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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走出迷谷后的新生

他迈着散漫的步子,一大清早就在空旷的马路上走着。我从墙的拐弯处走来,刚好看见他,上前和他打招呼:“培成,大清早你到哪里去。”培成的口气就像他的脚步一样,嘴角上挂着一丝懒散的笑意:“没事,睡不着,出来圪溜圪溜。”是的,刚从岗位上退下来进了社保,全身心地进入家庭生活,衣食无忧,工资也不愁没有。从匆忙的岁月走进了清闲的年代,说起来是够幸福的。我是1977年11月15日踏进县里在我们村南面所修建的化工厂场区的。我和培成都是在这个化工厂上班的同事,只不过他比我迟去一年。1993年,他去了另一个厂矿上班,而今,他到了退休的年龄。

我是当年招收的第一批工人中的一员。这一批县营企业的第一批工人条件也是比较严格的。首先必须是高中毕业生,其次必须在农村锻炼达两年以上,再就是必须经过村民选举,以最多数通过为基本条件。我们村是我和另一个我的同学被初步录取,之后到县城里专业考试。结果另一个同学因为粗心大意,考试分数落了下来,被淘汰下去。我就成为第一批进入这家化工厂的“孤家寡人”。

因为是一个主打以支农为目的的工厂,所以县里各个部门都是踊跃参与,积极配合,努力促进企业早日投产。能够进入这个化工企业,我感到非常荣幸。由一个踌躇满志的高中毕业生,在广阔的天地里辛勤锻炼,和老农打成一片,成为一个新型的农村社员就已经不错了。我转身又成为工业战线的一名工人,更能在社会的大熔炉里百炼成钢,不由得在心底里勾勒出对未来生活憧憬的崭新画面。

当年进入这个化工厂的管理人员大多是军人出身,所以,事事都习惯性地用军人的日常来要求这批新职工。每天早晨五点钟以号角为令起床叠被子,全体入厂新工人迅速集合。环绕厂区外围二里多长的公路进行拉练式的军事训练。之后的义务劳动、政治学习,以及后来的异地培训,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在那风华正茂的日子里,我们每一个入厂新工身心都充满着无限的活力,而且自信满满,对生活充满无限希望。美好的青春在豆蔻年华舒展着、探索着,真正地沐浴在朝气蓬勃的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之中,动辄仿佛举手就能摸到理想之花,抬足就能感受到万里征途全是金光大道。

当第一批产品问世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时候,全厂职工奔走相告,诉说着这一伟大的壮举。那白花花的化肥绝对是我们这一代努力工作、艰难奋战的结晶。那一刻激动的心情令我们无法平静,仿佛环境在改变,世界在改变,心亦在融化。

在属于自己的事业中奋斗一生,将来可以安享晚年,已经是我们每个人心中一个美好的愿望。然而,世间之事往往追求过甚,反而不能尽遂人愿。苦战了十几年的事业,就在事业如日中天时,技改之风刮得厂区乌烟瘴气。从六百万的固定资产一跃而增加为一千万的固定资产,导致产品过剩,销路滞停。滞留产品有增无减,无人问津;日复一日,月复一月。最后终于导致工厂资不抵债而被迫关停。时至1993年,我们这些当年的热血青年已经步入人生的中年,再想重拾火热的青春,找回年轻时候的激情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岁月如歌,青春不老,我们只能停留在永久的记忆中,留给我们的也只能是无休止的忆往昔……随着工厂的关停,迎来了大批人员的分流潮,能够自己寻找到接收单位的各自办手续走人了,大部分人员都在等待厂方的安置。

机器的轰鸣声和之前在一起共事的同事的音容笑貌,总是在眼前回荡,总让人有挥之不去的阴影。说实话,到了这般田地还是很让人留恋不已的。况且人已到中年,尤其是来自家庭生活的负担,以及种种原因吧。因为未来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子,能不能比之前更有发展空间,如果是出了泥潭又入火坑,那不是前功尽弃了吗?况且当年的社会形势,在我们当地正是有百年不遇的发展机遇,也许是天赐良机时不再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不再去瞎倒腾了,是金子总会发光的。结合实际情况,与其倒来倒去还不如自己发展。况且,好单位不缺人员,随便被分流到其他单位的又不愿去,那么放弃发展,放手一搏就是最好的选择。

首先不受纪律的约束,不在无为的指挥棒下去做那些无为的工作倒也自在。于是,在厂里拟订的另一个方案里,领取了厂方一小部分的辞职补贴,奔家为民。而那些能够服从分配的职工,找到了合适的岗位,也就可以继续上班,直至退休。这也就是人生路上的分水岭。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以致后来的经历当然是不一样的结局。

1992年年初,***同志视察南方发表重要讲话。在1992年3月召开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全体会议精神和同年10月召开的党的十四大精神的指引下,改革开放的步伐进一步加快,经济建设生机勃勃,国民经济出现了全面持续高速增长的局面,大好形势已经出现在全国城市农村各个地方,全民上下逐步形成一股“下海”经商的狂潮。在这种形式的感染下,我毅然决然投身到商海的浪潮中,踏上了一个新的人生征途。

一辆490型农机运输车在道路上奔驰着。这初夏清晨的气温欲热不热,欲冷不冷,非常清爽怡人。从东山背后升起来的太阳,金灿灿、暖洋洋,洒遍了山乡的每一个角落。大地穿上了金一般的衣裳,显得格外富有,格外温柔,格外和蔼,格外光彩夺目。阳光穿越在山林之间,那金黄色的颜色又巧妙地融合在那郁郁葱葱的绿叶青枝之中,顿时使人感觉到,投身在这五彩斑斓的山林碧海,幻若进入蓬莱仙境。极目望去,在那半山腰间和那迂回向南,平缓而去的清澈的沁河水两岸,大片大片金黄色的小麦,齐刷刷的一般高。在春风吹过麦穗的时候,麦穗随风而动。那沉甸甸的麦穗形成一道道弯曲的波纹,一浪一浪地向远方推去,如同一潭平湖水面上极其美妙的轻波细浪,让人感到一丝惬意。

公路两旁的白杨树叶像无数只热情的小手,疯狂地摇摆着,仿佛在召唤着远道而来的客人;又像无数只甜蜜无比的小嘴,唱着天籁之音“哗啦啦、哗啦啦”,吐出沁人心脾的清香。

行驶在宽阔而弯曲的乡村公路上,崭新的车面碧光闪闪,路两边的白杨树迅疾向后退去。路边草丛中盛开着的淡粉色的瞿麦花,在阳光的照耀下,分外妖艳夺目。山风紧贴着车面吹过,不时偷偷地跑进驾驶室内逛上一圈,又悄悄地溜了出去。坐在副驾驶座上,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清爽的空气,全身顿时振作起来,然后又把肺里的浊气统统赶了出去。

车窗外两只布谷鸟从空中飞过,落在前面的一棵山柳树上,“布谷布谷”低沉地叫着。我们并没有去理会它。我看了一眼全神贯注开车的司机一眼说道:“关晨,窗外这滚滚的麦浪香气扑鼻,将预示着今年夏天的丰收场面。”司机关晨只是点了点头,轻轻地哼了一声。见他没有吭声,我也就不往下说了,只是在心里独自想着:前些年我和我们村几个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只要有闲空就往村后面的山上游山玩景。只要站在那山顶的高处,在阳光的照耀下环顾四周山沟小溪,远处山峦重叠,河水奔流向南。面对大自然的美妙景象,不禁都要感慨一番。一些朴实而美妙的诗句也常出偶然。只可惜时光如流水不舍昼夜,美妙的现实有时只能填补空虚的梦境。细细想来,人来到这个世界上穿这么一张人皮,苦、辣、酸、甜都得经历,实在不容易呀。想到这里不由得双手往膝盖上猛地一拍,这一拍不要紧,可气的是正好拍在我的伤口处,痛得我“哎哟”了一声,把关晨吓了一大跳,急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我也无法掩饰面部表情的痛苦状,只是一个劲地喊道:“钻心的疼啊,疼死我了。”原来只顾说话,竟然忘了自己左手上那块还未长好的伤口,一用猛劲又第二次伤害了,太造孽了。关晨把我的手拉过来一看,“哎哟”了一声,嚷道:“这么大一个口子怎么能不痛呢?你看,刚定住的嫩皮又让你给一巴掌拍得稀巴烂。快一点,包扎一下。”说着从他口袋里掏出一个手帕,硬是要给我包扎,被我用手挡了回去。紧接着他又从随手的包子里面掏出了一卷黑胶布,让我赶快包一下。我赶忙告诉他说:“没事,没事,这种胶带不适应包扎伤口,会加重感染的。你认真开车就行,我会小心的。”我一边包扎一边若有所思地说道:“前几天下雨把我家的石头围墙给冲塌了,这是在垒石头时不小心留下的纪念。我们小时候在一起玩耍的小朋友时不时都会发生这种现象。那时候哪有这么多规矩,要是哪里碰破了点皮,流点血很正常的。有大人教我们的,告诉我们从地上捏起一点细土放在伤口上面,用手按住伤口,口中念念有词:‘土面面定痂痂,不定白茄定黑痂。’等到第二天,伤口定了黑痂以后就好了。那白痂是不好的,也就是说白痂是会脓肿的。一般情况都是黑痂的。”这个毫无科学道理的说法居然让关晨连连点头,很是同情。

前面就是一个小镇,在小镇的街两旁摆满了饭摊、菜摊、水果摊,还有卖五谷杂粮、服装鞋帽的各种做生意的小老板。他们都在争着抢着,呐喊着,为自己拉拢生意。真是百货对百客,每个摊位跟前都有或多或少的客户在挑选着自己所需要的商品。南来北往的车辆声、人流声、呐喊声、讨价还价声,嘈杂一片,此起彼伏,既给小镇增添了不少欢乐和繁忙的景象,同时也给人带来了些许杂乱的感觉。

我们把车开在一个专卖水果瓜子的摊位前停下来,刚一下车我就被一个微胖、中等身高、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子给拦住了。他满脸堆笑地打招呼:“师傅从哪里来,走累了吧。”他说话间用手指着摊位跟前的凳子给我们让座,随即又稍带微笑地和我们说:“师傅,一路辛苦了,买一点水果润润嗓子吧。你看咱这里啥都有,今年的香蕉、橘子、苹果、梨,一应俱全。”见我们没有回音,就又介绍了他的瓜子:“要不然秤些瓜子吧,个大富足,皮薄肉厚,看一眼粒粒饱满,尝一尝香味十足。来点吧师傅?口留余香,回味无穷。”

好像害怕顾客从眼前溜掉一样,他不停地炫耀自己那没有一样不好的东西。见他这样百般地鼓吹着他自己的好东西,我没有吭声,只是心里暗暗想起了革命导师列宁说过的一句话:在市场上往往可以看到这样一种情况,那些喊叫得最响的人可能正是需要把最坏的东西推销出去的人。想到这里我下意识地看了看那个在不停地鼓吹自己产品的人,禁不住哑然失笑。

看到司机没有吱声,他就急忙朝着摊边上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打招呼:“萍萍,给这位师傅来二斤……”不等他说完关晨就把他的话拦了回去:“师傅你别忙,我们大老远来,肚子饿得咕咕叫,正向我们提意见呢,还是先找个饭店填填肚子吧。”就这样,边搭讪边走。摊主看见我们无懈可击,悻悻地闪在一旁无话可说。稍停片刻,摊主转过身来,脸色陡然一变,低沉着声音和我们说道:“这位师傅,麻烦你把你的车往旁边停一下吧!做生意讲究的是眼前利亮,你看你把车堵在我眼前,我就没法做生意了。”边说边拉着司机的胳膊往回拽。司机赶忙辩解道:“我们很快,霎时就来了,用不了几分钟。”尽管这样解释摊主还是不肯罢休,嘴里说个没完没了:“你把车停在我的摊跟前,简直就像一座小山,能不影响我做生意嘛。人凭良心,要是你的话你愿意吗?将心比心,都不容易呀。”没完没了的,碎嘴婆娘一样。我在一旁好生不悦,心想着,你嘴皮都快磨成蒜皮了,还一副不想和我们磨牙的样子。无奈,司机也是不情愿地拉开了车门。

改革开放像一股强劲的东风,吹遍了祖国每一个角落。自从1982年土地下放到户主名下,提高了公民向小康社会奋斗的积极性。人们充分地认识到:小河没水大河干,小溪有水大河满的道理。溪大成河,江大成海。奋进的祖国将像一条腾飞的巨龙,科技、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领域必然崛起。蒸蒸日上的势头令约占世界人口五分之一的中华儿女有了足够的信念去大打一场强国富民的翻身仗。党的富民政策循循引导,激发亿万公民发家致富的热情。他们在各个领域各尽所能,为实现国富民强的目标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农用车沿着曲折而漫长的山路行驶着,汽车轮胎似乎永远都摆脱不了车辙的束缚。高耸的山峰瘦骨嶙峋,如同永远站在那里的七旬老人,低头看着这无休止轮回的春夏秋冬,看着这人世间亿万年的沧桑巨变。十里八乡见不到一个村庄,只有那蓝天上的白云和山涧里潺潺而流的小溪水,小心翼翼地淌过脚下,流向那遥远的地方……

山沟边上是前几年刚建的小型化工厂。倾耳细听,隐隐约约可以听到机器低沉的轰鸣声。还有那从烟囱里冒出的浓白烟尘,在轻风的助力下托举着向远方飘去。紧挨着厂区墙外有一条山路,路面是用黄沙和碎土铺成的。因为前不久下过一场雨,走上去还没有尘土飞扬的感觉。弯弯曲曲铺向更深的山里,如同一条归山的蟒蛇。远处一条刚刚施工修建的阳济公路上,挖土筑路的机器轰鸣声隐隐入耳,但不太明显。对面的山上有一个村庄叫作返程村,村里百来十户人家,是一个比较闭塞的山庄。但是如果这条公路能够修通,他们的村庄就在公路边上,南去北往的交通可就十分方便了。

农运车在前往目的地的半山坡上爬行着。抬头看青天,几朵浮云慢慢地向南移动。两面山上松柏青翠,郁郁葱葱。临近山路的山坡上荆棘丛生,忽而遮住双眼的视线。山沟里的乱石被常年的山洪冲刷得各自成形,非常独立。看上去的穷乡僻壤一旦被内在的潜能发觉,或许也会掀起轩然大波。

1992年的冬天,从山外刮过来一阵风,说是生铁要涨价,所有钢材价格都在回升。返程村里的年轻人一下子活跃起来。他们梦想着在他们的脚下能挖出黄金、白银,或者更值钱的东西,能换回数不完的钞票,修房盖屋;穿上笔挺的西装,走在外面大城市里的街面上;高级宾馆五星级酒店,以及各种消费场所,他们都有出入自由的资格和能力。

或许是异想天开,或许是其他什么……不过,宇宙万物都在平衡与不平衡的循环中运行,平衡是万物的本质,万物在环境中都有自然位置。他们竟然异想天开天就开。就在他们的眼前,就在他们的脚下,真有黄金般的东西出现,而且是伸手可取,唾手可得,那就是高炉炼铁的铁矿,这可是眼下最热门、最畅销的一笔财富。

“真的吗?在什么地方。”约莫三十岁的一个中年男子端着一碗米饭,蹲在大门口的石条上,一边吃着一边听着他表弟的陈述:“真的,二狗哥,这还能有假不成?到现在为止,咱村里谁都不知道,只有咱俩知道。”生怕别人听到了一样,旦娃看了看周围无人,用手拉了一把二狗的衣襟,随即二狗站了起来和旦娃一起回到家里。之后旦娃又走出门外张望了一番,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又返回到家里坐在二狗跟前的凳子上说道:“咱哥俩不是外人,这个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至少是现在。”二狗“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只催促着旦娃让他快点说。旦娃啰啰唆唆说了一堆都没有切入主题上面。二狗是个急性子,不等旦娃再啰唆就把他的话给截住了:“不要说那些没有用的东西,直截了当说事,我能去告诉别人吗?”说罢:不耐烦地挥了一下手。旦娃用狡黠的目光窥视了一眼二狗,还想卖个关子。他从兜里掏出一支烟慢慢地点着。站在他旁边的二狗嫂看着也是暗自发急,心里想着,说就说吧,不往正题上去,于是按捺不住心气,笑着问道:“旦娃你可真够损的,要么你就畅快一点说出来,要么你就闭上嘴巴,你不要猴子看书假斯文。”听到二狗嫂这样损他,旦娃把眉头一横,然后眼角露出了一丝惬意的微笑,故意朝着二狗努努嘴说道:“狗哥呀,你听到了吗?嫂子怎么能这么比喻着骂你呢?你可是一家之主呀。”说着随手拿起身边的鸡毛掸子说道:“狗哥给你,先揍她两杆子再说。她可是个地地道道的老外,不能把秘密泄露给她。”此言一出二狗嫂子怎肯示弱,扬起白净的瓜子脸,昂起愤怒的柳叶眉,开腔还口道:“好你个该死的旦娃,我就是个外人,等你娶媳妇那天,我就把她挡在门外,别让她进咱家门。免得你在枕头边把所有机密都泄露出去。”说罢禁不住笑着就往外走。旦娃见状就想追出去,却被二狗一把拦住,说道:“旦娃,你怎么说话总是离谱,咱心里急得像一团火,你倒是开心得不得了。你说在哪里咱们是不是先去探一下。”此时的旦娃才回过神来,正儿八经地告诉他:“咱们乡政府矿产实业公司审批的采矿场上,因为现在国家修建公路要占那个地方,挖出来的矿石要尽快的把它处理掉,不然妨碍修筑公路。我二叔在公司财务室任职。我今天早上去挑水时碰到他和我说的。如果谁能买走,可以给他最低的价格,那一大堆家伙可有货了。现在已经是改革开放了,咱们能抢先弄到手,再转手卖出去,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走吧,咱俩先去看看再说。”不问二或三,二狗三口并两口把碗里的饭吃完,又从水缸里舀了一瓢冷水,咕咚喝到肚子里,二话没说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家门。

就在旦娃和二狗刚刚发现了这个天大的秘密的第二天,这堆铁矿却被人抢先占了先机。乍一看似乎觉得有些蹊跷,但细细想来也都在情理之中。

话说就在二狗他们看过铁矿的当天,高村里一个放牛的老者姓万在放牛时,看到了同样的情景。他看到推土机正在把矿石往一块集中。当时刚好推土机正在这块地方推整路面,因为地势太高,推土机要猛劲地把高出的地面往下挖。老万此时正在这里放牛,看到这个奇怪的机器很别样,心里想着:这个家伙真够厉害,一铲子下去就够我这个老牛半晌都拉不完。他呆呆地看着,猛然间发现,推土机把那黑乎乎的东西推成了一大堆。老万忙不迭凑近一看便怔住了。心想,这是真的吗?他不相信自己似的拍了拍脑袋,有些疼,接着又擦了擦自己的眼睛,也不花。他还是不相信自己,又走上前去趁推土机过去的当口,弯腰拿起一块返回到原地端详了一阵,才确定这确实是高炉用的铁矿石。老万定了定神,独自想着,眼下政策变了,有财谁都能发。这里虽然说是返程村的地盘,但是皇天在外人人有份。转念又一想,唉岁月不饶人,上年纪的人了,发不了这个财。两个儿子都在外面工作,端着公家的饭碗,哪能再分心干这个。罢、罢、罢,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别强求。正在此时,从田埂上走下来一个人,老万认识,是本村的一个本家侄子——来庆,来庆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他,老万就很在意了。他眼巴巴看着面前的财却发不了,这可让他左右为难。踱来踱去,总是觉得不自在。他返身又走了几步,陡然想起一个人来。想到这里,他满脸的纠结一下子烟消云散了。老万赶快把牲畜拦截回村里,和老伴打了个招呼,一路急匆匆地赶往几里以外的女婿家里。不管它山路沟沟坎坎,好在山里人都习以为常了,并不在乎这些。

老万头今年六十岁有余,大儿子在县社工作,二儿子在县交通局工作。像老万头家里这个光景在当地都算是祖坟上冒青烟的,烧了高香的好家境。两个儿子逢年过节都要回家看看上了年纪的两位老人,顺便带点米、面、油、点心之类的,或者是带一些稀有东西,以孝敬父母的养育之恩。那每次回家八二八十的零花钱就不要提了。论说这么好的家庭条件,老万头就不要这样辛辛苦苦地奔波了,可是他还有个女儿,今年二十八岁。前几年在外面干了几年临时工,就和四川一个年轻后生结交往来。时间一长两个人就互有感情,女儿冬花因为此事曾几次和父母商量都没有结果。要说老万头的女儿,可也算得上是一个百里挑一的好姑娘。匀称的个头,苗条的身段;柳叶眉、丹凤眼,见人总是笑容满面;温柔善良,令人喜爱。

只是因为婚姻之事十分苦恼。老万两口子也十分心疼女儿,可是婚姻大事岂能儿戏。老两口子为了扭转女儿的想法也是煞费苦心,时常这样劝她:“冬花,我和你妈岁数越来越大了,有个头疼脑热的不要紧,要是遇上一些特殊情况,你要是走得那么远也牵挂不住。俗话说养儿育女都是为了养老送终,到时候跟前没人照顾你能放心吗?给你在近处找户合适的人家,在父母跟前多好,能让你吃亏?”再硬的心肠也架不住父母三番五次的好言相劝。女儿冬花整天哭哭啼啼,时常以泪洗面。人们常说时间可以磨平棱角,这话说得有道理。时间一长无奈的冬花也就想开了。远嫁他乡又不是不得已而为之,况且父母说的话是有道理的。他们都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不得让我后悔一辈子?随缘吧。

老万头听说女儿有悔改之心,心里很是高兴,赶紧托人给女儿在附近张罗着找婆家。最后在高村村找妥了一户李姓人家。父母都在家务农,有个儿子叫李进军。前些年经人介绍在县城一个企业单位上班做临时工,后来因企业精减人员而返乡。忠厚诚实,为人本分。经媒人穿针引线和老万的女儿喜结秦晋之好。

李进军是家里的独生子,中等身材,浓眉大眼。自从和冬花谈上以后,更觉得干啥都是精神百倍,从不知累。两人相恋一年之久,因双方父母再三催促,才择良辰,送彩礼,喜结姻缘。从此小两口过着相安无事的甜蜜田园生活,美满之情不在话下。

当天中午,李进军刚从外面回家,听到家里嘀嘀咕咕有人说话,掀开门帘才看到是老岳父和妻子冬花在说什么事。进军满面笑容地和岳父打招呼:“伯父,你老刚来吧,路上不太好走,您老年纪大了,有什么事捎个信来就行,省得您来来回回既操心又累人。”随即招呼妻子:“冬花,快给伯父做饭去。”老万见女婿这等礼貌有加,打心眼里高兴得不行,眼角稍露出了幸福的微笑,巴不得把心里的来意掂起毛帘倒西瓜——一股脑儿都倒出来。情急之下老万说话也没了先后,开口就问道:“进军,你们这里有人吗?”一句话把进军问了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愣愣地站在那里无话可说。老万这才觉得自己太急躁啦,没有交代清问题,在晚辈面前有些失态,脸上微微发热,继而赶快稳住情绪,再言道:“你没理解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今天上午……”正然欲说原因,冬花掀开门帘端来两碗香喷喷的面条,香味直扑鼻而来。冬花把面条放在两个人中间的茶几上说:“爸,你们两人先吃饭再说不迟。”进军也赶紧附和地说道:“伯父,冬花说得对,咱们边吃边说。”“行行行。”老万一肚子话没有说出来,被女儿一碗面条堵得死死的。

爷俩叨叨了半天,最后老万头再次叮咛进军:“一个人干不了那么大的上生活。你去找上一伙人,一定要能够吃苦耐劳的人。不敢用那些滑头鬼,有嘴没生活。到终了搞不成一章,挣不到钱,还让别人看笑话。”进军站起身来,用右手挠了挠头,担心地说:“只怕人家返程村的人知道后肯定会出来干涉。到时候咱的收场戏可是不太好唱。”“没事的,那个地方已经是国家征用了,与他们返程村没有什么关系。况且皇天在外人人有份,先来后到也是咱们在先,他们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老万头十拿九稳地说,进军没吭气,屋子里静了下来。只有挂在墙上的石英钟在一秒不停地和他们兜着圈子。滴答滴答,好像在催促着进军的回音,又仿佛在戏弄着他这没有抉择,没有胆量的后生。进军思索了一阵抬起头来,下意识地在后脑勺上挠了一下,视线从房子的天花板上移了下来,向老万头说:“您说得也对,那咱们说干就干。”

李进军等着送走老万以后就没有回家,直接来到了村东头二超家里。正好二超刚吃完中午饭,在家里闲着没事干,进军把这个好事告诉了他。二超是个五大三粗的农村汉子,满脸络腮胡子后面是一张很憨厚的脸庞,干起活来真是很卖力。用他的话说,力是奴才,用了重来。只要能挣钱,上刀山下油锅都在所不辞。进军告诉他:“这事情由咱俩牵头,再叫上瑞林、黄军、东仁八九个人一起去。”二超说:“不管谁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个兑现的买卖真的能干。”随即他们按部就班地即刻实施。当天下午他们先到公路上去看了生活,决定第二天一早拿上所需工具,准备开始往回拉矿。

进军他们仅用了一晌的工夫,就拉回了好几十吨铁矿。看他们一个个大汗淋漓,满身泥巴,可是没有一个有怨言。金钱的诱惑力渗透了他们每个人的每一根神经。他们团结得判若一人。山风轻轻地吹来,撩起他们沉重的衣襟,吹散了他们身上的汗臭味。正值初夏的阳光飘洒在清爽的山间,照耀着满山盛开着的各种颜色的小花,满天芳香扑鼻而来。青春无限好,无心去品尝。毕竟不在自己的地盘。虽然口头上说起来硬邦邦的,心里却总是犯嘀咕,怕出什么意外。于是他们就赶快把准备好的四轮拖拉机开到铁矿场上,大家七手八脚地把矿石一块块地搬上了车,顺着盘山路拉回到了自己的村里。在他们心里一场有惊无险的战斗算是告一段落,只是等着矿石奇迹般地变成钞票。此时的进军和二超他们面对着偌大一堆矿石,足足有七八十吨,自然是喜在心头,笑在眉梢,左等右盼,眼睛不时地向远方的山外望去。

秃笔一支,话分两头。且说二狗和旦娃,他们自打看过这矿石之后,确定是一本万利的好生意。况且今年的形势这样好,找地方买矿石的人像疯了似的到处乱窜。生铁价格从去年冬季就有上涨势头。大年一过,生铁价格就由原来的每吨600元一下子猛涨到了每吨900元,霎时就是每吨1000元。对于开铁炉的老板来说真的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张张铁炉风机不停地轰轰作响,火焰通红,不分昼夜。每个老板心里总像是吃了蜜似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人常说时来黑铁生光,殊不知那可是闪闪发亮的金光啊。时至阴历三月,生铁价格由原来的600元每吨飙升至1350元每吨,而且还有上涨趋势。不仅如此,只要铁水钢凝固成型,马上就有急红了眼抢着拉铁的人。紧俏商品谁都想要,司机与司机之间都在哄抢,有时相互之间更是拳脚相加,争得不可开交。这可使铁炉老板喜忧参半,喜的是前几年生铁四五百元一吨,还要保证质量合格。买主还挑剔得很,而今价格如同鸡毛上天,扶摇直上,价格愈往高涨客户就越多。炉老板这铁萝卜就更不用洗泥了。生铁的质量完全在你抢我夺的混战中销声匿迹。忧的是客户愈多就有供不应求的烦恼。而今这些客户一个个都像倒爷,手里大把的钞票往老板桌上一撩,一副傲世英才的样子,说起话来俨然一个大爷,不知该不该说的话都敢说,搞得老板头昏脑涨,不置可否,经常和这些倒爷们口头官司不断。

时至酷夏,生铁价格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没天没地的,每吨以1600元一路走高,可谓天价。就这样,铁的价格上去了,铁矿的价格也紧随其后生怕掉了队。俗话说子贵母荣,铁矿哪有不贵之理。正是如此,铁矿由原来的每吨三十元钱,腾腾地迅速升至三百元每吨,也仿佛成了脱缰的野马。正是那:水涨船亦高,此贵彼不少,石头变银钱,财神在眼前。再说二狗他们因为发现了可以低价购买的铁矿石,精神上充实了不少。与其说他们像是填补了精神上的空虚,倒不如说是他们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他们也是紧锣密鼓,并没有放松对于矿石的低价购买。麻痹的一点是他们死心塌地地认为,矿石是出在他们返程的土地上。他们至今是第一家发现可以低价购买矿石的主人,独占这份资源实在天公地道。于是,他们决定明天把该用的工具备齐,免得一上阵缺东少西,贻误正常工作,后天早上立即去动手低价购买。又有谁知道?漫山遍野花开时,釆花自给先来人。

当他们正在周密细致地准备着的时候,就有探子给他们报了信。他们不听则已,一听说是高村人在这里霸占矿产资源,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恨不得立马就和他们去见分晓。可是深更半夜又能怎样呢?黑天昏地去找谁。旦娃气急地自言道:“高村人简直吃了豹子胆,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咱们明天算账。”

话说我和关晨一路风情欣赏了个没完。弯弯的山道虽然说崎岖难行,但是那山风野景一直没有使我们扫兴。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我们才所有收敛。农用车随着山路的弯曲转了一个大弯,前面不远处一片杨树林的后面,是一个住有百十户人家的山村,偶尔可以听到狗的叫声。当我们走近一打听,才知道这就是高村。我们的车刚刚进到村里,就被村里的几个年轻人迎面截住。一个身穿工作服的年轻人迎上来说:“师傅你们是不是拉铁矿的。”关晨仍然沉浸在不久前的山风树景之中,余兴未了,句句都不离山的主题,言道:“靠水吃水,靠山吃山,这真不假。听说贵方矿产丰富,忙里偷闲特来拜访,不知诸位欢迎与否。”“欢迎欢迎。哦你下来咱们看货谈价。不知师傅意下如何?”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摆了个姿势,也唱起了斯文。

一阵摆谱后双方心平气和地纳入正题。关晨走上前去,掏出香烟让了个遍,尔后,正儿八经地说道:“师傅,我们是拉矿石的,咱们先看货再谈价行吧。”年轻人叫黄军,正是和进军他们一伙中的骨干之一。只见黄军点着一支烟,猛劲地抽了一口,然后又吐出一口烟雾,说道:“东西就在那边,随便你看,丑媳妇不怕见公婆。”说着用手指了指前面不远处偌大一堆的矿石。他接着又说道:“已拉走好几车,就剩这么多了。货是确实不错,价格都是八十块每吨,你先看看吧。”

走到矿石堆前,关晨用手搬了一块矿石端详了好一阵子没有吭气,又围着那堆矿石转了一圈,看样子也就六七十吨货。关晨抬起头对黄军说道:“这是黄八焦磙,不值钱。况且杂质太多,价格确实贵了点。师傅,你看咱打老远来耗油误工夫不说,拉回去卖给谁。要是卖不出去不是白赔嘛,要不这样吧,来都来了就不说那么长了。把价落到实处,万一赔了也少赔一点。铁炉老板现在卡这矿石的质量卡得很紧。咱们都能过去就行,你说对不对。”黄军听罢后,胸有成竹地说道:“实话告诉你吧,现在这个价格谁不知道,没有二百多元一吨你能买上什么好磙。我这价格就算是便宜的了,再便宜你就是去拉石头也不能不给人家出钱吧。”关晨会意地点点头:“倒是这么回事,咱们亏心不买,亏心不卖吧。有你的货在,有我的钱在。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这磙又不是像人家那样从老深洞里挖出来的。人家二百多元一吨的矿石肯定比你这些要好得多。价钱上得去铁就出得来,你这矿在咱们这里只能是个三类矿,一般都不用这号矿。只能说现在的好矿紧俏,少赖些的也得准备点,防止停炉。”话刚落音黄军就接着说道:“哦你可说错了,附近的铁炉专门要这种矿,质量虽然次一点,但是不怕坐炉。不坐炉当然好了,不怕慢单怕站……”不等黄军把话说完,关晨就抢过话茬说:“咱们都说的是障眼法话,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说的。说穿了,百货对百客,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你这三等矿我也要了,把价钱折一下,我先拉回一车,如果顺利出手咱们就常来常往。我还可以给你做活体广告,免费的。老弟怎么样,恭喜你生意兴隆发大财。”黄军舔了舔嘴唇“嗤”的一声笑出了声:“你们可真难斗,算了算了,我当了这个家。回去和大家说好话,一口价,七十元一吨干脆利索。”“那个怎么行,你看这第一趟买卖赔挣都不是钱,槽头兴旺还在乎小驴驹?一口价,六十元一吨。慷慨大丈夫,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才利索。”我抢过话头说了一句。

一堆破石头搞得双方难解难分,黄军蹲在地上沉思了好一阵子,然后扬起头来说:“师傅们,这不是我一个人的货,我当不了家。还容我回去和大家商量一下再告诉你们结果好吧。”

约莫半个小时后,黄军从后面的临时搭建的小棚子里走出来,兴冲冲地朝我们走来说道:“千锤打锣一锤定音,六十五元一吨。要就拉走,不要拉倒。”我和关晨对视了一眼,觉得火候也到了,快把话咬死算了。于是,关晨向黄军递了一个笑脸说:“既然这样也行,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咱们说话算数,不再反口了。”黄军也说:“不管亏,便宜第一次优惠了,欢迎下次再来。”

这一趟苦行僧,当我们回到家时已是午夜时分。从远处大片小麦地里飘来的清香气息,把我们身上的倦意驱赶得一干二净。我又深深地吸了一口大自然送来的特别清爽的气息,山脚下那张铁炉里熊熊的火焰,在静静的深夜里映红了半座山。

他又来到了返程村,他是老万头二儿子的小舅子,和进军是同一个村人,名字叫史克林;今年二十八岁,清瘦的脸上镶着一双不安分的小眼睛;鹰钩鼻子下面一张薄薄的嘴唇,最习惯于偷鸡摸狗之类的事情。每路过一处地方总是多长几个心眼,门听窗圪照是历练成的一个强项。前几年因为和进军争夺老万家的女儿万冬花,铆足了劲非要把冬花娶到手不可,结果是偃旗息鼓甘拜下风。每从进军家门口走过去时,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总要时不时停下脚步听听屋里的动静,一个非常不守规矩的范儿。对于他来说,有钱就能有一切,有钱能使鬼推磨,哪知道世上还有正义,人间仍存真理;或许,缺少了这种人就贬低了世间的容纳力。他总是在一场场的恶作剧中充实自己空虚的心理,来摆平一下自以为是理所当然的天平。

“本人史克林,高村人,都是老熟人。返程、高村不是旁人,紧邻,紧邻。”三间大瓦房中间,一张陈旧的八仙桌旁,散坐着返程村的男女老幼。他们正在谈论着夏收和套种秋作物的事情。这也就成了村民们每年这个时候需要在一起讨论的头等大事。在此期间,每个人都要说说去年的作物和今年的计划,再畅谈一下以后的农田规划。史克林也就是要抓住这个人员相聚的时候来发表一下自己的言论,说破了也就是趁火打劫,鼓动人心。不过他们虽然不是一个村里的,但是两村相隔又不远。不管好赖的人要是一出名那可是传得很快,史克林这人不爱劳动,尖酸刻薄的名气早就都传开了。不见其人只闻其名,就都知道他的为人情况。所以他的到来并没有人对他有什么好感。

话说史克林一进屋就有意识地凑到屋中间,室内正中间亮着一盏大灯泡,照得满屋亮堂堂的。屋内人员太杂,满屋散发着浓浓的烟草味,屋里空气因此并不清爽。稍有机会史克林赶快抓住趁机大放厥词。“乡亲们,”史克林咽下去一口涶沫说道,“俗话远亲不如近邻,都是在一起艰难度日的乡里乡亲,实际都应该互相帮衬着些,不能为了自己的利益去干伤害别人的事情。”说到这里他稍微有点激动。他接着往下说:“何况这难以让人下咽的事,真是太伤人心,我实在是看不下去。有些人说我是看别人挣钱眼红。哦他完全没有说对,史某虽无大材,可咱在这三庄五里的地面上也算是过得不错的家吧。”他还要往下说,就有一个快嘴人把他的话头抢走了:“克林老弟在咱这片地上谁人不晓得,前几年和人家争媳妇差点在三尺白绫下上了望乡台。远近闻名,都知道。”话刚毕就听“哗”的一声爆发出一阵强烈的笑声。有人还被呛得直咳嗽。这下子史克林被说得直愣愣地怔住了,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有人出来解围。此人中等身材,四十五左右的岁数,浓眉大眼,鼻直口方,坐在屋里靠近窗户边上的凳子上面,看上去像是一个会址的当家人。只见他压低了嗓门,尽最大可能控制住屋里的笑声,粗声粗气地说道:“哎都别笑了,大家静一静,人家克林是来给咱们报信的,不能这样没礼貌。过去的事都不要提了,好汉不提当年勇,咱们可得……”话音未落又是一股更为强烈的、炸雷般的狂笑,一度场面简直无法控制。这让站在房中间的史克林尴尬得脸上阵阵发热,不知是笑对还是哭对,直弄得啼笑皆非,不知所措。

等这笑声稍微降了温,刚才说话的那个人才急急亮相。他自知失言,非常抱歉地说道:“克林老弟别多心,我本一番好意,没想到措词不当伤了老弟的心,请多原谅。人一天三迷,我这也算临睡觉了迷糊了一回,不敢多心昂。”如一场唇枪舌剑,又有人接茬了:“东奎是不是心不在肝上,想去摸枕头了。”简直成了无形中的一台自发的文艺晚会。史克林倒是成了诱发喜剧台词的一块笑料,他自觉没趣,假借上厕所溜之大吉了。

溜出了返程村,史克林特别懊恼。来回跑这十几里的山路,黑灯瞎火路都看不见。心情又不好,只凭着感觉向前摸索着走。偶尔阳济公路上加班干活的车灯来来回回晃来晃去,他才能分辨一下方向,心情糟糕透了。他边向前走,心里还苦苦地想着:我也是为你们的利益,大老远的路程。白天怕人怀疑我,黑天圪摸地跑来给你们送个信。你们这些人不知道感恩,还恶语相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史克林越想越气,越想越不是滋味。在这弯曲不平的山路上,他索性坐了下来。两腿疲惫得再也不想动弹。他伸手从兜里掏出一支香烟点上,然后一手撑在地上,支撑着向后倾斜着身体,一手拿着香烟仰着脖子,大口大口地猛抽。他看到从乌云里透出的星斗眨巴着眼睛,像在讥笑他的无能。

从南面山里刮来的山风,像在喃喃地劝说着史克林的错误。就连身边吱吱作响的飞虫,也像是在倾诉心里对他的无限怨气。他沮丧地低下头,心头像堵了一团棉花。他的呼吸由急到慢,又由慢到急。他呆呆地坐在石头上仰望着夜空,似乎在乞求上苍。“吧嗒吧嗒”几滴雨点重重地甩在他的脸上,他才猛然醒悟,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他搓搓双手正准备站起来。突然看到在不远处一双绿色的光环,正忽闪忽闪地朝他走来。他当时脑袋轰的一下,头发仿佛全都竖了起来。他下意识地顺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飞也似的朝那个家伙扔了过去。霎时那个绿色的光环就不见了。史克林吓得要死,刹那间他又捡起一块石头,壮着胆朝刚才发光的地方慢慢走去。趁着阳济公路上加班射过来的车灯光,史克林才看清了,那原来是一头老牛掉转屁股向反方向走掉了。“一场无聊,一场虚惊,一身冷汗,吓死我了。”史克林真正地体验到了活人有多难,他踉踉跄跄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返程村因为没有抢占先机失去了买矿的好时机,和高村村民发生争执,后来经过政府矿产实业公司的负责人出来调停。双方才化干戈为玉帛,握手言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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