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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雨一直下

雨下得紧了。

喝下去的酒水化作背脊的汗水,向丹盈觉得有些凉,伸手关了窗户,舒落没有阻止,她和舒落背对背坐着,她看不到舒落的表情。

向丹盈说:“我特地看了那段时间的新闻,迟豫在住院之后几乎就销声匿迹了,媒体也没怎么报道。”

向丹盈没有明说,舒落也明白,迟豫突然出了车祸,对公司来说是个不小的损失,迟豫身上和脸上的伤不到一年半载好不了,他的位置必须尽快有人接替,团娱乐影视制作公司从公司的发展角度着想,肯定会尽量减少迟豫的曝光度,从而扶持新人,因为,观众对迟豫的同情心并不能为公司挽回任何损失,反而会对新人的发展造成阻碍。

那段时间,慕斯恰好因为改嫁而处于风口浪尖,媒体关注的焦点都在那位国际影后身上,除了迟豫的忠实粉丝们,大家似乎都忘了正在医院里躺着的迟豫,那个因为车祸差点儿丢了性命的少年。

在这个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年代,遗忘是人们最大的本领。

向丹盈问:“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舒落将栀子花重新插进玻璃瓶中,仰起脸,幽幽地说:“后来啊……”

雨淅沥沥地打在窗户上,形成几小股水流,沿着玻璃的脉络留下,就像情人的泪水。

有一天早晨,舒落轻手轻脚地打开窗户,阳光撒了进来,给这间沉闷的病房送来些许光明。

躺在病床上的迟豫睁开眼,望着头顶灰白的吊顶,问:“什么香?”

舒落打开窗户的一瞬间,浓郁的香味沿着窗户飘了进来,她也闻到了,她惊喜地看到窗户下花坛里一棵栀子树上的栀子花开得正好。

迟豫又说:“这种香,很像栀子花的香气。”

其实这个时候迟豫已经能够做小幅度的活动了,再勇敢点儿,下床也不成问题,迟豫却选择躺在床上。如果条件允许,人们都喜欢赖床,但是当自己不得不躺在床上的时候,只会觉得那是一种煎熬,会有一种身体不受自己控制的深深的无力感。

可不知道为什么,迟豫偏偏选择了那种无力感。

见迟豫似乎喜欢栀子花,舒落跑到楼下花园摘了一大束栀子花,兴奋地跑回迟豫病房里,举起满怀的栀子花束,眼里盛满笑意,仿佛在说:“看,你喜欢的花我给你摘回来了!”

从迟豫住院以来,舒落第一次看到他的眼里染上星星点点的笑,虽然很浅很淡,可她还是捕捉到,为了留住那份笑,她找来一个大大的玻璃花瓶,装上水,将栀子花养在里面。

整间只有药水味道的病房顷刻间充满了栀子花的香味。

迟豫侧着脸看她,伸出手,舒落立即明白过来,拿出一朵最好看的栀子花放到他手里,迟豫拿到鼻端嗅了嗅,淡淡地说:“重阳喜欢栀子花,这也是我最喜欢的花。”

舒落的笑容僵在脸上,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随着这句话疼了起来。

林重阳,就是在车祸中丧生的迟豫的朋友。

这么多天来,迟豫第一次提到他,语气很平淡,舒落知道,他的心里必定波涛汹涌。

迟豫的声音缓缓,如同呓语:“这次死去的人应该是我,重阳他应该好好活着的,我什么都没有,可他至少还有家人,他死了,她们怎么办?”

舒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能沉默地呆在一旁,静静聆听。

迟豫向舒落说了自己的身世,舒落那个时候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天来没见到迟豫的亲人去看他。他是个孤儿,无父无母,无兄弟也无姐妹,从记事起就是他一个人,还有养大他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奶奶。

舒落听得满是泪水,心中悲伤,她别过脸擦干泪,不让迟豫看到自己的泪,他怕迟豫看到会更伤心。

向丹盈努力捕捉她看到的关于迟豫那场车祸的报道:“听说是因为司机疲劳驾驶,才导致车祸,本来坐在副驾驶上的是迟豫,后来不知道怎么,迟豫坐到后座去了,林重阳坐在了副驾驶上,怪不得迟豫会那样说。”

舒落盯着窗户上一小绺水流,“我那个时候不知道怎么回答迟豫的问题,但是他自己这些年已经给了那个问题最好的答案了。”

“怎么说?”向丹盈歪过头。

舒落笑了笑,“林重阳死了,他的母亲和妹妹一直都是迟豫在养着,他的妹妹如今在国外读大学,他的母亲也在家里颐养天年,而且……”舒落顿了顿,才说:“而且迟豫捐了几座小学,都是以林重阳的名字来命名,他每年也做慈善,算是替自己和林重阳一起活着吧。”

向丹盈几不可闻地叹口气,如果不是一直关注迟豫,舒落怎么会对迟豫这些事这么清楚,要知道,就连媒体也不是天天盯着迟豫不放,很多事情只等它演变到可以吸引到大众的眼球了才会去报道。

向丹盈问:“听你讲的这些,你和迟豫之间发展的还算顺利,你也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怎么会突然放弃迟豫了?”

舒落喝了口酒,觉得身体暖和了一些。

其实,一个女孩对一个男孩死心无非是因为另一个女孩。

对舒落来说,另一个女孩叫曲飞飞,后来改名叫曲菲儿,她的实际年龄奇其实比迟豫还大一岁。她现在也算是一线明星,不过很低调,出镜率不高,大约是更注重生活。但只要她出演的剧,都是精品,也只有当她的剧播出时,人们才恍然记起这个人。只要她出席在某活动上,必然也是媒体关注的焦点。

曲菲儿在《风马萧萧》中跟演过一个女三的角色,那里面女三角色别的没什么特点,唯一的好处就是跟迟豫有一场吻戏,虽然只有短短零点一秒的吻戏,但多多少少是吻上了,就连女主都没有的殊荣却落到了一个女三的身上。据说那场戏是临时加上的,还有传闻说是男主为了效果当场要求加的吻戏,最后效果果然出来了,后来不知怎么两人就被传是金童玉女。

可是奇怪的是,那么多年过去,两人都没有公开在一起,而迟豫一直显示的都是当单身状态,曲菲儿曾经谈过一个男朋友,不是迟豫,听说后来又分开了。

医院那段期间,舒落一直都有着自己的思考和幻想,假如没有曲菲儿,她跟迟豫确实称得上是在慢慢培养感情。

可她不得不承认,她和迟豫之间,一直都有曲菲儿的参与,准确点来说,是曲菲儿和迟豫之间,一直都有她的参与。

在内心深处,舒落很希望曲菲儿像电视里演的那种男主角的前女友,刁蛮任性又拜金,无理霸道又不近人情,最好在迟豫出车祸毁容之后很看重外表的她嫌弃迟豫的脸,毫不犹豫地提出分手。那样的话,舒落就能像电视剧里面的女主角一样,在迟豫最脆弱的时候乘虚而入,一把俘虏迟豫受伤的心,那么,自己从第一眼就开始的爱恋才算是个完美。

曲菲儿来到医院时迟豫已经在静养阶段,舒落心想,曲菲儿从没见过迟豫毁容之后的样子,猛然一见到,就算能忍住不叫出来,可眼里流出来的一刹那的惊恐却是怎么也控制不住,只要曲菲儿有一点点嫌弃迟豫的样子,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把迟豫抢过来。

可她还是太小看曲菲儿了,见到迟豫那天,曲菲儿既没有大叫也没有流露出惊恐的表情,而是流了泪,然后颤着声音问迟豫还疼不疼。

语气中的关心与担忧,让从一开始都自觉处于对立面的舒落都忍不住动容。

在逐渐接触的过程中,舒落才慢悠悠地知道,迟豫之所以没那么排斥自己,不是因为她把自己弄得很丑,也不是因为她是个哑巴,而是一开始见到她的时候迟豫就以为她是曲菲儿特地安排照顾他的。因为,为了保护他的自尊,也只有心细如发的曲菲儿才会想到那一招。

舒落屏住呼吸盯着曲菲儿,迟豫误会了,曲菲儿肯定知道她不是自己安排的,那曲菲儿看出来她的‘别有用心’了吗?这场仗,还没打,她就已经漏洞百出。曲菲儿却只是瞧了舒落一眼,随意地笑了笑,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在迟豫眼里,却已经是默认了。

舒落诧异,曲菲儿没有揭穿自己,为什么?

要知道,她对迟豫的好和体贴用心早就超过了一个护士该有的范围,所以迟豫才会误会,曲菲儿难道没有一点儿捍卫自己感情的意识吗?

演员嘛,演技好很正常,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经常演肯定会有破绽,舒落就等曲菲儿出现破绽的那一天。

由于同时喜欢一个人的关系,舒落承认,自己妒忌曲菲儿,也一直戴着有色眼镜看她,刚开始几天,曲菲儿不管做什么她都认为在装模作样。然而,一个人再怎么伪装也不可能天天都戴着面具,所以,舒落从细节中处处看到曲菲儿的确没有嫌弃迟豫,反而很关心他,一直悉心照料,完全是一个模范女朋友该有的姿态。

关心之余,她对同样关心迟豫的舒落也很和善。

在她的温情攻势之下,舒落仍然坚守着最后一片阵地。

舒落随着张嫂学了一种煲汤手艺,她亲自盯着熬制四个小时之后,浓郁的肉汤终于做好,给哥哥留了点儿,剩下的舒落全部装进保温饭盒带进了医院。

本以为曲菲儿来了会自己准备膳食,那么舒落自然要光荣退休,谁知曲菲儿在第一天尝了一口她做的菜,赞誉有加,再加上迟豫貌似也很喜欢,曲菲儿就拜托她在迟豫住院期间每天都给迟豫做饭,工资会另付。

舒落心里美极了,自己至少在手艺这方面超过了曲菲儿。

为了感谢曲菲儿没有将她最后一件能做的事也剥夺,她偶尔也会为曲菲儿带上一份饭菜。

情敌之间相处得这样融洽,舒落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

舒落走到迟豫病房门口时,听到有人讲话,她想到或许是迟豫的某个朋友来医院探望看他。有良好的家教修养的她觉得此时应该离开,不然就是偷听他人的隐私,事实上她也是这样做的。

正要抬脚离开,可里面好像起了争执,还没来得及走远的舒落无意间将接下来的对话听了个正着。

“她明明又丑又哑不是吗?”一个女的声音有些恼怒,舒落见过几次迟豫的经纪人,是个中年妇女,这个恼怒的声音就是那个女经纪人的声音。

直到现在,舒落都没有记住那位经纪人的名字,只知道好像姓何。

“是,她是又哑又丑,你跟一个又哑又丑的护士较什么劲?”迟豫的声音有些不耐。

她的脚步不自觉加快,再听不到病房内的任何声音。

又哑又丑,不用想也知道在说她。

她不哑,也不丑,这些只有她自己知道。跟迟豫相处的这段时间,她都没有勇气告诉迟豫实话,迟豫认识的也不是真实的她,他们在最尴尬最奇怪的境遇下有了交集,连最起码的真实也没有……舒落开始胆怯了……

走廊尽头,透过大大的玻璃窗,舒落看到曲菲儿的身影刚走出医院大门,门卫在跟她说着什么,她正笑着应答。

如果不是迟豫的关系,舒落肯定不会讨厌曲菲儿,她那么温柔淡雅的一个人,教人不喜欢都难,也难怪迟豫会选择她做女朋友。

迟豫眼光那么好,曲菲儿怎么会如她想象中的那样坏?

迟豫有女朋友的事估计连他的经纪人都不知道,不然不会每次迟豫经纪人来的时候曲菲儿总会走开一小会儿,总之不会跟他的经纪人碰面。舒落看在眼里,明白了一点儿,鬼迷心窍地,居然想着要怎么帮他们俩,于是在某天他经纪人来的时候舒落恰好在迟豫房间里和迟豫用手语交流,她还手把手地教迟豫打手势,迟豫的经纪人推开门进来的时候好巧不巧地她一不小心趴在了迟豫身上,两人眼睛对着眼睛,鼻子对着鼻子,竟都愣住了。

经纪人更是愣住了。

舒落承认自己有私心,她想多靠近迟豫一点点,哪怕当时的迟豫心里可能是极度厌烦。

可,舒落没料到迟豫的经纪人会找上她,看到迟豫经纪人铁青着脸叫住她的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舒落竟然有一点点的欣慰,还好她经纪人没找到正主,在她的概念里,曲菲儿连她那样的心机都没有的人肯定斗不过迟豫身边这位老牌经纪人。除了这个原因,迟豫的经纪人显然是误会她和迟豫了,舒落还有点感激这个误会他们的经纪人,全世界除了她,恐怕也只有这个在误会中的经纪人会把迟豫和她联想到一起。

想到这茬,舒落对着迟豫经纪人感激地笑了一笑。

怒气冲冲的经纪人碰上舒落感激的微笑,有些发愣,她毕竟是个资深经纪人,很快就调整好状态,想起自己来找她的目的。

“你是这个医院的护士吧,看你年纪也不大,怎么就想到来这里追人了?”

不愧是老牌经纪人,一眼就看穿她的目的。

“你们小女生爱幻想,崇拜个偶像要追星我理解,也不排斥,对我来说,喜欢迟豫的人越多我越高兴,可你喜欢迟豫就是专门来毁他的吗?你想想那些记者万一拍到你们俩在一起的照片你们有几张嘴能说清楚,对了,我忘了,你还是个不会说话的主儿,到时候连解释都解释不了,就这样把一盆脏水泼到迟豫身上了?你想过以后吗,别总把冲动当成勇敢,把年轻当成资本!你折腾得起,现在的迟豫折腾不起。”

舒落当时其实能说话了,她还是选择闭紧嘴巴,主要是她很不争气地感觉这个经纪人说的话很有道理。

那时的年纪小,别人几句唬人的话都能当真,她还真的以为自己单方面的喜欢会毁了迟豫,因为这件事一直都是她一厢情愿,观众若是都误会了说不定会给迟豫带来很大困扰。

舒落正要开口道歉,谁知迟豫的经纪人仍然喋喋不休:

“娱乐圈的口水你一个小姑娘永远都想象不到,我给你举一个例子吧,就说那个国际影后慕斯,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女人,一大把年纪了,听说还有一个女儿,还整天在娱乐圈里勾引这个勾引那个的……你别瞪我,别看大家表面上和和气气地跟她说话,私下里谁不叫她狐狸精……你还小,虽然还没完全长开,但看着眼睛还挺漂亮的,以后也是个漂亮的女孩子,我劝你一句……”

话还未落地,她震惊地捂住左脸,火辣辣的疼从脸部蔓延开来。

舒落轻轻甩了甩右手,使的劲大了,对方的脸又太硬,现在她的手掌硌得生疼。她知道自己冲动了,也知道自己的做法有些过分,但是,她就是不容许别人诋毁她的妈妈,外人怎么想她不管,在她的眼中,妈妈从来不是这样的人。谁若是在她面前随意谩骂一句,无论对方是谁,她都一定会还回去,以任何方式。

然后,舒落听到了脚步声,她转过头,再紧接着,她看到迟豫离开的身影。

饭盒掉在地上,刚煲好的汤溅了一地,热汤有的溅在她身上她也没知觉。痛的只有心,像是生生被挖掉了一半,泪水溢满眼眶,坚持了好几天的眼泪终于肆无忌惮地掉落下去。

迟豫什么也没问,就这样转身走了。

她对迟豫的这场糊涂的爱恋中,终是缺了他,也缺了她。

她打了迟豫的经纪人,迟豫一定不想见她,他就这么走开舒落也能理解,可是舒落还是希望他能问一下自己原因,哪怕说一句责备她的话也行,可迟豫什么也没说,这样更让她觉得自己无足轻重。

或许,在他的心里,她一直都是无足轻重的人,所谓的她以为的他对她稍稍有点不同,也许只是因为她在迟豫面前是残疾,而那么有涵养的刚经历过毁容的迟豫更懂得如何尊重这类人而已。

她一直以来的努力都因为这一个巴掌烟消云散了。

迟豫病情渐渐好转,根本不再需要她的贴身照顾,所有她能做到的相信曲菲儿也一样能做到,她又是一个业余护士,随时都能下岗。舒落那一整天心情都很低落,害怕迟豫不想再看到她,她很自觉地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到了夜晚,曲菲儿离开医院之后,她还是忍不住偷偷溜进迟豫的病房,迟豫已经入睡,月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的脸上,白天看起来有些瘆人的脸再月光的照耀下像披上了一层神秘的纱衣,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舒落喜欢上了月光,月光下的迟豫最真实,身心完全放松下来,不再蹙眉,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整个人都很安静,像一个沉睡中的贵公子。

舒落只能想到贵公子这个词,上了几年学的她,也只有这个词在她的印象中最好。

盯着迟豫的脸看了好大一会儿,舒落才蹑手蹑脚地走到窗户边把窗帘拉上,遮去那些让她有些迷醉的月光,曲菲儿大概是太累了,走的时候才忘了关上窗帘。又对着迟豫看了好久,她才恋恋不舍地站起来,激动又怯生生地凑到迟豫嘴边,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终是用这个单方面的吻来结束自己的暗恋。

也许,到了她该离开的时候了。

向丹盈不敢相信地问:“你那次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去找过迟豫,然后迟豫就出国进行植皮手术去了?”

“嗯。”舒落点点头。

“我怎么觉得你口中的那个舒落不是我认识的舒落呢。”向丹盈再次确定地问了一句:“那个胆小的怯懦的,不自信的舒落是你吗?”

舒落无奈地点点头:“是……抱歉哈,原来的舒落颠覆了你的认知。”

向丹盈爽快地挥挥手,“没关系,反正我又不认识她。”在舒落发作之前她仔细回想了一瞬,说:“曲菲儿……我没有接触过,不了解,不过,我们台曾经举办过捐赠帮扶活动,她和迟豫恰好都在,我看他们倒是挺有默契的。”

不过那时是不是活动故意制造出来的效果就不知道了。

舒落没有答话。

曲菲儿和迟豫很有默契,十年前她就已经知道,他们爱好相同,都看比较烧脑的高科技文字,舒落却是一句话都看不进去,他们能在一起下围棋,棋逢对手时都毫不吝啬地赞叹对方。舒落为了能看懂棋局,特地学了两天,懂了些皮毛,可在迟豫和曲菲儿两个高手面前,她怎么也看不出名堂,只能在一边看着他们一个棋子一个棋子地下,有时迟豫赢,有时曲菲儿赢。

不管谁赢,看他们俩的神情,都是一场精彩的博弈。

每到他俩有共同的爱好时,她总是一个局外人。

舒落唯一能和迟豫有交集的爱好就是语言,迟豫会中、英、日、法、韩五种语言,看书也只看原著,恰好曲菲儿只有中、英语能过关,其余的跟迟豫搭不上话。早在几年前,舒落就听说迟豫会说这几种国家的语言,于是她就开始一种一种地学,那时图快,没有学到精髓,基本的对话却是没有问题,再往深处了,比如翻译经典什么的都不在行。

后来,迟豫要出国进行植皮手术,曲菲儿也跟着一起去了,舒落那段时间很消沉,之后不知发了什么神经,拼命地学习各种国家语言,到如今,她一个人去几个大国已经没有任何问题。

这也算是她这场单恋旅途中获得的唯一回报。

有次,迟豫拿一本法语原著,不自觉地念出了一句话,曲菲儿听不懂,舒落却听懂了,她献宝似的双手比划着,因为激动,比划的有点乱,曲菲儿和迟豫面面相觑。舒落开始后悔,自己当初干吗说自己是哑巴啊,不能说话真是一件极其麻烦的事。

迟豫看了好久才明白她也懂法语,来了兴致,放下书问:“你也懂法语?”

舒落瞅了一眼书名,大概是‘陌生人’的意思,她欣喜地点点头。

迟豫的眼睛亮了,有些诧异有些欣喜,转而有点惋惜地说:“可惜了……”

可惜?

舒落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旁边的曲菲儿一眼,这才明白过来迟豫说的可惜了意思是可惜了她是个哑巴,她的眼神暗了下去,不知该怎么告诉迟豫和曲菲儿她在骗他们的事。

在曲菲儿还没出现之前,犹记得某次,舒落跟那个有时靠谱有时不靠谱的心理医生又交流了一次,了解到病人什么都不做的时候很容易胡思乱想,大多数都会往消极方面想,想得多就容易消沉,再简单的病都会变得很复杂,这也就是为什么有的病人的病情明明不重却还是无药可救,而有的明明看起来病入膏肓,最后却奇迹般地好了起来。为了增加自己判断的可靠性,那医生还特地拿出一本厚厚的案例书,里面描述了各种各样病人因为想得太多最后去世的例子,还说这些案例就是最好的证明。

舒落担心迟豫因为毁容心理落差太大会做出什么别的事,联想到迟豫那两天虽然愿意跟她说话了,但每次只说那么一小会儿,大部分时间都在一个人沉默。刚苏醒那会儿,他还整整发呆了两天呢。

越想越忧心,最后舒落终于找到帮迟豫排解的方法。

她去商场挑了几本有趣的漫画书还有故事书,看几眼就会大笑一次的那种,然后兴冲冲地拿给迟豫。本想他会顾着她不会说话,念给她听,舒落的本意是,这样他既能主动说话,又能排解心中的不快,谁知拿到书的迟豫仅说了声‘谢谢’就一个人看了,原来还能跟她说上一两句,迟豫看书的时候一句话也不说了。

这样也很好是不是?他至少把心思放到书上了,至于有没有跟她说话就没有太大关系的是不是?

就连选书这么一个高雅的事舒落跟迟豫也没默契,曲菲儿来之后给他带来很多国外原著书,她这才知道迟豫喜欢看的并不是她喜欢的类型,怪不得很久没见迟豫再打开她买的书了。

舒落还记得当时的情景是这样子的,曲菲儿看到迟豫床头上那些漫画书和故事书时,饶有兴趣地问:“你的口味什么时候变了?”

迟豫当时的回答是这样的:“换个口味也不错。”

这么高深的话舒落很久之后才咀嚼明白,就是迟豫不喜欢她买的书嘛!

向丹盈问:“所以,你现在还喜欢着迟豫是吗?”

舒落不在意地笑笑,“那不过是我年少时的一个梦而已,梦早就醒了……”

向丹盈接上她的话:“梦是醒了,可你还没有接受现实。”

舒落摊手:“只能怪年轻的时候太冲动,稀里糊涂就把真心交出去了。”

向丹盈转过身,大大咧咧地揽着她:“我一直觉得我追你哥那两年算是最悲催的了,可没想到,你比我还可怜,我好歹还正大光明地追过,你哥哥也明白我的心意,就算做不成情侣我们还能大大方方地做朋友。你呢……你一个人单恋了那么多年,到现在迟豫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可怜呐,可怜……”

舒落斜睨她一眼,笑了,“原来你想跟我比惨啊,现在听到感情路上我比你还惨,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就没那么惨了?”

“当然!我觉得跟你相比,自己简直太幸运了。我好歹喜欢的是你哥,你哥那可是谦谦君子,就算不喜欢我也不会跟我弄得太僵,而你喜欢的是迟豫,迟豫是谁,那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那么多女演员像跟他传绯闻都没有成功,你早早放弃他是正确的选择,毕竟都那么多年了,你也该释怀了。”

舒落明白她是不想自己再受到伤害,笑问道:“那你对我哥是不是也释怀了?”

向丹盈不高兴地嚷嚷:“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嘛?人家好不容易才投入到工作中去!”

“我这没打开的壶都被你一一打开了,我就打开你一壶,你还有意见了?”舒落怼得理直气壮。

敲门声响起,紧接着是阳阳的奶声奶气:“姑姑,向阿姨,你们在里面吗?”

舒落和向丹盈对视一眼,向丹盈起身去开门,阳阳一不留神差点儿趴在地上,可见刚才他定是使劲地趴在门上。

舒落走过来:“什么事啊阳阳?”

“姑姑。”阳阳抱住舒落的腿,好似好久没见到姑姑,很想念姑姑一样,仰起小脸,笑得一脸无害。

向丹盈了然于胸,靠在门上,和舒落相视一笑。

每次阳阳这样亲昵,不是真的很想姑姑,就是有事要求姑姑。

“说吧,什么事啊?”舒落也不掰开他的手,任由他抱着自己。

“姑姑,你能不能陪我和小颜去田翊的演唱会呀?”

舒落望了望外面的天气,小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她问阳阳:“你哪来的门票?”

“是小颜的,她最喜欢田翊唱歌了,本来她爸爸妈妈要陪她去的,可是她爸爸妈妈临时有事去不了,我就跟她说,让姑姑带我们去,姑姑、姑姑,你陪我们去吧……”阳阳边求边摇着舒落的腿,活脱脱一个撒娇小男孩的形象。

舒落有些为难,她求救地看着向丹盈,她根本不想去什么演唱会,对田翊的歌也没有兴趣,只要向丹盈主动提出要去,那她就不用去了。

向丹盈仿佛没看懂她眼神传达的意思,伸了个懒腰,“你们去吧,我在家里等你们回来。”完了不忘补充一句:“哦,我会让张嫂做好晚饭等你们的。”

舒落瞪大眼睛,想说什么,阳阳的小魔音又上线了,“姑姑,你就跟我们去吧,演唱会都快开始了,没有大人陪着的话小颜爸爸妈妈是不会让我们俩去的。小颜很喜欢田翊唱的歌,好不容易有这次机会,她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如果去不了的话,她会伤心死的……姑姑……”

舒落的心软了,她被阳阳摇得头晕,连忙答应:“好好好,我带你们去,那等我先换件衣服。”

阳阳放开了姑姑,小脸依旧仰着,“小颜就在楼下等着,姑姑你快点哦!”

“好……十分钟……哦不,五分钟后我就下去。”

“嗯嗯!”得到姑姑的肯定,阳阳小跑着下楼去了,离开卧室前,还懂事地将姑姑的卧房门关上。

阳阳离开后,向丹盈先是捂住嘴小声地笑,而后抿着嘴笑,到了最后,干脆不管不顾地大笑起来,完全没有将舒落已经黑化的脸放在眼里:“哈哈……哈哈……你这个小侄子不知道是上天派来奖励你的还是惩罚你的,竟然要你去演唱会!哈哈……”

舒落这一辈子什么都能凭着一腔坚定学会,唯独天生五音不全,完全一个音痴,要她去演唱会,无异于逼鸟儿下水、鱼儿飞翔。

舒落没有时间理会向丹盈的嘲笑,她要赶紧换好衣服,对小孩子,尤其是一个极其信任自己的小孩子,无论如何都不能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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