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我突然发现自己的容貌越来越像阿娘。在二十岁生辰这日,我坐在镜前挽头发,突然发现,我已经和记忆里的阿娘长得一模一样——除了我鼻翼上多了一颗痣。
但有时候我又觉得,我和阿娘并不相同。她是株花,脆弱的,香甜的,让人心碎的花。而我不是。
我是株草药。苦涩,微甘,性寒,喜潮湿,受不了日照。我常想象自己是株草药——长在山阴的一株。我有时想象自己是三七,有时想自己是白芷。总之,不是什么名贵的药。
最近师父总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问他怎么了,他说:“小楼,你的模样颇像我一位故人。”
我便笑:“我像您哪位故人?”
“一个姓赵的女子。”
我答:“我并不认识姓赵的人,想来也是有缘,不知她现在何处?”
师父幽幽叹气:“我早与她失了联络。”
对话也便如此止住。师父最近烦忧一件事——有主顾上门,要做一桩不小的买卖。
他要杀一个难杀的人。
说来,这个要杀的人是曾经的武林盟主。后来为了个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已退隐了近二十年。仇家寻他的也不少,但听闻都被他取了性命。
偏这次的主顾是个与朝廷相干的厉害角色,师父不能不做这笔买卖。可举目山庄,似乎也无人能敌这位前盟主。
这时候,清岑师兄主动去找了师父,自荐前往。
我们都知道,他是因为自觉亏欠师父救养之恩。若他杀了这个人,从此也算是还完了这场债。
师父虽不舍,终究是肯了。清岑临行前夜,我敲开了他的房门。
“你怎么来了?”他依旧是淡淡地问。
“我明日要与你同去。”
“胡闹。”他微微发着怒。
“怎的是胡闹?从前你去杀人,我不是常跟去帮你么?”
“这次不同。”
我虽知道他何意,仍无理取闹般问:“有何不同?莫不是你不舍得与我分这功劳不成?”
“小楼!这次……”
他转身背对我语塞许久,才说:“这次,我可能无法回来。”
我也静了很久。桌上的红烛,泪落了满满一烛台。
我上前从背后抱住他。他身体僵了僵,但没有拒绝的意味。我笃定地说:“我等你回来。你不能不回来。”
然后我倔强地重复了一句:“你不能不回来。”
我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毕竟他一向是个寡言的人。却不想,他的手覆在我的手上。我听到他轻声说:
“若我明日能回来,我便带你离开这儿。我帮你报仇,然后,去金陵也好,去扬州也好。我们开个酒馆,再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