理?”
那三十来岁的司机显然经验不足,当时就给吓懵了。
刀疤脸对眼前司机单薄的身体还是很满意的。
他强势地问:“我问你你撞死我老婆怎么处理?”
那司机这才回过神来,并说:“大哥你别冲动!别冲动!我会赔偿你的!你也看到,当时我也没办法!”
那司机是害怕的。而且不只是怕眼前这个土匪一样的人!他用疑问的口吻说:“她是你老婆哦?”
刀疤脸从口袋里拿出他早就伪造的结婚证说:“你自己看看。”
那司机不敢接过来,只是在他翻开的时候,看看那女人的头像。那司机再次说:“我会赔偿你的。”
这下刀疤脸不干了,他说:“你以为给钱就算了?我要杀了你给我老婆报仇。”
听他这么说,司机着急了,急忙说:“大哥何必呢?你杀了我你什么好处都没有。再说刚才真是没办法呀!事情都这样了,我们让她安静地走吧!”
这下刀疤脸用悲伤的语气说:“行吧!你赔偿我多少钱?”
那司机说:“我没带多少钱,但是我银行卡上有9万块钱,我都给你吧!”
刀疤脸一下子跳起来说:“撞死一个人你才给9万块钱?你是想死是吧?”
在几次商讨后他们共同达成10万元的协议。
刀疤脸将姚莉蓉身上的所有东西都拿着然后上了司机的车,和他一起去拿钱。而留下的姚莉蓉静静地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