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上一次来长春宫已经是十天以前了,这里如往常一样,空旷而寂静。
富察皇后命襄锦上了茶,长春宫的茶是内务府最新挑选的贡茶,喝着清香四溢,也令人心旷神怡。
“皇上今儿来的正好,臣妾正有一事想要和皇上商议。”
弘历已经坐下,喝了口茶,声音温润,语气平淡:“皇后是想说选秀的事儿?”
富察皇后也坐下,剥了一个橘子,递到弘历的面前,说:“皇上登基也一年多了,太后前儿叫臣妾去,想着宫里的嫔妃少之又少,这江山社稷固然重要,可是延绵皇嗣也是大事,太后的懿旨,从满族和汉族里挑选适龄的格格小姐,择吉日选秀,希望皇上也能前去看看。”
“延绵皇嗣……”弘历似是低笑了一声,将茶碗放在了桌面上,语气听不出喜乐:“这件事皇后做主就罢了,朕国事繁多,皇后和太后留意着也就是了。”
富察皇后敛眉,说:“皇上不去,如果全凭臣妾一人做主,未免有失大体,皇上怎么也去看一两眼,未必没有顺心如意的。”
弘历那双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睛,带着沉着和隐在眼底的忧郁:“顺心如意的人已经去了,花瓶摆设,要来何用?”
富察皇后微微抿起了唇,她跪在地上,皇后跪地,殿内的宫女太监一概跪地,弘历只是这么看着富察皇后,脸色晦暗不明。
富察皇后不卑不亢,声音中带着那么些许的羸弱:“皇上,紫禁城的女人,乃至天下所有的女人,只要皇上喜欢,就都是皇上的女人,臣妾奉旨掌管后宫,为的就是后宫安宁,嫔妃能够为皇上顺利诞下皇嗣,延绵爱新觉罗的后代,可臣妾无福生养,若皇上觉得臣妾无用,臣妾也不敢担皇后的凤印宝册。”
襄锦惊愕:“皇后娘娘!”
弘历语气平淡的像是一滩水,可水下却是寒冰冷窖:“皇后知道朕不是这个意思。”
富察皇后看着弘历,一字一句道:“哲妃已逝,天下也没有第二个富察•哲哲了。”
“好,很好。”
弘历像是嘲笑,又像是自嘲,他站了起来,嘴角噙着笑意,眼下却一片冰冷,脚步已经迈开,朝长春宫外走去:“选秀一事,皇后主理,不必回朕了。”
弘历离开,统共坐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襄锦连忙扶着富察皇后起身,语气中略带焦急:“皇后娘娘,您无端提起哲妃作甚?皇上不大高兴了。”
富察皇后看着窗边,弘历离开的背影,并不着急,也不因弘历的离开而心酸:“哲妃始终是他心里的一道坎儿,他过不去,本宫也没能力让他过去,与其这样,倒不如时时刻刻的提醒他,哲妃离开的这一事实。”
迎送弘历的襄玉已经走了进来,脸色煞白的,说:“皇上临走的时候,说摆驾纯嫔的储秀宫,想必……想必皇上是动怒了。”
富察皇后恍若未闻,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目光落在那雀鸟停歇在枝头的画面。
已经是夜半,悬月高挂,月暗云稀,就连星星也无光五彩。
长春宫向来冷清,储秀宫却已经是别是一番场景。
纯嫔裹着一身淡粉色的轻纱裙,半露香肩,光滑白嫩的肌肤在烛火下若隐若现,一双勾人魂魄的眸子,明明清丽秀雅,却在此刻显得无比魅惑,樱桃小唇上轻咬一口,就红了,赤着玉足,虽没有高贵妃那样倾国倾城的面容,却另有一番韵味儿。
纯嫔白嫩的手指按着弘历的肩膀,那力道不轻不重,让人舒心得意。
纯嫔的声音秀气如兰,三分娇丽七分诱人:“皇上来了一日了,妾身伺候皇上休息?”
弘历轻拍了拍纯嫔的手背,说:“朕一会儿还要批折子,你自己休息。”
纯嫔微微嘟起了嘴唇,从身后环住了弘历的脖颈,蹭了蹭弘历的后背,活脱脱像是一只乖巧的小猫:“皇上,您都批了一天的折子了,别人不知道,妾身还不知道吗?国事虽然要紧,这身子就不要紧了吗?就让妾身侍候您歇息吧,皇上觉得可好?”
纯嫔知道,每次她撒娇,他都舍不得走的,这一次应当也不例外。
只是弘历却不动声色的拂开了纯嫔的手臂,语气平淡的说:“朕尚有要务,你早些歇息。”
不做任何解释,弘历已然离开。
纯嫔愣在原地,她从来没见到他这副样子过。
碧桃从殿外进来,不敢抬头,说:“主儿,皇上摆驾去了……海棠苑。”
纯嫔蹙眉:“海棠苑?”
“就是皇上登基之后,立的园子,前几个月刚刚完工。”
纯嫔看了一眼铜镜里的自己,娇媚可人,我见犹怜。
皇上又怎么舍得离开呢?他从不舍得离开她的储秀宫。
纯嫔纳罕,喃喃道:“皇上怎么会突然想要去海棠苑呢?”
碧桃也附和着,说:“奴才也纳罕,这海棠苑里又没人住,只是一间空房子,一个亭子,几棵海棠树罢了,皇上留着这一屋子春色,却只是批了一日的折子,这放在以前可是从没有过的事儿。”
纯嫔正色道:“你去给本宫查查,这海棠苑到底有什么不对劲,查过了之后立刻来禀报本宫。”
“是,主儿。”
碧桃退了出去,纯嫔突然觉得慌得很。
她母族的势力并不如皇后,也比不得高贵妃的母家,甚至比娴妃辉发那拉氏也差的多,若非是仗着皇上的宠爱,入宫封个贵人都是勉强,更不要提嫔位了。
若是没有了皇上的宠爱,那她也不过是一个宫里不受宠的嫔罢了,这宫里多少人一辈子都守着一个位置,到老到死最后疯癫余生?
她绝对不能做这样的女人,绝对不能!
长春宫寂静,走廊上雀儿的鸣叫声都十分突兀,窗外似有人在小声说话儿:“皇后娘娘另批了院子给她,一人一间,那可是襄锦姑姑和襄玉姑姑才有的待遇,这魏琳琅到底什么来头?这才来了月余,就这么得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