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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的故事

[法国]法布尔

一、蝉和蚁

我们大多数对于蝉的歌声,总是不大熟悉,因为它是住在生有洋橄榄树的地方,但是曾读过拉·封丹的寓言的人,大概都记得蝉曾受过蚂蚁的斥责的吧,虽然拉·封丹并不是谈到这故事的第一人。

故事上说:整个夏天,蝉不做一点事,只是终日唱歌,而蚂蚁则忙于储藏食物。冬天来了,蝉为饥饿所驱,只有跑到它的邻居那里借一些粮食。结果它遭了难堪的待遇。

勤俭的蚂蚁问道:“你夏天为什么不收集一点食物呢?”蝉回答道:“夏天我歌唱太忙了。”

“你唱歌吗?”蚂蚁不客气地回答,“好啊,那么你现在可以跳舞了。”说完就转身不理它了。

但在这个寓言中的昆虫,并不一定是蝉,拉·封丹所想的恐怕是螽斯,而英文常常把螽斯译为蝉。

就是我们村庄里,也没有一个农民,会如此无常识地想象冬天会有蝉存在。差不多每个农民,都熟悉这种昆虫的幼虫,天气渐冷的时候,他堆起洋橄榄树根的泥土,随时可以掘出这些蛴螬。至少有千次以上,他曾见过这种幼虫穿过它自造的圆孔,从土穴中爬出,紧紧握住树枝,背上裂开:脱去它的皮,变成一只蝉。

这个寓言是诽谤。蝉确实需要邻居们很多的照应,但它并不是个乞丐。每到夏天,它成阵的来到我的门外,在两棵高大筱悬木的绿阴中,从日出到日落,刺耳的乐声吵得我头脑昏昏。这种振耳欲聋的合奏,这种无休无止的鼓噪,简直使人无法思索。

有的时候,蝉与蚁也确实打交道,但是它们与前面寓言中所说的刚刚相反。蝉并不靠别人生活。它从不到蚂蚁门前去求食,相反的,倒是蚂蚁为饥饿所驱,求乞于这位歌唱家。我不是说乞求吗?这句话,还不确切,它是厚着脸皮去抢劫它。

7月天气,当我们这里的昆虫,为口渴所苦,失望地在已经萎谢的花上,跑来跑去寻求饮料,而蝉却依然很舒服,不觉痛苦。用它生在胸前的突出的嘴——一个精巧而尖利如锥子的吸管,来刺饮取之不竭的圆桶。它坐在树的枝头,不停的唱歌,只要钻通坚固平滑的树皮,里面有的是汁液,吸管插进桶孔,它就可畅饮一气。

如果稍许等一下,我们也许就可看到它遭受意外的烦扰。因为邻近有很多口渴的昆虫,立刻发现了蝉的井里流出浆汁,它们起初是安静小心地跑去舔食。这些昆虫大都是黄蜂、苍、妮、玫瑰虫等,而最多的却是蚂蚁。

身材小的为了要达到这个井,就偷偷从蝉的身底爬过,蝉却很大方地抬起身子,让它们过去。大的昆虫,抢到一口,就赶紧跑开,走到邻近的枝头,当它再回转头来,胆量比从前忽然大起来,一变而为强盗,想把蝉从旁边驱逐掉。

顶坏的罪犯,要算蚂蚁。我曾见过它们咬紧蝉的腿尖,拖住它的翅膀,爬上它的后背,甚至有一次一个凶悍的强徒,竟当我的面,抓住蝉的吸管,想把它拉掉。

最后,麻烦越来越多,这位歌唱家无可再忍,不得已抛开自己所做的井,悄悄地溜走。于是蚂蚁的目的达到,占有了这个井。确实这个井干得很快;但是当它喝尽了里面所有的浆汁以后,还可以等待机会再去抢劫别的井,以图第二次的痛饮。

你看,真正的事实,不是与那个寓言正相反吗?蚂蚁是顽强的乞丐,而勤劳的生产者却是蝉。

二、蝉的地穴

我有很好的环境可以研究蝉的习性,因为我是与它同住的。7月初临,它就占据了靠我屋子门前的树。我是屋里的主人,门外它却是最高的统治者,不过它的统治无论怎样总是不很安静的。

蝉的初次发现是在夏至。在阳光曝晒、久经践踏的道路上,有好些圆孔,与地面相平,大小约如人的拇指。通过这些圆孔,蝉的幼虫从地底爬出,在地面上,变成完全的蝉。它们喜欢顶干燥、阳光顶多的地方;因为幼虫有一种有力的工具,能够刺透焙过的泥土与沙石。当我考察它们遗弃下的储藏室时,我必须用斧头来挖掘。

最使人注意的,就是这约一寸口径的圆孔,四边一点垃圾都没有,没有将泥土堆掷弃在外面。大多数的掘地昆虫,例如金蜣,在它的窠巢外面总有一座土堆。这种区别是由于它们工作方法的不同。金蜣的工作是由洞口开始,所以把掘出来的废料堆积在地面;但蝉的幼虫是从地底上来的,最后的工作,才是开辟门口的出路。因为门还未开,所以它不可能在门口堆积泥土。

蝉的隧道大都是深达十五至十六寸,通行无阻,下面的地位较宽,但是在底端却完全关闭起来。在做隧道时,泥土搬移到哪里去了呢?为什么墙壁不会崩裂下来呢?谁都要以为蝉的幼虫用了有爪的腿爬上爬下,会将泥土弄塌了,把自己的房子塞住的。

其实,它的动作,简直像矿工,或是铁路工程师。矿工用支柱支持隧道,铁路工程师利用砖墙使地道坚固,蝉同他们一样聪明,它在隧道的墙上涂上水泥。在它的身子里藏有一种极黏的液体,就用它来做灰泥,地穴常常建筑在含有汁液的植物根须上的。它可以从根须取得汁液。

能够很随便地在穴道内爬上爬下,对于它是很重要的,因为当它可以出去晒太阳的日子来到时,它必须先知道外面的气候是怎样。所以它工作好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做成一条涂墁得很坚固的墙壁,适宜于它上下爬行。在隧道的顶上,它留着一指厚的一层土,用来保护并抵御外面气候的变化,直到最后的一刹那。只要有一些好天气的消息,它就爬上来,利用顶上的薄盖,去考察气候的情况。

假使它估量到外面有雨或风暴——当纤弱的幼虫脱皮的时候,这是一件顶重要的事情——它就小心谨慎地溜到温暖严紧的隧道底下。但是如果气候看来很温暖,它就用爪击碎天花板,爬到地面上来了。

在它臃肿的身体里面,有一种液汁,可以利用它来避免穴里面的尘土。当它掘土的时候,将液汁喷洒在泥土上,使它成为泥浆,于是墙壁更加柔软。幼虫再用它肥重的身体压上去,使烂泥挤进干土的罅隙里。所以,当它在顶上出现时,身上常有许多潮湿的泥点。

蝉的幼虫,初次出现于地面时,常常在邻近地方徘徊,寻求适当地点——一棵小矮树,一丛百里香,一片野草叶,或者一枝灌木枝——脱掉身上的皮,找到后,它就爬上去,用前爪紧紧地把握住,丝毫不动。

于是它外层的皮开始由背上裂开,里面露出淡绿色的蝉。头先出来,接着是吸管和前腿,最后是后腿与摺着的翅膀。此时,除掉身体的最后尖端,全体已完全蜕出了。

其次,它表演一种奇怪的体操,它腾起在空中,只有一点固着在旧皮上,翻转身体,直到头部倒悬,皱摺的翼,向外伸直,竭力张开。于是用一种几乎不可能看清的动作,又尽力将身体翻上来,并用前爪钩住它的空皮,这个动作,把它身体的尖端从壳中脱出。全部的经过大概要半小时之久。

在短时期内,这个刚得到自由的蝉,还没十分强壮。在它的柔弱的身体还没具有精力和漂亮的颜色以前,必须在日光和空气中好好地沐浴。只用前爪挂在已脱下的壳上,摇摆于微风中,依然很脆弱,依然是绿色的。直到棕色出现,才同平常的蝉一样。假定它在早晨九点钟占据了树枝,大概在十二点半,扔下它的皮飞去。空壳挂在枝上有时可以经过一两个月之久。

三、蝉的音乐

蝉似乎是由于自己的喜爱而歌唱的。翼后的空腔里带着一种像钹一般的乐器。它还不满足,还要在胸部安置一种响板,以增加声音的强度。有种蝉,为了满足音乐的嗜好,确实做了很多的牺牲。因为有这种巨大的响板,使得生命器官都无处安置,只好把它压紧到身体最小的角落里。为安置乐器而缩小内部的器官,这当然是极热心于音乐的了!

但是不幸得很,它这样自鸣得意的音乐,对于别人,完全不能引起兴趣。就是我也还没有发现它唱歌的目的。通常的猜想,以为它是在叫喊同伴,然而事实证明这个见解是错误的。

蝉与我比邻相守差不多十五年,每个夏天,将近两个月之久,它们总不离我的眼帘,而歌声也不离我的耳畔。我通常都看见它们在筱悬木的柔枝上,排成一列,歌唱者和它的伴侣相并而坐。吸管插到树皮里动也不动地狂饮,夕阳西下,它们就沿着树枝用慢而且稳的脚步旋转,寻找最热的地方。无论在饮水或行动时,它们从未停止歌唱。

所以这样看起来,它们并不是叫喊同伴。因为你不会费时几个月,站在那里去呼喊一个正在你身旁的人。

其实,照我想,就是蝉自己也不曾听见它这种兴高采烈的歌声。不过是想用这种强硬的方法,强迫别人去听而已。

它有非常清晰的视觉。它的五只眼睛,会告诉它左右以及上方有什么事情发生;只要看到有谁跑来,它立刻停止歌声,悄悄飞去。然而喧哗却不足以惊扰它,你尽管站在它的背后讲话,吹哨子,拍手,撞石子,它都满不在乎。要是一只麻雀,就是比这种声音更轻微,虽然它没有看见你,一定也会惊慌地飞去。这镇静的蝉却仍然继续发声,好像没有事一样。

有一回,我借来两支农民在节日用的土铳,里面装满火药,就是最重要的喜庆事也只用这么多。我将它放在门外的筱悬木树下。我们很小心地把窗开着,以防玻璃震破。在头顶树枝上的蝉,不知道下面在干什么。

我们六个人等在下面,热心倾听头顶上的乐队受到什么影响。砰!枪放出去,声如霹雳。

一点没有关系,它仍然继续歌唱。没有一点表现出一些扰乱的情况,声音的质与量也没有些微的改变。第二枪和第一枪一样,也不发生影响。

我想,经过这次实验,我们可以确定,蝉是听不见的,好像一个极聋的聋子,它是完全不觉得它自己所发的声音的!

四、蝉的卵

普通的蝉喜欢产卵在干的细枝上,它选择那最小的枝,像枯草或铅笔那样粗细;而且往往是向上翘起,从不下垂,差不多已经枯死的小枝干。

它找到了适当的细树枝,即用胸部尖利的工具,刺成一排小孔——这些孔好像用针斜刺下去,把纤维撕裂,把它微微挑起。如果它不被扰害,一根枯枝上,常常刺成三十或四十个。

它的卵就产在这些孔里的小穴中。这些小穴是一种狭窄的小径,一个个地斜下去。每个小穴内,普通约有十个卵,所以总数约在三四百之间。

这是一个昆虫的很好的家族。然而它之所以产这许多卵,理由是防御一种特别的危险,必须要产生大量的幼虫,预备被毁坏掉一部分。经过多次的观察,我才知道这种危险是什么。就是一种极小的蚋,它如果和蝉比较起来,蝉简直是庞大的怪物。

蚋和蝉一样,也有穿刺工具,位于身体下面近中部处,伸出来时和身体成直角。蝉卵刚产出,蚋立刻企图把它毁坏。这真是蝉的家族中之灾祸!大怪物只需一踏,就可轧扁它们,然而它们竟镇静异常,毫无顾忌,置身在大怪物之前,这真是令人惊讶。我曾见过三个蚋顺序地待在那里,同时预备掠夺一个倒霉的蝉。

蝉刚装满一小穴的卵,又到稍高的地方,另做新穴。蚋立刻来到这里,虽然蝉的爪可以够得到它,然而它很镇静,一点不害怕,如同在自己的家里一样,在蝉卵之上,加刺一孔,将自己的卵产进去。蝉飞去时,它的孔穴内,多数已混进了别人的卵,这能把蝉的卵毁坏。这种成熟很快的幼虫,每个小穴内一个,就以蝉卵为食,代替了蝉的家族。

几世纪的经验,这可怜的母亲仍一无所知。它的大而锐利的眼睛,并非看不见这些可怕的恶人,不怀好意地待在旁边。它当然知道敌人跟在后面,然而它仍然无动于衷,让自己被牺牲。它要轧碎这些坏种子非常容易,不过它竟不能改变原来的本能,解救它的家族,避免破坏。

从放大镜里,我曾见过蝉卵的孵化。开始很像极小的鱼,眼睛大而黑,身体下面,有一种鳍状物,由两个前腿连结而成。这种鳍有些运动力;帮助幼虫走出壳外,并且帮助它走出有纤维的树枝,这是比较困难的事情。

鱼形幼虫一出穴外,即刻把皮脱去。但脱下的皮自动地形成一种线,幼虫靠它能够附着在树枝上。它在未落地以前,先在此行日光浴,踢踢腿,试试自己的筋力,有时却又懒洋洋地在绳端摇摆着。

它的触须现在自由了,左右挥动;腿可以伸缩;在前面的爪能张合自如。身体悬挂着,只要有一点微风,就动摇不定,在这里为它将来的出世做好准备。我所看到的昆虫中再没有比这个更具奇观的了。

不久,它落到地上来了。这个像蚤一般大的小动物,在它的绳索上摇荡,以防在硬地面上摔伤。身体渐渐在空气中变硬。现在它投入严肃的实际生活中了。

这时,在它面前危险重重。只要有一点风,就能把它吹到硬的岩石上,或车辙的污水中,或不毛的黄沙上,或坚韧得无法钻下去的黏土上。

这个弱小的动物,很迫切的需要隐蔽,所以必须立刻到地底下寻觅藏身的地方。天气冷起来了。迟缓就有死亡的危险。它不得不四处找寻软土;毫无疑问,许多是在没有找到以前就死去了。

最后,它寻找到适当的地点,用前足的钩,扒掘地面。从放大镜中,我见它挥动斧头,将泥土掘出抛在地面。几分钟后,一个土穴就挖成了,这小生物钻下去,埋藏了自己,此后就不再出现了。

未长成的蝉的地下生活,至今还是未发现的秘密,不过在它未长成来到地面以前,地下生活所经过的时间我们是知道的。它的地下生活大概是四年。以后,日光中的歌唱是五星期。

四年黑暗中的苦工,一个多月日光下的享乐,这就是蝉的生活。我们不应当讨厌它那喧嚣的凯歌,因为它掘土四年,现在才忽然穿起漂亮的衣服,长起可与飞鸟匹敌的翅膀,沐浴在温暖的日光中。什么样的钹声能响亮到足以歌颂它那得来不易的刹那欢愉呢?

(王大汶/译)

蟋蟀的住宅[法国]法布尔居住在草地的蟋蟀,差不多和蝉一样的有名,在有数的卓越昆虫中是很出色的。它的出名是由于它的唱歌和住宅。单有一样是不足以成此大名的。

在各种昆虫中,只有蟋蟀长大后,有固定的家庭,这是它工作的报酬。在一年中最坏的季节,大多数别种昆虫,都在临时的隐避所藏身,它们的隐避所得来既方便,弃去也毫不足惜。在这件事上,蟋蟀是超群的。

建造一所住房实在是一个严重的问题。不过这已为蟋蟀、兔子,最后为人类所解决。在我的邻近的地方,有狐狸和獾猪的洞穴,大部分是不整齐的岩石形成的。很少经过修整,只有个洞就算了。兔子要比它们聪明些,如果那里没有天然的洞穴,可使它住下以免外间的烦扰的话,它就拣它所欢喜的地方去挖掘住所。

蟋蟀比它们更要聪明得多。它轻视偶然碰到的隐避处,它常常慎重地选择住宅的地址,一定要排水优良,并且有温和的阳光的地方。它不利用既成的洞穴,因为不适宜,而且草率;它的别墅一点点都是自己掘的,从大厅一直到卧室。

除掉人类,我没有看到建筑技术有比它还高明的;就是人类,在搀和沙石和灰泥使它固结和用黏土涂壁的方法未发明以前,还是以岩石为隐避所和野兽斗争的。为什么这种识别的本能,单独赋予这种动物呢?最低下的动物,却可以有一个完善的住宅。它有一个家,它有平静的无上舒服的退隐之所;同时在它附近的地方谁都不能住下来。除掉我们人类以外,没有谁同它来争夺的。

它怎么会有这样的才能呢?它有特别的工具吗?不,蟋蟀并不是掘凿技术的专家;实际上,人因为看到它的工具的柔弱,所以对这样的结果就引以为奇了。

是不是因为它皮肤太嫩,而需要一个住家呢?也不是,它的同类,有和它一样感觉灵敏的皮肤,但并不怕在露天下生活。

那么它建筑住所的才能,是不是因为它身体的结构上的原因呢?它有没有做这项工作的特别器官呢?没有,我附近地方,有三种别的蟋蟀,它们的外表、颜色、构造,都很像田野的蟋蟀,猛一看,常常都当着是它。这些一个模子下来的同类,竟没有一个晓得怎么掘一个住所。一种双斑点的蟋蟀,住在潮湿地方的草堆里,孤独的蟋蟀,在园丁翻起的土块上跳来跳去;越来越多蟋蟀甚至毫无恐惧地闯到我们屋子里来,从8月到9月,在那些黑暗而凉爽的地方,小心地歌唱。

这四种类似的蟋蟀中,只有一种能掘穴,所以如果要知道本能的由来,还需更进一步去研究。

哪一个不晓得蟋蟀的家呢?哪一个在儿童时代,到田野里去游戏的时候,没有到过这隐士的房屋前呢?无论你走得多么轻,它都能听得见你来了,并且立刻躲到隐蔽地方的底下去。当你到的时候,它早已离开了它的门前。

人人都知道,用什么方法将这隐匿者引逗出来,你拿起一根草,放在洞中去轻轻地转动。它以为上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这被搔痒和窘恼的蟋蟀从后面房间跑上来了;停在过道中,猜疑着,鼓动它的细触须打探。它渐渐跑到亮光处来,只要一跑出外面,就很容易被捉到,因为这些事,已经将它的简单的头脑弄昏了。如果第一次,被它逃脱,它就会非常疑惧,不肯再出来。在这种情形之下,可以用一杯水将它冲出来。

我们的儿童时代,那时候可真羡慕,我们到草地去捉蟋蟀,养在笼子里,用莴苣叶喂它们。现在为了研究它们,我又搜索起它们的巢来了。儿童时代如同昨日一样,当我的同伴小保罗,一个利用草须的专家,在长时间的施行他的技术和忍耐以后,忽然兴奋地叫道:“我捉住它了!我捉住它了!”

快些,这里有一个袋子!我的小蟋蟀,你进去罢,你可安居在这里,还有丰足的饮食;不过你一定要告诉我们一些事情,第一件必须让我看看你的家。

在朝着阳光的堤岸上,青草丛中,隐着一个倾斜的隧道,这里就是有骤雨,即刻也就会干的。这隧道最多是九寸深,不过一指宽,依着土地的天然情况或弯曲或成直线。差不多像定例一样,总有一丛草将这所住屋半掩着,其作用如一间门洞,将进出的孔道隐于黑阴之下。蟋蟀出来吃周围的嫩草时,决不碰及这一丛草。那微斜的门口,仔细耙扫,收拾得很广阔;这就是它的平台,当四周的事物都很平静时,蟋蟀就坐在这里弹它的四弦提琴。

屋子的内部并不奢华,有光泽,但并不粗糙的墙。住户很有闲暇去修理任何粗糙的地方。隧道之底就是卧室,这里比别处修饰得略精细,并且宽大些。大体上讲,是一个很简单的住所,非常清洁,没有潮湿,一切都合乎卫生的条件。在另一方面说来,假使我们想到蟋蟀用以掘地的工具的简单,这真是一件伟大的工程了。如果我们要知道它怎样做的和它什么时候开始做的,我们一定要从蟋蟀刚刚下卵的时候讲起。

我花园中的蟋蟀,被蚂蚁残杀尽,使我不得不跑到外面去寻找它们。8月,在落叶中的草还没有完全被太阳晒枯,我看到新生的蟋蟀,已经比较的大,在这个时期,它的生活是流浪的;一片枯叶,一块扁石头,已是够应付它的需要了。

许多从蚂蚁口中逃脱残生的蟋蟀,现在做了黄蜂的牺牲品,它们猎取这些游行者,把它们贮藏在地下。它们如果提早几个星期掘住宅,就没有危险了;但它们从未想到,它们老守着旧习惯。

一直要到10月之末,寒气开始迫人时,它们才动手造巢穴。如果以我观察关在笼中的蟋蟀来判断,这项工作是很简单的。掘穴决不是在裸露的地面着手,而是常常在莴苣叶——残留下来的食物——掩盖的地点。这里替代草丛的,似乎为了使它的住宅秘密起见,那是不可缺少的。

这位矿工用前足扒土,并用大腮的钳子,拔去较大的砾块。我看到它用强有力的后足踏,后腿上有二排锯齿;同时我也看到它扫清尘土,推到后面,将它倾斜的铺开。这样,你可以知道它全部的方法了。

工作开始做得很快。在我笼子里的土中,它钻在底下两小时,它不时地到进出道口来,但常常是向后面不停地扫着。如果它感到疲劳,它可以在未完工的家门口休息一会,头朝着外面,触须无力地在摆动。不久它又进去,用钳子和耙继续工作。后来休息的时间渐渐加长,使我有些不耐烦了。

工作最重要的部分已经完成。洞有两寸深,已足供暂时的需用了。余下的是长时间的工作,可以慢慢地做,今天做一点,明天做一点。这个洞可以随天气的加冷和身体的增大而加深加阔。即使在冬天,只要是气候还比较温和,太阳晒在住宅的门口时,还是可以看见蟋蟀从里面抛出泥土来。在春季享乐的天气里,这住宅的修理工作仍然继续不已。改良和修饰的工作,总是经常地在进行着,直到主人死去。

4月之末,蟋蟀开始唱歌。最初是生疏而羞涩的独唱,不久,就成合奏乐,每块泥土都夸赞它的奏乐者了。我乐意将它列于春天唱歌者之首。在我们的废地上,百里香的欧薄荷盛开时,百灵鸟如火箭似的飞起来,扳开喉咙歌唱,将甜美的歌曲,从天空散布到地上。下面的蟋蟀,唱歌相和。它们的歌单调而无艺术性,但它的缺乏艺术性和它苏生之单纯喜悦正相适合,这里惊醒的歌颂,也是萌芽的种子和初生的叶片所了解的歌颂。对于这种二重唱,我敢说蟋蟀是优胜者。拿它的数目和不间断的音节来说,是可以当之无愧的。摇荡在日光下,散布着芬芳的欧薄荷,把田野染成灰蓝色,即使百灵鸟停止了歌声,田野仍然可以由这些淳朴的歌手得到一曲赞美之歌。

(严大椿/译)

尾巴[前苏联]比安基苍蝇飞到人面前,向人说:

“你是动物之王,你什么都会做。你给我安一条尾巴吧!”

“你要尾巴来干什么?”人问道。

“所有的野兽有尾巴,不都是为了好看嘛!”苍蝇说,“我要尾巴,也是为了好看。”

“我还没听说过,有哪种野兽长一条尾巴是为了好看。再说,你没有尾巴,不也活得好好的么。”

苍蝇一听生了气,就给人捣起乱来了:一会儿落在甜点心上,一会儿落在人的鼻子上,一会儿在人的左耳旁嗡嗡叫,一会儿在人右耳旁嗡嗡叫。真正讨厌死了!人被他吵得再也受不了啦,就向他说:

“唉,好吧,苍蝇,你飞到树林里去吧,飞到河边去吧,飞到田野里去吧!要是你在那儿能找到一只有尾巴单是为了好看的飞禽走兽或者爬虫,那你就可以把它的尾巴拿去,我许可你拿。”

苍蝇听了很高兴,从小窗里飞了出去。

它飞过花园,看见树叶上有一条蛞蝓在爬,就飞到蛞蝓跟前,大声叫道:“蛞蝓,把你的尾巴送给我!你长这尾巴是为了好看。”“这叫什么话呀!这叫什么话呀!”蛞蝓说,“我根本没有尾巴——这是我的肚子。我把肚子一缩一放,一缩一放,才能往前爬。我是腹足动物。”

苍蝇发现自己搞错了,就往前飞去。

它飞到小河边,小河里有一条鱼、一只虾——他们俩都有尾巴。苍蝇向鱼说:

“把你的尾巴给我吧!你长尾巴是为了好看。”

“才不是为了好看呢!”鱼回答道,“我的尾巴是舵。你看:我需要往右拐弯的时候,就把尾巴往右摆;需要往左拐弯的时候,就把尾巴往左摆。我可不能把尾巴送给你。”

苍蝇向虾说:

“虾呀,把你的尾巴给我吧!”

“我不能给你,”虾说,“我的脚又细又弱,我不能用脚划水。我的尾巴倒是宽大有力。我用尾巴一拍水,身子就往前一弹。拍着,拍着,我就往前游去了,乐意往哪儿游,就往哪儿游。我的尾巴是当桨用的。”

苍蝇继续往前飞。它飞到树林里,看见啄木鸟蹲在树枝上。苍蝇飞到啄木鸟跟前说:“啄木鸟,把你的尾巴给我吧!你长这条尾巴,只是为了好看。”

“你这话才叫怪呢!”啄木鸟回答,“我要是没有这条尾巴,还怎么凿树干,还怎么给自己找食吃,还怎么给孩子们造窝?”

“你用嘴好了。”苍蝇说。

“嘴当然是用得着的”,啄木鸟回答,“不过,没有尾巴也不成。喏,你看,我是怎样凿的。”

啄木鸟把又硬又结实的尾巴支在树皮上,把整个身子一晃,嘴照准树干凿了下去——只见木屑一阵乱飞!

苍蝇一看:不错,啄木鸟凿树的时候,的确是坐在尾巴上,它离了尾巴是不行的。尾巴是它的支柱。

苍蝇又往前飞。

它看见矮树丛里有一只母鹿,带着几只小鹿。母鹿的尾巴很短,是白色、毛蓬蓬的。苍蝇嗡嗡地叫了起来:

“母鹿,把你的小尾巴送给我吧!”

母鹿听了大吃一惊。

“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母鹿说,“如果我把尾巴给了你,那我的小鹿都得丢了。”

“你的尾巴对小鹿有什么用处?”苍蝇惊讶地问道。

“当然有用,”母鹿说,“比方说,有狼来追我们的时候,我得藏起来,就往树林里跑。小鹿跟在我后头跑。在许多树木当中,它们看不见我。于是我就摇小白尾巴。像摇手帕似的。‘往这边跑呀,这边!’它们看见前面有个白东西一闪一闪,就紧紧地跟在我后面跑。这样,我们一家子都可以逃命。”

没有法子,苍蝇只好再往前飞。

它飞了一会儿,碰见一只狐狸。嗬!这条狐狸尾巴真叫漂亮,蓬蓬松松的,火红火红的,美丽极了!

“好呀,”苍蝇心想,“这条尾巴准得归我了。”

于是它飞到狐狸跟前去嚷道:

“给我尾巴!”

“苍蝇,你在说些什么呀!”狐狸回答,“我要是没有尾巴,就活不成了。我要是没有尾巴,狗追我的时候,一下子就把我捉住了。靠了这条尾巴,我可以把狗骗过去。”

“你怎样用尾巴骗狗呢?”苍蝇问道。

“等狗快要追上我的时候,我就甩尾巴!把尾巴往右甩,自已往左逃。狗看见我的尾巴往右甩,就往右追。等他明白是搞错了的时候,我已经跑远了。”

苍蝇看到所有的动物的尾巴都是有用的,不论是在树林里,还是在河水里,都没有多余的尾巴。没有法子,苍蝇只好飞回家去了。它想道:

“我只好还是去给人捣乱,闹得他心烦,他就只好给我做一条尾巴。”

人正坐在小窗口,眼睛望着院子里。

苍蝇落在人的鼻子上。人“啪”地一巴掌,打在自己鼻子上。哪知苍蝇已经飞上了他的脑门儿。人又“啪”地一巴掌,打在自己脑门儿上,可是苍蝇又飞回鼻子上去了。

“苍蝇,你别给我捣乱了!”人说。

“我就是不走,”苍蝇嗡嗡地说,“你干吗取笑我,打发我去找没有用的尾巴?所有的动物我都问过了——所有的野兽的尾巴,都是有用的。”

人摆脱不掉苍蝇的纠缠,觉得苍蝇实在太讨厌!

就想了想,说:“苍蝇,苍蝇,你看,院子里有一头牛,你去问问牛,它的尾巴是干什么用的。”

“好吧!苍蝇说,我再去问问牛,如果牛也不肯把尾巴送给我,人呀,我非把你给烦死不可!”

苍蝇飞出小窗,落在牛背上,一个劲儿嗡嗡地叫:“牛呀,牛呀,你要尾巴来干什么?牛呀,牛呀,你要尾巴来干什么?”半天,牛也没作声,后来突然用尾巴往自己背上一抽,恰好打中了苍蝇。

苍蝇摔了下去,六脚朝天断了气。

人从小窗口里说:

“苍蝇,你这叫作活该!你不应该跟人捣麻烦,也不应该跟其他动物捣麻烦。你太讨厌了!”(王汶/译)

太阳请假的时候[德国]柏吉尔“从前有个时候”,一天晚上,乌拉·波拉说,“人们忽然觉得悲观起来,他们不满意自己,不满意上帝,也不满意世界。‘喔,’他们说,‘生活真是个重累。工作太多,娱乐太少。我们得把这个状况颠倒过来,总而言之,统而言之,我们要好好地休息一下了!’”

“于是他们把所有的事情都搁置起来,一齐罢工!所有的机轮都停止了,烟囱里不再出烟。刚造好一半的屋子,围着高高的鹰架,高耸在天空。裁缝从此不拿缝针;皮匠不再擦蜡线,不再钉鞋底;店员紧闭店门;矿工停止下矿;渔夫不去张网。最高兴的要算那些牛羊,它们快活得到处乱跑,高声大叫,因为不再有人来管它们了。”

“乡村里的农民,无论是张三、李四、阿猫、阿狗,都聚集在小茶馆里,说:‘好,既然城里人一齐罢工,我们又为什么一定要去种田呢?我们也要罢工!’于是犁头、铁锄、镰刀、水车等等的农具就没有人去过问了。‘随你们便,’城里人说,‘我们的仓库里有满仓的米谷,我们的地窖里更有满窖的马铃薯。我们还暂时不需要你们的农产品!’”

“太阳惊奇地从天空中望下来,注视着地面上所有的奇事。”

“‘啊’,月亮说,‘世界上的人都着了魔。我在地球四周环行了无数万年,我曾看见过不少疯狂的事情,可从不曾看见过像现在那样的荒唐。我看人类是要发生不幸的结果了,因为把一切人团结起来的只有工作,现在他们连手指都不动一动,他们的前途就只有灭亡。哦,我认为工作是光荣的,我将要继续照亮黑夜,并且领着黄金色的‘星的羊群’在天空放牧!’”

“可是现在农民早已停止耕种,张三、李四、阿猫、阿狗都整天坐在茶馆酒店里打牌喝酒,这就使太阳非常灰心。‘既然这样,我又何必再照耀这大地呢,’一天他感伤地说,‘你们既然不下种子来叫我培育成熟,既然用不到我来照着你们做工,我的照耀就完全失去了意义。让你们去在黑暗里面逍遥吧,我是不愿意照耀一批懒惰虫的。你们得想想明白,赶快做工,否则我也要请假了!’”

“‘别管我们,太阳先生,’人们抱怨地说,‘你要怎样做,随你的便,我们早已决定不再做工了!’”

“那一天晚上,太阳在西下的时候脸色通红,显然是发怒了,下一天早晨他就不再回来。他已经请假了!”

“‘太阳真的躲开了。’人们说,有好些人都哭丧着脸。‘这么一来,天要冷起来了。’他们说,‘而且白天也将同黑夜一样黑暗了。’‘不过夜里是可以有光的,’还有些人说,‘因为夜里有月亮出来照耀我们!’”

“可是到了夜里,天空还是乌黑。月亮似乎也请假了。人们都跑去问最著名最博学的天文学家,这是什么原因,为什么月亮不在天空照耀。”

“‘喔,这个么,’天文学家说,‘她是没有办法来照耀了;太阳不发光,就连月亮自己也躲在黑暗里,因为她先得被太阳照亮了,才能把这光反射到地面上来。’”

“‘好吧,’人们懊丧地说,‘那么她就不必照耀了。我们还可以用电灯来照亮街道,用电炉来温暖房屋。’”

“他们用煤来烧锅炉,开动巨大的蒸汽机,造成电流,使它通过千百盏电灯把全镇上每家每户都照亮了。从煤,他们又造成了煤气。他们把煤放在大囤中加热,把产生的煤气用导管通往每家每户,把它点着,这样,他们就可以用电炉取暖,用煤气灶煮菜。他们嘲笑着太阳。”

“但是过了一段时问,所有的存煤都用尽了,由于矿工不愿意替别人服务,锅炉里的水就无法煮沸,蒸汽机就不能开动。同时煤气也没有了,光也没有了,温暖也没有了。人们又开始感到不安。”

“但是有些人说:‘不要灰心,我们不怕没有太阳,要是真的没有煤来开动蒸汽机,我们还有水力。世界上有不少的瀑布,从高的地方流下来,我们可以在那里装些水磨和轮机,让水流冲在轮上,使轮子回转,开动发电机。这样我们又可以利用电力来采光取暖了!’”

“但是人们跑到瀑布附近,却看见那里没有一滴水在流动,这倒并不是由于水结了冰,实实在在是由于那里没有水。于是他们跑去问最著名最博学的气象学家:‘请你告诉我们,那些瀑布为什么都干涸了。’”

“‘喔,’聪明的气象学家说,‘理由很简单!瀑布从很高的山顶头流下来,是由于太阳把山顶的冰雪融化了,变成水的缘故。现在太阳既然停止照耀,冰雪就不再融解,山脚边就不可能有瀑布了。在山顶头积起来的雨水,本来也可以成为瀑布流到山谷里去,可是现在太阳既然不把河海里的水蒸发起来,升到天空里去变成雨云,也不可能有雨和瀑布了!太阳用温热来造成雨露霜雪的变化,可是现在他请了假,就什么都没有了。’”

“‘真该死,’人们说,‘为什么我们要任凭太阳的摆布呢?你想,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可以利用风。风可以替我们转动风车,我们有了这风力就可以运转轮子,开动发电机了。不要灰心!我们要建造巨大的风车。’”

“‘啊哟!’木匠和铁匠却愤愤地说,‘大家又要过忙忙碌碌的生活了!”

“但是旁人宽慰他们说,这工作只是暂时的,只要等到风车装置完竣,大家又可以过安闲愉快的生活了。”

“于是他们日夜赶造巨大的风帆和机器,把手足都冻僵了,因为那时候地面上的气候是一天寒冷过一天。后来工作终于完成了,只等有风,就可以把巨大的风车旋转起来,于是轮子和发电机就可跟着转动,他们又可以有电力、电光和电热了。可是事实上,那时候一点儿风息都没有,不但最小的树叶静静不动,连微细的尘埃也飞不起来。”

“于是人们又到气象学家那里去问:‘请告诉我们,什么时候会再有风!’”

“气象学家深深地叹了口气,整了整他的眼镜,然后说:‘没有了太阳,也就没有了风,因为造成风暴的就是太阳。太阳温暖了各地的空气,但是有的地方受阳光多,有的地方受阳光少,所以有的地方比较暖,有的地方比较冷。温暖地方的空气向上升,于是寒冷地方的空气就沿地面流过去补足温暖地方的上升空气。这就形成了风。如果沿地面流动的空气走得太快,这就是风暴,如果它们走得慢一点,那就只成为一种摇曳树枝的轻风。现在太阳既然不再温暖空气,空气就不再流动,你们就白白地建造了这座大风车。’”

“于是人们从早到晚板起了脸孔,动不动就生气打架,可是这并没有用,他们还是不能够叫风车转动一分一毫。‘你们必须再到矿里去挖出些煤来。’人们说,但是矿工们哪里肯听,因为大家休息,他们怎么肯单独做工。‘我们不愿意冻死!’大家叫了起来,于是各处都吵吵闹闹,甚至有人打得头破血流。他们为了要喝热的汤,住暖和的房间,就把所有森林里的树木一齐砍下来当柴烧。但是有人因为在寒冷的露天工作,竟给冻死了。”

“气候一天冷过一天,大家都像住在北极一样。海水冻结,足有一百多米厚。所以轮船不能到远方去装运粮食和其他日用品,渔夫不能撒网。森林中的动物都冷死了,空中的鸟类冻僵了落在地上,把血都凝成了冰块。地面冻结,硬得像钢铁一样,就是真要用犁来耕种,也是不可能了。可怕的黑暗笼罩着整个世界,只有冰冷的天空里的远远的繁星,还射出惨淡的微光,照到这不幸的没有太阳的地球上来。”

“人们的处境是愈来愈坏了。‘我们要复工’,他们不得不喊了出来,‘我们要享受光明和温暖,我们要享受风和云,我们要享受青翠的森林和迎风起浪的谷田,我们要享受小鸟的歌声和花草的芳香,我们要太阳回到天空,是的,太阳,太阳,他使我们快乐,舒适,万事称心!’”

“‘我们要复工,让太阳再来照耀。’大家齐声呼喊,声音震动了整个地球。”

“太阳听见了这喊声,他向地球一望,看见人们已经醒悟了过来,他就张开笑口,从地平线上升起来,闪出耀眼的光芒,又把世界容纳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去了。”

无论男女老幼都跑出屋子来站在睁不开眼的阳光中,温暖他们发抖的四肢。一种新的生命很快地显现在他们灰白色的脸上。太阳凭了他的光线,又表演了无数的奇迹,都是人们一向所不曾注意到的。他解放了冰封的泉水,让它们向前潺潺地流去;他融化了江河湖泽,让海水再生波浪,水手和渔夫照常工作。太阳又把空气温暖,引起气流的纷扰,于是风也吹了,风车上的风帆也转动了。融解的冰雪从山巅流下来,于是瀑布也苏醒了。风车和水车的主人又衔着烟斗,高高兴兴地磨着他们的麦粉。张三、李四、阿猫、阿狗又在新解冻的田地里用犁来翻着泥土。树木长出新芽;残存的小鸟从潜藏的洞穴里飞出来,快活地唱着歌;在天空的云端背后依旧飘浮着那环游地球的老旅行家月亮,脸上露着笑容。

“但是太阳拉开了圆圆的脸,笑眯眯地渐渐西沉,像是慈爱的爸爸关心他的孩子们一样。”

(顾均正/译)

隐身人[前苏联]伊林你以为只是在童话里才有隐身人吗?那么你看看天空。云儿在那儿飘。谁带动它们的呢?是隐身人。当它经过田野的时候,黑麦便弯下腰来向它鞠躬。当它经过森林的时候,树木便向它点头。

今天在我们院子里,它把挂在绳子上的衣服带走,把孩子头上的帽子摘掉,在房间里,把桌子上的报纸扔到地板上。

它也不道声劳驾,也不敲门。它不从门口进来,却从窗口进来。

秋天,它叫干树叶打圈子旋转。夏天,它扬起路上的尘土,扔到人的眼睛里去。

当它在草原上,在森林上,在辽阔的海洋上旅行的时候,它有多少冒险的经历啊!

就是它把寒冷从北方带给我们,把炎热从南方带给我们,把雨水从海里带给我们,把尘土从沙漠里带给我们。就是它吹起船帆,吹动风磨磨粮食。

现在你一定猜着这是谁了。

这是风。这是地面上流动的空气。

它是看不见的,但是,当五一节或者十月革命节,它在街上飘动着旗子的时候,我们会看得很清楚。

现在这个故事就来谈谈它的冒险经历。

在那遥远的北方,在冰封的王国里,曾经有一个隐身人——北方的气流。

它经常在冰封的田野上漫步,像用扫帚一样地把雪扫起来。

有时候,在这样扫除的当儿,它把雪扬起来,然后赶着这些雪花,在冰封的田野上前进。

在雪的王国里,它不玩雪还玩什么呢?

北方好冷啊!天空的太阳升得低低地,照的时间也不长。

隐身人在白天怎么也晒不暖和。

而夜间比白天更糟。很少有给它盖上云做的毛茸茸的被子的时候。夜间常常没有云,满天是星,到了早晨,隐身人通身冷透了。

可是这正好使它离开冰封的王国,动身去长途旅行——到南方去。

它走的是海路。

海洋里的水比北方的冰要温暖。

隐身人在温暖的水面上也变得暖和起来。

它在这儿也一路玩着。它把水扬成波浪。它跑得越快,浪头就扬得越高。

波浪一排排地走着。隐身人把波浪的顶峰打碎,把它们打成白沫。有时候隐身人碰到轮船,便玩它烟囱里冒出来的烟。

帆船上的水手们喜欢他们的助手。他们老早就等候着它了。但是隐身人工作得这样热心,水手们简直怕它把桅杆给折断了。

他们不得不爬上桅杆把帆落掉,免得它再抓着帆不肯放手。

但是这个过分热心的助手给自己找到了另外一件工作。它叫波浪来冲洗甲板,尽管水手们实在早已把它洗干净了。

有一次它差一点把一个呆在甲板上的旅客从船上给洗下来。还好,幸亏他当时抓着了栏杆。

隐身人越走越远,使大劲来摇荡大船和渔船。

它从冰封的王国出来,完全冻透了。可是在海洋上温暖起来,并且带足了水。

水从海洋上升,变成看不见的蒸气。蒸气凝聚成细小的雾点。隐身人就带着它一起跑。

雾低低地弥漫在水面上,遮住了太阳。

隐身人在海洋上空的一个地方碰到了飞机。

隐身人看到有什么可以玩的就高兴,便把它抛掷起来。白色的雾幕团团围住飞机。飞行员不高兴这样的招待,他决定离开雾——往上飞向太阳。

现在太阳光已经透进了飞机坐舱的玻璃。自得像酸牛奶皮一样的雾远远地给留在下面。

隐身人走得很快,但是它的旅途真不近,它好容易走到了岸边。

它用浓雾充满了沿海城市的街道。

在列宁格勒,电灯光很难穿过那弥漫的小水点。汽车司机不得不一股劲儿地鸣喇叭;如果有人看不见汽车,也让他听得见。而隐身人继续往前进——在田野上和森林上。

人们看不见它本身。但是人们看得见它那从海上带来的货物。

小水点聚集成大水点。浓密的乌云笼罩在地面上。

突然闪起闪电,响起雷声来。

在河里游泳的孩子们,听到那看不见的过路人的吼声,便赶快穿好衣服,好在下大雨以前跑回家去。

于是隐身人便把从海洋里带来的水落到我们的森林和田野里,并且继续向前——到南方去。

但是在南方有另外一个主人,也是隐身人——南方的气流。

两个隐身人,先前时常争吵,谁也不肯让谁的路。

这一次还是那样。两个巨人开始斗争起来。

当隐身巨人相持不下的时候,最好不要落到它们的手里。它们转着旋风,能够把森林里的树木连根拔起,把海里的船只倾覆,把空中的飞机毁掉。

但是人们并不大意,也尽量争取时间。他们预先就知道,什么时候会有暴风雨,便去做好准备。

隐身人走得很快,但是沿着电线,沿着无线电的电报跑得更快。这些电报说:“水手们,当心!风暴来了!”“渔民们,不要出发到海上去!风暴来了!”“飞行员们,小心些!风暴来了!”“农民们,把干草收集起来吧!风暴来了!”

这是谁在跟踪着隐身人呢?谁预先知道它们要往哪儿去它们要在什么地方开始战斗呢?

是气象学家们知道这个。

气象学家这个名字你大概很生疏。但是你应该把它记住。气象学家是我们大家的朋友。

在高山上和平原上,在海岛上和沙漠里,在北方气流的冰封王国里和它的敌人——南方气流——的领域里,我们到处都布着岗哨。到处都有我们的气象学家的工作站,他们在那儿白天夜晚地侦察着天气,侦察着隐身人的生活。

气象学家有许多助手。

一个助手是风向标。它高踞在柱子顶上。风往哪儿刮,它也往哪儿转。只消看看风向标,便会立刻知道风是从哪儿刮。

另外一个助手是温度计。它说出天气是冷还是热。

第三个助手是湿度计。它指出天气干燥还是潮湿。

第四个助手是雨量计。它测量雨下得多少。

第五个助手是气压计。这也是个聪明的仪器。如果它的针转到很右很右去,就会有一个晴朗的天气。如果它转到很左很左,应该防备下雨,防备风暴。

气象学家在各个工作站里用仪器进行侦察,并且把他们看到的东西用电报通知莫斯科。

莫斯科有一幢红砖的大楼房,上面有一个高塔。塔尖上是风向标和测量风速的仪器。

大楼房里是中央天气预报研究所。为了预报天气,中央天气预报研究所里的气象学家抄收从各个测候站拍来的电报,记在卡片上,哪儿正在下雨,哪儿天气晴朗无云,哪儿热,哪儿冷——一句话,把仪器测量到的一切都记下来。

拿今天的卡片跟昨天的卡片比较,气象学家就会看到,天气怎样在地面上走动,怎样在半路上变化。这时候它要预报天气已经不难了,他告诉人明天是什么天气。这是很重要的事情。

天气预报用电话、电报、无线电传播出去。

现在你打开无线电收音机,听到:

“莫斯科时间十九点十五分,现在广播天气预报。狄克孙岛上日间零下二十摄氏度,亚库梯零下十七摄氏度,莫斯科零上十摄氏度……明天莫斯科将是阴天,有大风……”

现在让我们再回来说一下隐身人的历史。

当两个巨人——北方气流和南方气流——遭遇到一起作战的时候,人们已经预测出来了。

农民们赶紧把干草收拾起来,免得淋湿。飞行员把飞机开到飞机库里。渔民延期到好天气的日子再出发到海上去。

而隐身人之间的斗争已经在拼命进行了。南方的气流开始爬到它的敌人肩膀上面去。高空出现了轻盈得像羽毛一般的卷云。

后来,白色的云幕伸展在整个天空。

云越来越昏暗起来。

这时候远远地出现了一堵灰色的云墙,它越走越近。它遮住了森林,跑遍了田野。

“笃!笃!笃!”先头来的雨点敲打着窗子,“放我们到屋子里去吧!”

别的雨点也在它们后面咚咚地敲打着——敲打着屋顶,敲打着树叶,敲打着花园里的坐椅。

雨一整天下个不停。

但是现在它开始息下来了,透过乌云露出了蔚蓝色的天空。天也热起来了。

这是南方气流打了胜仗了,它冲进敌人占领的区域很远一段路,然而它的胜利是不是能够持久呢?

北方的气流并不想投降,它从后方包抄过来。它夹着又重又冷的空气大军向它的敌人猛扑过去,把它的敌人抛上高空。空中立刻长起了一座云山,地面上风暴在飞奔,把树枝折断并且带走,把尘土刮得满天飞扬,把树叶吹得团团乱转。

在战斗中的两个巨人激起了猛烈的旋风。

幸亏人们预先知道这件事,而且也早已有了准备!

这场斗争的结束究竟是谁胜谁败呢?

胜利的是北方气流。它沿着地面越跑越远。路上它碰到了乌拉尔山,但是山脉挡不住它。它从南边迂回过去,沿着黑海,跑到沙漠里。

它一路上是怎样地千变万化啊!它本来是潮湿的海上气流,可是到了沙漠里,变成了干燥、炎热、多尘的气流。现在它跟战败了的敌人——南方的气流还有些什么分别啊!

隐身人就是这样游荡着,夹带着雨水和风暴,夹带着雪和寒气。

然而气象学家们,像岗哨似的密切注意着隐身人,及时地警告农民们什么时候要霜冻了,警告飞行员什么时候有大雾,警告铁路工作人员什么时候有阻滞列车的大雪。

(王学源/译)

金色的脚印[日本]椋鸠十院子里的雪冻得硬邦邦的,刮着寒冷的风。风透过窗户纸上的窟窿眼儿,咝咝作响。

夕阳淡淡地照在仓房的墙上。挂在墙上的干菜发出沙沙的响声。

在墙角,一只小动物长条条地卧在那里,调皮的麻雀从房顶上飞下来落在它头上。尽管这样,那动物仍旧把四条腿伸得直直的,一动也不动。

“啊,是死啦!到底……”

从正房走进仓房的正太郎不由得站住了。

那是两三天前家里的男佣人从山里捉回来的一只小狐狸。直到现在,不论给它什么东西,它都不吃。正太郎直冲冲地走到跟前,想摸一摸死了的狐狸。可是,被认为已经死了的狐狸腾地跳了起来,用尖利的牙齿咬了一下正太郎的手掌,拖响铁链,跳进了窝里。

在正太郎的小手掌上,被狐狸咬下牙印的地方渗出了血珠儿,一滴一滴地像红宝石那样美丽。

“嗨,淘气鬼!”

正太郎没怎么生气,只是一边用舌尖舔着血珠,一边探着头往窝里瞅。

小狐狸一逃进窝里,就闪动着蓝紫色的眼珠儿,嗷嗷、嗷嗷地,发出地地道道的野兽的吼声。

那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

“正太郎,来吃饭呀!”

妈妈在正房里吆喝着。可是正太郎仍然蹲着不动。

光秃秃的柞树林上边,露出了冷清清的月亮。小狐狸在窝里面孤零零地用十足的狐狸姿势坐着,而且仰起脖子嗥叫着:

咔——

咔——

那是一种清脆的、悲伤的声音。

正太郎吓了一跳,目不转睛地看着小狐狸。他想小狐狸也许是在叫唤:妈妈——,妈妈——。这小狐狸多可怜哪!

正太郎就像和人谈话似的向它说:

“喂,喂,不要叫唤啦!”

这时,他忽然觉得肩膀上火辣辣地刺痛。这是被狗一类的动物咬住了肩头。

“坏蛋!”

他想要赶走那东西,可那东西无论如何也不松口。而且,还有另外一只家伙呜呜地叫唤着,在正太郎周围转来转去。

是狐狸!是不常见的大狐狸。

“救命!救命!爸爸——”

正太郎拼命叫喊起来。爸爸、妈妈和男佣人都跑过来。狐狸一看见大人们的身影,立刻你东我西,跑得无影无踪了。

自从发生这件事以后,正太郎的爸爸决定把拴着的秋田狗在夜间放开。那只狗整夜整夜地围着正太郎的家转来转去。

半夜,正太郎突然醒来了。

秋田狗正“汪、汪、汪”地尖声吠叫着。他想起了狐狸的事。也许是上次来过的老狐狸又来了吧!爸爸、妈妈都睡得十分香甜。他悄悄地从被窝里爬出来,从屋门口偷偷看着仓房那边。

这是一个亮堂堂的月夜。

对啦,对啦,正是那只老狐狸!只见一只大狐狸,正满不在乎地冲着狂叫的狗,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它嘴里还叼着一只哆哆嗦嗦的鸡。

到了离狗只有六七米的地方,狐狸就停住了脚步。狗吠叫着往前冲了两三步。狐狸往后退了两三步。这样反复了两三回。于是,秋田狗猛地一下向老狐狸扑了过去,老狐狸迅速掉转身子逃跑了。秋田狗“汪、汪、汪”地吼着,向黑暗中跑去。不大工夫狗叫声就离远了。

这时,另一只老狐狸不知从什么地方悄悄地出现了。正太郎一愣,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小狐狸吭哧吭哧地哼着,用鼻子磨蹭着老狐狸的身子。

“来,跟我来……”

老狐狸像是这样说着,砰、砰地在雪地上跳了两三回。小狐狸很想跟着老狐狸走,但是刚迈出两三步就哗啦一下被铁链拽住了。它坐在地上,鼻子里哼哼着。

这样反复了两次,老狐狸才发现了铁链这种奇怪的东西。

它全神贯注地闻着铁链的气味。然后用尖利的牙齿咯吱咯吱地咬那铁链。

铁链被咬的地方只是闪出白光,却怎么也不能把它咬断。

费了好长时间,老狐狸发现咬不断铁链,于是,狐狸母子俩就把脸贴在一起小声叫唤着。

过了一会儿,老狐狸像是下了决心的样子,卧在雪地上。小狐狸仍旧被铁链拴着,吮吸着它妈妈的奶。

不知什么时候,刚才把狗引诱出去的狐狸爸爸也回来了。

它坐在离开狐狸母子俩不远的地方,脖子撑得直直的,正在为它们放哨呢!

“恐怕是狐狸爸爸把狗引诱出很远很远,把鸡扔下又逃回来的吧。那只笨狗肯定是找到了那只鸡,正在慢慢地大嚼一顿哪。多么聪明的狐狸呀!”

正太郎想着,十分佩服。

突然,狐狸爸爸“呜、呜、呜”地发出了警惕的吼声。是秋田狗回来了。狐狸妈妈只好从孩子身旁跳开。小狐狸吭哧吭哧地哼着鼻子。两只老狐狸回头看了一两次,不大一会儿,就消失在黑暗的柞树林里了。

正太郎没有把自己看到的狐狸的行动告诉任何人。他觉得自己一个人悄悄地监视狐狸父母的行动将是一种乐趣。

可是,狐狸只用了三次那样的方法来看望小狐狸,就忽然不来了。

“大概是觉得救不出用铁链拴着的小狐狸就死心了吧。不如早点给它解开铁链子呢。这样下去真可怜。”

正太郎这样想着,后悔得不得了。

但是,又出现了莫名其妙的事情。小狐狸虽然仍旧不吃一点喂给它的食物,却没有死,还在一天天长大。

发现了这个情况后,正太郎放心了。对啦,老狐狸实际上还是来看望小狐狸的,这是确定无疑的。

“它究竟是用什么方法来的呢?好啊,让我来揭开这个谜吧!”

在寒冷的半夜三更,正太郎接连起来两三回去察看;可是总也看不见老狐狸的影子。

这是一个星期天。

中午,积雪化成水滴,“扑通”、“扑通”,静静地从房顶上掉下来。正太郎漫不经心地走到小狐狸的窝旁,忽然喀嚓响了一声。“啊呀!”他特意跑去一看,除了小狐狸以外,什么也没有。可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的的确确印着狐狸的脚印。“哈哈!原来如此,怪不得光在夜里察看还不行呢!不过,居然敢在青天白日里来,可真是个大胆的家伙啊!”

正太郎心中暗暗佩服。

在大门口那边,响起了秋田狗的叫声。这时,正太郎明白了狐狸要在白天来的缘故。

“怪不得呢,狗在白天是拴着的呀!老狐狸是怎么知道这点的呢?”

对于狐狸的聪明,他实在惊奇得很。

那么,那只狐狸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呢?刚听见一点响声就已经无影无踪……真奇怪!正太郎想到这儿,就在四处搜索起来。

忽然,当他探头看到正房的地板下面时,不禁猛地吓了一跳。闪着青光的四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这是小狐狸的父母。它们瞪了正太郎一会儿,就悄悄地攀着从地板底下通向上面房间的砖块,往上爬到镶着地炉的地方,不见了影子。

老狐狸在地板下面做了窝。

与其说正太郎是被狐狸的大胆所感动,不如说他是被老狐狸深厚的亲情所感动了。

野兽由于想念孩子,竟然冒着危险在人家的地板底下做了窝。

正太郎发觉那两只老狐狸比起从前来毛色暗淡,瘦弱了很多,怪可怜的。老狐狸是由于惦记被铁链锁着的小狐狸和吃不到充足可口的食物而消瘦下去的。

和待在山上的时候不同,在这儿不容易找到食物,而且偶然找到些吃的也都给了小狐狸,至于它们自己,恐怕能得到的也不过是有时分着吃一只老鼠罢了。

正太郎被这老狐狸的亲情所感动,他真想替那小狐狸解开铁链子。但就在这时,老狐狸开始做一件不寻常的工作,使得他打消了放开小狐狸的念头。

那就是:老狐狸觉察到了靠自己的力量无论如何也咬不断那铁链,就开始咬那根拴铁链的圆木桩子。它们一有机会,就从地板下面爬出来,用尖利的牙齿咯吱咯吱地啃那木桩。正太郎想,让老狐狸们把那根木桩咬断,用它们自己的力量救出小狐狸,比自己替它们解开铁链更好一些。

代替解救行动的是,他决定给饿着肚子的老狐狸偷偷地投送食物。每逢家里做过油肉、炸豆腐什么时,正太郎一口也不吃全都留起来,扔进地板下面。还缠着妈妈给他订牛奶,自己却不喝,每天把一杯牛奶倒在地板下面那只破碗里。

这样过了一个月,老狐狸和正太郎就莫名其妙地熟悉起来了。正太郎一送去食物时,老狐狸们就立刻从地板下面的窝里一咕噜爬起来。小狐狸起初一见正太郎伸出手,不是想咬就是躲进窝里去,可是自从正太郎和老狐狸熟悉了以后,他再伸出手时,小狐狸就用那粗糙的粉红色的舌头柔和地舔着他的手。但是,老狐狸们虽说和正太郎厮混熟了,却并没有忘记救出小狐狸的事。它们每天啃着木桩,已经把木桩啃得很细了。

木桩用不了几天就能咬断了。当老狐狸啃断这东西,用自己的力量把小狐狸彻底救出来的时候,该怎样欢喜呢?正太郎一想到这些,泪水就不由得涌上眼眶。

正太郎正在独自睡觉。父母有什么事情要办,出门到亲戚家中去了。

家中再没有别人,正太郎正睡着,“咯吱”,门轻轻响了一声,那两只狐狸从稍稍拉开的门缝里进来了。狐狸们试着舔正太郎的手,而且像在亲人跟前那样,轻松自在地在屋里慢慢腾腾地踱来踱去。

快到半夜时,父母回来了。正太郎的妈妈无意中往屋里一探头:“哎呀——”她不由得失声大叫。而且脸色吓得苍白。“怎么啦?”爸爸吃惊地问。妈妈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指着稍稍开着的门口说:

“那儿,那儿!”

“那儿,开了一点门缝怎么了?”

“逃跑啦!”

“哈哈,你说些什么呀,简直让人听不明白。快安静点,那样子多难看!”

妈妈被爸爸责备了几句,情绪多少稳定了一些,说:

“两只大狐狸从这屋里跑出去了。你忘啦,上次,咬了正太郎的,那野狐狸……”

“上次,咬人的狐狸?”

“嗳,确实,就是它。我,一进门,一只正在屋里慢腾腾地走来走去,另一只坐在正太郎旁边,正直勾勾地盯着正太郎的脖子呢!”

“真的吗?”

爸爸的脸刷地一下变白了。

“是想要咬正太郎的。”

妈妈哆哆嗦嗦地端详着正太郎熟睡着的脸。

“可不要对正太郎说起这件事呀!怕吓坏他。”

“啊,那狐狸往后还不知道要干出什么事啊!快把小狐狸给放了吧!”

“真糊涂!老鹰还能叫野兽吓唬住吗?哪能这样认输!对于那些敢和人作对的家伙,一定要给它几分颜色看看。”

父母并不知道正太郎和狐狸之间的关系,为这件事十分担心。

第二天,正太郎的爸爸借来专门捕狐狸的猎狗,在附近一带山里转圈寻找。可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傍晚回到家里,正太郎的爸爸正歇着喝茶,捕狐狸的狗“汪、汪、汪”地狂叫起来。出去一看,狗正冲着地板下面一个劲地狂叫。

“什么呀!这家伙虽然找不到狐狸,倒能立刻发现黄鼠狼什么的呢!”

正太郎的爸爸说着就笑了。可是,正探着头往地板下面望的男佣人放低嗓门说:

“老爷,有个东西在里头,眼睛亮闪闪的,真吓人哪!”

“什么?”

正太郎的爸爸操起猎枪,跳到院子里。

“有,有。好家伙,多么可怕的东西!竟敢跑到这儿来做窝,是钻了我们的空子。好吧,这回可不能让你活着出来啦!”

他这样自言自语着,又唆使狗把狐狸一步一步地赶出来。自己用手指扣着枪的扳机,全神贯注地瞄准。

正在这时,正太郎放学回家了。他一眼就看出发生了什么事,把书包往那儿一扔,就跑到爸爸身旁。

“不行。爸爸,不能开枪!”

正太郎喊着,一下子扑到了正要发射的枪身上。

“啊,危险!”

爸爸大吃一惊,手里的枪掉了下来。就在这时,呼地一声巨响,子弹发射出去了。

“啊——呀!”

大家都惊呆了。幸亏谁也没有受伤。

老狐狸不知在什么时候逃跑了。

第二天,正太郎心想今天可得把小狐狸放掉啦,放学一回家就跑进仓房去。

“呀!呀!”

他往窝里探头一望,吃了一惊。

小狐狸不在里面:连个影儿也没有了。正太郎急忙跑回正房,提心吊胆地瞅着妈妈问道:

“妈妈,不是把小狐狸给宰了吧?”“不是,刚好有个人想要养只狐狸,今天早上就让他带走了。”

“谁呀?”

“就是那个牧场的安田先生。”

“什么呀!”

正太郎无精打采地说。然后又垂头丧气地回到窝那边。他满脸哀伤地把头伸进空荡荡的窝里,那里面只剩下拴小狐狸的那根木桩了。

啊,那根木桩!那根木桩由于狐狸父母的艰苦努力,要不了几天就能咬断,已经变得细细的了。正太郎摸一摸那根木桩,心中忽然浮起了一个念头。

“对,必须把小狐狸还给那老狐狸。我去求求安田先生,把它给放了吧!”

正太郎精神抖擞地站了起来。

他朝着山顶那边的安田牧场跑去。太阳快要落山了,不过,他想如果快步前进的话,在天黑以前还可以赶到那里。但是,等他来到山顶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他急忙赶路。一不小心踩到了悬崖边缘的积雪上。积雪大块大块地崩塌下去,咚咚地掉进山谷里。正太郎也和雪一块儿头朝下栽了下去。

就这样,他失去了知觉。

过了很长很长时间,他觉得脸蛋上有个热乎乎的东西,就悄悄睁开了眼睛。只见一只大狐狸正在不停地来回舔着他的脸蛋和嘴唇,另一只狐狸蹲在他的胸脯上面,专心致志地温暖着他。

正太郎醒过来,身子一动弹,两只狐狸同时跳开,可是又轻手轻脚地凑了过来。而且这回是两只一齐爬到他的身上,那样子好像是温暖正太郎,不让他冻僵似的。

正太郎觉得眼眶里一阵热乎乎的。恐怕狐狸们是因为上次在危险时被救、平时又接受了食物什么的,想要报恩的吧。

过了一会儿,天亮了。

正太郎恢复了精神,回到忧心忡忡的父母身旁。他向父母把过去和这次的事情详细地一说,父母也十分感动。

第二天早上,正太郎从牧场把小狐狸要了回来,和爸爸两人去到那山谷里把小狐狸放了。小狐狸一被解开铁链,立刻叫了起来:

咳,咔吭——

咳,咔吭——

一面叫唤,一面跑开了。刚出去十来米远,老狐狸不知从什么地方刷地跑了过来。它们踢散了春雪,兴高采烈地在小狐狸周围跳来跳去。然后一齐噔噔噔地朝树林深处跑去了。

这时,迎着耀眼的朝阳,狐狸们的脚印闪着金色的光芒,一直延伸到密林深处。(刘永珍/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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