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季,苏州的雨下得缠绵。
我细心拭着我的剑,听着帘幕外淅沥雨声。我对面的九师兄酸溜溜吟着,
“夜去微微数点星,
暗垂帘子隔流萤。
江南早已无花事,
从此风声可细听。”
他忽的看向我笑道:“清岑,我这诗作得如何?”
“尚可。”
“……依我说,你这性子也太孤僻。自小一处,这十几年我听你说的话超不过百句。”
我只能给他面子笑笑说:“师兄这话夸张了。”
“你这样子,倒比师父都显得老成。人生寄世,不过蜉蝣之于天地,总是倏忽而逝。你该快活些。”
我凝神闭气,听着冷雨,不与他理会。偏我这师兄最是个碎嘴子:
“师父闭关四十七日了,算着后天就该出关了。
“听说菡萏阁的箫仪师伯今儿要给师父带个徒弟来,不知是个怎样的人?
“清岑,你这把剑用了也有十几年了,自记事起你就用它,可有什么来头?
“……”
我无视喋喋不休的师兄,径自下楼,欲往地窖搬些酒来,也好不辜负今日的雨。刚走到门口,便迎面碰见两个人,细看,原来是箫仪师伯。
“师伯来了。”
“嗯。”她点点头,“你们师父呢?”
“师父正闭关,约莫着后日便出来了。”
“我无暇等他。跟他说,这小徒弟我留下了,来日再来访他。”
我这才仔细打量师伯身后的人。他身量不高,穿件白色长衫,暗红色外衣,带着个垂到腰际的斗笠,面纱遮住了脸。见我看他,便拿手撩开面纱,对我行个礼:“见过师兄。”
玉瓷般的脸,两抹细长的眉,一对疏离清冷的丹凤眼,窄而挺的鼻梁下一副薄唇——这分明——我不禁脱口而出:“师伯,你是忘记了?我们师父从不收女弟子。”
“旁人他不收,我送来的人,他不敢不收。”
师伯又转向她:“小楼,你好生跟着望亭师父习武。从此入了紫玉山,你便不再是我的菡萏阁的人,你我师徒情分也便止于此。日后有缘,江湖再见。”
被唤作小楼的女子行了弟子礼:“叩别师父。”
箫仪走了,我也便打算继续往地窖走。她拉住我:
“不知师兄名号?”
“清岑。”
“凤楼见过清岑师兄。”
“不必多礼。你往楼上去,自有人会招待你。”
我转身出了门,却听见她喊我:“师兄留步。”
我心里欲恼,想着这女子怎的如此烦人,却见她摘下斗笠,走过来,踮脚戴在我头上:“外头风雨不小,师兄怎也不带把伞。”
我微微怔了下,也只说出句:“无妨,多谢。”
她微微笑了下,眼角的痣也生动地笑着。然后转身上了楼。我看着她的背影,想:倒是个标致的佳人。这女娇娥不该来这儿,来做这种双手沾血的行当。
外头的雨,下得正紧。扶桑花被打得七零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