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一对尤物

毕业典礼，没有预期的繁华，却有着超出想象的神秘。神秘是冉香和欧妃娅制造的，她们尚未揭开就已经吸引了众人的眼球……

欧阳薰衣的内心，一直纠缠着意大利餐厅外的一幕：冉香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扑到欧妃娅的身上，她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互相抹着眼泪……

她们的不管不顾，没有惊起温渡的妒忌，却着实惊呆了欧阳，她不得不思考两个女孩子的关系了。所谓闺中蜜友式的友谊，欧阳那个时代也经历过，可从未见过如此激烈的互动，无论如何是不能跟男女之情的程度比较的。现在时代发展了，或者时空变换了，就把生活颠倒了吗？

已经过去两天了，欧妃娅没再出现。

明天就是毕业典礼的日子，欧阳冲淡了对这件事的印象。她看到冉香没有丝毫的兴奋，有点生气，本来要责备女儿几句的，想想还是算了。

冉香憔悴了。她回避着妈妈的目光，那是关切的，也是疑问的。欧阳不问出来，并不说明她不想问。两个女娃娃好到这个地

步，也不怕人家说闲话，至少不能让人家误解，她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冉香终于开口了，她说欧妃娅很可怜。

“她是孤儿，是温哥华人，她的男朋友住这儿，所以就来多伦多大学读书了。”冉香说，一开始是欧妃娅和男友吵架，所以到她这里借宿，她们是同学中最好的。有一次，欧妃娅割腕自杀，她的男朋友吓坏了，就来求冉香帮他劝说和照顾欧妃娅。那些日子，欧妃娅对中国产生了兴趣，她让冉香找了相关的书籍，还不断的问这问那。冉香说到了辫子，先是欧妃娅看到一张图片，她认为太美了，就非要梳辫子，冉香为了给她示范，因此也为自己梳起了辫子……

冉香说的是谎言，欧阳信以为真。

也有真实的信息。欧妃娅确实有过一个男朋友，她确实割过腕，那是一次预谋的欺诈，目的是警告男友，禁止他干涉她交往女朋友。后来他们自然分手了，欧妃娅就搬来跟冉香一起住了。

“可怜的孩子。”欧阳经冉香这一说，觉得错怪女儿和欧妃娅了，“她该从这儿搬出去，回到男朋友身边。”现在好了，她这一来，就把欧妃娅变相的“赶”了出去，欧阳想着。“一个孤儿，不能再孤单了，另一半很重要。”她叹了一口气。

冉香的手机响了，她没有躲避妈妈，只是贴在墙角接听，哼哼唧唧的没有多少回应，就这样持续了大半个时辰。她谎称是温渡。欧阳知道女儿说谎了，便逼了她一下，有什么话温渡不能过来说吗？冉香说不是的，温渡想和她们一道去学校参加毕业典礼，顺便带欧阳逛逛多伦多。

“他这人就是讨厌，不过这个主意还不错。”

“要用他的车可以，我们出油费。”欧阳想到AA制。

冉香承认，温渡在追求她。她说对他没感觉，至少现在没有，以后再慢慢考察吧。欧阳不去追问，她只是暗喜，心中还夸奖了一句温渡：看上我女儿，你真有眼光！

夜晚，冉香跟妈妈睡在了一起，她像一只疲倦的小鸟，终于找到了窝儿似的，特别的温顺。欧阳抱着女儿，很久没能入睡，她听着香儿或低或高或深或浅的呼吸声，想象着远离故土的孩子，在异国他乡度过的青春时光……那是怎样的一段岁月啊！

温渡买的车是一辆老式的二手雪铁龙，威武高大，欧阳薰衣和冉香坐进去显得更加宽敞，像从“土库”转移到了另一个房间。他们全程穿过芬奇大道，顺时针方向行进，欧阳却没有心思欣赏沿途景观，温渡和冉香的介绍也常常从耳边溜走。她想象着多伦多大学的环境和氛围，牵挂着孩子们学习成长的地方。

始建于1827年的多伦多大学，和多伦多这座城市一样古老，有着广泛的声望和影响力，吸引着加拿大国内及世界各地的顶尖学生。温渡笑言，他就是慕名而来的，但距离顶尖很远。冉香说：“我以为你是顶尖的呢，原来不是啊？”这话在欧阳听来，有点冷嘲热讽的味道。温渡认为这是冷幽默，他说是冉香最拿手的把戏，是多伦多大学最稀缺的非物质文化之一。

“以为你不说之一，我就没那么谦虚？”冉香继续绕舌温渡。

当进入多伦多大学，漫步在枝繁叶茂的校园，穿行于历经百年的古典建筑间，欧阳薰衣终于领略了它的厚重，它具有多么非凡的吸引力呀。“如果我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这就是多伦多大学的一流信念，由不得你不佩服，像面对罗伯兹研究图书馆，必然敬仰其中的庞大浩瀚。它的图书馆系统首屈一指，藏书量丰富，分布在67座分馆和资源中心，在北美仅次于哈佛大学和耶鲁大学。圣乔治主校区是多大的发源地，它座落在女皇公园一侧，欧阳的仰望之心分明长了翅膀，飞前飞后，飞左飞右……

这所大学，为每个学生的学习与探索都留出了足够的空间。温渡说，他最欣赏多大的这一点，学风自由，也有着严谨的传统。多大的科研成果举世注目。1923年，弗雷得利克·班廷与麦克劳德，发现了胰岛素在控制糖尿病中的作用，因此获得诺贝尔奖；1986年，约翰·波兰尼以在化学方面的领先研究使得激光的开发取得突破，因而荣获诺贝尔奖；1987年，天文学家伊思·谢尔顿在位于智利的多伦多大学天文台发现了一颗脉冲星；1989年，那威·崔、纽曼尔·布瓦尔德和杰克·里约丹等医学研究员，公布了他们分离出引起纤维囊肿的基因的研究成果。

温渡津津乐道。

多伦多大学的杰出校友众多，其中包括四位加拿大总理，十五位最高法院大法官，十名诺贝尔奖得主。在中国社会较为知名的多大校友有：白求恩、钱伟长、郭永怀、刘兆玄、林家翘、李思捷、徐立之、林志玲、李诗韵、大山。欧阳最怀念白求恩，最喜欢大山。

多大校园生活设施齐备，有各种餐厅、咖啡厅、酒吧，开设了邮局、书店、剧院、体育中心、音乐演奏厅和戏剧表演中心，还有五百多间各类社团，让学生在刻苦学习之余可以放松身心，参与丰富的课余活动。在欧阳薰衣看来，这比她曾经生活过的小城还要丰富。

冉香的毕业典礼现场，就在将士钟楼的草坪上，欧阳很快即融入了聚集于此的人们，有人闲聊，有人拍照，除了毕业生的家属，也有专门为此观光来的。冉香和温渡去领礼服了，温渡先走开的，冉香磨蹭一阵，寻觅一阵，显然是在等欧妃娅。欧阳不理会女儿，装着不懂。

一架巨大的风琴摆上草坪，那里已搭起主席台，简朴而庄重。风琴师开始演奏悠扬的曲目，已有学生身穿黑袍在风琴的伴奏下排队而行，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有个别身穿红袍的教授出现，他们气宇轩昂，大步流星，为现场增添了严肃气氛。许多家长手捧鲜花，簇拥着自己心爱的宝贝，互相亲吻道贺，有的家长为孩子整理头上的帽子，有的忙于合影留念，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欧阳发现有不同种族的家长，他们或许跟自己一样，飘洋过海特地赶来为孩子助兴，见证心血浇灌的成果。

温渡的家人没有来，他接受了欧阳薰衣的祝福，彼此快乐的心情互相感染着。他们看到了冉香和欧妃娅，她们没有过来和欧阳温渡会合的意思。欧阳有些不悦，她发现冉香和欧妃娅的黑袍是连在一起的，仿佛故意的恶作剧，或者为了藏匿什么。“搞什么鬼呀？”温渡说她们就这样。

典礼正式开始了，重要人物致辞结束后，是学生们依次领取文凭的程序，上台前都有专人为他们整理一下衣饰。当主持人响亮地叫出欧阳冉香的名字时，欧阳发现冉香没有动，她仍平静地和欧妃娅立在一处。这下可把欧阳急死了。好在紧接着叫出了欧妃娅，原来她俩的名字是挨着的。

只见欧妃娅和冉香连袂向前走去，甜美的笑容像两汪清泉，在不长的距离里流淌成溪。她们揭晓了人们的疑惑，像揭幕一场好莱坞庆典的奖杯，那是一根红绸连起金黄油黑的两条辫子，当掀去黑袍时便隆重展出了。她们掀去了黑袍，掀去了学士帽，并非要挑战学术权威或蔑视荣誉，她们就是为了展示美，宣示爱情。看那红绸的丝滑象征润腻，发辫的粗犷则昭示着自由。

人们无不惊讶，冉香和欧妃娅成了倍受瞩目的一对，东西合璧，恰媚艳同生……有人在情不自禁地发出赞叹：“好一对天生的尤物！”有人在叹息着婉然：“比利蒂斯的女儿……”有人在嗤之以鼻：“Lesbian……”有人在嘻嘻窃笑：“lala……”

欧阳沉醉于两个女儿的美伦美奂，全然没有注意到在场所有人等的不同反映，她听不懂英文，但恍惚听得人群中此起彼落发出的一个单词：“拉拉……”

欧阳薰衣的喜悦之情无以言表，她答应过孩子们，毕业典礼之后，要做一餐正宗的川菜奖赏他们。此刻，她正在厨房忙碌着。她听到冉香的房间内传来欢乐的笑声，他们的谈话是愉快的，欧妃娅不再跟温渡过不去了。

温渡说起童年时的趣事，讲了很多台湾的笑话，惹得两个女娃娃又是一阵嘻笑。此时此刻，他们每个人都表现出阳光灿烂的一面，展现出生命中诸多的美好事物，仿佛想不出生活中曾有过的阴霾。

“多好啊……”欧阳自言自语着，禁不住，悠悠地哼唱起了《苦菜花》，她的声调轻松，像沾着甜酱品尝盛开的蒲公英。“多好的一对呀……”她想的是冉香和温渡。她还记得毕业典礼现场的情景，温渡的英俊帅气，真有点陆毅的潇洒派头。“他俩真好了，我就认下欧妃娅这个女儿又怎样？赚了呢！”欧阳习惯想入非非。

“阿姨！”欧妃娅跑到厨房探了下头，又跑去了。欧阳知道，这女娃子嘴馋了。之前，她答应孩子们点菜的，他们报出一长串各自喜欢的菜名：水煮酸菜鱼、回锅肉、麻婆豆腐、芽菜烂肉、麻辣牛肉干、木耳肉片、香菇炖鸡、炝拌土豆丝、糖醋炒白菜……

菜上桌了，丰盛有加。欧妃娅拍了一下桌子，三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喊出：“阿姨辛苦了！”冉香也叫了阿姨，惹得欧阳笑出了眼泪，又恼又乐。

“妈妈辛苦了！”冉香郑重地重复一遍。

“锅里还有一道猪血汤呢。”欧阳转身又出去忙活了。这道汤是冉香爱吃的，欧妃娅跟着虚心学习，温渡在一旁做翻译。

烹饪猪血的方法很简单，倒少许的油在锅里，五成温热的时候放进蒜片姜片，用小火煎上片刻，再放少许酱油煎煎，把用水调好的生粉倒少量进锅里，轻轻的搅拌一会儿，待锅里的调和物逐渐呈咖啡色的稠汁时，就可以把猪血划成小方块放进去煮上几分钟，起锅之前记得放少许的鸡精提味。

温渡说：“欧阳阿姨做的菜太好吃了，不知什么时候才有下次的口福呐。”

欧阳说：“随时都可以啊。”

温渡就突然放下了筷子，“那就没必要撑着了，留给下次多一点地方。”

欧妃娅也要留着肚子，她说：“提前减肥，等着下次。”

冉香说：“阿姨骗你们呢！”

“我是那样的人吗？”欧阳恨恨地瞪女儿一眼，大家一阵欢笑。

这一餐，吃得大家心花怒放。只是冉香和欧妃娅不时表现出的特别亲密，包括有针对性的嬉戏，使温渡显得狼狈，至少欧阳这样想。“真不懂事。”欧阳摸摸冉香，又摸摸欧妃娅，提醒她们不是小孩子了，女孩子要矜持一点，要学会相处之道。

“别灰心，香儿会爱上你的。”欧阳在心里为温渡鼓劲。

温渡拿来了一瓶酒，他给每个人小心倒上，说是庆功酒。“感谢欧阳阿姨，感谢我们的父母，感谢我们自己！”大家的眼眶都湿润了。

欧妃娅说，她要回温哥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