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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现人生的价值

实现自我的阶梯

作为内在结构的要素,人不仅具有生理需要,而且也具有心理需要。但这些需要必须由环境给予最适宜的满足,才能防止疾病和主观上的不幸。因此,可以认为它们是一种缺失。

它们可以称之为基本的需要、生物性的需要,可以把它们比做像对盐、钙、维生素D的需要一样的需要。

因为,被剥夺生活必需品的人,持续地渴望它们的满足;剥夺它们造成人的疾病和枯萎;在“缺失疾病”期间,它们的满足能起治疗作用;稳定的供应可防止这些疾病;健康的(满足了的)人不再表现这些缺失。

但是,这些需要是以一种层次和发展的方式、以一种强度和先后次序彼此关联起来的。例如,安全需要是比爱的需要更占优势、更强烈、更迫切、更生死攸关的需要,而且食物的需要通常比任何的需要都强烈。

此外,所有这些基本需要都可以认为是通向一般自我实现道路上的阶梯,所有基本需要都可以纳入这个阶梯之中。

我们如果把这些资料系统地排列起来,那么,我们就能解决哲学家为之奋斗了若干世纪但仍无作用的许多价值的问题。例如,只有一个人类的终极价值,一个所有人都追求的遥远目标。这个目标就是被不同的著作者分别称之为自我实现、自我现实化、整合、心理健康、个别化、自主性、创造力、生产力的东西。但是,所有这些著作者都一致认为,这个目标就是使人的潜能现实化。

也就是说,使这个人成为有完美人性的,成为这个人能够成为的状态。但实际上又是怎样一种情形呢?有时这个人自己并不了解这一点。

就某个人本身来说,所有他所知道的只是:他是极端渴望爱的,而且他认为,如果他获得了爱,他就会永远快乐和满足。他并不清楚,在这个满足到来之后,他还有追求的目标;他也不清楚,一个基本需要的满足,就会出现另一“更高级”需要占统治地位的意识。

这个与生活本身同义的、绝对的、最终的价值就是在特定时期内支配他的一种需要,而且也是需要阶梯上的其中一种。因此,这些基本需要或基本价值既可以看作目的,又可以看作是达到一个终极目的的手段。

的确,有一个单独的、终极的价值,或者说人生的目的。然而,我们也有一个有层次的、发展着的、综合地相互联系起来的价值体系,这也是确实的客观情况。

这个需要层次的概念,也对于解决存在和形成之间明显的对立矛盾是很有用的。确实,人在永恒地追求着终极的人的状态,但无论如何,这种状态本身可能是一种不同的形状和成长。我们仿佛要永远力求达到终极人的状态,但这却是一种永远不可能达到的状态。但有幸的是,我们现在已经知道这并不是真理性的,或者说至少这并不是唯一的真理,还有与它结合在一起的另一个真理。

由于良好的形成过程,我们一次又一次地受到了绝对存在的暂时状态即高峰体验的奖赏。基本需要得到满足,我们经历了许多高峰体验,而每一次高峰体验本身就是绝对的乐事和完美,足以证实人生不需要比它们自身更多的东西了。

这可以说是对这种思想——认为天堂存在于人生道路终点之外的某个地方的反驳。可以这样说,天堂似乎就在我们日常奋斗生活的前面等候着我们,时刻准备让我们跨进并享受它。一旦我们跨进天堂,我们就能永远记得它,并且用这种记忆作为我们的能源,在我们自身遭受压力的时候支撑我们战胜困难。

还不仅限于此点。从绝对的意义上讲,一时一刻的成长本身也意味着有内在奖赏和内在乐趣。如果说它们不是高山式的高峰体验,至少它们也是丘陵式的体验,是自我证实的乐趣,是存在的微小瞬间。存在和形成之间并不彼此抵触和相互排斥。

向预定的目标奋进

我们是被迫发展健康成长的概念以及自我实现倾向的概念的,因为在某种程度上而言,这个概念是演绎性的,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不假设这样的概念,人的许多行为就会丧失意义。在科学的原理上,这和我们发现必然有一个早已存在但迄今没有见过的行星是一样的,因为只有它的存在才能解释其他许多观察资料的意义。

在这里,我们可以肯定地断言,还有一些直接临床的和人格的证据,以及日益增多的测验资料支持这个信念。至少可以举出一种合情合理的、推理的、经验的实例,证明在人的内部存在着一种向一定方向成长的趋势或需要,这个方向一般可以概括为自我实现或心理的健康成长。

或者可以具体地概述为,向自我实现的各个方面和一切次方面成长。也就是说,他有一种内部的压力,指向人格的统一和自发地表现、完全的个别化和同一性,指向探索真理的、成为有创造力的、成长美好的人,等等。

人是如此构造的,他坚持向着越来越完美的存在前进,而这也意味着,他坚持向着大多数人愿意叫做美好的价值前进,向着安详、仁慈、英勇、正直、热爱、无私、善行前进。

但问题的棘手之处在于,提出要求什么和不要求什么的界限。就我自己进行的研究来说,它们大多是在被认为已经取得“成功的”成人身上进行的。我只有很少有关不成功的、掉队的人的资料。

从奥林匹克运动会获奖者那里做出的推论是完全可以承认的,从原则上说,完全能推论出人究竟能跑多快、跳多高、举多重。我们也可以推论出任何新生儿的能力。但是,这些实际的可能性,并没有告诉我们有关统计资料、机率、可能性的任何东西。

此外,我们也注意到,向着完美人性和健康成长的倾向并不是人身上唯一的倾向。正如我们在同样的人身上,也可以发现死的愿望、畏惧、防御和退化的倾向,等等。

尽管这些人在数量上很少,然而我们从直接研究这些高度发展的、最成熟的、心理最健康的个体中,能够学到有关价值的大量知识,我们也可以通过研究普通人的高峰体验,学到关于价值的知识,这时他们暂时地自我实现了。这是因为他们是最完美的人。例如,他们是保留和发展了人类智能的人,特别是保留和发展了规定人的并把人同猿猴分开的那些智能。这符合哈特曼关于同样问题所持的价值论观点,他把好人看做是具备更多的规定“人”的概念特性的人。

从发展的观点来看,这些个体是发展更完善的人,他们没有固着在不成熟、不完善的成长水平上。这种做法,并不比分类学家选择蝴蝶的类型样本,或医生选择身体最健康的年轻人,更多地乞求于神秘、先验或机会。他们也同样寻找“完善、成熟、健美的样品”作为标本。从原则上讲,一种程序、一种传统的做法是可以重复的。

完善人性,不仅可以根据已经确定的“人”的概念下定义,也可以根据人类常模下定义,而且它也可以有一个描述性的、分类的、能够测量的、心理学的定义。

现在,从几个开端性的研究和不计其数的诊疗经验中,我们已经具有了有关充分发展、成长良好的人的特点的某种概念。这些特点不仅是可以进行客观描述的,而且它们在主观上也是奖赏性的、令人愉快的和起强化作用的。

在健康人的样本上,客观上可以描述并测量的特点有:更清晰、更有效地感知现实;更能接受经验;增进了人的整合、完整和统一;增长了自发性、表现性,充分运行,生气勃勃;真正的自我,牢固的同一性,自主,独特性;增长了客观性,超然,超越自我;创造性的重新获得;融合具体和抽象的能力;民主的性格结构;爱的能力,等等。

所有这些特性都需要经过研究进一步证实和阐明。但是,这种研究是可行的,这一点则是勿庸置疑的。

此外,对自我实现和良好成长也有主观上的肯定和强化。这就是生活中的兴趣感、幸福和欣快感、安详感、快乐感、镇静感、责任感、对自己处理突发问题的能力的信任感等。背弃自我、固着、倒退,依靠畏惧而不是依靠成长过生活等的主观标志,就是焦虑、绝望、厌烦、不能享受、固有内疚、内在羞愧、无目的、无聊、缺乏同一性等这样的感觉。

这些主观上的反应也是可以进行研究和阐明的,而且我们具有适于研究这些问题的诊断技术。

在那些能够从各种各样的可能性中进行真正选择的情境中,自我实现的人的自由选择,恰恰是能够作为自然的价值体系进行描述性研究的东西。这和观察者的希望绝对没有关系,也就是说,它是“科学的”。不是说“他应该选择这个或者那个”,而只是说“被允许自由选择的健康人选择了这个或者那个”。这就好象是问:“最好的人的价值观是什么?”而不是问:“他们的价值观应该是什么?”,或者“他们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很显然,这种看法与亚里士多德的信念——正是对好人来说有价值的和适意的那些东西,才是真正宝贵的和令人愉快的东西。

而且,这些发现可以推广到大多数人身上去,因为在我以及其他人看来,大多数人都倾向于自我实现。这一点在治疗、特别是在揭露性的治疗经验中看得特别明显,而且,至少从原则上说,大多数人都是有能力自我实现的。

在这里也可以看到这种断言的证实,即所有人都倾向于自我实现,除非现存的各种各样的宗教都不能被理解为人类渴望的表现。因为我们描述的自我实现者的特性,在许多方面与宗教强烈主张的理想是类似的。

例如,超越自我,真、善、美的融合,助人、智慧,正直和自然,超越自私和个人的动机,脱离“低级”欲望而趋向“高级”愿望,增进友谊和慈爱,善于区别目的(宁静、安详、平和)和手段(金钱、权力、地位),减少敌意、残忍和破坏(尽管果断、正当义愤、自我肯定等很可能因之而上升)。

从所有自由选择实验中,从动力动机理论的发展中,从心理治疗的调查中,得出一个具有革命性的结论——我们最深蕴的需要本身不是危险的、邪恶的或不好的。如此一来,就打开了解决人的内部这些分裂的前景,也就是说,有了解决光明的和黑暗的、传统的和浪漫的、科学的和诗意之间的东西,以及理性和冲动、工作和娱乐、言语和前言语、成熟和幼稚、男性和女性、成长和倒退之间的分裂的前景。

同我们人性哲学上这种变化并行的主要社会情况,是一种迅速增长的倾向:把文化看作是满足、阻挠或控制需要的工具。现在,我们可以抛弃这样一些几乎是普遍性的错误了,也就是认为个人的和社会的兴趣是相互排斥和对立的,或者认为文明是控制、警戒人的本能冲动的主要机制。所有这些陈腐的原理都被这种新的可能性消除了,即健康的文化将促进普遍的自我实现的肃清。

在体验时的主观快乐以及趋向这种体验的冲动,或希望和对这种体验“基本需要”之间密切的相关关系(这种体验对于他从长远来说是好的)并不是人人都有的,只有在健康人身上才会发现,只有这种人才既向往对自己有益的东西,又向往对其他人有益的东西,而且能全心全意地享受它,并且感到满意。

从享受的角度看,这样的人的德行本身就是他自己的报偿,他们自发地倾向做公正的事,因为这些事是他们愿意做的、他们需要做的、他们赞成的,以及做这些事是他们的享受,并且愿意继续享受下去。

人得了心理疾病,正是由于这个统一体或整个相关的网络,就瓦解成分离和冲突的了。这时,他愿意做的事,可能是对他自身不好的事;仿佛他做的这件事,他能不享有它;仿佛他享受它,而同时又可以不赞成它。

于是,享受本身可能是有毒的,或可能迅速消失的。他开始享受的东西,可能后来就不再享受它。他的冲动、欲望以及享受,这时就变得对生活几乎没有指导意义了。随后,他必定要怀疑和担心冲动和享受会把他引入歧途。这样,他就陷入了冲突、分裂、犹豫不决的状况。简而言之,他就陷入了内部冲突状态。

从哲学理论的历史上来分析,许多二难推理和矛盾都被这个发现解决了。享乐主义的理论,对健康人起作用,但对病人却没有起作用。真、善、美扮演某种相关的角色,不过,只有在健康人身上,它们的联系才是强固的。

只有在为数很少的人那里,自我实现才是相对完成的“事态”。但在大多数人那里,自我实现只是希望、向往和追求。然而,还没有达到的“某物”,在诊断上显示为指向健康、整合、成长的驱力。投射测验也能探测到做为潜能的这种倾向,但不是作为外显行为,正如X光能够探测到有外部表现之前的早期病变的情形一样。

对于我们来说,这就意味着某人是什么和他能成为什么,对心理学家也是同时存在的。因而,就解决了存在和形成之间的二难推理。潜能不仅仅是“将要是”或者“可能是”;而且它们现在就存在着。尽管自我实现的价值还没有现实化,但它们作为目标却是真实存在的。人既具有他正在是的那种人的特质,同时又潜伏着他向往成为的那样的人的特质。

自律才能成功

探究自律的原因是摆在内在道德论者面前的另一个问题。通常,自律只有在自我实现的、真正的、名副其实的人身上发现,而在平常人身上并没有发现自律。

在具有完美人性的人身上,我们发现责任和愉快是一回事。同样,工作和娱乐、自私和利他、个人主义和忘我无私,也是一回事。我们只知道他们是这种情况,但我们不知道他们是怎样变成这个样子的。事实上这些健康的人,只是实现了许多人都能够实现的东西。

然而,我们也面临这种严酷的事实:达到这个目标的人是如此之少,在100或200人中可能只有一个人达到。从原则上看,任何人都可能成为美好的和健康的人,因此每一个人类都是怀有希望的。但是,我们也必然觉得悲哀,因为实际上成为好人的人为数甚少。如果我们打算找出某些人成为好人、另一些人没有成为好人的原因,那么,研究自我实现者的生活史,查明他们是怎么达到这种状况的,就成了我们十分注意的研究课题。

我们已经知道健康成长最主要的先决条件,以及最基本需要的满足病。不过,我们也认识到,无节制的纵欲和满足也有它自己的危险后果。例如,精神变态的性格,“口唇性格”,无责任感,不能承担压力,不成熟性,某种性格紊乱,等等。

虽然研究的发现很少,但是已有大量适用的诊疗和教育的经验使我们能够做出合情合理的猜测:年幼儿童不仅需要满足,他们也需要学会限制他的满足,他应当认识到其他人也在寻求满足,即使是他的父母亲也在寻求满足;就是说他应该认识到,其他人不仅仅是他达到自己目的的手段。这就意味着,需要控制、延迟、限制、放弃自己的要求,以及忍受挫折和自律。只有对自律负责的人,我们才可以让他按照自己的意愿干,因为这样很可能是完全正确的。

做一个“最完美的人”

我们应该坦率地承认给人性下定义这种论题在理论上和逻辑上固有的困难,并且要把握住这些困难。而且,这个定义的每一成分都需要再定义。当我们用它们写作时,我们就会发现,我们自己是在沿着一个圆圈的边沿走。在这里,我们暂时还不得不承认这种圆圈。

只有在与人性标准对照时,“好人”才能下确切定义。同样,这个人性标准几乎肯定是程度的问题,即某些人比另一些人是更有人性的,而且,“好人”、“好的样品”是最有人性的。这个问题之所以必然如此,是因为人性具有如此众多的规定性特征,每一特征都是绝对必要的,但某一特征自身在确定人性时又是不充分的。而且,许多这种规定性特征本身又是程度的问题,并不能完全地、严格地区分开动物和人。

在这里,我们也发现哈特曼的公式是非常有益的。一个好人的好,要看他满足或符合“人”的概念的程度如何。

从某种观点上看,这确实是一种很简单的解决方法,而且是我们一直不知不觉地在使用着的一种解决方法。第一次做母亲的妇女问大夫:“我的孩子正常吗?”大夫明白她的意思而不深究她的用词。动物园管理人员去买老虎,他会寻找“好的”样品——真正有虎性的老虎,即具有所有明确规定的虎性并且发展充分的老虎。实验员为实验室购买宿条猴时,也会要求猴性好的宿条猴,不要那些怪异的或异常的猴。如果碰上一个没有卷曲尾巴的猴,那么它就不是好的宿条猴,尽管它的某些特性对于一只老虎来说可能是极好的。对于好的苹果树、好的蝴蝶来说,也是同样。

分类学家选出新种的“典型样品”,把这个样品存放在博物馆中,成为整个种的范例。在规定这个种的一切性质上,这是整个种群中最佳样品、是最成熟的、最没有残缺的、最典型的个体。在选择“好的雷诺瓦”(1841年至1919年,法国画家)或“最佳鲁宾斯”(1577年至1640年,法兰德斯画家)时,掌握的也是同样的原则。

在同样的意义上,我们也可以发掘人类最好的样品,这个人具备适合这个种的一切要素,他具有发展得很好并充分起作用的人的一切能力,而且没有任何一种疾病,特别是没有那种伤害主要规定性的、绝对必要特征的显著疾病的人。这些人可以被当作“最完美的人”。

从现在来看,这并不是十分困难的问题。在这里,我们首先碰到的是仲裁的文化标准问题,这个文化标准可以压倒和淹没生物心理学的决定性因素。其次,我们要面对驯养问题,也就是说,要面对人工的和受保护的生物问题。在这里,我们必须记住,人在某些方面也可以认为是被驯养的,特别是在我们特意保护的那些人身上更是如此,例如脑损伤的人、年幼的儿童等等。最后,我们需要区别牛奶场场主的价值和奶牛的价值。

就这个时代的状况看,人的似本能倾向比文化的力量要弱得多,所以,要梳理出人的心理生理学的价值,总是一个困难的任务。有困难也好,没有困难也好,反正这个任务是可能的,而且这个任务是十分必要的,甚至是极重要的。

我们研究上的巨大问题,于是就成了“选择健康的选择者”。实际上,这一点己做得相当好了,像医生现在能够选出身体健康的有机体那样。在这里,巨大的困难是理论上的,也就是健康的定义和概念化问题。

我们意识到,在真正自由选择的情况下,成熟的和健康的人不仅重视真、善、美,而且也重视倒退的、生存的和体内平衡的价值:和平和宁静,睡眠和休息,顺从,依附和安全,防范现实和引退脱身,甚至希望死,等等。我们可以把这些价值叫做成长价值和健康的倒退价值或“滑行的”价值。而且,我们还可以进一步指出,人越是成熟、坚强和健康,就越追求成长价值,越少追求和需要“滑行的”价值;但无论或多或少,他仍然需要二者。这两组价值总是处在辩证的关系中,形成动力的均势,而且这些就表现在外部行为上。

请记住这一点,基本的动机是满足已形成的价值阶梯,这些高级的和低级的价值、较强的和较弱的价值,比较重要的和不太重要的价值,是彼此联系在一起的。

这些需要不是二歧式的,而是排列在一个整合的阶梯上的,也就是说,这些需要之间是相互依赖。施展特殊才能这种高级的需要是由安全需要的不断满足支持着的,即使处在不活动状态这种安全需要也没有消失(所谓不活动状态,我指的是在一顿美餐以后的那种食欲状态)。

这意味着向较低级的需要倒退的过程总是作为一种可能性保留着。在这个前后关联中,绝对有必要把它看作对于整个有机体的完善,看作是“更高级需要”的存在和活动的先决条件;绝不应该把它看作是反常的或病态的。安全是热爱的绝对必须的前提条件,而热爱又是自我实现的绝对必须的前提条件。

实际上,这些健康的倒退的价值选择也应当被认为是“正常的”、自然的、健康的、似本能的,等等,像“高级价值”的情况一样。这也是很明显的,它们彼此处在辩证的和动力的联系之中(或者,正如我更喜欢说的那样,它们是层次整合的,而不是两歧式的)。

最后,我们必须对付明显的、描述性的事实,在大部分公众的大多数时间内,低级的需要和价值要比高级的需要和价值占优势,即这种低级的需要和价值产生强烈的倒退拉力。在好的或相当好的生活环境下,而且只有在最健康的、最成熟的、最发展的个体身上,才更经常地、坚定地选择高级的价值。在很大程度上这种情况可能是真实的,因为他们已有满足低级需要的坚实基础,通过满足需求,低级需要就活动或休眠了,就不再产生向后倒退的拉力;而且,很明显,这种需要得到满足的假设,又须假设有一个好的社会。

有一种过时的传统说法,人的高级本性依赖于人的低级本性,需要低级基础做基础;没有这个低级的基础,高级基础就无从谈起。这就是说,对于人类来说,如果没有已经获得满足的低级本性做基础,人的高级本性就是不可想象的;发展人的高级本性的最好途径,是首先实现和满足人的低级本性。另外,不论什么时间,人的高级本性好的或较好的环境条件是人的高级本性依赖的基础。

这里的含义就是,人的高级本性、理想、抱负和能力并不依赖本能的抛弃,而是依赖本能的满足(当然,我所说的“基本需要”同传统的弗洛伊德的“本能”并不是完全一样的)。尽管如此,我的这个说法还是指出了重新审查弗洛伊德的本能论的必要性。实际上,这是早就应该做的事情。

另一方面,这种说法与弗洛伊德的生和死的本能所隐喻的二歧性,有某种同型性。也许,我们可以运用他的基本隐喻,而同时又修正他的具体说法。

不过,前进和倒退、高级和低级之间的这种辩证法,正由存在主义者用另一种方式予以说明。

达到竞技状态的巅峰

当我们探求同一性的定义时,我们必须记住,这些定义和概念并不是现已存在于某个隐蔽的场所正等待着我们发现。事实上,它们某部分确实需要我们发现,但另一部分却需要我们自己创造出来。在一定程度上,同一性就是我们所说过的那种东西。当然,在这之前,我们应当注意到这个词已有的各种意义。这样,我们马上就会发现,各式各样的著作者是用这个词说明各种不同的资料、各种不同的作用。随后,我们就应从这些作用中找出某种东西,以便理解这个作者在使用这个词时,他指的是什么意思。对于形形色色的治疗家、社会学家、自我心理学家、儿童心理学家来说,他们指的是某种不同的东西,尽管所有这些人说的也有某种类似的地方或重叠的意义。也许这个类似性就是同一性所表示的意思。

另外也可以有一种高峰体验。在这种体验中,“同一性”有各种真实的、感觉得到的和实用的意义。这些就是同一性最恰当的意义,而且在这里我们有另一种角度。人们在高峰体验时有他们最高程度的同一性,最接近他们真正的自我,最有特异性。因此可以说,在这里,发明减少到了最低限度,而发现则增长到了最高限度。

显然,对于读者来说,下述所有“分离的”特性实际上根本不是分离的,而是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彼此关联的,例如以词的重叠方式表明同一个东西,而在隐喻上则包含相同的意思,等等。下面将以整体论的方式进行叙述,但不是通过把同一性分割成完全分离的、彼此排斥的各个部分,而是把它在手上翻过来倒过去地注视它的不同侧面,或者说像一名鉴赏家注视一幅好画那样,一会儿看它的这个结构(作为一个整体),一会儿又看它的那个结构。从某种意义上讲,这里所论述的每一个“方面”,可以认为在一定程度上也阐明着每一个其他“方面”。

人在高峰体验时比在其他时候感觉是整合(一元化的、完整的、成套的)。对于观察者而言,他在各个方面显得是更整合的,如更少割裂或分裂,较少自己同自己斗争,更多的是和谐,自我体验和自我观察较少分裂,更多的是一个指向、结构协调、更有效地组织起来,它的所有成分彼此非常和谐地活动,是更协作的,至少内部摩擦非常少,等等。

治疗家对此特别感兴趣,这不仅是由于整合是所有治疗的一个主要目标,而且是由于迷人的问题包含在我们可以叫做“治疗的分裂”中。要从顿悟中得到治疗,有必要同时进行体验和观察。例如,完全陷入体验而对观察他的体验不够超然的精神病患者,是不能被这个体验改善的,即便是他在隐蔽的无意识中已经得到纠正时也一样。

但这也是实际情况,治疗家必须在同等荒谬的程度上是分裂的,因为他必须既认可患者又不认可患者;即一方面他必须给予患者“无条件的积极关心”,为了理解疾病,他必须与他们同一,他必须把所有的批评和评价放在一边,他必须体验患者的世界观,他必须以交朋友的方式与患者融合,他必须用宽宏的上帝爱世人般的爱来爱患者,等等。

然而,在另一方面,他也有内含的不赞同、不认可、不同一。因为他力求改善患者,使他比一般情况更好,这就意味着要求他得到现在还没有的某种东西。这些治疗学上的分裂,显然是多伊奇和墨菲疗法的基础。

但是,这和双重人格的问题一样,治疗的目的仍然是把它们熔合成一个不分裂的和谐的统一体,在患者和治疗者双方都一样,我们也可以把这说成是越来越变成一个纯粹在体验着的自我了,这时自我观也许作为潜意识的可能性始终是有效的。在高峰体验中,我们变成更纯粹地在体验着的自我了。

当他达到更纯粹、更个别化的自我时,他也就更能够同世界熔合在一起,同从前的非自我熔合在一起。也就是说,它将只对自己没有压抑、压制、否认、抑制、有畏惧自己的高峰体验的人有意义。但是,这也可能对非高峰体验者有意义,不过要说明这一点比较困难也太冗长。

例如,相爱者亲密地构成一个单位而不是两个人,同一论变得更有可能了;创作者与他正在创作的作品变成一个东西了;母亲和孩子觉得是一个人了;鉴赏家变成音乐、绘画和舞蹈了(或者它成了他);天文家和星体一起出现在那里(而不是中间隔开望远镜筒分别地出现)。

简而言之,同一性、自主性、自我中心的最大成就是在有自身的同时也有超自身,一种在自我中心之上和之外的状态。这时,人能变得相对的没有自我。把它称之为完全丧失自我意识、自我觉知、自我观察,就能相当容易地传达出来这个意思。这种自我意识我们日常都有,但是,我们觉得它低于任何专注、兴趣、专心、发狂、“超越自我”,无论是在高峰体验的高水平上,还是在对电影、小说、足球运动发生兴趣这样的低水平上,都会变得忘记了自我、自己较小的痛苦、自己的外表、自己的烦恼,等等。实际上,总觉得超越自我是种愉快的状态。

高峰体验时的人一般都觉得他处在自己能力的顶峰,觉得能最好地和最完善地运用自己的全部智能。用罗杰斯的漂亮措词来说,他觉得他是“充分发挥作用的”。他觉得此时比其他时候更聪明、更敏感、更有才智、更强有力或更优美。他处在他的最佳状态,他的和谐一致的状态,他竞技状态的颠峰。这一点不仅可以被主观地感觉到,而且也能被观察者看到。他不再在限制自己中、在自我战斗中消耗精力,体内不再有力量的角斗。而在平常的情况下,我们只有一部分智能用于活动,另一部分智能则用在管束某些同样的智能上。现在,在高峰体验的时刻,这种浪费没有了,全部智能都可以用于活动了。他变得像一条没有水闸的河流,可以自由流淌了。

充分发挥作用还有另外一层含义,即当一个人处在他的最佳状态时,活动变得不费力和容易了。在其他时候需要经过努力、紧张和奋斗的事,现在觉得不需任何争取、工作或劳动,就自然而然地完成了。同这一点紧密联系的是经常感觉优美并显得优美。在任何事情进行得顺利、得心应手、超速运行的时候,这种优美才会悄然出现,而且是和平稳、容易、不费力的充分发挥作用一起到来的。

从外表上看,这个人这时是镇静的、有把握的和正常的,似乎他确切地知道他正在做的事情,并且是全心全意地干这件事,没有疑惑、含糊、犹豫或部分撤退。这是对于目标不是一问即过或轻轻地一击,而是完全击中的。伟大的体育家、艺术家、创造家、领导者和行政官员,当他们的活动处在他们的最佳状态时,都显示出这样的行为品质。

虽然,这一点与以前各点相比,与同一性概念的关系较少,但是,我认为,它应当作为“成为一个真正的自我”的副现象包括在内。因为它是可供研究的足够客观和普遍的特征。我认为,对于完全理解那种似神的快乐——幽默、玩笑、憨态、嬉戏、大笑等,也需要它。这种特征是同一性最高级的存在价值之一。

与其它时候相比,人在高峰体验时更觉得他自己在他的活动和感知中是负责的、主动的,是创造的中心。他觉得他自己更像一个原动力,更能自我决定而不是被引起的、被决定的、无助的、依赖的、被动的、软弱的、受摆布的。他觉得自己是自己的老板,是完全负责的,是完全随意的,是自己命运的主人。他觉得自己比其它时候有更多的“自由意志”。

在旁观者看来,他也是同样的情况。例如,他变得果断了,看起来更强有力,更专心致志,更善于嘲弄或压倒对立面,更坚定地确信自己,能给别人留下这种印象——企图阻止他是徒劳的。而且,他似乎丝毫不怀疑他自己的价值,不怀疑他做自己决定的事情的能力。对于旁观者来说,他显得更值得信赖,更可靠,是一个更有利的打赌对象。在治疗中,在成长中,在教育中,在婚姻生活中,发现这个伟大的时刻——变得负责的时刻——一般是可能的。

在高峰体验时,他摆脱了价值感、自我承认、自爱、自尊的消极方面——阻碍、抑制、谨慎、畏惧、怀疑、控制、保留、自我批评。这个特点不但是主观现象,也是客观现象,而且可以进一步从主客观两个方面描述。当然,这个特点不过是已经列出的特点和下面将要列出的那些特点的不同“侧面”。

虽然,这些事件原则上是可检验的,因为这些事件在客观上是力量和力量的搏斗,而不是力量和力量的协作。

行动是更自发的、更表现的、更单纯的(坦率的、天真的、诚实的、耿直的、真挚的、赤子般的、不矫柔造作的、不设防的、无抵御的),更自然的(简单的、从容的、不犹豫的、朴素的、笃实的、真诚的、在特定意义上原始的、直接的),更无控制和自由流露的(自动的、冲动的、反射式的、“本能的”、无拘束的、无自我意识的、无思想的、无意识的)。

真正同一性的这个侧面是如此重要,有如此多的折光色彩,要描绘和传达它是如此困难,在下述不完全同义的词中有重叠的意义:非故意的,自愿的,自由的,非强迫的,不加思量的,不审慎的,鲁莽的,无保留的,无抑制的,自我泄露的,坦白的,不掩饰的,开放的,不假装的,不虚构的,直截了当的,无邪的,非人工的,无焦虑的,信赖的。在这里暂不谈“良知”、直觉、存在认知问题。

在特定的意义上,他是更有“创造性的”。由于有更大自信且无怀疑,他的认知和行为就能够以不干预的方式、道教的方式,或以格式塔心理学描述过的灵活方式,按照它内在的、“显露出来的”条件(而不是根据自我中心、自我意识的条件),按照任务、责任(弗兰克语)或由工作自身性质提出的条件,把自身塑造成有问题的或无问题的状态。因此,他的认知和行为是更即兴的、即席演奏的、临时的、更不是由什么事物引起的,是更突然的、新奇的、新鲜的、不陈旧的、不圆滑的、非出于教导的、非习惯性的。它也是较少准备的、较少规则的、较少设计的、较少预谋的、较少练习的、较少预想的。因此,这些认知和行为都是相对非寻求的、无欲念的、非需要的、无目的的、非追求的、“无动机的”、或无驱力的,因为这些认知和行为是自然发生的,是新创造的,而不由以前引起的。

从另一种角度考虑,所有这一切还能够描述为极端的惟一性、个体性或特异性。如果说所有人大体上都是彼此不同的,那么,在高峰体验时,他们有了更纯粹的差别。如果说,人们在许多方面(在他们的角色上)是可以替换的,那么在高峰体验时角色就消失了,人们变得极少有互换性了。无论“独特的自我”意味着什么,以及它的起因是什么,反正它在高峰体验时总是更为独特的。

从各种意义上来讲,个人在高峰体验时,最有此时此地感,最能摆脱过去和未来,最全神贯注于体验。例如,这时比其他任何时候都更能倾听。由于他这时最少成规和预期,所以他能够完全倾听,而没有被拖入以过去的情况为基础的预期(过去情况不可能和现在情况完全一样),也没有被拖入以规划将来为基础的忧虑,这样就意味着,只是把当前作为达到未来的手段,而不是把现在本身作为目的。而且,由于他这时超越了欲望,所以,他也无需依据畏惧、怨恨或希望形成任何生活的成规。另外,他也不需要凭借比较此时此地有什么东西和没有什么东西,才能做出评价。

高峰体验时刻的人,成为一个更纯粹精神的而较少世故的人。也就是说,在高峰体验时,他的改变更多的是由内在精神的法规决定,而不是被非精神的现实法则决定。这听起来似乎是矛盾的或者是荒谬的,然而并不矛盾。而且,即使是矛盾的也会得到公认,因为这具有某种意义。在既不干预自我也不干预“其他”的时候,对于“其他”的存在认知最有可能;尊重并热爱自我和尊重并热爱“其他”,二者相互容许、相互支持和相互加强。我之所以能够最好地掌握非自我,靠的是非掌握,也就是依靠让它成为它自己,任其自然,允许它按着它自己的、而不是按照我们的规律生存。正如我们成为最纯粹的我们自身的时候,我们就从非我们中解放了我们自己,拒绝让它控制我们,拒绝按照它的规律生活,坚决要求按着我们内在的规律生活一样。这种情况产生的结果是,精神内(我们)和精神外(其他)就不再是极端不同,肯定不再是真正对抗性的了。另外,也产生了这样的结果,即两套法则都变成令人快乐和感兴趣的了,甚至它们二者能够整合或溶汇在一起。

可以帮助读者理解这个语言迷津的最好例子是两人之间的存在爱关系。当然,任何其他高峰体验也都可以作为范例。显然,在这种理想交往(我称之为存在范畴的水平上,自由、独立、掌握、不干预、信任、依靠、现实、别人、分离等词,全都是在非常复杂、非常丰富的意义上使用的,在日常生活的缺乏、需要、要求、自我保存,以及两歧式、两极性、分裂的缺失范畴中)中,这些意义是没有的。

从理论上而言,强调不力求式无需要方面,并且把它作为我们正在研究的同一性的中心点。处于高峰体验中的人通过某些途径变得无动机或无驱力了,特别是从缺失性需要的角度来看,更是如此。在论述这个高峰体验时,把最高、最可信赖的同一性描述为不力求的、无需要的、非希望的,即描述为超越了日常的需要和驱力的,也有类似的意思。他只是存在着。快乐已经达到,而这对于追求快乐来说,则意味着达到了暂时的目的。

己对自我实现的人做过类似的描述。现在,事事都是自愿地、倾泻式地、没有意志地、不费力地、无目的地到来的。此时,他的行动不是为了体内平衡或降低需要,不是为了避免痛苦、不愉快或死亡,不是为将来进一步的目的,不是为了自身之外的任何其他目的,即他的行动是绝对的,而且没有匮乏动机。此时,他的行为和体验成了本质的东西,是自我证实的,是目的行为和目的体验,而不是手段行为和手段体验。

因为他们觉得没有需要和要求,没有缺失,不缺乏什么东西,他们在各个方面都是满足的,所以我把这个水平上的人叫做超绝的人。他们这种“崇高的”、“极佳的”、超凡的特点,特别是他们的这种行动,已被推断出是以无所求为基础的。这些推论在理解人的这种活动上(他们当时的行动是无所求的)是很有启发作用的。例如,它对于理解超凡的幽默和娱乐理论、厌烦理论、创造性理论等,都是很有启发的。人的胚胎也是没有要求的这种事实,是高级涅和低级涅易于混淆的根源。

在高峰体验的时刻,他们通常倾向于成为诗一般的、神秘的和狂喜的表达和交流,似乎这是表现存在状态的一种自然而然的语言。同一性的言外之意是,真正的人正因为他是真正的人而可以变得更像诗人、艺术家、音乐家和先知。

一切高峰体验都可以有效地理解为利维的完满动作,或格式塔心理学的闭合,或者赖希的完全兴奋型,或者完全的释放、发泄、极点、高潮、尽善尽美、倾尽、完成等等。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未完成课题的持续活动、部分表露的心情、内部不完全通畅的运动、没有痛哭出来的悲哀、限食者的半饥饿状态、永远达不到完全整洁的厨房、有保留的性交、必须不表现出来的愤怒、得不到练习的运动员、墙上不可能改正的扭曲图画、不得不吞咽的愚蠢、不称职、不公平等等。从这些例子中,任何读者都应该能从现象的逻辑中理解到完满是多么重要,以及为什么这个观点有助于增进对于非力求、整合、放松等等的理解。完满被看作完善、公正、美,被看作是目的而不是手段。在某种程度上而言,自从外部世界和内部世界有了同型性和辩证关系(互为“因果”)的时候起,我们就接触到美好的人和美好的世界怎样彼此创造这个问题了。

同一性会受到怎样的影响呢?在某种意义上说,真正的人本身很可能就是完善的和最终的;肯定他不时地体验到了立体的定局、完满和完美。最后,却产生两种不同的结果:达到顶峰的人能够达到完全的同一性;而没有达到顶峰的人必然总是保留有不完全的、缺失的、力求的某种东西,他生活在手段之中,而不是目的之中。如果这个相关被证明不是完全相关,那么,至少可以肯定,真实性和高峰体验之间是正相关。

当我们考虑肉体的和精神的紧张以及持续不绝的不完全性时,它们不但同安详、平和、心理健康不相容,而且它们也可能同肉体健康不相容,这看起来是合乎道理的。而且,我们也有了理解这个迷惑人的发现的线索,即许多人报告,他们的高峰体验似乎莫名其妙地近似(美妙的)死亡,似乎在最强烈的生活之中也具有与其矛盾的渴望或意愿。也许,任何尽善尽美的完成或终结,在隐喻、神话或古语上就是死亡。

我们极强烈地感觉到,某种爱开玩笑的心境是存在价值之一。一个最重要的理由是,它是高峰体验时相当经常的报告,而且,研究者也可以从报告者的外部行为观察到这一点。

描述这种存在性爱开玩笑是很不容易的,因为英语在这方面非常贫乏。一般地说,英语不能描绘“较高级的”主观体验。它具有广阔无垠的或超凡的好脾气的特质,当然是超越了任何敌意的性质。同样,它可以容易地被称之为幸福的快乐,兴趣盎然或兴高采烈。它具有由于丰富或过剩而溢出的性质(不是缺失性动机的)。在这种意义上说,存在主义对于人的渺小(软弱)和伟大(强有力)都感兴趣或者高兴,而超越了统治和从属的两极性。它有某种凯旋性喜悦的性质,有时它可能也有宽慰的性质,它既是成熟的又是幼稚的。

在马库斯和布朗所描绘的意义上说,它是最终的、尤赛琴的、优美精神的、超然的,它也可以称之为是尼采哲学的。

作为规定的要素,它内在地包含有从容、不费力、优美、好运气、摆脱抑制的宽慰、约束与怀疑,和存在认知在一起的乐趣,它超越了自我中心和手段中心,它超越了时间、空间、历史和地域的观念。

在谈论它时,所用的方法和谈论美、爱、创造性智力一样,使用整体性法则。这是在这种意义上说的,它是二歧式的解决者,解决了许多难以解决的问题。它是人的处境的一种良好解决途径,它教给我们一种解决问题的好方法,这就是对问题本身感兴趣。它能够使我们既生活在缺失王国里,又生活在存在王国里,既是唐吉诃德,又是桑乔·潘萨,像塞万提斯那样。

人们在高峰体验的时刻,以及在这之后,特别地觉得幸运、侥幸、恩遇。一个并非罕见的反应是:“这不是我应该得到的。”高峰体验不是由设计安排带来的,它们是偶然发生的。

感恩感是一个普遍而独特的结果。信教的人是对他信仰的神感恩,其他人是对命运、对大自然、对人、对历史、对父母、对宇宙、对可能有助于造成这个奇迹的任何东西感恩。感恩可能转化为礼拜,表示感谢、崇拜,给予赞扬、供奉,以及其他某些很容易成为宗教格局的反应。显然,任何宗教心理学,无论是超自然的还是自然的,都必定考虑这些事件,此外,也必定重视宗教自然主义起源论。

这种感恩感非常普遍地表现为或者引导到对每一个人或每一件事的包容一切的爱,觉得世界是美好的。这种感恩感或者是为世界做某种好事的冲动,经常引起一种报答的渴望,甚至会引起一种责任感。

对于我们所描述的自我实现的人或真正的人的谦卑和骄傲,完全可能有理论上的连结。无论是敬畏的人,还是感激的人,幸运的人对他的好运气都很难充分信任。他必然向他自己提出这样的问题:“我配得到这种幸运吗?”这些人通过把骄傲和谦卑溶合为一个复合的、超级的统一体,即通过成为在一定意义上的自豪和恭顺来解决它们之间的二歧式。骄傲并不是傲慢或偏执狂,而是带有骄傲色彩的谦卑。若不二歧化它们,它们决不会病态化。存在性感恩能够使我们把英雄和谦卑整合到一个外壳之内。

强调一个已经论述过的主要矛盾,即使我们并不理解这个矛盾,但我们必须处理它。同一性、自我实现、自主、个别化、霍尼的真正自我、真实性的目标,看来既是一个终极目标,又是一个过渡性目标——过渡的仪式、通向超同一性道路上的一步。这似乎就是说,它的功能就是消灭它自身。从其他方面来说,如果我们的目标是东方式的——超越自我和消除自我、忘掉自我意识和自我观察,同世界溶合并与它同化,那么,多数人达到这个目标的最好途径,就是经由完成同一性,经由完成一个坚强的真正的自我,以及经由基本需要的满足,而不是通过禁欲主义。

在高峰体验时刻,我们的年轻的研究对象倾向于报告的两种肉体反应:一是激动和高度紧张、觉得发狂,喜欢奔上奔下,喜欢高声呼喊;另一个反应是放松、平和、从容、宁静感。例如,美妙的性体验、美感体验,创造狂热之后,两种反应都是可能有的;或者是继续高度的激动,不能入睡,不想去睡,甚至没有食欲、便秘等等;或者完全的放松,迟钝,深深的睡眠,等等。也许这一点与这个理论有某些联系,但我们却不清楚其中的意思。

行动才有动力

阻碍新技术的发展是科学正统观念的主要危险所在。假如科学方法的原则已经公式化,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应用它们。进行研究的新方式或新方法必然是可疑的,它们经常受到敌视,比如精神分析,格式塔心理学,罗夏测验。此种敌意的产生,也许在某种程度上是由于新的心理科学和社会科学所需要的关于同时并存、相互关联的逻辑推理和数学尚未发明出来。

一般来说,协作是推动科学发展的永久动力。否则,有局限性的个人怎能作出重要的、甚至伟大的发现?如果协作消失,那么发展往往会突然停滞不前,除非出现某个不需要帮助的天才。

正统观点意味着拒绝帮助异端。既然正统和异端领域中都很少有天才,这就意味着,只有正统科学能够持续地、平缓地发展。我们可以想象,异端论点在长期的令人厌烦的忽视和反对中受到阻碍,然后突然冲破障碍(假如它们是正确的),继而变成正统观点。

手段中心论滋养的正统观念还具有一种更为严重的危险,即对于科学的范围加以越来越多的限制。正统观念不仅阻挡新技术的发展,往往还阻挡许多问题的提出。根据的是,人们满可以认为这样的问题用现有的技术不能解决,比如,关于主观的问题,关于价值以及关于宗教的问题,正是这种愚蠢的根据导致了那种没必要的认输。那种自相矛盾的说法和那个“非科学问题”的概念,仿佛有什么我们既不敢问也不敢解答的问题。

的确,任何读过并且懂得科学历史的人,都不敢说有什么不能解决的问题,他只敢说有尚未解决的问题。依照后一种说法,我们的行动就有了明确的动力,它会推动我们进一步发挥独特的创造力。

如果我们的头脑里想着这样的问题:“我们用己经了解的科学方法可以干些什么?”那么,我们就只有作茧自缚,在人类兴趣的广阔领域中畏缩不前。这种思想会走向令人难以置信的危险的极端。

举个例子,议会试图建立一个全国研究基金会,在讨论中,竟有许多物理学家建议,所有心理科学和社会科学不得享受基金会的利益,理由是这些学科不够“科学”。

假如不存在对精微而尖端的高技术的尊重,假如完全忽视科学提问的本质以及来源于人类价值观和动机这个事实,那么,还会有什么理由来提这样的建议呢?

或许这些问题不应该得到解决?要不,科学家应该完全退出这个领域,把它还给神学家?或者是真的存在某种出于个人的嘲笑吧。那么,它是否暗示心理学家愚蠢而物理学家聪明?这种本身并不可能的说法的依据是什么?是印象吗?那么,哪个科学团体中都有蠢人,谁也不比谁多,不比谁少。然而,哪种印象更有根据呢?

只能说他们暗暗将技术置于首要位置——也许只给技术以这样的地位,否则,实在找不到其他可能的解释。

以手段中心为根基的正统观念鼓励科学家保持“安全、明智、稳妥”的风格,而不是“大胆勇敢”。它使科学家的事业仿佛是在平坦的土地上一寸一寸真诚地向前移动,而不是在未知领域中开辟新径。它使人对于未知事物持保守而不是进取的态度。它往往使科学家成为定居者,而不是开拓创新者。

应当把科学家摆放在未知、朦胧之中,使其面对难以应付的未知的事的这样一个正确的位置。注意问题的科学家每当需要时,就主动处于这样的位置。注重手段的态度将使他偏离这个位置。

过分强调手段和技术促使科学家认为:他们经自己的实际状况多了一些客观,少了一些主观,他们不关心价值。

手段在道德上是中立的,疑难和问题则未必如此,因为它们迟早会招致关于价值的难以调解的争论。回避价值问题的一个方法就是不强调科学的目标,而强调科学的技术。

的确,科学手段中心倾向的一个主要依据似乎可能就是竭力追求尽可能的纯客观性。

但是,在这里我们需要特别提起注意的是,我们已经确认科学永远不可能是客观的,也不可能完全独立于人类的价值。而且,科学是否应努力作到绝对客观(而不是人类可能达到的客观),甚至也很值得讨论。

在此,所有错误证明了忽视人性的缺点的各种危险。神经病患者不仅为其徒劳的努力付出了具大的主观上的代价;最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的思想能力同时渐渐变得越来越差。

由于这种想象中的对于价值的独立,价值的标准变得越来越模糊了。假如手段中心论哲学非常彻底(实际上它们很少如此),假如它们完全始终如一(实际上它们不敢这样,因为它们害怕得出明显愚蠢的结果),那么就不会有办法去作重要试验与不重要的试验,有的只可能是在技术上成功和失败的试验。如果只使用手段标准,那么最无价值的研究就会受到与最富有成效的研究同样的重视。

当然,实际情况并没有这样极端,这只是因为使用了不同于手段中心的尺度与标准。虽然这种错误很少以明显的方式出现,但是它的确经常以不太明显的方式存在。这一点可以在科学历史中得到证明,不值得做的事情决对不值得把它做好。

如果科学是一整套规则和程序,那么它与国际象棋、炼丹术、牙科医生的行业以及防护学没有任何差异。

追求成功的状态

存在心理学也可以称为本体心理学、超验心理学、完善心理学、目的心理学。在这里,我们先定义它的论题、研究问题以及研究范围。

讨论的重点是目的,而不是手段或工具;它研究人内心对目的状态、目的体验的满意程度和愉快程度;人,自我作为目的,是庄严的、独特的、不能类比的,和社会上其他任何一人都同样可贵,而不是达到目的的工具;这里的手段只能是目的活动的技术。讨论物本身,像它们处在自身本性状态中的样子,只有在它们是自我生效时或内在有效时,它们的固有价值和自身价值才无须证实。此时此地的状态,现在被充分体验,现在本身作为目的,而不是作为过去的重复或未来的序曲。

讨论终结和末端状态——完成、顶点、终局、结局、全体、极致、完美,此种状态是没有任何缺欠的状态,不再有任何需要的状态,不可能再做改善的状态。纯愉快的状态——欢乐、幸福、狂喜、入迷、实现、现实化。希望实现的状态——问题得到解决,愿望得到批准,满足需要,达到目标,梦想成为现实等等的状态,已经在那里的状态,到达那里而不是正在努力争取到达那里。高峰体验,也就是纯粹成功的状态,一切否定的暂时消失。完成和终局的不愉快、悲剧状态,只要它们能产生存在认知。失败、无望、绝望、防御瓦解的状态,价值系统的无能为力,面临真正犯罪的深渊,所有这些在有足够力量和勇气的情况下,都能迫使人达到对真理和真实的认知,而不是作为一个目的或作为一种手段。

觉得完美、认为完美是什么样的状态?如何定义完美?理想、模式、极限、范例、抽象又该如何定义?人,作为他潜在的存在,或可以被设想为完美的、理想的、模式的、真诚的、丰满人性的、范例的、超凡的、值得模仿的,或在这些方面具有潜势或向量——在最佳境遇下他会成为或能成为的样子,或作为潜势存在的人,他正在逐步趋近人性发展的理想限度,但绝不会一劳永逸地达到。他的注定目标、他的命运,这些理想的人类潜能使我们能从理想中推知心理治疗、教育、家庭训练、成长的极致、自我发展等等的至远目标。

讨论内核的定义和人的规定性特征——他的本性,他的“固有内核”或“内部核心”;他的本质,他现时存在着的潜能;他的必要条件——本能,体质,生物本性,内在固有的人性。这使定量说明“丰满人性”、“人性程度”或“人性萎缩程度”成为可能。

欧洲又是如何定义哲学人类学呢?“必要条件”,规定性特征(人性概念的定义)与典范——榜样,柏拉图的理念(理想的可能,完美的观念,英雄,模板,冲模)区分开。前者是极小值,后者是最大值,是纯粹的、静态的存在,而且是前者力图变成的最终状态。例如,人是无羽毛的两足动物。而且,人类成员资格是全或无的,不在其内,就在其外。

无欲求、无目的状态,无缺失性需要,无激动、非竞争、非努力的状态,享受奖赏、得到满足的状态。这些状态能取得极大收益,不但能让一个人的兴趣、希望、目的完全处于视野之外,而且能在某一时刻让一个人完全放弃自我的个性,继续作为纯认知的主体,能清楚地观察世界。

无畏状态;无焦虑状态,勇气,无碍的、自由的流动,无抑制、无阻挡的人性。

超越性动机在一切缺失性需要、一切缺失和要求得到满足以后的行为动力;成长动机;“非激发的”行为;表现;自发性;纯(始发的和/或整合的)创造的状态和过程;纯此时此地活动在可能的范围内“摆脱”过去或未来;即席创作;人与情境或问题的相互吻合,人与环境相互融合作为一种理想限度的运动。

关于希望或注定的目标、使命、命运、天职、自我完成的描述、实证以及临床上或人格学上或心理测量上说明的状态(自我实现,成熟,充分发展的人,心理健康,真实,真正自我的得到,个体特性的完成,创造性人格、自我同一性、潜在势能的领悟、确认或实现)。

存在认知与心灵以外的客观现实打交道,集中于实在的性质而不是正在进行认识活动的自我的性质或兴趣。看透人或物的本质、颖悟。存在认知发生的条件。高峰体验。最低点或孤寂体验。死前存在认知。严重精神病倒退状态下的存在认知。存在认知式的治疗洞察。对存在认知的畏惧和躲避;存在认知的危险。

(1)存在认知印象的性质。在存在认知下所描述的和完美推断的实在的性质,即在最佳条件下的描述和推断,实在被设想为不依赖于观察者,非抽象的实在(参看关于存在认知和缺失认知的解释。)

(2)存在认知观察者的性质。真实,因为超脱、无欲念、不自私、“无偏见”、道家思想、无畏、此时此地(参看关于纯洁认知的注释)、承受、谦虚(不骄傲)、没有得失的考虑,等等。我们自己作为最有效的实在观察者。

超越时间和空间。时间和空间被遗忘时的状态(被吸引,集中注意,着迷,高峰体验,低点体验),无关或有阻碍或有害时的状态。宇宙、人、物、经验它们之所以永恒、完美,就因为它们无时间、空间所限。

神圣的东西;崇高的、实体的、精神的、超验的、永恒的、无限的、唤起敬仰的、绝对的;敬畏状态;崇拜、供奉状态,等等。“宗教”虔诚状态,就其自然主义的一面而言,从永恒看的日常世界、日常的物和人,统一的生命,统一的意识,暂时和永恒的融合状态,局部和普遍、相对和绝对、事实和价值的融合状态。

单纯状态,用儿童或动物作为范例。存在认知,用成熟的、聪明的、自我实现的人作为范例。单纯感知,典型的状态是对重要和不重要没有分辨;事事都有可能出现,也同样充满趣味;形和基很少区分;只有雏型的环境结构和分化;手段和目的很少分化,因为事事自身通常同样有价值;没有未来,没有预知,没有预警,因而没有惊异忧虑失望期待预测焦虑排练准备或烦恼;一件事情像另一件一样有可能发生;无干预的承爱;接受发生的一切;几乎没有抉择、偏爱、挑选、分辨;对有关和无关很少区分,很少抽象、怀疑。

单纯举止,即自发,表现,冲动;没有畏惧、控制、或抑制;没有狡诈,没有别有用心的动机;诚实;无畏;无企图;无计划、无预谋、无排练;谦恭(不骄傲);当未来未知时,没有不耐烦;没有改善或改造世界的冲动——单纯和存在认知有很多交迭,或许它们将来会证明是完全等同的。

终极整体的状态即是指宇宙的整体、全部实在,要一种统一的方式看的实在;每一事物也都是每一别的事物,任何事物都和每一事物有联系;这只不过是我们从不同角度观察所致。帕克的宇宙意识。对世界一部分的着迷观察就好象它是整个世界。看某一事物就象它是所有的一切,这是一种技术,就好比摄影中的扩充、剪裁、放大等等。切断对象和他物的一切联系,从背景中突出出来,去掉它的嵌入状态,等等,让它显现自身,而且是绝对地、新鲜地显现。观察它的一切特征,而不是依据效用、危险、方便等等概念进行抽象。一物的存在即全物;进行抽象必然会从手段的观点进行观察并使它脱离物自身的领域。

超越分割、离散、互相排斥,超越排中律。

观察到或推论出的存在特征或存在价值。存在王国(参看存在价值表)。统一的意识,参看有关存在价值操作定义的备忘录。

二歧或两极、对立、矛盾已得到解决——被超越、相结合、相融合、整合的一切状态。例如,自私和不自私,理智和感情,冲动和控制,信赖和意愿,意识和无意识,相反的或敌对的利益,愉快和悲哀,眼泪和笑,悲剧和喜剧,阿波罗(太阳神)和狄俄尼索斯(酒神),浪漫和经典等等的二歧统一。一切能使对立转化为协作的整合过程,如爱、艺术、理智、幽默,等等。

在世界上,在社会中,在个人内部,在本性中,在自我中,一切的协同状态。自私变得和不自私同一的状态,即当我追求“自私的目的”而必须为其他每一个人造福的时候;当我成为利他的而使我自己也得益的时候,也就是说,当二歧已得到解决并被超越的时候。能使美德得以报酬的社会状态,即在美德得到来自外部和内部的奖赏的时刻;当德性、直爽、智慧、优美、诚实等等不会代价太高的时候。能培养和鼓励存在价值使之实现的一切状态。能使人易于从善的状态。阻止怨忿、反价值和反道德——对卓越的仇视和畏惧,对美、善、真等的仇恨和畏惧的状态。一切能增进真、善、美等等之间相关关系的状态,使这些美德趋向理想统一的状态。

它能使人所处的境遇向超越遗忘、整合与解决等状态转化。例如,高峰体验,存在幽默和笑,“愉快的结局”,存在公道的胜利,“有价值的死”,存在爱,存在艺术,存在悲剧或喜剧,一切整合的时刻、行动和领悟,等等。

肩负应有的责任

在这里,我们已把科学家说成是想认识现实的一切,而不只是认识他能为公众共同认可的部分。在科学家能够认识的现实世界中,把主体经验包括在内,至少孕育出两个后果:一是在经验知识的直接性和“旁观知识”的间接性之间形成的明显区分。另一是认为科学作业有两个方向、两极、两个目标的看法;一是趋向全然的简单化和浓缩,另一是趋向全面的综合与包容。

科学的第一法则就是接受一种责任——承认和说明现实的一切,一切存在物,每一件这样的事物。但进行一切的前提是,科学必须成为综合的和包容一切的——它必须把它甚至不能理解和解释的事物,那些尚无理论说明、不能测量、预见、控制或整理的事物,全都纳入它的管辖范围;它必须接受甚至矛盾、不合逻辑,接受神秘的事物,接受模糊的、两可的、古代的事物,接受无意识,接受存在的一切其他难以传达的方面;在它的最佳状态时,它是完全开放而不排除任何事物的;它不需要任何“入门条件”。

何况,它还包括知识的最初阶段及知识所有的水平阶段。知识也有一个胚胎期,它不能把自己仅仅禁闭在它的终极和成熟形态中,可靠性低的知识也是知识的一部分。在这一论点上,我们的主要目的是把主体的经验也包括在这一包容一切的存在领域中,然后探寻这一包容的某些激进的后果。

当然,不可靠性、难转移性、难测量性等也可能成为这样知识的弊端。很明显,科学的推进倾向于更公开、更“客观”。在这一趋向中有我们全都在寻求的共同享有的确定性,通常这也是技术进步最有可能出现的方向所在。只要我们能发现某种在主观和客观上都适合的东西,例如,快乐或焦虑的某种外部指标,也适用的石蕊试纸试验,我们就会成为非常快乐的人。但快乐和焦虑,即使在没有这样的试验条件下也存在,对这种存在的否认,是荒唐的,因而没有必要神去讨论它。无论谁说某人的感情或欲望不存在,实际上也就是说这个人不存在。

假如科学整合完成,假如经验论据一旦被承认为知识的一部分,那么,它也将是综合科学的一部分。我们就面临着许多真正的问题、困难和疑问。

一方面,不论是在哲学上还是科学上,我们都必须从经验开始。对于我们每一个人而言,个体的某些主观体验才是最确定无疑的,是在一切论据中最没有疑问的。假如是一个精神分裂者,这就更真确无疑。于是,那人的主观体验可能变成唯一可靠的现实,就像精神分裂者并不满足他们的现状,而要拼命努力接近外部现实并依附于它,我们也都力求认识并生活在心灵外的“现实”世界,这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我们需要在“认识”的各层次的意义上认识它。

心灵内的世界很大部分太容易波动,太容易变动,它不是停放在那里的。太经常的情况是我们不知道它将如何,那是难以预期的。显然,它会受到“外界”发生事件的影响。

无论是自然世界,还是人的社会世界,它们都呼吁我们超越自我,从个人的内心世界中走出去。从一开始,我们就依恋母亲,就像她依恋我们一样,这里同样也有一个外在于我的那种现实开始形成。以这样的方式,我们开始在我们和他人共享的主观体验和那些特别属于我们自己的体验之间做出区分。

正是这一世界和我们最终称之为外部现实的共同享有的经验相互关联着,后者是你我都能指向的事物世界,即能在你和我的身上同时引起类似经验的世界。在各种意义上,这一外部世界都是独立于我们的愿望、畏惧以及我们对它的注意等等之外的。

从整体来看,科学或知识是所有这些共有经验的一种汇编、一种净化以及一种结构和组织。这是一种使我们能够把握这些经验的方式,以统一和简化的办法使经验容易理解。这种一元化的倾向,这种趋向简约的压力,这种渴望——从大量小公式构成一个单一的包容广泛的总公式的渴望,曾被认为与科学、知识是一致的。

一般来说,科学的长远目标,它的终点或者称为它的理想和规定性本质,仍然是它的广泛适用的“定律”,精致而“简单”的数学公式,纯化而抽象的概念和模型,终极和不能再简约的元素和变量。因此,对于这些人这些终极的抽象已经变成最真实的现实。现实躲在表面现象的背后,只能由强论而不是观察弄清。蓝图比房屋更真实,地图比地域更真实。我只能将这看成是科学发展方向的一个分支,一个它期望做到的限度。

另一个方向是综合、全面,对一切具体经验的接受,原原本本,对每一事物的完满丰富的美学欣赏而无须抽象。同样对待两种还原倾向——既避免还原到具体又避免还原到抽象科学,应该坚决反对任何限制它的范围的东西,或任何武断地缩减它自身追求知识的方法或角度。

行为主义虽是做过了有价值的贡献,但时间对仍将表现力图强加的限制有不幸的影响,使我们自己局限于研讨外部可观察的行为。把内在意义、学科、内在经验的大千世界排除在研讨范围之外,这种做法似乎是闭上眼睛拒不观察广大的领域,而只要我们看一看人类世界,就不能否认这些领域的存在。

相反,人们正在谈论的新潮流将试图面对心理学王国中的一切现实的东西。它不主张约束和抑制,而是打开全部人类经验的广阔范围,使之承受科学的研究。

有必要再强调一点,任何抽象都会丧失某些具体的、经验的东西。如果我们要避免发疯,如果我们还想在世界上生活,抽象就是不可或缺的。这一两难困境的解决,在于弄清什么时候该抽象化,什么时候该具体化,在于两者都能做到,都能从中得到享受,在于弄清两者的长处和短处。在怀特海德那里,我们既能“寻求简约又不信任它”。

如果接受经验论据作为科学论据这一事实,就会引出一些问题。当然,许多问题也会消失,除非我们能接受两个世界:一方面,我们应接受传统科学的世界,使多重经验统一起来组织起来,它向简单、经济、俭省、紧凑和一致运动;另一方面,我们也接受主观体验的世界,肯定这些经验也存在,肯定它们也是现实的一部分,也值得我们关注,甚至也有某种理解和组织它们的可能。而且科学的第一法则不否认任何现实,即接受一切存在物,把存在的一切作为真实的,哪怕我们不能理解它、解释它或传达它。

因此,科学有两个方向、任务,而不只是一个。它一方面向抽象运动,即向统一、节省、经济、简单、结合、合法则、“可把握”运动。它同时也向综合运动,体验着每一事物,说明这些经验,接受一切存在的事物。因此我们可以谈论两类现实,许多人已这样说过,如诺斯罗普。

研究诺氏种种的著述,我们得到两组说法描述这类知识或现实。一种是假定概念:事物的合理成分,理论的连续系统,理论上、科学上的认识,理论上推论的事实。与此对照的是审视或直觉概念:事物的美感成分,美学的连续系统,说不出的、纯粹的、事实上给定的、瞬间的感觉材料,依据经验的认识、印象上的认识、直接的理解、经验上的直接、纯事实、纯经验、纯观察、感官享受的性质。

经验的世界存在着并包容着一切经验,那是经验的、现象的世界或审美体验的世界。另一个世界是物理学家的世界,数学家和化学家的世界,抽象、“定律”和公式的世界,假设体系的世界,非直接经验但有赖于经验世界的世界,由经验世界推论出来的世界,它是理解经验世界、弄清它的意义、观察其中隐藏的矛盾,整理并构建它的一种努力或尝试。

物理学家的抽象世界是否比现象学家的经验世界更“真实”?为什么我们需要这样想?难道有什么东西能很容易受到这一矛盾陈述的保护?此时此地的存在和我们确实体验到的东西肯定要比公式、符号、标记、蓝图、文字、名称、图式、模型、方程等等更接近真实。在一定意义上讲,现在存在的东西要比它的本原、假想组成成分或原因、前项更真实;它比任何它能被还原到的东西在经验上更真实。至少我们必须放弃把真实定义为仅仅是科学的抽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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