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清岑

是个雨夜。

雨夜是个适合回忆的时候。但冷漠空洞的内心总让我怀疑，我玷污也浪费了这份诗意。

我生来被父母抛弃，裹在襁褓里被丢在紫玉山下，是下山采买的师父捡回了我。二十年来，我一直生活在山庄里，习武，喝酒，日复一日。师父说我天资好，出师甚快，于是十四岁，我便开始杀人。

小楼害怕杀人。我却觉得，并没有什么。手起刀落，与我素日练功时杀那些木桩并无区别。我对疼痛似乎天生迟钝，缺乏感知，因此即使是经常的受伤，也不能让我对这杀戮的生活有过什么恐惧。

因为无牵无挂，也便无欲无求。若非为了报师父的恩情，我并不求久活。

今夜似乎是不会有睡意。我躺着无聊，便起身走出了我的屋子。雨不紧不慢地落着，在庭前的芙蕖池里落了千万点涟漪。我数着廊上灯笼，不知不觉走过了整条游廊。

那栏杆旁倚着个人，细看来，是小楼。她平日常是与我们一般男子装束，此时换了女儿装扮，我竟一时失了神。

她穿件齐胸襦裙，外面是件荷粉色的轻纱。见我过来，便笑吟吟举起手里的青瓷碗唤我一起喝酒。

不知为何，小楼的笑总是带着十足十的甜蜜的味道，因此让人无法对她冷淡。我坐在她旁边，与她一同看池中莲花。

“师兄，”她开口道，“今日是我的生辰。”

我没想到她和我说这种家常话，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师兄，我阿娘去世了三年了。我很想她。从前，这世上只有她记得我的生辰。”

我不知如何劝慰她，只说：“那总好过我。我从不知我的生辰是哪日。”

说了这话我便后了悔，这怎么听都带了些自怨自艾的味道。而我并不愿让人觉得我是个软弱的人。

小楼苦笑一下问我：“师兄，你说人活一世，有何况味？你是为什么活着呢？”

“我是为了报恩。”

“那真巧，我是为了报仇。”

我不由自主地笑了。她惊讶地说：“似乎从未见你笑过，今日可算是破天荒。”

我尴尬解释着：“我只是笑得少罢了。再无趣的日子，也总会有些乐事。”

“师兄，那报完恩，你打算去哪里呢？”

“我未曾想过。”

“我倒是想过。等我为阿娘报了仇，便离开这儿，拿我的一点积蓄去开个酒馆。我喜欢江南，想在这儿终此一生。”她转向我，认真说道，“到时候，你要记得常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