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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攻克研究难关

第5章及时调整研究方案

袁隆平知道发地震了,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天花板上掉下的一大块石灰就砸在他的头顶上,灰粉撒了他一脸一身……

袁隆平深有感触地对助手们说:“看来,我们还是没有找到正确的培育方法……”

袁隆平充满激情地说:“成功在即,只需大家团结一致,继续努力!”

1969年12月,袁隆平带着尹华奇、李必湖来到云南省南部的元江县,以“湖南省水稻雄性不育科研协作组”的名义进行抢季节实验。

师生3人借住在元江县农技站的一栋无人居住的空平房里,租用该站的若干水田,加快繁殖他们的不育系。

他们用木头、油棕架床,木墩作凳,自己上山砍柴,烧茶煮饭,默默地承受着艰苦生活的考验……

这时,袁隆平已经将他们加代繁育的雄性不育材料命名为C、D两个系统。无花粉型不育株命名为C系统,花粉败育和退化型不育株命名为D系统。

12月29日,袁隆平和他的两个学生把珍贵的稻种浸下了水。

此后,师生3人夜以继日地浸种催芽。他们把浸过的种子,按不同的家族系统分别装进几个小布袋里悬挂起来,待其发芽。

1970年1月1日,正值万民同庆的元旦,这天晚上,当时针指向午夜0时的时候,袁隆平和尹华奇、李必湖都脱下外衣,回到那摇摇晃晃的竹床上安歇了。

袁隆平在睡梦中,感觉竹床在剧烈的摇晃。他惊醒过来,连忙拉亮电灯,他吃惊地发现电灯、房子、床铺等都在摇晃,墙壁正在裂缝。

袁隆平知道发地震了,他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天花板上掉下的一大块石灰就砸在他的头顶上,灰粉撒了他一脸一身,呛鼻的灰土味让他几乎要呕吐。

袁隆平顾不上吐出口中的石灰粉,就对分别睡在旁边两张床上的尹华奇、李必湖大叫:“快起来,往外跑,地震啦!”

尹华奇、李必湖惊醒过来,滚身下床。他们上前拉了老师袁隆平,一起跌跌撞撞地跑出屋门。

尹华奇冲出房间以后,忽然惊呼一声:“种子还在里面!”说完,他转身就要向室内冲。

李必湖也惊叫着:“我们赶快抢种子!”

袁隆平一个箭步冲向尹华奇,将他按倒在地,又挨近李必湖,吼叫一声:“你们都给我站住,种子压不坏,保住性命要紧!”

袁隆平的话音刚落,又是一阵轰隆的巨响。余震发生了,袁隆平他们居住的平房彻底坍塌了。

此时,大地也在跳荡,叫人站立不稳,师生3人连忙蜷伏在地上,随着痉挛的大地一起颤抖。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接着,周围响起刺耳的房倒屋塌的声响……四周一片惊叫,一片声嘶力竭的呼喊!

一栋又一栋房屋,接连着轰隆隆倒下。大地在颤抖,漫漫烟尘在升腾,大地依旧在抖动,余震频繁发生。冬季里少见的狂风暴雨也不期而至,浇得师生3人像一只只落汤鸡。他们这才发现原来刚刚逃跑出屋时没来得及穿衣服,三个人全都是短裤背心,此时,他们都冷出一身鸡皮疙瘩,浑身颤抖。

此时,夜色十分浓重,四周一片漆黑,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

这时,袁隆平远远瞧见一束手电筒的光芒,原来是农技站的党支部书记老周同志冒雨探望他们来了。老周见到他们,第一句话便说:“我们这里是危险区,你们应该早些撤离!”

袁隆平摇摇头,十分坚定地说:“稻谷刚刚发芽,我们不能走!”

在袁隆平的心中,这些稻种像黄金一样珍贵,他绝对不会舍弃它们。

天亮以后,老周派人从废墟里帮他们扒出了衣服、被褥和正在催芽的浸种小布袋,并帮助他们在水泥球场上用塑料布搭起一个避雨的窝棚。

地震发生后,袁隆平和他的弟子并没有离开云南,他们住进防震窝棚里,继续进行着杂交稻加代繁育试验。

在防震棚里,他们临时筹办了必需的生活用品。筷子是用新鲜的竹子削成的,两只锅是现购置的,床是门板拼的,上面放着军用被褥……

当时,粮食十分紧张,袁隆平和他的两个弟子就向当地农民买香蕉和甘蔗吃。为了节省开支,他们一天只吃两顿饭,早餐吃香蕉或甘蔗,晚餐吃大米饭。

香蕉很容易吃厌,每人吃过几十斤,就再也吃不下了。他们就吃甘蔗。

生活如此艰辛,袁隆平却毫不在意,他一边吃,还一边称赞云南人的甘蔗种得好,一定要带几根回去,让湖南人长长见识。

可是,没吃几根,师徒3人都口里起泡,痛苦不堪。袁隆平向当地群众询问,才知道吃甘蔗也有诀窍:吃时,牙齿和口腔只能上下垂直运动,而不能横向磨动,这样才能减少蔗渣对口腔内壁的摩擦,避免口里起泡。

为了在云南继续进行杂交水稻实验,袁隆平3个月里,吃了1500多公斤甘蔗,两名学生各吃了2000多公斤甘蔗。

当时,由于缺少蔬菜,师徒3人只好以酱油和辣椒汤作为咸菜。

在这种艰苦的生活条件下,袁隆平的身体一天比一天消瘦,体重从137斤下降到106斤。

尽管缺衣少食,但袁隆平的情绪依旧十分乐观,在他看来,只要能从事杂交水稻研究,再苦再累也算不了什么。

春天刚刚来到滇南大地,袁隆平就打着赤脚,弯着腰,在实验田里插秧。

自从20世纪60年代末以来,袁隆平几乎每年都在滇南和海南度过冬季。为了杂交水稻试验的早日成功,他几乎不知今夕何夕,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这年4月,滇南大地上绿油油的稻田已经变成一片金黄。

这时候,袁隆平十分伤心地发现他们师生共同培植的C、D系统的繁殖不育系的不育率从原来的70%,下降到60%。

显然,他们的杂交水稻研究遇到了新的难题。

李必湖和尹华奇都焦急地问:“洋葱在天然不育株被发现后,很快就找到了保持系。为什么我们的水稻不育株都培育成系了,却总是找不到保持系呢?”

袁隆平紧皱双眉,感到十分苦恼。此时,他承受的精神压力可想而知。

袁隆平苦苦思索着,努力寻找攻克水稻杂交优势的正确方法。他回顾几年来所用的试验材料,尽管品种数量非常之多,但转来转去并没有离开栽培稻这个怪圈儿。从地理环境到生物学特性,其亲缘关系都比较近,这可能就是其症结所在。

袁隆平深有感触地对助手们说:“我们从南到北,经过1000多个日日夜夜,测交品种500多个,最高选育代数已达10代,所做的各种杂交组合总数已近3000多个,但总是进展缓慢,看来,我们还是没有找到正确的培育方法……”

为了让大家振作精神,袁隆平意味深长地给助手们讲了一个十分美丽的传说:

在很久以前,有位勤劳勇敢的彝族青年。他手拿弓箭追赶一只梅花鹿。

梅花鹿十分机敏,奔跑速度也很快,因此,这个年轻人一直没法追上它。

但是,年轻人的意志很顽强,不管怎样劳累,不管怎样希望渺茫,他都不愿意放弃……

就这样,年轻人拖着疲惫的身体,一直苦苦的跟踪着这只行踪不定而又异常敏捷的梅花鹿。他追呀,追呀,追得气喘吁吁,追得精疲力竭。

追了7天7夜,一直追到一块巨石旁边。梅花鹿被迫跳上这块石头。可眼前茫茫大海,已经无路可逃。

男青年正要张弓射去,梅花鹿突然变成了一只美丽的姑娘。后来他们相亲相爱,结成一对美满的夫妻……

大家听了袁隆平讲述的这个故事,感悟到成功的来之不易,感悟到持之以恒的可贵,精神都为之一振。

接下来,袁隆平认真阅读杂交高粱的有关论著。杂交高粱不育系,开始是用西非高粱作母本,南非高粱作父本,回交几代才选育成功的。分析其原因,是地理环境造成的远缘杂交,由于生理不协调而引起的不育。

这时,袁隆平联想到人类近亲结婚后,生育的子女往往不太聪明,他感到问题的症结可能在所有试验材料中,尽管品种成千上万,但都是栽培稻,亲缘关系太近,他的眼睛忽然一亮,他想:“如果把杂交材料的亲缘关系尽力拉大,会不会收到令人惊喜的好效果呢?”

袁隆平决定重新调整研究方案。他决定从亲本选择入手,走远缘杂交的道路,他的新方案计划从三条途径来突破保持系的选育:

第一,用栽培稻与野生稻杂交,以栽培稻为父本,野生稻为母本,F1代再与栽培稻多代回交,直至不育性状稳定;

第二,籼稻与粳稻杂交,用湖南省的籼稻无花粉不育材料同东北或日本的粳稻杂交,再继续进行回交,利用籼稻的生理不协调来选育雄性不育系;

第三,地理上远距离品种的杂交。

袁隆平希望用这一新的方案打破杂交水稻科学研究的僵局。

袁隆平对李必湖和尹华奇说:“小伙子们,我们一定要抓住利用远缘野生稻这个新思路,这就是我们今后的主攻方向和实验研究重点。现在正值这里的野生早稻成熟,我们必须立即就去寻找一些野生稻种子,带回湖南去翻秋测交。抓紧行动吧!”

接下来,袁隆平给两名学生详细讲解野生稻的起源、品种、分布和进化历程……

随后,在动身回家之前,他们专门拿出几天时间集中寻找野生稻,终于找到第一批云南野生稻种子,他们这才离开云南,踏上归程。

1970年夏季,袁隆平在与日本学者交流时,确立了“此路不通走他路”的思维方式,更加坚定了他对所制定的新方案的信心,坚定了他寻找野生稻的决心。

袁隆平启发他的助手们说:

要积极进取,勇于突破,不要总是依靠自己的经验原地转圈圈。

第6章发现野生不育稻株

1970年秋季,正值凉风送爽的时节,袁隆平带领他的助手李必湖、尹华奇来到海南岛崖县南红农场,一边继续加代繁殖,选育C系统雄性不育材料,一边考察野生水稻资源。

海南岛属海洋性亚热带气候,年平均气温23.9℃,是我国的“天然大温室”。

冬季的海南岛,光照充足,常夏无冬,被人们称为“育种者的天堂”。

那些迎风起舞的椰树,漫地挺立的剑麻和油棕,郁郁葱葱的热带丛林和水天相接的辽阔海面,构成了海南岛迷人的独特风光。

尽管海南的自然风景十分优美,但是,当时的海南岛还是一个十分落后的地区。当地居民的住处多半是茅屋草舍,窗户很小,屋里的光线很暗,夜晚也没有电灯。

袁隆平等人住在南红农场,农场里多数人住的是用竹竿、秫秸搭的地铺,袁隆平住的就是这样的地铺。

尹华奇和李必湖想方设法给袁隆平搞到一张床。袁隆平却笑着说:“睡啥床都没关系,睡着之后,也无所谓标准客房和茅草屋了,就是总统套间还不是一样吗?”

起初,他们的住所没有电灯。夜晚,袁隆平又要读书攻关,于是,袁隆平准备许多蜡烛、煤油灯、菜油灯。

到了晚上,袁隆平看书的时候,用完这一盏灯,还有那一盏……

夜晚,蚊虫成群结队,咬得袁隆平浑身青肿。袁隆平就用盖稻秧的薄膜把全身裹严;可是薄膜不透气,时间长了,就会捂出一身热疮……

除此之外,困扰袁隆平他们的还有老鼠。

在海南岛有一句顺口溜:

3个蚊子一盘菜,3个老鼠一麻袋。

一次,袁隆平十分惊讶地发现:一袋大米在一夜之间就变成半袋,粮袋下面开了一个洞,屋里满地都是大米粒,原来是老鼠把他们的口粮偷走了。

当时,粮食十分紧缺,都是定量供应,可是,老鼠竟然与他们争夺口粮。

尽管在海南的生活十分清苦,但是,袁隆平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他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

袁隆平每年在海南生活4个月,他在海南度过将近20个除夕之夜。

除夕之夜,袁隆平和助手们相聚在茅草屋里。

除夕之夜的油灯格外明亮,映红了人们的脸颊。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坚定的信念……

为了寻找野生的雄性不育材料,他们常常十天半月穿越在茫茫荒野之中,往往是走到哪里就在哪里就餐,而且每每是伴着潺潺的泉水,或者是清凌凌的溪水而就餐。

大家用随身携带的大号的缸子舀来清泉水,支架在小溪边的鹅卵石上,点燃枯枝败叶,缸子里的水便咕嘟咕嘟地开了起来。

这时,袁隆平与他的弟子们一起嚼着干馒头,喝着热乎乎的清泉水,美滋滋地吃起简单的野餐。

在一段时间里,他们到处寻找雄性不育材料。他们徒步跋涉,在他们的背包里,装着一穗又一穗的稻谷。

他们勘探一天,从荒原回到住所。袁隆平把长袖衬衫的袖子挽起,露出他那古铜色的双臂,他不系胸前的扣子,袒露着同样是古铜色的胸膛。弟子们戏称他们的老师“刚果布”。

袁隆平哼着小夜曲,弯腰从水盆里掬起水来洗浴,似乎全然不知疲倦……

1970年11月中旬,袁隆平安排李必湖和尹华奇除经营他们的杂交稻试验田外,还要继续寻找野生稻。而后,他独自北上进京查阅资料,并向有关遗传学专家请教几个理论问题。

就在这次进京期间,袁隆平在北京农业大学图书馆的一份外文杂志上,获悉一条令他震惊的消息:

日本琉球大学教授新城长友用粳稻品种钦苏拉,即包罗II为母本,以台中65稻为父本,进行杂交,育成了BT型台中65不育系,用台中65不育系中的部分可育株,用自交稳定育成了BT型不育系的同质恢复系,实现了“三系”配套。

但是,由于杂交组合F1的优势尚不明显,因而迟迟未能投入生产应用。

袁隆平感到了形势的严峻,他的紧迫感更加强烈,他决心要在杂交水稻领域中,抢占世界的制高点,抢在美国和日本的前面,为祖国争光!

袁隆平的弟子李必湖和尹华奇在老师的安排下,也分秒必争,更加努力地寻找野生稻。

一天,南红农场的技术员冯克珊来到他们的住地闲聊,李必湖与他聊起野生稻,并谈到袁隆平为他们描绘的野生稻形态及其有关知识。冯克珊听了连连说:“野生稻嘛,我们这里称之为假禾,有的,这里遍野都是。”

李必湖立刻兴奋起来,他激动地问:“那么,我们可以从野生稻丛中找到雄性不育材料吗?”

冯克珊微笑着说:“试试看吧!”

1970年11月23日上午,冯克珊与李必湖一同来到一座铁路大桥旁的一块沼泽地,沼泽地中生长着成片的杂草。两只野兔卧在草丛中,若无其事地啃噬着鲜嫩嫩的绿草。当他们走过去时,那两只野兔受到惊吓,一前一后地跑掉了。

李必湖和冯克珊沿着野兔遁跑的方向看去,发现一片野生稻。让他们感到惊喜的是:这片野生稻正值扬花抽穗的旺盛期,生殖性状很容易识别。

李必湖学着老师袁隆平的样子,在野生稻群中一株一株地仔细观察,仔细辨别,一丝不苟地审视着这一株株花开正盛的野生稻。

突然,李必湖眼睛一亮,他发现一株长得很异常的野生稻。它分蘖成3个稻穗,这3个正在扬花的稻穗,花药细瘦,呈火箭形,色泽淡黄,不开裂散粉。李必湖经过仔细观察,断定这就是他们正在寻找的雄性败育的天然野生稻。

这时候,李必湖和冯克珊惊喜交加,他们顾不得水沟里有成堆的蚂蟥,还有时常出没的水蛇,立刻跳下去,小心翼翼地将这株比金子更珍贵的野生雄性不育稻株连根带泥挖出来,用衣服包住,带到试验田里,同广矮3784栽植在一起。

接下来,李必湖给正在北京作理论探讨的袁老师发去一封报喜的电报。

袁隆平得知找到野生雄性不育株的消息时,欣喜异常,他连夜乘火车南下赶赴海南。

第二天早上,袁隆平风尘仆仆地赶到南红农场。他来不及休息,使与李必湖一起,踏着晶莹的露珠,走近那棵野生的雄性不育株。

袁隆平分别采集了3个稻穗上尚未开放的小花朵,置于100倍显微镜下观察,看到大量不规则形状的碘败花粉粒,经过反复辨认后,袁隆平激动得大声说:“这的确是一株天然的雄性败育野生稻!”

袁隆平当即为这棵野生雄性不育株命名为“野败”,其含意就是野生的雄性败育稻。

野生稻花期不集中,扬花高峰不明显,有时要隔几十分钟才开一朵花,这给人工授粉工作带来极大的困难。袁隆平头顶烈日,脚踏乱泥,轻手轻脚地选择精良的籼稻雄花为他的“野败”一次又一次地授粉,开一朵授一朵,直到为这株野生稻完成数百朵花的授粉任务为止。

经过几十个日日夜夜的护理,袁隆平和他的助手们终于得到珍贵无比的100多粒杂交种子!

后来,有人好奇地问袁隆平:“‘野败’是怎样降临人间的呢?”

袁隆平稍加思索,然后回答说:“它是一粒野生的种子,不知哪一类候鸟将它吞进肚里,用它分泌的胃液将其雄性抹去了,而保留了它的雌性,并把它排出体外。命运使得这两粒种子在这美丽的原野落地生根,是李必湖和冯克珊的伟大发现,赋予它生命的崭新意义。”

“野败”的发现,为袁隆平的杂交水稻事业打开突破口,也为杂交水稻科研事业的发展带来契机。

第7章进行转育野败实验

“野败”的发现,是我国杂交水稻科研事业的一个重要转折。但是,袁隆平十分清楚地知道:还必须经过艰苦攻关,对“野败”进行转育工作,才能把“野败”的不育基因转入栽培稻,进而培育出生产上所需要的雄性不育系。

1971年1月,袁隆平采用共性繁殖分蘖的方法,把所得的46株“野败”栽种在试验田里。

接下来,袁隆平和他的助手们把“野败”与广矮3784杂交的稻谷播进湘江河畔的红土地里。

几天之后,杂交的稻谷很快破土发芽。袁隆平深有感触地说:“红土地是最诚实的,你给她什么样的种子,她就给你什么样的回报。你拿出的种子不一样,那么,到头来你所得到的也不一样。所以,我们要尽快拿出最好的种子交给红土地。”

袁隆平曾经在日记里这样写道:

我们的杂交稻田,是红土地上最美丽的风景,那稻花,是世界上最芳香的花朵。

想起来也真是奇妙:一粒小小的杂交稻的种子,和红土地结合在一起,有了阳光、水分、肥料、空气和杂交授粉综合在一起的作用,就会生产出高产量的杂交水稻,以回答布朗之辈对我们的质疑。结出优质稻谷,供我们的同胞享用。

那该是多么惬意的事啊!

“混血”的“野败”很快又要扬花了。雨后初晴,一阵风吹来,它们散发出令人陶醉的稻花香味。

野生的“母稻”,即雄性不育系,因为它的雄花失去作用,便不能自花授粉了,这就需要为那野生的“母稻”选育与其相交的“父稻”,即恢复系。

“母稻”接受“父稻”的花粉而结实,从而获得大量杂交一代种子,满足大田生产的需要。然而,要使“母稻”的雄性不育品格能够保持,即“母稻”自身能够“传宗接代”,还必须筛选出另一个父本水稻品种,即雄性不育保持系,使它能够自交结实,即给不育系授粉后,能够保持其雄性不育性能。

为此,袁隆平根据不育系、保持系、恢复系“三系”的配套关系,重新制订出一个分三步走的行动方案:

第一步,寻找自然突变的雄性不育株作为试验材料:

第二步,筛选培育雄性不育系及其保持系:

第三步,筛选雄性不育恢复系。

1971年初,国家科委和农业部决定组织全国性的协作攻关。袁隆平慷慨地把辛勤培育了近一年的“野败”材料——已表现出非常优越的雄性不育保持功能的杂交F1,分送给我国各有关单位,大家广泛协作,共同进行实验研究。

这一年的初春季节,当“野败”第二代,即杂交F1在南红农场拔节抽穗的时候,先后由湖南、广东、广西、江西、湖北、福建、新疆等13个省、市、自治区的18个单位的50多位农业科技人员赶来海南,一道参加实验。

闻讯赶来参观的,慕名前来拜师求教的,络绎不绝。

每逢来了客人,袁隆平总是亲自下厨房,忙着和面。面条擀好了,水也烧开了,一锅鱼汤面很快便熟了。

“鲫鱼面吃的是汤水,很有营养啊!”袁隆平盛来一碗又一碗汤面端到客人面前,满面笑容地说。

“袁老师的厨艺不错嘛!”客人边吃边夸奖袁隆平的厨艺。

南国的初春季节,一望无际的杂交水稻生机勃勃,开始拔节、扬花。袁隆平望着它们,高兴得合不拢嘴。

在这段时间里,袁隆平在实验田里手把手地给来自全国各地的科技工作者讲授水稻杂交的操作技术。

晚上,袁隆平在驻地开辟教室,架起黑板,办起杂交水稻研究人员速成班。

袁隆平知道,中国杂交水稻事业的未来,需要大量优秀的人才加入。因此,他总是尽可能地培养从事杂交水稻研究的年轻人。

在讲课的时候,袁隆平认真地给大家讲授培育杂交水稻的理论课,把自己多年积累的知识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他的同行们。他充满激情地说:

诸位同行,诸位朋友,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倘若早来,你们很可能跟着我们多走不少弯路,多吃不少苦头。现在,咱们有了‘野败’,就意味着我们成功地找到了它的保持系,离我们培育出新的不育系只有一步之遥。成功在即,只需大家团结一致,继续努力!

7年多的实验和研究,使我们搞清了水稻雄性不育的种类和许多基本原理。从实践中我们摸索到了杂交水稻试验中关于测交、回交的规律,以及人工制造保持系和恢复系的技术要领。在实践中,我们摸索到了利用野生稻资源实行远缘杂交,寻求突破‘三系’的新思路。就是在这种新思路的指导下,我们发现了‘野败’,科学地利用了‘野败’,于是,‘野败’便为我们开创了一条成功之路。于是,便有了我们今天的相聚……

接着,袁隆平又不无自豪地说:

水稻和人一样,也是宇宙亿万年演化的产物。它的存在和我们人类的存在一样神圣,它和我们拥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做生命。水稻也和其他作物一样,看似简单,但它也是很神秘的。水稻根植于大地,沐浴着风雨雷电和日月星辰,将宇宙灵气和日月精华演化为一种物质。一滴水能映出太阳的光辉,同样,一株水稻也浓缩着宇宙与人类的无穷信息。几千年来,水稻固执地按自己的本来面目生长,它固执得几乎令人类羡慕;但同时,我们又利用雄性不育的杂交手段否定了它们的固执。想想看,那些常规稻几千年来一直默守着它那寸土之地,永远不肯离开它那自花授粉的模式。然而,我们人类发展到今天,终于打破了它那固守不变的模式……

袁隆平讲起课来,不但思维敏捷,语言生动,而且风趣幽默,妙语联珠。因此,来自全国各地的年轻人都喜欢听他讲课。

袁隆平的弟子罗孝和后来回忆这段往事时,曾经深情地说:“袁先生在科研事业中,没有门户之见,从来都是搞‘五湖四海’,我便是他搞‘五湖四海’的受益者之一。”

但是,在科学试验中,袁隆平却严肃认真,一丝不苟。

熟悉袁隆平的人都说:“袁隆平进行杂交水稻科学研究的过程,既是造福于民的过程,也是他的人格日趋完善的过程。”

3月下旬,“野败”在地处天涯海角的海南抽穗扬花了。袁隆平与李必湖、尹华奇、罗孝和等一起,用广矮3784、京引66、米特374以及意大利B等20多个品种的雄花与“野败”的雌花杂交,获得了200多粒杂交第一代种子。

袁隆平向来自全国各地的科技人员无偿地奉献出这200粒种子。

江西萍乡农业科学研究所的颜龙安、文友生等人,在袁隆平的精心指导下,利用“野败”进行杂交,获得了种子,并育出“珍汕97”不育系和保持系。

来自福建的杨聚宝等人利用袁隆平赠与他们的种子,育出“威41”不育系和保持系。

湖南贺京山原种场的周坤炉与袁隆平合作育出“29南1号”、“威20”不育系和保持系。

袁隆平无私献出的珍贵种子,成为全国农业科技人员共同攻关的可靠保障,大大加快了杂交水稻的研究进程。

经过一年多的协作攻关,到1972年就已经选育出了一批不育系和保持系。但是,恢复系尚未育成。“三系”尚未配套,杂交稻尚未’成功。

在没有找到“野败”以前,袁隆平和他的弟子们在20世纪60年代利用栽培稻进行杂交育种,培育出了恢复系,但找不到保持系;当找到“野败”材料以后,培育出了保持系,但找不到恢复系。

这期间,学术权威的冷水又泼来了,他们说:“三系,三系,三代人也不成器!”

有些人在权威面前开始动摇了。

但袁隆平却在丰富的试验材料中,发现了具有恢复系基因的苗头。他满怀信心地告诉他的弟子们:“我们一定会筛选出来恢复系。”

1972年9月,中国农业科学院在湖南长沙召开全国杂交水稻科研协作会,以这次会议为契机,在全国范围内形成了一个科技攻关协作网。

他们紧密配合袁隆平的研究工作,对水稻“三系”配套和杂交组合进行深入的理论研究,有力地支持了袁隆平的杂交水稻“三系”配套的科研进程。

第8章三系配套获得成功

1972年,袁隆平的助手罗孝和在湖南省农业科学院的试验田里搞了4分田的“三超稻”,即产量超父本、母本和对照品种的杂交水稻优势试验。

刚开始,这些杂交水稻长势喜人,远远超过其他水稻。人们都赞叹不已。

湖南省主管生产的一位官员闻讯赶来视察,更是赞不绝口。

这位原本支持杂交稻科研事业的官员,此时怀着欣喜的心情集合各地、市主管生产的负责人和有关科技人员在“三超稻”试验田旁召开了现场会,号召全省各地、市尽快推广杂交稻。

到了秋收季节,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三超稻”在打谷场上一验产,稻草比对照品种增产了一倍多,而稻谷的产量却显得很一般,比常规稻品种多不了几斤。

这时,原本反对杂交稻研究的某权威人士趁机嘲笑说:“可惜人不是牛,要是人像牛那样能吃草,杂交稻的优势就很可观了。”

这时,有人竟然指责湖南省农科院的一位负责人说:“你为什么要支持这种浪费钱财和土地资源而徒劳无益的研究?”

那位军负责人无言以对。他在盛怒之下,把罗孝和叫到他的办公室,责问道:“你为什么要欺骗领导?”

罗孝和十分紧张地说:“我……我……我没有欺骗领导。”

这位负责人又怒气冲冲地说:“你们知识分子,就会玩花招!”

罗孝和十分笨拙地为自己辩解说:“我……我……我没有玩花招。”

负责人怒气未消,十分不客气地对罗孝和说:“有人骂你们是一群‘草包学士’!”

罗孝和挨了一顿臭骂,垂头丧气地回到他的住所,找到袁隆平,很无奈地说:“袁老师,有人骂我们是‘草包学士’。”

袁隆平拍了拍罗孝和的肩膀,笑着说:“小罗,我们是在搞试验嘛!既然是试验,就允许成功,也允许失败;失败了找原因,把胸脯挺起来,咱再从头来!”

第二天,袁隆平也被那位负责人找去谈话,谈话的内容还是“三超稻”的问题。他很不高兴地问袁隆平:“杂交稻为啥只增产稻草?你说杂交优势在哪里?”

袁隆平耐心地说:“增产稻草,也正是杂交稻的优势,至于怎样把增产稻草的优势转变为增产稻谷的优势,就看我们未来的试验了。”

负责人半信半疑地问:“未来你们准备怎样试验?”

袁隆平说:“我们继续寻找最佳组合。”

负责人的脸色变得和缓了一些,他说:“照你这么说,杂交稻有优势,而且最终肯定不会光增产稻草,不增产稻谷,是这样吗?”

袁隆平神情郑重地说:“我可以向领导保证,一年以后,这样的优势便会显现出来。”

接着,袁隆平详细地向这位负责人讲述了他敢于“保证”的理论根据和准备采取的实验措施。

负责人这才打消了顾虑,说:“杂交水稻还是大有前途的嘛!你们就大胆地去搞你们的‘最佳组合’吧,我们将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你们!”

1973年初春季节,袁隆平亲自在海南岛南红基地配制了10多公斤杂交稻种。回长沙后,分给他的助手们试种。

李必湖、尹华奇、罗孝和等在湖南省农科院1.2亩试验田里,种下袁隆平配制的种子,虽然只中耕一次,施肥一次,可收获时,亩产高达505公斤。

这一年,全国农业科学技术人员齐心协力,广泛选用我国长江流域、华南以及东南亚、非洲、美洲、欧洲等地的1000多个品种进行测交筛选,先后筛选出100多个具有恢复能力的品种。

袁隆平和他的弟子们率先找到一批优势很强的恢复系。

同年,为了检验杂交水稻是否有高产优势,湖南省农科院在这块试验田附近,组织全国和省里几位劳模用5亩上等好地播种没有进行杂交的水稻种子,进行丰产竞赛。这些人在这5亩好地上精耕细作,偏水偏肥,各方面都给予最优越的条件。到了收获的季节,5亩田,却只有1亩亩产勉强超过500公斤。

比较之下,杂交稻的高产优势是十分明显的。

此时此刻,袁隆平看到了成功的希望,他的心情十分舒畅。

这天夜间,袁隆平把他的小提琴带到打谷场上,充满激情地弹奏起巴赫的作品。

此时此刻,天地一片寂静,只有他那动人的琴声在一望无际的田野里轻轻地流淌着……

至此,按照袁隆平起初对杂交水稻的理论设计——雄性不育系、保持系、恢复系“三系”配套宣告成功!

“三系”的配套成功,预示着我国率先利用水稻杂交优势的时刻即将到来。

袁隆平成功地开创了我国杂交水稻的高产之路,他用自己的成果对美国经济学家布朗的质疑作出响亮的回答:高科技养活中国人!

湖南省农业科学院党委书记左连生说:“袁隆平的世界观突出地表现在他崇高的民族自尊心上。他潜心于杂交水稻的研究,致力于创新。他的科研成果增强了民族凝聚力,弘扬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中国杂交水稻研究中心党委书记全永明说:“袁先生是智慧、勇敢、坚忍的象征,是无私奉献的典范。因为有了这些美德,他注定要在高科技杂交水稻研究中获得成功。”

1973年10月,袁隆平赴苏州参加中国农业科学院在这里召开的水稻科研会议。

在这次会议上,袁隆平宣读了他的又一篇论文《利用“野败”选育“三系”的进展》,他向来自全国各地的农业科学家正式宣告我国籼型杂交稻“三系”配套成功!

袁隆平在宣读完论文后,又针对美国经济学家布朗的质疑,意味深长地讲了下面一段话:

我们是炎黄子孙,我们为之自豪。我们不曾卑微,因为在人类长长的生命链条中,我们承前启后,正在从无限走向无限;我们也不曾骄傲,因为人类创造辉煌历史的长河中,我们未来的路依旧很长很长……

袁隆平的论文和讲话,在这次会议上引起极大的震动。

回长沙以后,袁隆平写了这样一张纸条挂在自己的书橱上:

灵感在科学研究中与在艺术创造中一样,具有几乎同等的重要作用。

袁隆平从在稻田中发现水稻的杂交优势,到寻觅“野败”,都表现出一种思维上的突破性,袁隆平把这种思维上的突破称为“灵感”。

1974年新春佳节,邓哲到广东出席生物防治会议,她趁此机会顺道到海南看望丈夫。

大年初一那天,袁隆平带着邓哲来到三亚的天涯海角,他们看到茫茫的大海上,一只只海鸥,正张开强劲的翅膀,搏击着狂风巨浪,向前奋飞。袁隆平触景生情,对身旁的妻子说:“我们过去只不过是洞庭湖边的麻雀,现在却要做太平洋上的海鸥了!”

1974年,袁隆平培育出强优组合的“南优2号”,并于当年试种成功。

1974年春天,袁隆平将自己育成的我国第一个强优势组合“南优2号”杂交稻种子,拿到安江农校去试种。

袁隆平在安江农校试种的结果是“南优2号”杂交中稻亩产628公斤;他耕作的晚稻示范田20多亩,平均亩产511公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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