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比罗奔尼苏战役以来的文化

第一节 苏格拉底与雅典学风的转变

政治上的发展与学问上的发展是互相因果的，因此，在希腊政治生活上的反动时期，学问上也发生了对启蒙主义的反动。人们对新的学说都表示怀疑，实际上为希腊知识之启蒙者的哲人们，也受到了道德的非难。反动家们只一味保守，甚至对于自然科学上的新学说也加以摧残：安奈撒哥拉说星球是灼热的固体，舆论认为是冒瀆神圣，迫他离开雅典；第亚哥拉（Diagoras）否定神之存在，雅典政府便悬赏捉拿。

在这样的情势之下，宗教变成了时代的宠儿，在国人对本有的宗教感到不满时，外国宗教便流入希腊世界，乞食僧和预言家充满于市井之间，寺庙加倍兴盛，而人们却在宗教的假面之下，做出种种最无耻、最不道德的事情。

有识的学者虽然不满于当时的状势，但他们的思想究竟跳不出时代的牢笼，也跟着消失了过去彻底研究的勇气，在千方百计企图调和学问与宗教以构成新的世界观。我们现在所说的苏格拉底（Sokrates）便是这样的一个人物。

苏格拉底是一个笃信宗教的人，他自己说在少年时便受到灵感，一生的行为都有神的声音（即所谓Daimonion）在引导他。他之不由其父继承石匠的职业，据说也是因为神的引导。他不是所谓哲人，他没有一般哲人所有的教养，而他却也愿意和哲人们同一行为，欢喜在市场和街头徘徊。

他不问人家喜欢与否，很容易便打开话匣子和他问话。他有很大的辩证能力，当时一般有教养的哲人都不能说破他，因此他很快的变成了市井间的宠儿，许多青年都愿意就学于他，不过他并不如哲人们一样收取谢金。

苏格拉底很轻视自然科学，认自然科学是无用的长物，他常说树木决不能使我们知道什么，而实际上他很欠缺理解自然科学的问题的必要素养。他告人家行善，遵从道德，因为他说道德是最有利的。他除看见冷静的理性以外，一点不留意到人所同具的热情。他自己的热情是完全被抑制的，因而他亦要求人家和他一样。

苏格拉底对于哲学上最重要的问题，即万有由何而来的问题，丝毫没有解答；他所注重的是教我们如何做人，如何待人接物。他以为最高的道德必与神的世界秩序相合致，他说“我们根据道德而行动，不仅于我们自己有利，而且是适合神意”，但对于神的存在问题，他自己却无法证明。

苏格拉底虽然抑制热心，但他对于攻击他人的言语是异常锋利的，因此招致了很多的仇敌。亚利司多芬曾经写一篇喜剧嘲骂他，有许多人攻击他为异端，要求政府判他罪名，结果他终因被控判处死刑，于纪元前三九九年仰药而死。

苏格拉底的学说虽然并不怎样深刻或彻底，但因为他自己殉学说而死，其主张遂益发为人们所尊崇，其门徒甚至把他当作圣人，分头继续其老师的事业。苏格拉底之教授学徒只凭口头，所以其影响的范围不大，其门徒则把他记述成书。因此苏格拉底学说乃成为以后数十年间雅典思想界的一个重要发动力。

苏格拉底的门徒中分成几派，于以后希腊哲学都有深切影响。第一派是与苏氏关系最切的安地善（Antisthene）所领导的。安地善发展其老师的处世原理，说人与外界关系愈少便愈自由、愈幸福，要做到这一点首先便须减低物质的需求，因此他主张苦行，成为以后犬儒学派（Cynics）的始祖。而当时的人都称他为“疯人院中出来的苏格拉底”。

另一个学徒叫亚立斯第普（Aristippu），他刚刚取相反的方向，他认快乐是最高的善。但他所谓快乐不是根据于热情而是根据理解，所以他说贤者都能自己支配自己。亚立斯第鲁学说，成为以后依壁鸠鲁（Epikuros）的先驱。但苏格拉底最大的门徒，则是我们下一节所要说的柏拉图（Plato）。

第二节 柏拉图与亚里斯多德

柏拉图生于雅典的贵族之家，很有钱，而且有充分的才能。他如果没有受苏格拉底的影响，大概会投入于政治生涯。苏格拉底厌恶当时雅典的政治，而对于苏格拉底的判决，更使柏拉图忿恨当时的民主政府，因此他一生很少参与实际的政治活动。

虽然如此，但他却有他的理想国家，企图使之实现。柏拉图的理想国家非民主政治也非贵族政治，而主张国家应由有学问的哲人治理。他曾经跑到叙拉古僭主泰奥尼细亚斯（Dionysius）的宫廷中去，企图求哲人政治的实现，但结果失败了。后来他把自己关于政治的理想著作成书，此即著名的《理想国》（The Republic）。

柏拉图对于希腊思想界以及近代思想界的影响都很大。他的社会地位使他的所见较苏格拉底为广，所以他的思想也不如其老师那样偏执。对于自然科学以及在自然科学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一切体系，他虽然和苏格拉底一样非常轻视，但他决不放弃对于宇宙关系的认识。

苏格拉底说人们的行为应以最高的善和德为依归，但最高的善是什么？苏格拉底说最高的善必与神的世界秩序相一致。柏拉图的学说由这里出发，发现“观念”（Idea）为形而上学（Metaphysics）的实在。他说观念是抽象的、普遍的，如马、牛、人、微小、邪恶等观念是。最高的观念为善的观念，等于神。我们所能感觉到的事物，是因“造物主”把观念模写到物质中去而发生的。

苏格拉底说知识即德，柏拉图也相信如此。他们两个人虽然都相信只有德能使我们得到幸福，但苏格拉底所说的是指现世，而柏拉图把它推广到彼岸世界中去。这样，苏格拉底学说中的宗教核心，得到了充分的发展。

柏拉图除了哲学理论以外，也对学徒讲求数学，他讲学的地方在雅典城门前，即所谓柏拉图的学园（Academy），为以后大学的始祖。

如上文说来，希腊哲学自苏格拉底以降，已渐渐陷入于神学的泥沼，把哲学由神学的泥沼中救出，我们多少应归功于亚里斯多德（Aristotele）。亚里斯多德大家都知道他是柏拉图的门徒，但他对于柏拉图晚年之沉湎于神秘主义，十分不满。柏氏死后其学园中更弥漫神秘主义空气，亚氏乃离开学园到马其顿去做皇太子亚历山大的教师，很久以后才回到雅典来讲学。

亚里斯多德的哲学是调和柏拉图学说与自然科学要求的一种折衷论。他说一切事物都由质料和形相（Form）而成。没有质料的形相（如抽象的桌）是存在的，但我们却不能想像没有形相的质料（如桌子必具桌的形相），所以形相是基本的，形相有高低之分，低的形相受高的形相之约制。最高的形相没有任何质料，它自己不动而同时却是一切运动的原因，亚里斯多德名之曰“最初的动力”，它与神相一致。故亚里斯多德的神已不过是宇宙形成中的最初的动力，即已不是宗教的对象了。

在伦理学上亚里斯多德也没有拿神学来做靠山，他以为最高的善就是幸福，得以合乎理性的活动而达到。他的政治学说也不如柏拉图那样虚构一个不能实现的理想国，而集中于现实问题的讨论。亚氏政治上的重要贡献是把政府的权力分为立法、司法、行政三权，而为十八世纪孟德斯鸠三权分立说之先声。

亚里斯多德同时又是论理学的始创者，他的论理学是形式的，而演绎法则是他论理学的基础。由演绎的原理出发，他建立了关于修词学和诗学的理论，给后世奠定了文学史研究的基础。

此外，他更注意于自然科学的研究。亚氏著有《动物史》一书，其中涉及比较解剖学、生理学及动物分类学等方面，其动物分类法到现在还大体上被采用。因此他回复了德谟克里特以来哲学与自然科学间的连络。所以他实际上是希腊文化史上一个由精神研究转入物质研究的大捩转者。

第三节 文学与造形美术

纪元前四世纪的希腊的精神文化，主要的是修辞学、哲学等专门科学，文学的进步则较为迟缓。希腊人虽然很爱戏剧，惯于到剧场中去寻求慰乐，因此当时也确产生了许多戏剧作家，写下了许多剧本，但这些作品在内容上和技巧上都远不如前。

悲剧方面欧利璧蒂司等的古典作品还能相当补足这个缺陷，但在喜剧方面，亚利司多芬作剧本以及都取材于其当时的人和日常的事情，便无法满足此时人们的要求。这是戏剧方面的情形。

戏剧在当时虽然一般的消沉，但诗歌在这时代却曾经一时呈现新的气象。亚替麦哥斯（Antimacho）创造了一种新的叙事诗和新的悲歌，这新的叙事诗和悲歌在当时虽不曾得到若何好的评价，但在后世，尤其于亚历山大利亚时代的文学发达有很大的影响。不幸亚替麦哥斯死后却没有一个优秀的继承者，其所创造的新叙事诗因而不能繁荣；其新悲歌最多亦只能做音乐上作曲的资料。

这时代文艺最重要的成果是造形美术。雅典在比罗奔尼苏战后虽然因为国家财政的贫乏，而无法再如以前一样奖励造形美术，但依然不失为艺术的中心都市。斯巴达和塞拜斯在战前本已不如雅典，现在益发衰退。此时期建筑上比较有生气的是爱阿尼亚诸都市。

米利都附近的亚波罗神殿破坏于波希战争之时，迄未修建，现在则由建筑家披安尼奥（Paionios）和达斐尼（Daphnis）设计重建。小亚细亚的以弗所（Ephesus）圣地的神殿，亦在披安尼亚指导之下重建起来，被称世界七不可思议之一。

建筑术在希腊一向主要的是应用在神殿建筑上，而现在却因为演剧的发达各都市都纷纷进行伟大剧场的建造。当时最美丽的剧场，是青年建筑家波里克莱托（Polykleitos）在爱比达乌（Epidaurus）建造的。除一般的剧场建筑以外，此时期小亚细亚的哈利加纳苏（Halicarnassus）建筑家沛第喔斯（Pytheos）及沙地洛斯（Satyros）设计的陵墓，也非常伟大，亦被称为世界七不可思议之一。

雕刻和建筑一样，宗教的倾向也渐渐消灭，超俗的神的姿态已为世俗的人的姿态所代替。此时雕刻术也有很大进步，除了姿态的美以外，还能够表现出感情的状态。人的肖像为当时雕刻的主要题材。

最后我们说到绘画。此时绘画的写实的倾向，远胜于雕刻，因此肖像画便成为主要的潮流。这写实倾向更因为光线上阴阳向背之法的发明，臻于完成之境，而开近代西洋画之先声。

问题

一、反动时代希腊精神生活有何特点？

三、苏格拉底是怎样的人物？其思想如何？苏格拉底的门徒主要的有那几派？他们的主要特点何在？

三、理想国是怎样的一本书著作？柏拉图的哲学思想何如？其与苏格拉底学说有什么相同和不同之处？

四、亚里斯多德的哲学怎样已渐渐离开神学？除哲学以外，亚氏在别的方面有什么成功？

五、当时希腊文学上一般衰落的原因何在？当时的造形美术在题材和内容上有什么变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