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溪要讲的故事
你到过北方吗？那里的连绵起伏的群山，在阳光的照耀下，象一块块绿色的裴翠。在这块裴翠与那块裴翠之间，就形成了一个所谓的山谷。这便会有一条美丽清亮的小溪。它是一个活泼顽皮的孩子，有时哼着欢快的歌儿，得意地从山石上跳过；有时在浓郁低垂的枝叶下轻悄悄地走，一会儿拂拂野花，一会儿摸摸小草，给它们讲古老而美丽的故事。
“告诉你一个有趣的故事吧，”小溪对我说。当我刚刚来到山脚下，站在那里，仰着头向山上望的时候，它第一个蹦蹦跳跳地从山上跑下来迎接我，象一位久未相见的老朋友，一见面它就说个没完。
“好啦，现在你听我讲吧，这个故事就发生在我们山里。”它显出得意的样子，轻轻一笑，竟笑出了眼泪，于是，一朵白色的小浪花落在溪旁的草丛里。“就在这座山的半腰，那儿有一间小茅屋，我每天哼着歌儿去玩耍，都要从那小茅屋门前路过。所以，那茅屋里的一切，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原来，那茅屋里住着一个猎户，他有一位美丽的妻子和一个好看的叫石头的男孩子。每天清晨，我还盖着雾纱在甜睡呢，那猎户的妻子就来到溪边打水啦。她掀开我的雾纱，总是轻轻地亲切呼唤着：小溪呀，小溪呀，醒醒吧。我一睁眼，就见到她正用温暖的手摸我的脸。我就高兴得往她怀里跳。一到黄昏，小石头打完柴回来，总爱坐在我身边，摇晃着一对小赤脚。我快活地去挠他的小脚丫，跳起来去摸他红红的小脸蛋。突然，一连好几天猎户的妻子没来打水，小石头也不到溪边来了。我真是想他们。一天，我从茅屋门前走过，探头向屋里一看，只见猎户正搂着小石头在哭。原来，猎户的妻子死了。我难受极了，也流了很多泪，一连好几天都没心思唱歌。过了不久，猎户又娶了一个女人，她带来一个同小石头年令差不多的男孩，叫宝根。我想，这位女人又该象小石头的妈妈一样，每天早晨亲切地呼唤我，摸我的脸蛋了。可是，我从没见那个女人到河边来过。而每天来打水的却是小石头了。当我又要跳起来去摸他的脸蛋时，只见他呆呆地站着，眼泪从又瘦又黄的小脸上滚下来。我吃惊地问他：小石头，你怎么了？他回头看看茅屋，摇摇头，一句话也不说，吃力地拎水走了。傍晚，他打柴来到溪边。我见那大捆的柴火压得他腰都弯了。他坐下洗脚的时候，我再也不敢去挠了，那不再是胖胖的小脚，而是黄黄的皮包着骨头。我正替小石头难过哪。有一天，我从茅屋前走过，无意中瞥见猎户正坐在屋里和那女人在谈什么。我突然出于好奇，就慢下来，偷偷地听……”
二、石头和宝根
“孩子他爸，石头可真是懒得出奇，横草不过。”
“不会吧，”猎人摇摇头说，“我看他每天打柴都背得很多，拎水桶总是满满的。”
“哼，我知道你准会向着他的。”女人恶狠狠地瞪了猎人一眼，“要说勤快，还是俺宝根。你不信，咱就在大门口放上一捆草，看他们谁能收拾起来。”
于是，他们就这样做了，坐在屋里偷偷地看。
石头先回来了。他走到大门口便站住了，仔细地打量着那捆草，心想：谁干嘛要在这儿放一捆草呢？真怪，一定是爸爸妈妈放在这儿的，有什么样用处，可不能乱动。想到这里，他便小心地从旁边绕过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宝根蹦蹦跳跳地回来了。他象一匹没拴笼头的野马，走起道来连路都不看，那捆草把他绊了一个跟斗，他爬起来，嘴里嘟嘟哝哝地骂：“谁干嘛把草放在这，真碍事，害得我摔了一跤！”便一脚把那草踢到一边去了。
“看见了吧，是宝根把那捆草拿开的。”女人得意地瞥了猎人一眼。猎人没有吱声，他不相信他可爱的小石头真的会那样懒。
“孩子他爸，小石头不但懒，而且很馋呀！”那女人在猎人面前又说起来，“你不信吗，我们就放一张饼在院子里，看他们谁会捡起来。”
猎人照着她的话做了，把一张油饼从窗子扔到院子里，只要一出门，就会看得到的。
“咦，一张油饼！”宝根儿先走出门，他一见到饼时就惊喜地叫起来，眨着贪婪快活的眼睛，因为每当一见到好吃的东西时，他总是这样眨着眼睛。他刚要动手去捡，手又缩回来，他嫌这饼太脏了。“我已经吃得饱饱的啦，况且这油饼妈妈又给我藏起了两张，刚才吃完饭的时候，妈妈又偷偷往我兜里塞了一张，留我饿了吃，我干嘛还去捡这埋埋汰汰的饼。”他便昂头走开了。
石头出门了。“哟，这里怎么掉了一张饼？”他站住了，“好好的一张饼，是谁扔掉的？也许是弟弟不注意掉的吧，那让妈妈知道了会骂他的。还是我把它捡起来，擦擦凑合吃了吧，扔了也太可惜了。”他想着，就弯腰小心地捡起来，拍掉上面的尘土，揣进了兜里。
“哎呀，瞧见了吧，就是扔到地上，他也不嫌脏，也要捡起来吃，他可是真馋得要命呀！”那女人尖声叫起来。
猎人不高兴的瞅了瞅女人，仍旧没有吱声，他在想，小石头以前并不馋呀？
于是，那女人就经常在猎人面前叨咕：“这样又馋又懒的家伙我们可不能总养活他。”怂恿猎人撵走他的小石头。可是，猎人就象没听见似的，皱紧了眉头，默默地扛起枪，出门进山了。
那女人望着猎人的背影，恶狠狠地翻着白眼。
三、继母的病
猎人的妻子突然病了，全身发黄。她吃了许多药，可是，病不但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严重了。她已经躺在床上好几天一动不动，闭着眼睛，低低地呻吟着，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眼看就快要死了。
猎人呆呆地站在床前，象一株枯槁的大树，又被人砍了一斧子。他阴沉着脸，眼里没有一点光泽。他又想起了自己第一个妻子死去时的情景。现在，他第二个妻子眼看着又要走进坟墓，可他却想不出一点儿办法来。
两个孩子——石头和宝根，趴在妈妈身上大哭着，哽咽着呼唤妈妈。而他们的妈妈却已经说不出话，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也许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吧？那妇人突然微微睁开眼睛，摆摆手，让猎人把两个孩子从身边赶开。于是，她用微弱的声音告诉猎人，她有救了，她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位白胡子老人，那老人告诉她，只要她吃了一颗活人心，病马上就会好的。
那女人说：“把宝根的心给我吃了吧。”猎人明白，她只是这么说说而已，实际她真正要吃的，却是小石头的心。所以，当猎人说还是吃小石头的心吧。那女人就立即答应道：“看来只好这样啦。”是的，猎人不这样做，还能有别的什么选择吗？
天黑下来，那女人仍旧在床上呻吟着。看来她一定不会死了，因为她在等吃小石头的心。不过，这时小石头还一点不知道。月光从门缝照进来，外屋地上白亮亮的，猎人的脸色却比这月光还要苍白。他搬来一块磨刀石，坐在外屋开始“嚓嚓”的磨起刀来。
“爸爸，你磨刀干啥？”宝根走过来问。
“扒你哥哥的心，给你妈治病。”
宝根先是吓了一跳，继而，他便幸灾乐祸地爬上床了，他没有马上入睡，他正庆幸恰恰是扒的哥哥的心，而自己却活了下来。这样以后妈妈给自己好吃好穿的，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的了。他在乐滋滋中进入了梦乡。
“爸爸，你磨刀干啥？”小石头问。
“杀鸡给你妈吃。”
“爸爸，妈妈病得那么厉害，能吃鸡吗？”小石头还是一本正经地问。
“睡觉去吧。”猎人赶开了小石头，眼睛扑簌簌地落下来，滴到磨刀石上。他的手颤抖着，几乎拿不住刀了。猎人磨了一夜，他却没有沾一滴水，止不住的泪水已足够他磨刀的啦。
第二天天刚亮的时候，猎人的老母狗从鸡窝旁走过时，它见几只小母鸡偎在一起，在抽抽答答地哭。看样子哭得很伤心，连她们一向尊敬的老母狗走过来都没有打招呼。
“姑娘们，你们哭什么？”老母狗走过去关心地问。
她们哭得更厉害了，甚至出了声音，竟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老母狗不知所措地瞅着她们，忽然一下子想起来：“是猎人要杀你们吧，我看见猎人昨天晚上磨刀，边磨边叨咕，杀鸡给他妻子吃。”
“不是，根本不是杀我们！”一只小母鸡哭着说，“是要杀我们的小主人石头呀！”
“杀小石头？”老母狗吃惊得瞪大了眼，“狠心的猎人，干嘛要杀自己的亲儿子？那是一个多么好的孩子。”
另一只小母鸡抽泣着说：“母狗大娘，这都是那个坏女人使得毒计呀。前几天，我们清清楚楚地看见她挎着一筐草根从外面回来。然后，就见她偷偷一人在家里，熬了草根，用它来把身上全涂黄了。她这就装起病来，偏要吃小石头的心治病。可是，这，猎人一点都不知道。”
“石头是多么好的孩子呀，”又一只小母鸡说，“他对我们那么好，总爱捉虫给我们吃。有一次，我跑丢了，回不了家，是他从山谷里把我抱回来。不象宝根，老是捉弄我们，打我们。可是，石头却要死了，呜……”它说着哭得更厉害了。
老母狗也难过地流着泪说：“姑娘们，别光一个劲儿哭，我们应该想想办法救他才是。”
“那你就快想吧……”小母鸡们唯一办法就是抱在一起哭呵哭。
老母狗站在那里愣愣地呆了会儿，只好走开了。
吃完了早饭，猎人悄悄揣起磨得锋厉的刀，扛起猎枪，要进山了。他让小石头和自己一块儿去，说是山上出蘑菇了，让他跟去捡一筐。小石头不明白爸爸为什么偏在这个时候进山打猎。妈妈正病得厉害，应该在家里照顾妈妈才对。可是，爸爸还让自己也去捡蘑菇。当小石头对爸爸说这个时候不该上山时，爸爸没理他，把筐往小石头怀里一扔，径直扛起枪跨出门，大步流星地走出去。小石头是个听话的孩子，也就不再问了，紧紧跟了上去。
现在父子俩钻进了山里，小石头挎着筐跑在前面。他象一只机灵的小兔子，一会儿钻进密匝匝的榛树丛，他知道那里有好吃的榛蘑。一会儿溜到柞树林中，他飞快地把一颗颗又鲜又嫩的白蘑捡进筐。他又奔到背荫的后坡，那儿有形如扫帚的扫帚蘑和鸡蛋模样的鸡蛋黄蘑。他来到谷底，这儿的草棵里，有味道鲜美的花脸蘑和灰色的草蘑。小筐渐渐满了。
猎人被孩子落在后面，他拖着沉重的脚步，不想赶上去。他那对猎人惯有的机灵的眼睛，今天也变得不好使了。好几次险些撞到树上，他才慌忙躲开。一只野兔从脚下窜过去，他仿佛没看见；一只野鸡扑啦啦从前面苕条棵里飞起来，他似乎也没看见。只是低头向森林深处一个劲儿地走。
终于渐渐来到了密林深处，猎人的脸色变得更阴沉可怕。他停下来，无力地喊了小石头一声，立刻，小石头就象一只鸟儿，突然落在他面前。这时，孩子惊讶地看着爸爸，发现爸爸忽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奇怪为什么一向机灵的爸爸，一路上竟没放一枪，没打到一只野物。此时，猎人痴痴的死盯着小石头，把孩子看得不知所措。两颗豆大的泪珠从猎人的眼里滚出来，他一下抱住小石头，悲声大哭起来，向孩子说明今天进山的目的。
父子俩抱头痛哭了半天，小石头擦擦眼泪对爸爸说：“别哭了，爸爸，我虽然死了，可是，我的心能救活妈妈，而且还有弟弟和你，你们能生活很好的。”
小石头说完，从爸爸怀里挣脱出来，仰面躺下来，等待着爸爸取心。
猎人的手抖动着，刀一次次从他手里掉到地上。“爸爸，快动手吧！”听到孩子在催促，猎人的心象刀割一样，他放声痛哭着，哆嗦着从地上捡起刀，闭上眼睛，紧咬着嘴唇，握紧刀的手高举起来。
当猎人刚要往下刺的时候，手却被谁扶住了。猎人一看，原来是自己的老猎狗用嘴叼住了自己的胳膊。
“主人，为什么要杀孩子呢？”
“为了取他的心给他妈治病呀。”猎人抹着眼泪说。
“主人，那就取我的心吧。人心狗心不都是一样吗，谁也认不出来。我老了，已经不能帮你打猎了，但是，现在我能用我的心换取小主人的生命，那是很快乐的。”老猎狗望着猎人，眼里闪着泪花。
小石头一听，一轱辘爬起来，向老猎狗扑过去：“老黄！”
老猎狗把小石头推开，仰面躺在地上，对猎人说：“快动手吧，主人。”
“老黄，你——”猎人哆嗦着举起刀，泪流了满面。
“我的老黄呀，我的老黄呀！”小石头使劲垛着脚，放声大哭着，他两手紧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间流出，他不忍心看自己的伙伴死去。
当猎人和小石头流着泪掩埋了老猎狗后，猎人对小石头说：“孩子，你走吧，远走高飞，再不要回家了。”
猎人从山里回来了，宝根儿远远地望见就跑来告诉他妈妈。
当一颗滴血的心拿到那女人面前时，她睁大了眼睛，心里真乐开了花。她尽量不使自己高兴的心情流露出来，让猎人用这颗心做肉汤给她喝。一会儿功夫，一碗热腾腾的，用心做的汤端上来了，可是，那个恶毒的女人连一口都没喝。她把汤就偷偷倒掉，然后，又偷偷用水洗掉身上涂的黄色。于是，她的病就好了。
四、在森林里
可怜的小石头，现在，森林里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啦。
高大的柞树，又白又粗的桦树，笔直挺拔的杨树，还有一些别的叫不上名的树，一棵棵密密挤着挨着，好象是谁夹的杖子。它们的顶端，展开了一片浓密的枝叶，遮住了蓝色的天空。明亮的阳光从枝叶的缝隙筛下来，静静地落到地上，好象是一块块跳动的金子。
小石头辨不清方向，信步走着，他不知该到哪儿去。他钻过苕条棵，粉色的苕条花落了他一脸；他钻过榛子丛，榛子树勾住了他的衣角。
他胡乱走着，记不清走了多长时间，感到疲乏得很，就在一棵白桦树旁坐下来歇息。
森林里很静，暖融融的空气里夹杂着一股诱人的清香。脚边，一朵淡蓝色的桔梗花正活泼地开着，一只野蜂打着旋，在嗡嗡的唱。对面不远的一棵老松树上，两只小松鼠正在采松果。其中一只大松鼠一定是妈妈吧，只见它把一颗大松果扔给另外一只小松鼠。那只小小松鼠高兴的吱吱叫着，一撒欢，竟从树上摔下来。大松鼠妈妈赶紧从树上跑下来，其实小小松鼠根本跌不着的。
看着看着，小石头的眼睛模糊了，泪水充溢着他的眼睛，他想起自己的亲妈妈。要是亲妈妈还活着该多好呀！
他自言自语，后妈为什么那么狠呢？我为什么命这么苦？我一定要找世界上最聪明的人问一问，弄清楚这个问题。热泪顺着他的脸淌下来，滴到草丛里，那里，正有一只小蚂蚁在寻找食物，“下雨了！”它轻轻叫着，惊慌地逃走了。
小石头站起来，仍旧盲目地走着，他发现，越往前走，那树和草的颜色变得越深了，由翠绿变得深绿，深绿变得黑绿，最后连成一片，什么样也分不清了。这时，夜幕已经落下来了。
森林里的夜黑得可怕，仿佛一只巨大无比的魔怪，把小石头吞噬了，而小石头分明是在这魔怪的肚子里爬着。
深草丛里，谁提着晶亮的小灯笼，在追赶着，在嘻戏着，那光亮一闪一闪，又诱人，又好看。原来是许多萤火虫儿，它们真是快活。而小石头，心中却没有一丝快乐。透过树梢窄窄的缝隙，可以看到黑夜天幕上亮闪闪的小星星。瞧，那树梢竟有许多亮晶晶的小星星，在慢悠悠地飘下来，闪着美丽的光。这也是在玩耍的萤火虫儿。可是，我们的小石头的心里连一丁点亮光都没有，他生命的灯整个地快要熄灭了。
脚下的枯枝发出骇人的碎裂声，小石头害怕得心剧烈地跳起来，他觉得自己正在走进深不见底的地狱。“我恐怕永远也走不出这森林了，也无法知道我的一生为什么这样苦啦？”他心里在悲伤地叹息。
他继续向前走，突然发现前面又出现许多闪亮的小灯笼，而且格外亮和大。“怎么，森林里有这么大的萤火虫吗？”他很害怕，因为他从来就没有见过这样大的萤火虫。好奇心驱使着他，使他忘记了害怕，跌跌撞撞地跑上前，去看个究竟。
“人！”他险些叫出了声。现在，他分明看见那每一个小灯笼后面，都有一个人在提着它。小石头慌忙躲在树后，他怕让那些奇怪的人看见。实际上，他们是不会看见小石头的。不过，他还是要这样做，藏在树后，悄悄地看那些人在干些什么。“这么晚了，他们到这森林里来干什么呢？”小石头想。
只见那些提灯笼的人，走到一处石崖前停下来。他们放下手里的灯笼，灯光把石崖前一块平坦的石板照得通亮。这些人便在那块石板上，摆好了许多鸡、鱼、肉等，然后，整齐的跪下来，低声在祈祷着。过了一会儿，他们站起来，提着灯笼，默默地走了。石崖下只留下那一堆丰盛的鸡、鱼、肉。另外，还有一个漂亮的青年。
“他留下干什么呢？”小石头心里默默地说。
这时，那些离开的人们中，走在最后面的是一位老婆婆，突然又转回来，奔到石崖下，扔掉手里的灯笼，紧紧地和那个青年抱在一起，两个人低低地哭泣着，嘴里喃喃的在说什么，情景很是悲惨。
“这是怎么回事呢？他们在哭什么？”小石头更感到奇怪了。
离去的人中有发现老婆婆不见了，就慌忙跑回来，拾起地上的灯笼，把老婆婆拽走。
四周又恢复了原来的寂静，仿佛刚刚作完了一个梦一样。石崖下，那盏灯笼用它暗淡的光亮照着那堆食物，产生一股巨大的诱人的力量。是的，小石头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真的饿极了。他不由自主地离开自己躲藏的大树，向石崖下走过去。
那青年听到响声，一愣，当他看到走来的是一个孩子，便用惊讶的眼光打量着小石头，问他怎么到这儿来了。小石头说他是采蘑菇走迷了路。接着恳求说，那石板上食物是不是能让他吃点，因为他一天没吃到东西了。青年很痛快就答应了，并说，你尽管吃，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小石头低着头，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不一会儿功夫，他就吃得饱饱的啦。
由于他们各自都很孤单，心里也很凄凉，为了消磨大森林黑夜这难熬的时光，他们很快聊了起来。
“刚才我都看见了。”小石头说。
“怎么，你都看见了？”青年有些吃惊地问。
“是啊，我就躲藏在对面那棵大树后。那老婆婆是你妈妈吗？”
“是。”青年低低地回答，眼泪止不住扑簌簌落下来。
“瞧你妈妈哭得多伤心啊，你干嘛不跟她一起回去呢？留在这里等待什么呀？”小石头埋怨这青年。
“我不能同妈妈一起回去，我要等神鹰来吃我的心。”青年回答。
“什么？你等鹰来吃你的心？”小石头惊骇地叫起来。
“是的。”青年语气极为镇定地说，“就是今天晚上，在黎明到来的时候，神鹰就来了。”
“你疯了！瞧你竟象没事似的。”小石头喊道，“难道你不知道吃了你的心，你马上就会死掉的！你在这傻等什么，还不赶紧逃走吧！”
“我不能逃走，如果那样，全村的人就会遭殃啦。”青年坚定地说。
“我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小石头越听越糊涂了。
“好吧，反正这段时间也很寂寞，我就把这事的来龙去脉讲给你听听。”青年说，“听老人们说，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我们村有个跟猫一样机灵的孩子，无论多高他都能上去，假如有一棵树长到天上去，他也能爬上去把星星摘下来。你看见了吧，就是这块又高又陡的石崖。有一天，那个孩子爬上去，捉走了三只小鹰崽。没想到，这下可惹了大祸啦。第二天天刚亮，人们就听到村头响起骇人的声音。大家吃惊的跑出来一看，只见村头的大柳树上，黑压压一片，一对巨大的翅膀遮住了半个天空。‘神鹰！神鹰！是谁惹怒了神鹰？’人们惊恐地叫喊着。神鹰暴怒了，尖利地狂叫着，让人们赶紧交出它的孩子。大家惊慌地奔回去寻找，鹰崽是找到了，可是，早让那个孩子给捉弄死了。神鹰狂叫着，一定要报仇，它让这里的人，每年选一个漂亮的青年，在今天送到这石崖下，然后它来吃掉这个青年的心。如果不这样，它就立即把全村人们的眼睛啄瞎。”
“就是这样的，”青年说，“所以，我无论如何不能逃走。我不能为了自己能活下来，而把灾祸推给全村的人们。”
“那你老妈妈今后可怎么办呢？”小石头问。
“村里的人们会照顾她的。不过，我死了之后，她也就不能活多久了。”青年的眼泪立刻象泉水一样涌出来。
青年的举动，打动了小石头的心。“再过几个小时，他就要死了。”小石头想，“那么，他可怜的妈妈，可怎么活下去呢？也许，过不了几天，那位老妈妈就在想念儿子之中，悲惨地死去了。不！他应该马上回到妈妈身边，我反正是自己一个人了，无家可归，就让我代替他去死吧，他就可以和相依为命的老妈妈幸福地生活下去。”
想到这里，小石头果断地对青年说：“你不要再等了，快回家去吧，这里有我来代替你。”
“什么？”青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不相信眼前这个孩子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是的，你回去吧，”小石头平静地说，“我来代替你。”
他接着就把自己为什么来森林里的经过告诉了青年，最后还说，他无论如何，一定要替青年去死。
“你的命为什么也这样苦呢？”青年流着泪，“而且还救我和我的妈妈。”青年说他和他的妈妈永远感谢和记着小石头的。
那个青年走了，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小石头想，也许现在离黎明的到来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吧。于是，他就把刚才剩下的食物，通通吃掉了，然后躺在石板上，睡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小石头被一阵扑啦啦的响声惊醒了。他微微睁开眼睛，天还没有亮，朦胧的曙色中，一只巨大的神鹰落下来，正不停地扇动着翅膀。
小石头一轱辘爬起来，他赶紧在石崖下挺胸站好。此时，他一点儿也不害怕，因为，他想，自己的一颗小小的心，不但没被后妈吃掉，却能用它换得了那青年和老妈妈的生命，使他们能够继续幸福地活下去，这是多么值得快慰的啊！
神鹰开始扒开小石头的衣服，露出了小石头瘦骨嶙峋的胸脯，当神鹰伸出尖利的铁爪，刚要动手挖小石头的心时，突然发现：今天送来这个人怎么这么小啊？
它瞪大闪着凶光的眼睛，从上到下仔细的打量了小石头一番，立刻气汹汹地叫起来：“好啊，这些该死的人，竟送来一个这么点的小孩骗我，我要马上去把他们全村人的眼睛通通啄瞎！”
当神鹰刚要展开翅膀飞走，小石头不知哪来的勇气和胆量，高声喊道：“不要走！”
神鹰吃惊地扭转身，瞅着这个奇怪的孩子。
“神鹰，请听我说，一点不怨他们。”小石头一字一顿的说，“是我自愿换走了他们送来的那个青年，现在，就请你吃我的心吧。”
神鹰没有马上去扒小石头的心，它用惊讶的眼光看着这个不寻常的孩子，问：“真怪极了，难道说你没有心吗，你就不会用心去想一想，当我吃了你的心后，你就立刻死掉了。这个难道你都不知道吗？”
“当然知道，”小石头脸色很严肃，俨然不象一个孩子，“我有心，只不过我的心太苦啦，有人想吃我的心，没吃到；现在，我能用我的心，使更多的人免除痛苦，我就知足啦。”
于是，小石头又向神鹰讲述了自己的不幸身世，泪水一直顺着脸淌下来，流到胸脯上。
听了小石头的讲述，神鹰竟轻轻地叹了口气：“唉，你的身世既奇异且悲惨，告诉你吧，你非常幸运，你刚才的讲述打动了我，所以，现在我决定，不吃掉你这颗善良的心了。而且，我还答应你提出的任何一条要求。好，现在你说吧。可不要让我等到得太久。”
“神鹰，谢谢你如此宽宏大量，我实在是没有什么过份的要求，我只想知道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
“孩子，这个问题我也回答不出。可是我知道西天活佛万事皆通，现在我把你带出森林，告诉你去西天的路途，你到了那里，西天活佛会回答你提出的问题的。来，现在就请你闭上眼睛，抓住我的腿吧。”
于是，小石头高兴地伸出手，紧紧地抓住神鹰的腿，神鹰扇动着巨大的翅膀，“呼”的飞起来，飞到了森林上空。小石头紧闭着眼睛，只觉身边呼呼的风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小石头只觉身子往下沉，便落到地上，昏沉沉地又睡过去了。
五、一个奇怪的村子
小石头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他发现，自己正躺在森林的边缘，那只神鹰早已没了踪影。
离这儿不远，有淡淡的炊烟在袅袅升起。这是个村子，隐隐约约听到公鸡在叫。
小石头感到嗓子干得厉害，仿佛里面有一团火。他站起来，向山下那个村子走去。
在村头的一间小茅屋前，他见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太婆坐在门前的石凳上。老婆婆弓着腰，双手拄着拐杖，低着头好象在沉睡。如果没有人去打扰她，也许她就这样静静地永远睡下去了。
“老奶奶！”小石头轻声呼唤。
老婆婆慢慢抬起头，小石头不由地一惊：“多脏的老婆婆呀！”小石头心里在暗暗的说，“她为什么不洗洗脸呢？”
老婆婆满脸灰尘，就象刚从灰堆里爬出来似的，一定是有好多天没洗脸了吧。她那干瘪的嘴唇和满脸粗糙的皱纹，几乎跟干裂的树皮一样。若不是那对灰黄的眼珠，谁也无法认出这是一张脸。
“老奶奶，给我一点水喝好吗？”
老婆婆用呆滞的目光打量着小石头，微微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终于没能说出来，显出很为难和痛苦的样子。老婆婆拄着拐杖，吃力地站起来，离开石凳，慢慢地走进低矮的小茅屋。一会儿，就听到屋里响起一阵水瓢碰缸的声音。
老婆婆又慢慢从屋里走出来，颤微微地手端着盛水的水瓢，十分小心的样子。
“她是怕盛满的水洒出来。”小石头想。当他高兴地接过水瓢，看到却只是瓢底的一小口水。
“多么吝啬的老婆婆呀，连喝点水她都舍不得。”小石头生气地没有去接瓢，扭头就走了。
他走了几步再回头看，只见那个老婆婆还呆呆地站着，仿佛一株已经腐朽、又被虫蛀空了的大树，随时就要被风吹倒。
现在，小石头在村子里的街上走着。
这里，静悄悄的，每一间低矮的茅屋，都在炽热的阳光下昏睡。呛人的尘土，在干燥的空中飞扬。看不到一片绿叶，看不到一只活物。每一棵干枯的果树，都把孤零零的枯枝，笔直的伸向天空。
小石头看到篱笆上爬着一株牵牛花，伸手去一摸，那晒焦了的叶子，立刻在他的手里变成碎末。
“奇怪的村子。”小石头想。
他越发感到口渴，想讨一点水喝。
他在一家门前停下来，轻轻敲了敲门，问道：“屋里有人吗？”
四周静极了，没有人回答。他等了一会儿，便推开虚掩的门，走进屋里。这屋子好象多年没有人住了，地上积满了一尺多厚的尘土，他再次看看水缸、碗里、锅里……到处都是厚厚的尘土，没有一滴水。他失望地走出来。
在门口，他看见一只狗趴在那里，他立刻想起猎狗老黄。可是，他触到的却是一张干狗皮。他仔细一看，这是一只在这活活渴死的狗，早已被太阳晒烤成干壳了。
“真是个干燥的地方。”他轻轻地叹息，向前走去。
他忽然发现前面地上布满了密密的圆洞，就象一个巨大的蜂窝。“这是什么呢？”等他走到跟前，啊，是井！他高兴地奔过去，在一个井边趴下来。可是，他看到了是一个干枯的井底。他急忙跑到另一个井边趴下，同样看到一个干枯的井底。原来，这里的井都是干的。看来在这里是无法喝到水的啦，小石头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想，不应该为喝水，在这里耽误太多时间。于是，他用舌头舔舔干裂的嘴唇，离开了村子，跨上了大路。
他在路上快步走着。走着走着，他看见前面有许多人，每个人都挑着水桶，匆匆忙忙地赶路。
“你们去干什么呀？”他赶上那些人时，便好奇的问。
那些赶路的人发现了小石头，便一起转过脸来瞅他。
“哎呀，又是些脏人啊！”小石头险些叫出了声，他看见这些人的脸都和老婆婆一样，除了眼睛以外，再也分不清鼻子和嘴了。
“我们是去挑水。”一个脏人回答。
“你看，就在那。”另一个脏人指着小石头刚离开的那个村子说，“我们村子没有水，什么都干死了，我们需要到一百里地以外挑水。”
“啊，就是那个奇怪的村子，”现在小石头明白了，这些脏人为什么不洗脸了，那是没有水呀。他想起村头那位老婆婆，把唯一的一点水送给他喝，而他却辜负了老人家的一片心。
“小弟弟，你这是到哪儿去呀？”他们其中的一位问。
“去西天找活佛，问问他，为什么我这样命苦？”小石头便向这些人讲述了自己的经历。
“去吧，小弟弟，祝你平安到西天。”这些人非常同情小石头，被小石头感动得流着泪说。
“嗯，我走了，”小石头哽咽着，“你们没有什么事吗？”
他们想了想，说：“好吧，你若能见到活佛，请替我们问一问，我们这个村子哪个地方打井，才能打出水？”
“好的，我一定替你们问明白。”
六、哑巴小姑娘
小石头走在奔向西天方向的路上。
远远的，西方天边一轮火红的夕阳，正渐渐挨近地平线，那淡黄色的阳光，把小石头的身影拉长了。小石头向前望去，满眼是连绵起伏的群山，安祥地躺在灿烂的夕阳下。
“今晚上哪儿住呢？”小石头开始发愁。
太阳很快地躲到山后去了，天黑下来，又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小石头深一脚浅一脚，在又滑又陡的山路上走着，一会儿就淋成了水鸭子。
雨越下越大，雨点打在树叶上，落到石壁上，啪啪的响。雨水顺着小石头的头发，淌到他的眼里嘴里。他一边吃力地走着，一边抹着脸上的雨水。
突然，他见到前面有两盏绿荧荧的灯笼在晃动，慢慢移来。小石头心里一阵高兴，他暗暗庆幸在这个时候遇到了同伴。便加快了脚步。
当他离那两盏灯笼很近的时候，他惊愕地轻轻地叫起来：“狼！”
这是一只赶路的狼。也许是因为雨大，它也着急回到温暖的洞里吧。竟没有发现小石头。当小石头惊慌失措地刚刚躲到一棵大树后，那狼却象一点儿没看见似的，就贴着这大树旁边走过去了。
狼走远了，是刚才吓得呢？还是冰凉的雨淋的？小石头的腿突然抽筋了，他脚一下没踩稳，摔倒了，一直滚到沟底。
他摔得昏昏沉沉，哗哗的雨水把他浇醒了，他感到身上很疼，伸手一摸，大腿上粘糊糊的。他想看一看自己现在是在哪里，这时，他才发觉，在离他很近的地方，闪动着一点亮光。
“又是狼！”他先是一愣，等他再擦擦脸上雨水，仔细看时，那是一间茅屋射出的淡黄的灯光。
“那里一定住着人，看来我今晚可以在那里过夜了。”小石头想。
他爬起来，走到茅屋前，轻轻叩响了门。
屋里传来一阵惊慌的响动之后，只听一个女人的声音问：“谁呀？”
“我叫小石头，到西天去走到这儿，能不能让我进屋过一夜呀？”
“什么小石头？我可不相信，说不定你就是那只狡猾的老狼，来骗我们哪！我知道只要我一开门，你就会立刻把我吃掉。”
“哎呀，我真的是小石头。”小石头着急了，“我是人哪，还是个小孩子哪！”
“好吧，不过，你得把你的一只手先从门缝伸进来，让我看一看，这样我才能相信。”
小石头只得从窄窄的门缝，把手伸进去。
只见灯光一闪，那女人过来察看小石头的手，接着，门开了。
“就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小石头进屋坐下来，瞅了瞅问。
那女人仿佛没听见，只顾把饭菜端到小石头面前。小石头毫不客气地吃起来。他正吃着饭，一抬头，看见里间屋里亮着灯，灯下坐着一个和自己年令差不多的小姑娘。原来，那个小姑娘一直在用好奇的眼光注视着他。
“她干嘛一个人呆在那，不过来和我说说话呢？”小石头想着，刚要问她一下，耳边突然响起了那女人的声音：“你不吃饭，愣着干什么？”那女人正用奇怪的眼光瞅着他，小石头赶紧吃起来。
吃完了饭，那女人到外屋洗碗去了。乘这机会，小石头便悄悄推开里屋的门，走到那个小姑娘身边。
“那是你的妈妈吗？”小石头问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瞪着大眼睛，盯盯的瞅着小石头，点了点头。
“你十几了？”
小姑娘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着，就是不说话。
“我们玩一会儿好吗？”
小姑娘还是不肯回答。
“她怎么一句话也不肯跟我说哪？”小石头想。
忽听身后门一响，他回头一看，那女人进来了，她不满意地瞪了小石头一眼，便向这边走过来。
这时，小姑娘看见妈妈，嘴微微张了张，想说什么，可终于没说出来，一下子扑到妈妈怀里。
“你干嘛要欺负我的孩子？”女人生气了。
“我——”小石头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小姑娘急出了眼泪，使劲地摇着头，扯着妈妈的衣袖。
那女人明白自己弄错了。
“我没有欺负她呀，”小石头这才缓过气来说，“我只不过想同她唠唠喀，可是她一句话也不肯同我说，无论我怎么问，她都不搭理我。”
“她不会说话呀！”女人说着哀哀地哭起来，泪水顺着脸淌下来，滴到小姑娘的头发上，“我可怜的孩子，她长这么大了，我却从来没有能听到她喊一声妈妈，老天爷，真不知她到了啥时才能说话呀？”
女人哭了一阵后，才想起来问小石头：“孩子，黑灯瞎火的，你不在家，跑出来干啥？”
小石头这才流着泪诉说了自己的遭遇。
“原来你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呀，”女人听完了后说，“听说到西天的路远极了，真不知你路上要吃多少苦啊！”女人想了想又说，“孩子，求你件事，你若到了西天，见到了活佛，能不能替我问一问，我的姑娘啥时能说话？”
“好的，老妈妈，我一定替你问。”小石头看了看小姑娘说，“到那时，你该告诉我你多大了吧？”
小姑娘擦着眼泪，笑了。
第二天，吃完早饭，小石头要走了。
老妈妈一再留他住几天，小石头说啥也不肯，他想早点赶到西天，把事情都弄清楚。
临走时，他想跟小姑娘告别，可是，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回来。小石头只好上路了。
他刚走了不远，就听到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正是那个小姑娘追赶上来。她回家一见小石头走了，就撵上来了。她的脸涨得红红的，晶亮的汗珠顺着圆圆的脸蛋不住地往下滴，她把一个刚编好的苕条圈，轻轻地给小石头戴在头上，然后，又把她一早上采来的野果，塞进小石头兜里。
七、遇到了老乌龟
小石头走啊走啊，一条大河挡住了去路。
混浊的河水汹涌着，有节奏地拍击着岸边，仿佛一只凶猛的野兽，不安地喘息着，随时都有可能发怒，跳起来把小石头吞下去。
小石头呆呆地站在岸上，睁大了眼睛，四下张望，他希望能找到一只小船，或者能遇上一个好人，可以帮助他想想办法。
他怀着这样的心理站了好半天，每棵芦苇轻轻晃动，他想着也许会有一个人从那走出来。波浪托起一片树叶，立刻在他的眼里变成了一只小船。可是，这些他自己构勒的幻景，很快就消失了。他的眼睛望得有些发酸，腿也站得发麻了，只有远远地吹来一阵阵凉风，在岸边稀疏的芦苇丛穿过，送来几声轻轻地叹息。
小石头终于支持不住了，两腿一软，坐在岸边的沙滩上，眼泪一滴滴淌到鼻子上。他的一切努力，都被这大河拦住而化为泡影了。他到不了西天，也永远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命为什么这么苦了。
此时，他又想起了那个干燥的村子，脏人们那一双双期待的眼睛。还有那个好心的老妈妈和她的哑巴小姑娘。
也许这时，哑巴小姑娘正倚在门前，老妈妈坐在炕上，透过开着的窗子，她们一起眺望着远方，盼望着小石头带回好信儿。他想象着，自己就这样回去了，低着头从老妈妈的茅屋前经过。老妈妈突然发现了他，惊喜地叫他。他只好走过来，向老妈妈说出了这失望的消息。小姑娘一听，睁大了眼睛，晶荧的泪花转啊转，变成大大的泪珠，啪哒啪哒掉下来。小姑娘一头扑到妈妈怀里，放声大哭起来。老妈妈用手抚摸着小姑娘的头发，嘴角抽动着，眼泪也止不住地从她那慈祥的脸上淌下来。小石头鼻子一酸，扭头跑开了。
他想着，在那个干燥的村子头，他立刻被叫喊着跑来的脏人们围住了，这些人兴奋地询问着，眼里都闪着喜悦的光。可是，小石头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当人们一再催促他时，他才用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把他根本就没到西天的消息告诉大家。好象每个人的心头突然被插上一刀，疼痛得喘不上气来。立刻，一下子静下来，人人的脸上重新恢复了暗淡无光，一个个默默地走开了。最后，只剩下小石头孤零零一个人。现在，小石头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无力地靠在身边一株干枯的树上。这时，这株树也在呻吟：渴死了，渴死了，快救救我吧！小石头难过极了，一时间怅然所失，胸膛也觉得空空洞洞，似乎心真的没有了。突然听到头上响起凄厉的怪叫，他抬头一看，原来是神鹰来了。神鹰呼地飞下来，伸出铁爪，一下子从小石头的胸口把一颗血淋淋的心掏出来，飞到天上。那神鹰盘旋着，突然，把小石头的心摔下来。这时，后妈这个坏女人不知从哪里走出来，从地上捡起那颗心，冷笑了几声，便一摇一摆地走了……“哇——”小石头再也控制不住了，伤心地大哭起来。
“小家伙，你哭什么？”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小石头这才发现刚才自己在沙滩上睡着了。
他揉揉眼睛，看到是一只从河里爬到岸边的老乌龟，正在他的面前，瞪着绿豆似的小眼睛，好奇的看着他，原来是它同自己说话。
“你为啥哭得这么伤心呢？”老乌龟抻长脖子，粗声粗气地问。
“我到西天去，可是无法过这条河。”
“到西天？”老乌龟吃了一惊，它仍旧用小眼睛盯着小石头，“你这么个小孩子，干嘛要跑那么远，去西天呢？”
于是，小石头说了自己去西天的原因。
“好吧，我可以把你送过河。”老乌龟听完后，自然很同情小石头，“不过，必须答应帮我办一件事。”
小石头一听能过河，立刻高兴起来，连忙说：“什么事？你快说吧。”
老乌龟慢条斯理地说：“我这个老乌龟，在这儿已经修行五百年了，可是却一直不能上天成仙。你到了活佛那里，给我问一问，我啥时才能上天？”
“好。我一定替你问。”小石头立刻答应了，因为他有一颗愿意帮助别人的心。
于是，老乌龟爬到河边，招呼小石头：“你坐到我的背上吧，我们现在就过河。”
小石头高兴地坐在了老乌龟光滑的背上。
老乌龟开始向对岸游了，它对小石头说：“孩子，你现在完全可以睡一觉，这样，等到了岸上，你好有劲赶路。”
当小石头醒来时，已经到了对岸。
“孩子，下来吧。”老乌龟在招呼他。
小石头跳到地上，回过头来说：“谢谢您，老乌龟！”
“快走吧，孩子，早点回来，我还在这儿等着你。”
八、在西天
现在，小石头真的来到了西天了。
他的眼睛可不够用了，这是个他从来也没有见过的非常美妙的地方。
金黄色的小鸟在树枝上跳来跳去，象一个毛绒绒的金球般可爱。翠绿色的小鸟从树顶飞下来，就好象一片绿得发亮的叶子，慢悠悠地飘到地上。他顺手折了一根小草，在手上摆弄着，竟象绿色的丝线般柔软。他又拿起身边的一块石头，象宝石一样闪着晶荧的光。
在一座巍峨雄伟的佛殿门前，一个漂亮的童子迎接了他。
“你叫小石头，对吧。你请先在门口等一下，我进去禀报佛主，然后就来领你进殿。”那个童子说完，就轻快地进殿了。
小石头在门前坐下来，他很高兴能有这点时间，来欣赏这里奇特的美景。
他尽情地欣赏着。他看到那些绿翡翠一般的叶子，很快地变成了黄色，接着，就一片一片地飘落到了地上，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草黄了，花落了，那些美丽的金色和绿色的小鸟，突然不知都躲到哪里去了。小石头正转过头去寻找那些美丽的小鸟。忽然，漫天飘来无数只雪白的小鸟，轻轻地落到地上。当小石头跑过去一看，原来是下雪了。身边那条透明发亮的小河，突然凝固不动了。他伸手一摸，触到了凉丝丝的冰上。寒冷立刻就象无数条蛇，在咬着他身上的每一个地方，他冷得发抖了。正当他想找个地方暖和一下的时候，却瞧见每棵干树枝上，都钻出绿色的小芽。一会儿，那芽就长成了一片叶子，伸出绿色的手掌。那些绿丝般的小草，象一个调皮的孩子在和他捉迷藏，突然从地下冒出来，得意地摇晃着它纤细的腰身。而那条小河呢，似乎是一条冬眠的白色小蛇。现在，它苏醒了，摇晃了两下身子，便欢乐地跑起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呢？”小石头想，“一年四季的景象，却在这里这么快地交替着。”
可是，还没等小石头弄明白，一路上的疲劳就使他闭上了眼睛，坐在佛殿门前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少时候，有人在摇他的肩膀，有人在叫他：“快醒醒，小石头。”
小石头一抬头，见刚才那个漂亮童子正站在自己身边，“现在，我们进去吧。”
小石头一高跳起来，跟着童子进了大门。
那个童子轻飘飘的，走得快极了。小石头被落在了后面。
他慌了，担心童子撇下自己，在这迷离的佛殿里迷了路。赶紧大声喊等一会儿。
那童子轻飘飘地回到小石头身边，笑了笑，扯起小石头的胳膊，于是，小石头觉得自己身体变轻了，两脚仿佛生了风。
他跟着童子很快就来到一个金碧辉煌的大殿。
小石头赶紧跪下来，低下头，他甚至连看都不敢看一眼上面那金光闪闪的活佛。只觉得一片灵光耀眼。
“佛主在上，你有什么事就说吧。”那个童子站在小石头的身边说。
“至高无上的活佛，请您告诉我，我——”
小石头刚要问自己为什么命苦，忽然想起那个干燥的村子里的脏人们的嘱咐，“应该先问他们的事，然后再问我自己的吧。”小石头这样想。便说：“有一个干燥的村子，那里的人们到处打井也没有水。请问您，在哪儿打井才能有水呢？”
活佛说话了，宏亮的声音仿佛使大殿在微微颤抖：“他们村口有一株大柳树，那下面打井就有水。”
小石头牢牢记在心里。“应该问自己的事了。”他想。
“至高无上的活佛，再请问您，我——”
还没等他说出来，这时，他又想起那个可怜的哑巴小姑娘和她满怀期望的老妈妈。“先问完她们的事，再问我的吧。”他这样想。就说：“有一位老妈妈，她有一个小姑娘，可是，一直到现在十多岁了，还不会说话。请问您，她什么时候才能说话呢？”
“等她到了十八岁，见到了她的丈夫的时候，就会说话了。”活佛说。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小石头高兴的记下了。
“这回该问我自己的事了。”他心里说。
可是，他刚要问，又想起了大河的好心的老乌龟。这个老乌龟帮了自己的大忙，要是没有它把自己驮过河，怎么也到不了西天。它在那河里修行都有五百多年了，还不能上天，多着急呀，问完它的事，再问我自己的不迟。小石头这样想。
于是，他接着问：“请问活佛，有一个老乌龟，它在大河里已经修行五百年了，为什么还不能上天？”
“它肚子里有一颗闭水珠，把那颗珠子吐出来，它就能上天成仙了。”活佛说。
“噢，是这样。”小石头自言自语，默默记下了。
“好了，别人的事都办完了，”他轻松地吐了口气，“现在，该问我自己的事了。”
“至高无上的活佛呀，”小石头虔诚地说道，“我原来有个妈妈，可是，她却死了。父亲又娶了一个后妈，我每天辛苦地干活，而继母却总是讨厌我，她还要吃我的心。请问您，我为什么这么命苦呢？”
说完，小石头的心激烈地跳起来。他想，马上就会响起活佛那宏亮神圣的声音，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命苦这个谜啦。
可是，大殿里静悄悄的，却没有响起活佛那宏亮的声音。
小石头等了半天，活佛一直没有说话。
“许是活佛没听清我说什么吧。”小石头想，就略微提高了声音：“请问活佛，我为什么命这么苦呢？”他说完，赶紧竖起耳朵，等待着活佛的回答。
空旷的大殿肃穆极了，活佛仍旧没有回答。
“这是怎么啦？”小石头慌了，他只觉得心在不安地狂跳着，那声音好象一面大鼓，在整个大殿里咚咚的响。
这时，只听“啪”的一声，一个什么东西落到他的身边。他慌忙拾起来一看，这是一块长方形的银牌，上面写着一行金字：本佛只说三句话，多一句不说。
小石头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要一头栽下去。“完了，费尽千辛万苦，总算找到了活佛，可是，却白来了。”
他似乎猛然想到了什么，振作起来，“不，怎么能这样想呢，我不是把别人委托的三件事都办了吗。只是我个人的一件小事没有办，怎么能就这样苦恼而伤心呢……”
“我们走吧。”这时，身旁的童子提醒他。
小石头站起来，跟着童子走出辉煌迷离的佛殿。
在佛殿门口，童子对小石头说：“你看，那是谁趴在那里睡觉呢？”
真是有一个人趴在小河边上的一块大石头上睡觉。瞧他睡得多香啊，连脚伸进了河里，河水的浪花拍着他的小脚丫，他都浑然不觉。小石头几步走上前，伸手去扒拉那个人的肩膀，想要叫醒他。他一下愣住了，他拽起的竟是一件空空的衣服。
“人哪？”他睁大了眼睛仔细一看：“啊！是我的衣服。这不是刚才我坐在这儿吗！”他惊叫起来。
……小石头醒了。他抬起头，只见那个童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他身边，正冲着自己笑呢。
童子说：“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九、吐出一颗宝珠
小石头回来了。
老乌龟正抻着脖子，在河边等着呢。
它高兴地老远就和小石头打招呼：“回来啦，事情办得怎么样？”
“你们的事情全办了，就是我自己的事没办。”
“你的事怎么啦？”老乌龟关切地问。
“我先问的是你们的事，等到问我自己的事时，活佛就不说话了。因为活佛只说三句话。”
老乌龟一愣：“那你这不是白跑一趟，结果，都为了我们……”
“好了，好了，什么命苦，知道不知道还不是一样。怎么能说是白跑了呢？关键是把你们要问的三件大事全弄明白了。”
“是吗？”老乌龟兴奋地眨着小绿豆似的眼睛，“那你快说说，我到底咋才能上天？老活佛是怎么说的？”
小石头从从容容地跨上老乌龟的背，说：“走吧，把我驮到对岸，我再告诉你吧。”
到了对岸，老乌龟急不可奈地说：“现在快告诉我吧。”
“老活佛说，你肚子里有一颗闭水珠，只要你把它吐出来，你就能升天了。”
老乌龟一听，惊奇得不得了：“是这样吗？我怎么一点不知道。我怎么不知我肚子里还有一颗珠子。”
它就趴在河滩上吐起来，吐了一阵子，终于，吐出一个圆圆的东西，落在沙滩上。拾起来一看，果然是一颗闪闪发光的宝珠。
“这是一颗非常珍贵的宝珠，”老乌龟边抚摸着珠子边说，“小石头，你是一个好心的孩子，帮我办了大事，我也没有什么可报答你，现在，就把这颗宝珠送给你吧。”
“不，我不能要你这么珍贵的东西。”小石头连忙推托，“我帮你办了那么点事，也是应该的，并不是为了求你报答。再说，你不帮我过河，我也去不了西天。”
老乌龟有些生气了，但看小石头坚决的样子，想了想说：“好吧，就算你不用我报答，这颗珠子是我留给你作纪念，总可以了吧。所以，你一定要收下。”
小石头只好收下宝珠。
“再见了，小石头！”老乌龟高声喊着。
它“呼”地从河滩上飞起来，小石头仰起头望着，一会儿，老乌龟就飞进了白云深处，不见影了。
十、姑娘说话了
一间小茅屋，座落在通往西天的路边。
是的，不用说，你也会知道，这里就是住着那个不会说话的小姑娘和她的妈妈。
那一年的夏天，小石头在这儿住了一个晚上就走了。至今还没有回来。爱打扮的姑娘已经在同样季节的四次转换里，换了四次漂亮的衣服。当时，小姑娘才十几岁，四年过去了，现在，她已经长成了十八岁美丽的大姑娘了。这几年，每当到了夏天的这个时候，姑娘就整天的倚在门前，痴痴地眺望着远方。
今年的夏天真好。热心的雨婆婆把山姑娘穿的绿衣裳洗得碧绿发亮，而且还在山姑娘的衣角镶上美丽的花边，只要风儿一吹，绿衣裳就荡漾起美丽的涟漪，那一朵朵鲜艳多姿的花儿绽开了笑脸。
这一天，姑娘又倚在门前张望。老妈妈坐在炕头上补衣服。
突然，姑娘从外面跑进屋，一进屋就冲着妈妈嚷：
“妈妈，妈妈，那年从这儿走的小石头回来啦！”
“什么？小石头回来啦！”老妈妈不由地惊喜地叫起来。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一个更大的惊喜让老妈妈惊呆了：“天哪，姑娘今天怎么突然会说话了呢？”
老妈妈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姑娘，她刚要问问自己的女儿，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小石头进来了。
小石头站在老妈妈面前，老妈妈眼里闪着泪花，象是离开自己多年才回来的亲儿子一般，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着小石头，嘴里一个劲儿叨咕；“瞧，才四年，我们的小石头就长成漂亮的小伙子啦！”
“什么，四年？小伙子？”小石头一愣，他马上纠正道：“老妈妈，不对，我到了西天就急忙赶回来了。才走几天哪，怎么是四年呢。我也不是什么小伙子，我是小石头。”
“傻孩子，”老妈妈笑了，“什么几天，明明是四年吗。你看看你自己，怎么还装孩子呢？”
老妈妈又指指姑娘，“你瞧她不也成了大姑娘啦。”
小石头疑惑地低下头，象看另外一个人似的，仔细地打量着自己。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确实长大了。那个小孩子的小石头不知什么时候跑得没有了一点踪影。“这是怎么样回事？我记得才走了不几天哪，怎么就是四年过去了？”他终于想起在西天佛殿门前，看到季节不断转换交替的情景。
这时，站在旁边的姑娘，瞅着小石头，“扑哧”笑了。小石头一看她，她的脸立刻红润起来，显得更美丽、更好看了。
“她也长成大姑娘了，”小石头想，“可是，她还不会说话，多痛苦呀。我马上就告诉她们。”
“老妈妈，您托我问的事，我问了。”小石头说，“活佛说，当她到十八岁见到了她的丈夫时，她就会说话了。”
小石头的话音一落，姑娘的脸一下子红了，低着头，跑了出去。老妈妈先是一愣，接着，便用手拍打着小石头，嗬嗬笑起来。
小石头被弄糊涂了，他想：“我说错了吗？没有呵，活佛明明是这么说的吗。”直到老妈妈把姑娘今天早晨，刚一见到他就说话的事，告诉了小石头，他也低下头，脸也红了。
现在，只有老妈妈话多，她是多么高兴呵，因为她不但哑巴姑娘会说话了，而且，又有了一个漂亮英俊的女婿。当然，大家都很高兴。
虽然，一路上很疲劳。晚上，小石头却翻来复去睡不着。一闭上眼，就看见那些满脸是灰尘的脏人们，他们眼里闪着渴望的光，站在村口盼望着他。还有那只晒得干瘪的狗和枯槁的树……
第二天吃完早饭，小石头就把马上离开的打算告诉老妈妈：
“他们在焦急地等着我，我到了家，过几天就来接你们。”
“放心吧，孩子，你快走吧，那些干渴的人们在等着你。早去早回。”
老妈妈和女儿一直把小石头送出很远，临分手前，老妈妈用颤抖的手抚摸着小石头的胸口说：“快走吧，孩子，你有一颗善良的心，一颗帮助人的心呀。”
两行泪珠顺着老妈妈的满是皱纹的脸淌下来。
十一、石头泉
老远老远的，小石头就望见那个干燥的村子了。
它象一个被人遗弃的孤儿，孤零零地躺在山坡上，没有一点儿生气。
第一个发现小石头的脏人，惊叫着飞跑回村子报信。
在村头，小石头就被村子里出来的人们围住了。大家七嘴八舌地向他打听消息。
小石头把活佛讲的话说了之后，人们先是一愣，马上，便欢呼着奔回家，各自取来了锹镐，纷纷来到村口的大柳树下。
这棵老柳树，谁也不知道它活了多少年了，村子里年纪最大的人，就记得在孩子时候，老人常说，这棵老柳树已经很老了。可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它到底多大岁数。原来，人们都以为它干死了呢。现在，人们发现，在它的根部，隐隐有绿荧荧的小芽。“它没有死呀，”人们叫起来，“这正是因为它下面一定有神泉的缘故。”人们立刻动手干了起来。
当挖到两米多深的时候，突然挖不动了，好象下面有坚硬的东西，一镐刨下去，发出响亮清脆的声音。大家急忙扒开泥土，只见下面露出一块光滑的石板，几个有力气的小伙子伸手去搬。可是，那石板仿佛生了根，纹丝不动。
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拨拉开众人上前，他蹲在那里，看呵，看呵，突然，他象发现了什么秘密，叫起来：“你们看，这里有字！”
大家一下子围上去，抻着头看，只见石板上隐隐约约露出几行字：石头泉，石头盖，石头开，泉水来。
“这是什么意思呢？”人们摇着头，更迷惑不解了。
还是那老人突然醒悟过来，高声喊：“快让小石头来！”
大家莫名其妙地把小石头推到前边。当小石头弯腰去搬那块石板时，那块石板好象见到了它的主人，轻轻地就到了小石头的手上。
人们突然觉得眼前一亮，强烈的光刺得人们睁不开眼睛，当大家再睁开眼睛时，同时惊叫起来。
只见下面露出一个石槽，石槽里是满满的光闪闪的金子。
“这些金子是小石头的。”那老人说。大家也都说，这些金子应当归心眼好，又有福气的小石头。
小石头却坚决不要。在人们一再坚持下，他只留了一点点，剩下的全分给了大家。
石槽拿上来了，清冽冽的泉水喷涌上来。人们顿时欢呼起来，激动的泪水顺着脸不住地往下淌。有人叫起来：“你们看！”啊，老柳树突然间一下子长满了绿叶。
人们把脸洗得干干净净，又把一桶桶的泉水倒进缸里。小孩子们喝饱了水，在街上快活地跑着、叫着。绿色的小草也从地下钻出来，小鸟儿飞上了翠绿的树枝，唱着美妙的歌儿。
大家都很感激小石头，说了那么多感谢的话。每个人都请小石头到自己家里去坐客。大家说，如果他愿意的话，他们非常希望小石头在这儿住下来。他可以不用干活，大家会把最好的东西送给他。
小石头一再谢过了这里的人们，就愉快地上路了。
现在他心情非常得好，他边走边想：老乌龟上天了，姑娘会说话了，干渴的人们也有水吃了，一切都是这么美好。他猛然意识到：当人们都沉浸在欢乐中时，自己也分享到了一份欢乐；是啊，此时此刻，他的心不但一点儿不苦了，而且感到无比幸福。
“我的问题这不是解决了吗，干嘛还要去问活佛呢。”想到这里，他笑出了声。
小石头美滋滋的打起了口哨，他迈着轻快的脚步在街上走着。在曾经他进屋找水的那间茅屋前，他看见趴在门口的那只被晒干了的狗，“扑楞”从地上跳起来，摇着尾巴，得意地在街上来回跑着……
十二、继母又病了
翻过这座很高的山，小石头远远地望见了，对面的山脚下那间熟悉的小茅屋。
他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在那里的许多快乐的日子。记得有一次，妈妈从河边洗菜回来，端着的水里竟有一条小鱼。他把这条小鱼小心地捞出，养在一个瓶子里。可是，第二天，他再去看时，小鱼已经死了。当时，他跺着脚，伤心地大哭了一场，嚷着让妈妈再去给他捉一条。鱼没有捉到，妈妈却死了。
他拨开挡在面前的树枝，阳光真暖和，空气也甜丝丝的，他穿过谷底的一片草地，在茅屋前的小溪边停下来。“呵，小溪，我又回来了。让我再尝尝你甜甜的水吧。”小石头弯下腰喝水。
这时，茅屋里走出的那个女人看到了，那个喝水的小伙子是谁呢？当她终于认出是已经长大了小石头时，睁大了惊讶的眼睛，愣愣的站在那里不动。
猎人回来了，他扑过去紧紧抱住儿子，眼泪滴到小石头的脸上。
小石头取出宝珠和那金子给父亲看，还告诉父亲，过几天，他就去把那个美丽的姑娘接来。
猎人听着，高兴地笑了。
那个女人听着，看着，她象一只饥饿的老鹰，见到又肥又嫩的小鸡，恨不得马上伸出爪子，把这些东西抢到手。
“我的福根才该得到这样的宝珠和金子，还有那个美丽的姑娘。”她想，心里又气又恨。
过了不久，又一间整洁的小茅屋出现在清亮的小溪旁，现在，那里正住着一对幸福的人——小石头和他美丽的新娘。
而旁边那座古老的茅屋里，每到夜间，就传出一个女人的叹息声。
她只从小石头回来，脾气就变得越来越坏，常常指着她的宝根儿的鼻子，骂他不能弄回宝珠回金子。
一天，这女人突然又病了，偏偏又得的是四年前得过的那种黄病。
猎人很为难，她就骂猎人笨蛋，说：“你忘了，四年前我就是得的这种病，吃了小石头的心治好的。小石头没有心了，这次干嘛不给我吃福根的。”
猎人苦苦地劝她不要再吃福根的心，她便把猎人狠狠的骂了一顿，并且说，她不但一定要吃，而且让猎人立刻去把福根的心取出来。
猎人只好领着福根上山了。
当那女人从屋里偷偷地看见，猎人手里托着一颗滴着血的心，从外面走回来，她高兴得赶紧爬回炕上，又装模作样的哼哼起来。
一会儿，一碗冒着热气，用福根的心做的汤，端到女人面前，她很痛苦似的微微抬起身，瞅着那碗汤，心里欢喜得嘭嘭直跳。她好象已经看到了四年后的今天，福根手里攥着金光闪闪的宝珠，兜里揣满金子，正站在她的面前，身后还有一个美丽的仙女般的姑娘……
那女人让猎人先把汤放在一边，挥挥手，让猎人去了。
于是，她还象过去那样，把汤倒掉，又偷偷地洗净身上的黄色。立刻，她的病好了。
十三、心
每一天都要在那女人的手指上走过，时间过得真慢，如果它是头牛，那么，女人就会连饭也不去吃，赶紧在它后面打上几鞭子，叫它快点走。
四年的时间终于盼到了，那女人的心情格外的好。初夏来了，小石头就是四年后在这个季节里回来的。
那女人现在从茅屋走出来，她看见，山脚下的草丛里，正盛开着一朵朵美丽的花儿，而此时，女人的心里也正盛开着一朵更美的花：带着金子的宝根就要回来了。那清亮的小溪，从门前唱着歌儿跑过，此时，女人的心里，却比小溪还要欢乐：带着宝珠的福根就要回来了。
每天每天，鸟儿还没起来，女人就坐在门口了。她目不转睛的望着对面的那座高山。“是的，就是这时候，那个小石头带着金子和宝珠，从这座山上走下来。呵，我的福根马上就回来了！”
她痴痴地想着，只觉得福根正蹦蹦跳跳地从前面的高山上走下来，一直走到她面前。
可是，她揉揉望得发花的眼睛，面前什么也没有。
一天又一天在盼望中过去了，常常天早已黑下来，女人还木然坐在门口的夜色里，呆呆地张望着。
猎人走过来叫她，她才不甘心地站起来，走了几步，又回头望望苍茫的夜色中，前面高山模糊的剪影，喃喃地叨咕着：“宝根该回来了。”
“他永远不能回来了。”猎人痛心而低沉地说。
“滚开，你这个傻瓜！”女人瞪着呆滞的眼睛叫起来。
猎人摇摇头走开了。
整个的一个夏季和秋天，那女人成为一尊石像，整日里出现在茅屋的门前。
终于有一天，她发现山脚下的花儿没有了，门前的小溪也不唱了，迎面冷风给她送来了一片片雪花。这女人坐得太久了，又冷又湿，身子几乎僵死了。
她绝望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对面的高山上走去，她要去迎接儿子福根。
在密密的树林里，这女人远远地望见前面并排的两个土堆。
“啊，小石头和福根就埋在这里。”她想，“八年前，我吃了小石头的心，四年后，他就带着宝珠和金子，还有那个美丽的姑娘回来了。现在，又是四年过去了，我的福根为什么还不回来呢？”
恍惚中，她看到一个黄土堆后走出了一个孩子。
“啊，福根！”她惊喜地叫起来。
福根没有说话，一直走到她的面前。这时，她看清了，自己的孩子的身后没有跟来一个美丽的姑娘，两只手也是空空的。她立刻气得指着福根的鼻子骂起来：“你这个笨蛋，谁叫你空手回来的？你快给我回去，不带回金子和宝珠，就别回来见我！”
福根却没吱声，默默地把胸前的衣服解开，露出了空洞洞、血淋淋的胸膛：“金钱迷住了心窍的妈妈，把心还给我吧！”
女人一惊，再一看，眼前仍旧是两个黄土堆，福根不见了。
她踉跄地向前走了几步，又见到一个土堆下钻出了个什么东西。她仔细一看，原来是丢失多年的猎狗老黄。“它怎么到这儿来了？”
只见老猎狗向她走过来，抬起头，说话了：“狠毒的女主人啊，你为什么吃掉了我的心？”
“畜牲，谁吃你的心啦？”女人骂着，抬起脚去踹那狗。
老猎狗却一口把女人踢过来的脚给咬住了。
女人又疼又急，使劲一拽，摔倒在地。当那女人挣扎着爬起来，再看时，那只老猎狗早没了踪影。眼前还是那两个土堆。
现在，这女人似乎感到真的绝望了，发疯般的奔过去，趴在一个黄土堆上，用手扒起来。
奇怪的情景出现了，恍惚间白光一闪，两个土堆同时裂开了，只见福根和老猎狗，分别安静地躺在里面，仿佛刚刚睡着。同样的是，他们那朝天的胸口，都有一个黑洞洞的大窟隆。
这女人愣住了，她惊恐的眼睛越睁越大，这一瞬间，也许她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
她象一株腐朽的树，摇了摇，终于被风吹倒了。
她突然扑到福根身上，哀嚎着：“福根呀，我的福根呀！”
离这儿很近，那有一个山洞。这时，一只正在睡觉的狼被吵醒了，它坐起来，不高兴地骂道：“讨厌，是谁在哭，吵得我睡不好觉？”
“一个女人。”刚好一只路过这里的狐狸告诉它，“如果你不嫌弃，假如有点饿的话，现在就可以过去把她吃掉。不过，我可提醒你，最好别吃她的心，因为那是颗非常黑的心。”
“我的福根呀……”那女人趴在儿子身上，仍在哀嚎着，她一点儿也没发觉，身后一只狼正偷偷地摸上来了。
十四、故事讲完的话
“怎么，完了？”
“是啊，完了。”小溪笑着看着我说。
“那么，这故事叫什么名哪？”
“一个没有心的孩子。”
“没有心的孩子？”我迷惑不解地瞅着小溪，“你是说小石头吗？”
“对，就说的是他。”
“他？”我更奇怪了，“只有那个坏女人才以为小石头没有心了，而小石头明明是有心的吗。”
“是的。小石头有心，也可以说没有心；他有的是什么心？他没有的又是什么心呢？”
我恍然大悟：“啊，知道了！知道了！”
小溪瞧我高兴的样子，忍不住也笑了，它光顾着笑，忘记了看路，一下碰在一块石头上，撞出了一串浪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