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地的山林里有很多村寨,但有两座寨子很特别,在满山的苗寨中,这两座却是汉寨。
黔地巫师辈出,而相传这两座汉寨的汉人便是为了求学巫术而定居于此的。
这两座汉寨,一寨姓萧,一寨姓莫,但两座寨子所学的巫术根本不同。
萧氏汉寨以血下巫,人称“血巫”,莫氏汉寨以目下巫,人称“目巫”,两条截然不同的路子,也是相互仇视的两家。
萧雨衡是萧家族长之子,也是巫术中难得一见的天才,他注定要佩上那血玉弯刀,继承萧氏大巫之位。
他一学巫术便是十几年。在这十几年里,没有人能够真正知道他对巫术的掌握程度————直到他父亲死的那一天。
秋夜无月,落叶萧萧。萧雨衡看到一道头戴斗笠的人影从窗前掠过,天生的敏锐察觉力使他的心头一阵不安。
萧氏族长是死在自己的卧房里的,当萧雨衡和族人打开房门时,只见萧族长满身黑血,身上却不见任何伤口。在昏黄摇晃的烛光下,萧雨衡仔细地擦拭着父亲身上的黑血,终于在其后颈处发现了两道细小的牙印,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巫毒蛇。”萧雨衡通红的眼里充斥着仇恨,“蛇是冷血的,我们萧家的血巫根本不起作用,这只能是莫家目巫干的……”他的双拳握得很紧。
“少族长,如今寨子里上上下下都得听你的,你说该怎么办?!”一名老人惊慌失措。
萧莫两家汉寨的巫师经过了数百年,已经从最初的人人皆习巫术,退变到现在的寥寥无几。现在的萧氏汉寨,巫师已经不多了。
“我们的敌人,比想象中更复杂……”
“咚咚咚……”一名族人从门外急匆匆地跑进来,“少族长,戏楼的屋梁上盘着一……一条青色的长蛇……”
萧雨衡深吸一口气,“你们都别靠近戏楼。”说完,他便大步向寨子的广场走去,修长的手指一下箍紧了一只大公鸡的翅膀,任凭这平日里威武神气的大公鸡怎么叫唤挣扎,也只能徒劳地在地面上甩了一地鸡毛。
萧雨衡的另一只手又抓起了一只公鸡,两手提着鸡便往戏楼走去。
在暗暗的烛光中,果然有一条青色的长蛇盘在房梁上,在光的映照下,长蛇的大影子更为可怖。
萧雨衡放下两手揪着的鸡,在地面上撒了些小米,让大公鸡先镇定下来。两只大公鸡果然放松了警惕,开始在地上不紧不慢地啄食,神气的头一伸一缩。
那长蛇的蛇头直勾勾地抬着,向着萧雨衡远远地吐着信子。
萧雨衡在一根柱子下撒了一把白色的药粉,药粉环绕着柱子围成了一圈。把药粉撒好后,萧雨衡从怀里掏出了一根竹笛。
竹笛声在夜空中悠扬地飘荡,本让人心驰神往的笛声,在对于现在戏楼外的族人们来说,却是又平添了几分紧张感。
那盘在房梁上的长蛇一听到笛声,便发出了“嘶嘶”的声音,吐着猩红的信子便绕柱子缓缓而下,向那圈粉末滑去。
青蛇下来了,两只公鸡陡然不安了起来,扑棱着翅膀上蹿下跳。
那蛇似乎意识到了萧雨衡的威胁,急促地吐着蛇芯,气势汹汹便要往萧雨衡这攻来。萧雨衡一咬牙,快手取出腰间别着的血玉弯刀,将自己的手指头划破。他将指头上的血抹在了两只公鸡的鸡冠上,口中念念有词,咒语一成,萧雨衡大喝一声“去”,两只大公鸡的眼睛立马变得血红,扑打着翅膀便向青蛇跃去。
那青蛇与两只大公鸡缠斗了起来,奈何两只大公鸡一只啄头一只啄尾,待得蛇口咬去,那鸡便跳向蛇中,尖利的爪子将蛇身抓得遍体鳞伤。但那青蛇怎甘如此收场?毒牙一亮,蛇头便扭向身后,向那公鸡的脖子咬去,公鸡悲鸣一声,拼死搏斗,将尖喙重重地啄入蛇身,正中蛇胆,不一会儿,青蛇便奄奄一息。
萧雨衡长舒了一口气,这是莫家对萧家的宣战,而作为萧家族长之位的继承人,萧雨衡必须要面对。
他忽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
他收好竹笛,正准备向戏楼外走去。
“嘶嘶……”不知怎的,在那青蛇的尸体旁,又多了一条一模一样的青长蛇。
萧雨衡心下大骇,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两只大公鸡,已是一死一伤。
那青蛇似乎比前一条更凶,张口便要向萧雨衡的足跟咬去。萧雨衡急忙向那受伤的公鸡跳去,弯刀又将手指划破,这次,他要把血抹到鸡的眼睛上。
那公鸡仿佛获得新生一般,忘却了伤忘却了痛,奋勇当先又向那青蛇扑去。青蛇的眼中却似乎只有萧雨衡,对公鸡不闻不问,身体弓起,仍向萧雨衡弹去。
萧雨衡又跳上了一张椅子,模样颇为狼狈。
“那斗笠人绝对还潜伏在寨子里……”
强大的对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未知的冷箭。
毒蛇往往比猛虎更可怕。
萧雨衡立在椅子上,看着公鸡和青蛇搏斗,公鸡渐渐落入了下风。
青蛇不依不饶,在缠斗中慢慢往椅子处靠拢。
蛇毕竟不是人,没想到人都为自己留着一条后路。
那血玉弯刀,便是萧雨衡的最后倚仗。他瞅准时机,狠狠地往椅子下的青蛇砍去,蛇头被削了出来,依旧张大嘴巴朝着萧雨衡,不过已是徒劳。
萧雨衡跳下椅子,轻轻走上前,仔细盯着那两条青蛇的眼睛,那四只眼睛眼神空洞,瞳孔深处却是满满的杀意。
“蛇的眼睛只能看近的东西,要给蛇下巫,只能距离极近地盯着蛇眼,那定然不可能……”
“要想远距离给蛇眼下巫,只能依靠极为古老的秘术,而这秘术,只能来自古老的苗寨……”
萧雨衡咂咂嘴,缓缓走出戏楼,楼外的族人见到他安然无恙,皆是一阵欢呼。
“我们的敌人,远比想象中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