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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为爱借名

原本今天值夜班的方芳为儿子十二岁生日,特意和同事换了一班,写完最后一份住院病历,她一直在等着何医生来交接班。

叶剑锋整理好刚写完的重新鉴定卷宗,也一直坐在靠椅上等着下班。五点半一到,他急忙奔向停车场,开车去接老婆儿子。

一路拥堵,接完儿子,车再开到市中心医院,整好六点,正是老婆方芳下班的时间。

打了两个电话,等了半个小时还不见方芳下来,再打第三个电话,让叶剑锋大惊失色,电话里方芳战战兢兢地告诉他,准备来换班的何医生,何静,被发现死在了家里,可能是被人杀死的!

叶剑锋一边安抚受惊的老婆,一边问明原委。方芳告诉他,原本何静六点之前就应该到岗,可是过了点一直没来,打她手机也关机了,最后打通了她家里的座机,是何静老公接的,电话里,她老公惊慌失措地告诉方芳,他刚下班回家就发现何静死了,是被杀死的,家里还被翻得乱七八糟。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作为市局法医,叶剑锋势必要参与此案的,接到指令是迟早的事,老婆方芳看来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可能要留在医院,眼下必须把儿子先安顿好,他便掉转车头,把儿子送到父母那里。

很快,叶剑锋就接到赶往吴越区碧园小区勘查现场的指令。安排好儿子,又给陆林国打了一个电话,他便开车直奔现场。

何静,叶剑锋是认识的,在中心医院妇产科见过几次,给人感觉孤傲清秀,不苟言笑,对她的了解也只是和老婆聊天时才知道的,说她能力不错,但个性强,脾气不大好。这也许和她家庭有关吧,何静父亲原来是江川市第一人民医院院长,母亲是中学老师,老公是江川市卫健委一名科长,两人育有一子,但后来父亲犯了错误被双开,母亲提前退休,据说这事还牵连到何静老公的仕途升迁,一系列的变故,让她变得敏感要强,焦虑多疑。

正值下班高峰期,拥堵的车流,如蜗牛般,缓缓移动。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终于到了碧园小区。

案发现场楼下,警戒带根本挡不住人们的好奇心,只能靠几十名民警和协辅警才能将黑压压的人群隔离开,几名死者家属坐在地上悲痛欲绝,几次想要冲进楼道,都被民警拦了下来。

叶剑锋从人缝里挤进了5幢2单元楼下,陆林国把现场勘查证递给他,还忍不住发了一句牢骚话:“师父,你乌鸦嘴!”

叶剑锋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没说话。是啊,有些事就是这么邪门,说啥来啥,下午他叫陆林国整理物证箱时无意中冒出来一句话:“物证箱要经常整理整理,看看少哪些东西,补补齐,万一突然来个现场,就麻烦了。”

说来还真来了!

陆林国拎了两个大箱子屁颠屁颠跟着叶剑锋就上楼了,301室里铺满通行踏板,除了咔咔的相机快门声,没人说话。

除了客厅、厨房、卫生间以外,一个主卧,一个客卧和书房,被翻的乱七八糟,本来洁如镜面的木地板上留下来来回回的浅尘足迹,有好几种,但在客卧和书房似乎有一种旅游休闲之类的鞋印。

何静身穿一套浅绿色睡衣睡裤,仰面躺在主卧的大床上,裤子的裆部有大片淡黄色的尿渍,齐肩长发稍显散乱,头歪向一侧,口角的枕头上有一小块淡红色血迹,她双眼微睁,角膜微微浑浊,瞳孔散大,颜面部布满紫红的瘀点性出血斑,眼结膜、唇粘膜也是如此,颈部有一圈或深或浅、或宽或窄的勒沟,让人一眼就看出颈部被勒过,死因可能就是机械性窒息,但不见了勒绳。除此之外,何静的双手双脚都被死死地捆绑着,现场的一切都显示这可能是一起抢劫杀人案。

吴越区公安分局的宋法医正小心翼翼地扒下死者的裤腰,做了初步检查后,将电子尸温仪插入死者的肛管,尸温仪的读数迅速从24度上升到28度。

叶剑锋掰了掰何静四肢各个大小关节,又按了按尸斑,扭头对陆林国说:“记一下,各大小关节尸僵强硬,尸斑指压稍褪色,分布于腰背臀等低下未受压处,呈暗紫色,结合刚才的环境温度和初次尸温,看样子,估计死了有12个多小时左右。现在是晚上七点多,初步推断的死亡时间可能在早上六七点左右。”

吴越区技术室卢主任则不以为然地说:“应该是上午十点三十五分左右死的,房门角有一台摔坏的闹钟,时间正好停在十点三十五,这应该是今天的,不会是昨晚的吧。”

叶剑锋撇头看着这个憨憨壮壮的卢主任,陡然起敬,显然那摔坏的闹钟指向更精准,如同2008年汶川大地震发生时,很多损坏的钟表都指向“14时28分”一个道理,但法医推断的时间偏差如此大,不由得让人汗颜。

有时候推断死亡时间,现场信息和现场调查也很关键,甚至更为准确,很多案件的死亡时间也的确是靠此推断的。

记得前些年一个深秋,一个独居老人死在家里,尸体被发现时已经高度腐败,而且还发生了霉变,从尸体上已经无法准确推断死亡时间了,看现场时师父魏东升发现死者家中洗衣机旁的盆里有四双没有洗的袜子,这引起了他的关注,他让侦查员着重调查死者的生活起居和生活习性,后来真查到死者有个怪癖,就是每天要换一双袜子,从星期一到星期天,积攒七双后在一起洗,知道这一个情况后,魏东升就推断死者是在星期五被杀的,一周前的星期五,根据这一时间最后锁定了一名嫌疑人,案件告破。

“叶所,听说死者你认识?”宋法医突然问。

“是啊。”叶剑锋感慨道,“她是我老婆同事,本来今天轮休,因为我儿子今天十二岁生日,老婆晚上想让她帮忙顶班的。”

看着僵硬的何静,叶剑锋心里颇有感伤,不忍再说下去了,他觉得只有把案子破了,找出死亡的真相,揪出残忍的黑手,才是他告慰亡灵的最好方式。

命案现场以尸体为核心,在没有移动尸体前,一切都是最原始的状态,原始的姿态、位置、衣着、环境、物品等等,暗藏其中的信息往往更有价值,法医进入现场,就意味着尸检已经开始。

不能随意地翻动尸体,只能先静态查看,先静后动,大家忽近忽远,都各自围着床沿一刻不停得在看在想。

除了颈部的勒痕,何静的双手双脚是被不同的捆绑物捆绑着,细看不难发现,双脚捆绑物是一条肉色裤袜,位于踝关节上方三四厘米的位置,因为袜裤的弹性,缠绕双腿的部分已经被拉伸的如绳索一般,睡裤的一部分裤脚也被绑在了绳圈下;而她的双手位于胸前,两个手腕交叉后被一条又宽又长、粉红色的丝带捆绑着,缠绕了几圈后打了两个结,与双脚捆绑方式基本上一致;当然,两处捆绑物究竟缠绕了几圈,如何打结还不很清楚,但有一点几乎可以确定。

“两种捆绑物应该是就地取材!”宋法医说,“裤袜就不用说了,这丝带应该是睡衣的腰带。”

宋法医只比叶剑锋晚参加工作两年,勤勤恳恳,可以说是一个一心只想干好一件事的人,什么事?就是做好一个基层法医,他做到了。能力强,水平高,为人好,这是叶剑锋师父魏东升对宋法医的评价。江川市70后法医,只有两个人获得过魏东升这样的评价,另一个就是叶剑锋。现在他二人都是副高职称,论资历、论水平都差不多,可唯一不同的是,叶剑锋现在已经是市刑科所副所长,正科级,而宋法医,虽然已经是副主任科员,但只是技术中队的指导员,连一个部门的中层领导都不算。虽说法医是一个特色技术职业,不应该在乎职位职务,但在一个主管公安工作的政府下设职能部门,至今没有被提任一官半职,心里总多少有些憋屈的,这不是一个纯粹的社会。

做为一个从基层提拔上来的法医,叶剑锋还是懂他的,平时酒桌上可以互诉衷肠,胡说海侃,但在现场他二人都毫不含糊。宋法医把目光锁定在捆绑物上,已经说明了他的睿智。一个人被捆绑,有很多值得研究的信息,甚至可以直接获得破案线索。

叶剑锋刚才一直在研究颈部勒沟,听宋法医一说,他才把注意力转移到捆绑物上。

反复看过后,叶剑锋问:“现场找到和丝带同类的衣物了没?”

“现场太乱,还没来得及找。”

“那我去找找看!了。”原本一声不吭的陆林国自告奋勇。

陆林国脑子活,很积极地行动起来,这可是他今天的第一个任务,一定要完成。

叶剑锋伸出手指插入捆绑物之间的缝隙,有力提了提,然后放下,又瞄了几眼后,突然有种不寻常的感觉,但又说不出来,这种感觉一闪而过,他想再极力的捕捉这种异样时,却被门外说话声打断。

技术员小马对之前进入现场人员的鞋印刚采完样,除了死者老公,还有两名120急救人员,一名110处警民警。

江川市早就实行了110、120、119、122四警联动机制,如果110接到报警说哪里发现了伤者或死者,一般情况下都会通知120急救医生到场。也许很多人会问,人都死了还叫120医生干嘛?但殊不知,一般报警人都是普通百姓,有时候他们是不可能对一个人是否死亡进行专业判断的,有些可能是假死,有些可能是昏迷,只有专业的急救医生才又资格和能力去确认。即使死者已经出现了尸僵或异味,那也是必须在触摸尸体、仔细查验时才能确定的,不是看几眼就能了事。

就在去年夏天,一个旅馆的客人有两天没出房间了,老板开门一看,客人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满屋子臭味,老板吓得连忙报警说旅馆有个客人已经死了,人都臭了。结果叶剑锋到场一看,吓了一跳,人还有微弱的呼吸和脉搏,臭是因为大小便失禁,屎尿全部拉在床上,赶紧叫来了120送到医院,人最终抢救回来了,想想真滑稽。

有了鞋印样本,现场很快就甄别出最可疑的一组鞋印,基本确定案犯只有一名,应该是一个穿着42码休闲鞋的男子,根据鞋印纹路分析,这还是一双旧鞋。这一明显的足迹,当然是让人欣慰的,但靠它破案那也犹如大海捞针,除非库里有穿过这种鞋的前科人员。

除了鞋印,大家都在极力寻找更有价值的指纹。门框、门把手、衣橱、抽屉、电话等等,凡是案犯可能触碰到的地方,统统被磁粉刷得黑乎乎一片,已经提取到的指纹被立即送到了技术室进行甄别、比对。

案发一个小时后,支队政委魏东升和刑科所所长杜自健才匆匆赶到,这两位大佬是从省厅的刑事技术例会上直奔到现场的,同行到来得还有支队长崔耀军和吴越公安分局副局长李骁。

李骁正在介绍案情,声音很轻,只有靠近身边的人才能听得清。

“死者叫何静,是中心医院医生,老公叫胡平旺,是市卫健委医管科科长,尸体是胡平旺下班回家时发现的,报警时间是17点55分。他俩是十一年前结得婚,当年胡平旺是倒插门的,所以他们儿子随女方家姓何,今年9岁,平日里为了读书接送方便,儿子住在何静父母家,这里平时就他们夫妻两人住。据胡平旺说,何静今天轮休,早上他七点半上班走的时候,何静还在床上休息。”

魏东升问:“胡平旺后来回过家没?”

“没有,他今天都在上班,上午在外面检查私人诊所,下午在单位开会,这个都是有人证实的。”

杜自健也问:“问过没,家里财物少了什么?”

技术室卢主任说:“问过了,胡平旺说主要是一些老婆戴的金银首饰,床头柜抽屉里有些现金,还有老婆包里可能也有些财物,但胡平旺没有仔细清点过。我们也看了,除了包里的皮夹、银行卡外,其他财物都没发现,手机也没见到,基本上洗劫一空。”

“估计死了多长时间了?”崔耀军问。

提到死亡时间,叶剑锋有些尴尬了,但又不得不说:“我们初步推断估计12小时左右,大概是早上六七点,但现场房间一个摔坏的闹钟,时间定格在10点35,偏差还是蛮大的。”

李骁说:“刚查到死者手机是在中午10点50关机的,最后的信号就在小区附近中断,那这倒和10点35这个时间点吻合啊。”

魏东升略做了解释:“法医推断死亡时间有时候的确有偏差,只能作为参考,如果是这样,那时间还是以现场和调查为准。”

“但……”叶剑锋正要说话,魏东升突然打断他:“好了,时间不早了,先去看看尸体,弄好了,尽快拉走解剖!”

天色已黑,楼下围观的人群,仍没有散去,尸体被抬下来时,人群一阵骚动,很多人高举着手机,一时间,被包裹严实的何静,还有四个抬尸体的民警都聚焦在闪光灯下,何静的亲友哭喊着要扑上前,一次又一次被劝阻下来。

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刺破夜幕,一直追奔到殡仪馆解剖室,何静的尸体被规整地摆放在解剖台上,几名亲友代表在民警的引导下,终于见到了她的遗容。

经过二十多分钟的疏导,亲友们才极不情愿地离开了解剖室。

临走时,一个认识叶剑锋的亲友,紧紧拉着他的手,哀哭道:“叶法医,现在我们把人交给你了,你一定好好待她,替她申冤啊!”

悲痛已经让这位亲友有些语无伦次了,叶剑锋只能安慰几句:“放心,你们要节哀啊!”

何静体表衣着少、损伤少,无血迹、无污迹,可以省去不少功夫,这不过是一次常规而又系统的尸检而已,对于一个老法医来说再简单不过了,但对于陆林国这样的新手还是感觉有些吃力,动作慢不说,还有些不协调,尤其是在老专家魏东升眼皮子下干活,总是有些紧张不自在。

从戴手套、穿衣服开始,魏东升就说叨了:“小伙子,动作麻利点,别磨磨唧唧得,你们这几人啊,现在干活就是动作太慢。”

叶剑锋急忙给陆林国使了一个眼色,陆林国心领神会,赶紧跟在师父身后听候差遣,这次尸检对他来说又相当于一次教学示范。

在师父的指导下,从提取擦拭物,到剪取十指指甲,陆林国做的有条不紊,开始有点渐入佳境的感觉。

“不错,弄得蛮好!把阴拭也提一下。”叶剑锋递给他一把夹着纱布的血管钳。

陆林国拿过来却愣了一会儿,脸都红到耳根,说:“师父我还没结婚耶,不会弄。”

“我勒个去,这和结没结婚有屁关系啊,还害羞?!”叶剑锋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宋法医走过来说:“来,小金童,我教你!先把大腿尽量岔开,然后找到位置,把纱布插进去多转几下就行了。”

这不过是最简单的一次操作,重头戏还在后头。

何静的损伤在颈部,颈部的检验自然是重中之重,细之又细。从外到内,由浅入深,必须将每一条肌肉层层分离,整个操作流程并不复杂,但要做到干净利落,不伤及血管,却并不容易。

再次将何静颈部细细检验几遍,整体照、细目照拍了不下二十张,大家对勒颈工具、勒颈方式做了粗浅地讨论和分析之后,叶剑锋才敢拿起柳叶刀。

慢慢分离出与第一层颈阔肌连接最紧密的皮肤,部分深色的勒沟透过皮下浅薄油黄的脂肪依然清晰,而暗红宽薄的颈阔肌上就没有那么明显了,只有一些勒压而形成的出血带,很浅,放好比例尺,拍照固定后,叶剑锋就把刀交到了陆林国手中,说:“剩下的颈部肌肉就交给你了!”

法医尸体解剖基本程序要按照规范化操作程序进行,根据检验目的、检验对象和检验要求不同,具体的解剖方法和步骤也不尽相同,何静为勒颈致死,那切开颈部、胸廓以及腹部皮肤才是第一步,接下来就应该按照胸腔、腹腔、盆腔、颅腔、颈部的先后顺序一一剖验。

从胸锁关节处下刀,然后切入第一肋软骨,至到第十肋软骨,刀锋微微倾斜,一把柳叶般薄利的刀片在高人手里,如行云流水般,一般情况下一刀下去即可切断软骨,但何静第一肋软骨已经钙化,宋法医只好拿来肋骨钳,随着沉闷清脆的“咔!咔!”两声,这才算完全切断了胸廓,然后从下往上贴着胸骨内面切开纵隔、胸膜,最后切断胸骨上连带的肌腱,这才算打开了胸腔。

如预料的一样,何静的心脏、肺脏表面有很多散在的出血点,心腔内充满了暗红色不凝血,双肺切面淤血水肿,这都是机械性窒息的典型征象。

“这女人肺怎么不是粉红色的,还有些发黑,她也抽烟吗?”负责照相的小杨傻傻地问了一句。

“谁说的,现在雾霾这么严重,空气这么差,尤其是在城市里,都差不多,不抽烟也有,再说她是窒息死的,器官呈淤红色也正常。”叶剑锋一边对提取出来的器官大体进行检验,一边对小杨说,“改日叫你们宋大法师给你上一课,你现在把照片拍好就行了。”

影像学也一门刑事技术学,照片拍得好不好,对后期分析、会诊、复检、复核工作尤为重要,可惜很多弄影像的人对这一点没有深刻的认识,所以在尸检的时候,有时照相要在法医的指导下进行,照相和法医必须紧密配合。

魏东升一如既往,并没有一直待在解剖室,除了偶尔进来看上几眼,唠叨几句,大部分时间都在隔壁法医休息室,对着随身携带的那台厚重的笔记本电脑,反复翻看着前期的现场照片,时不时得还和专案组保持互动互通,不知不觉,解剖工作已经进行了一个多小时。

魏东升合上了电脑,又来到解剖室,看到颈部的肌肉已经全部分离出来,他便问:“怎么样,有什么新发现?”

叶剑锋说:“颈部除了明显的勒痕,还有掐颈的迹象,勒死她的绳索应该和捆绑双手的腰带差不多,是一种软质的布条,勒颈时绳索交叉着力点就在右前侧颈部,勒得时候时死者几乎没有过激的反抗,而且勒颈的过程可能比较长,换句话说窒息过程比较长,口鼻部已经出现了粉红色血泡沫液,而且大部分已经沾染在现场的枕头上。”

“师父,血泡沫估计是轻微腐败造成得吧?毕竟死了十多个小时了。”陆林国问。

叶剑锋摇摇头:“不会是腐败的,先不说没发现明显腐败,现场枕头上的那处淡红血迹并不很潮湿,而且口鼻周有些浅浅的泡沫也干枯了,证明是死后不久就已经有了。”

“我明白了。”陆林国说,“因为窒息过程长,肺泡会破裂出血,血液、水肿液与支气管粘液外加空气混合在一起,会形成淡红色泡沫液出现在口鼻部的。”

“两位说的在理。”宋法医说,“不过我在想,勒颈后又把勒绳拿走,说明勒绳有可能是案犯随身携带的,而不是现场取材的,但又有点奇怪,捆绑物何为又是就地取材的?”

“那有没有可能就是捆绑双手或双脚的腰带、丝袜勒的呢?”陆林国脑袋瓜又开窍了,他还比划了几下,“比如,脚先被捆绑了,案犯拿腰带勒死者,死者反抗,勒完后又用腰带把她双手又捆绑住,最后又掐死她,所以就像我师父说的,整个过程比较长。”

听完小年轻的交谈,魏东升做了一番点评:“不错,大家都算说到点上了,不过这具尸体还有很多都值得研究!”

点评完,他又忍不住亲自操起刀了,这是他的习惯,只要他在,总会忍不住动上几刀,似乎不动手就没有了灵感。

只见他拿起刀三下五除二就把舌头、咽喉、气管全部分离切了下来,看罢舌头、咽喉、气管腔,的确发现了一些淡红色泡沫液,还有粘膜上的淤点性出血斑,他简单摸了舌骨、甲状软骨后,把刀交到陆林国手上说:“把舌骨剃剃干净。”

“看到祖师爷的功力吧?”叶剑锋说。

陆林国拼命点头。

“别贫了,看看胃内有东西吗?”魏东升说。

“没。”宋法医撑开早已剪开的胃说,“没食物残渣,只剩胃液了。”魏东升正看着,手机突然响起,他走到一边,脱下手套,接通后只听见他一提嗓门:“哦?有对象了?人到案没?”

“有对象了?!”解剖室所有人都听得真切,突来的消息让大家一时走了神,都在期待一个惊喜。

见到师父一挂电话,叶剑锋就迫不及待地问:“师父,情况咋样?”

“找到一个送外卖的,有重大嫌疑,但还不能确定。我先回专案组,你们也抓紧时间。”说话完,魏东升走到隔壁休息室拎起电脑公文包,临走时他又叮嘱了一句:“对了,胃内没东西,别忘了把肠内容看看。”

人吃下的食物经过胃的一段时间蠕动搅磨,然后进入又长又细的小肠慢慢推进消化,最后进入大肠形成粪便排出。从摄入食物开始,经过消化,到最后排出,有一定的过程,要一定的时间,一旦人死后,人体机能停止,那食物也就不会再继续消化了,依据此机理,法医就可以根据胃或肠内的食物形状、消化程度、推进距离,可以大致推断一个人距离最后一餐(即末次餐)多长时间死亡的。

何静胃内没有食物残渣,只能说明她可能是在距离末餐后大概六个小时以上被杀。

六小时以上?只有下限,没有上限,如果要圈定一个比较靠谱的时间段,那必须知道肠内容物的情况,这必定要将小肠整体切离体外,再全部剪开。

“师父,死亡时间不是明确了吗,还要这么麻烦啊?”陆林国很不解。

“那是现场和侦查上确定的,但推断死亡时间也是法医任务之一,相互印证嘛,你还不会弄肠内容物吧?”

陆林国头摇得像拨浪鼓,宋法医也调侃道:“我也弄得不多,请叶大师指教啊!”

时间不早了,叶剑锋也懒得啰嗦,他一边操作一边说教,很快就将五米多长的小肠取出,从头到尾按一米的长度折叠摆好,然后用特殊的肠剪一呲溜地剖开肠管,整个管腔内浆糊样的内容物完全暴露出来,一股腐臭味随之扑鼻而来。

“我再也不吃大肠了!”拍照的小杨皱着眉头说。

“好,待会宵夜就点红烧大肠面。”宋法医很自然地回了一句。

“真恶心!”

小杨立马走到门口,透透气。

“别走,来继续拍照!”叶剑锋叫回他,然后指了指距离小肠一端两米的位置说,“把这里拍一下。”

两米位置的肠管发现了一些颜色变化,再往后又发现更多的乳糜物,叶剑锋提取了一些,放进不锈钢筛网里,再在水中过滤漂净,只剩下了一些辣椒籽、虾皮之类的食物残渣。

“我去,我家厨房里用的就是这种筛网!”小杨眉头都拧在一块,胃里直犯恶心。

大家都在关注肠管,没空再调侃他了。

“不对劲啊?”宋法医说,“这样看来大概距离最后一餐八个多小时死亡的,如果从晚餐算起,那不可能是上午死的吧!”

“除非吃了夜宵,你去打个电话问问,死者昨天最后一餐几点吃的,吃了什么?”叶剑锋说。

“好嘞。”宋法医脱下手套,来到隔壁休息室,一来为了打电话,二来可以乘机休息一会。

叶剑锋提取完何静膀胱里仅剩的20毫升尿液,装进试管里,交给陆林国说:“清点好物证,清理器械,准备收工。”

说完,他便穿针引线,准备缝合解剖切口,叶剑锋觉得只有亲自把何静缝合好,心里才会好受些,最大限度地恢复她原貌,是他必须要做的一件事,针线密密,他缝得尤为仔细。最后,他还把何静身子擦得干干净净,将一块最白净的布单整整齐齐地盖上,才走出解剖室。

直到尸检结束,宋法医所问的末次餐问题也没得到专案组的准确回复,专案组所有人的焦点都集中在一个叫沈家聪的身上。

沈家聪就是专案组目前锁定的最大嫌疑人,他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过,在不该出现的时间出现过,更为关键的是,根据调查,他与死者曾经发生过争吵,他俩有矛盾!

沈家聪是碧园小区南门口一家快餐店的伙计,平时也会兼顾着送送外卖,今天上午十点一刻,店里还没正式营业,就接到一个外卖电话,说要一碗牛肉炒面一份紫菜蛋汤,送到碧园小区5幢2单元301室,这正是何静家,做好后,老板娘就让沈家聪送去到301室。

“一开始沈家聪是不愿意送的,但我要准备中午的食材,忙得走不开,就让他速去速回,反正也不远。”老板娘说。

“他为什么不高兴送?”侦查员问。

“小沈之前和那家女的吵过架。”老板娘说,“大概是上个月中午,也是这个301室叫了俩份外卖,当时店里客人多,太忙,所以外卖做得时间有些慢,当时也是叫沈家聪送过去的,因为时间等得太长了,送去的时候301室这个女的就说了他几句,沈家聪也不知怎么了,就反驳了一句‘你爱要不要’,结果就惹毛了那个女的,俩个人就吵了几句,后来那女的就拒收,沈家聪就气冲冲的把外卖又拎回来了。”

“当时两个人有没有动手?”

“那倒没有,只是发生了口角,知道这事以后,我还特意回了电话,给她道歉了,这事的确是我们错在先,我也说了沈家聪几句,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他们家经常叫你家外卖吗?”侦查员继续询问。

“不经常,尤其是那个女的后来基本没叫过,叫也是让她家男人叫的,今天就是她家男的叫的。”

沈家聪和何静的这一次争吵,不仅从老板娘口中得到证实,也从何静老公和沈家聪自己口中得到证实。

“我的确和这家女主人吵过一次 但那是上个月的事了,过了这么长时间,早就不当回事,更不要说为这事杀人了!”讯问室里,沈家聪如是说。

的确,有动机,未必就要杀人。沈家聪与何静有过节,有仇视的心理,但未必有杀人的行为,事实上从现场来看,这不是一起仇杀,而是一起以谋财为目的的抢劫杀人案。

可所有的调查都指向沈家聪,他是唯一一个在案发时间段与何静接触过的人,而他仍辩解说:“我大概在10点40去的她家,但按了几遍门铃,都没人答应,也没人开门,所以就回来了。”

“那你在她家门口待了多长时间,有没有其他人看见,还有你是几点回到店里的?”

“没多长时间,最多三四分钟吧,遇到这种情况,一般来说我们都会当场打电话联系顾客,但那天我手机放在店里充电,所以我一回来就和老板说了这事,这个你可以问我们老板。”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我们都会一一查证,你只要老老实实说就行了!”侦查员死死盯着沈家聪,“外卖没送出去,你怎么处理的?”

“扔了!直接扔到她家楼下的垃圾桶里了,反正卖不出去了!”沈家聪挪了挪酸麻的屁股,心理有些忿忿不平。

问了两个多小时,毫无进展。

沈家聪说到的情况和老板娘说的基本一致,但他单独出去回来这一段时间没有旁证,还有个关键问题,就是他回来的具体时间不好确定。

这家快餐店有一道后门与小区相通,平时进出小区为了图方便,基本都走后门,但从小店后门到何静家单元楼都没有监控,而老板娘也没注意他回店里的具体时间,只是说感觉沈家聪出去的时间不长。

何静的死让她的家人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原本要白头相守,如今却阴阳两隔,胡平旺似乎一直在压制着悲恸,他不仅要配合警方询问,同时还要安抚何静的父母亲,照顾年幼的儿子,现在他是唯一还保持着一份镇定的人。

“今天外卖是你叫得吗?”侦查员问。

“是的,今天我老婆轮休,早上我走的时候,她还没起床,我问她要吃点什么,她说想再睡会,十点钟帮她叫份外卖,我问她要吃点什么,她说吃点面就行,所以我就打电话帮她叫了一份。”说到此处,胡平旺泪眼模糊,“没想到,引狼入室,真不该啊,我!”

侦查员安慰道:“你别这么想,案子还在查,案犯还没确定。”然后继续问,“对了,你今天下班之前一直没和你老婆联系吗?”

“今天一直在忙着检查市里一些诊所的资质和整改问题,下午开会,没顾上,再说一般平时没事我们也不是天天都打电话。早知道我打个电话就好了!”

说着说着胡平旺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

“哦,对了警察同志,我家里人想问问,现在能不能让我们把丧事先办了?”

“这个我做不了主,得问问领导了。”

哀吊死者,人之常情。胡平旺提的要求并不过分,但这毕竟是一起命案,现在能不能办?如何办?谁都不敢轻易决定。

尸检一结束,叶剑锋刚离开解剖室,何静的亲友也问了他同一个问题:“法医,我们现在能办丧事吗?”

“应该可以!但这得我们领导决定.。”叶剑锋说,“不过,办完丧事不能火化,必须先冷藏起来,你们可以给她穿好寿衣,但千万不要弄伤遗体,因为这毕竟是命案。”

“那什么时候能火化?”

“一般来说至少要等到我们鉴定书结论出来,为了慎重,我们还得把提取的器官送去做毒物化验、病理检验,一般要一个月时间。希望你们能理解,还是那句话,这毕竟是命案,非同小可。”

话是这么说,但很多亲友还是不理解,怎么要这么长时间?不理解也没办法,叶剑锋该解释的也解释了,他不能在这里耗太多时间。

宋法医走过来,撂下一句话:“这样吧,你们有什么问题直接找辖区派出所,会有专人答复和负责这事的。”

耗了半天口舌,大家终于坐上了回单位的车。

专案会议室里,几位领导愁眉不展,正在切切私语,魏东升则坐在一旁,打着瞌睡。

直到叶剑锋他们回到会议室,才吵醒了他,魏东升拿起眼镜,说:“辛苦了,先喝杯茶,等等我们去隔壁碰个头。”

这是师父的惯例,叶剑锋趁这空挡,迅速在自己的工作簿上写下了尸检分析的几个要点,这也是他的习惯。

局长余世春看了看表,说:“这样吧,你们法医汇总好,早点回去休息,明天上午九点,全体碰个头,我看今天太晚了,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进展。”

“哦,对了,死者最后一餐情况不知道问了没有?”宋法医心里还一直惦记着这事呢。

“她老公说不是很清楚,昨天晚上何静有台手术,弄得很晚才回去,目前还不清楚,你到时候和胡大联系一下。”副局长李骁似乎并不太在意这事。

“昨天晚上她有手术?那让我老婆帮忙问问。”

叶剑锋这才想起来,是该打给电话给方芳了,虽然有些晚,但打总比不打好。

何静的突然遭遇,让方芳不得不留下来值夜班,一晚上整个科室都处在阴霾中,除了做好本职工作,大家都聚集在一起为何静的罹难扼腕,为惨案的发生而惊恐。方芳原本一直再犹豫是否要打电话给叶剑锋一探究竟,没想到他到打来了。

“听说凶手抓到了?”方芳开口就问。

“只是有嫌疑,还没确认,别人怎么说我们管不着,你听听也就罢了,说多了可能会让别人引起误解。”

“知道,知道,我就说不知道就是了。”

“对了,有件事要你帮忙问一下,何静昨天晚上加班和谁在一起,晚上几点吃的饭,吃了些什么?”

不用问为什么,能为案件上做点事,方芳觉得是理所当然得。

二十分钟后,叶剑锋收到回电,方芳告诉他何静昨天晚十点多下手术台后,和同事们叫一盆香辣小龙虾,一盆鸡公煲,吃完大概十一点就回家了。

再次和方芳确认后,叶剑锋心里犯嘀咕了,根据肠内容推算何静不可能是上午十点多死亡的,就算晚上因为睡眠肠胃蠕动很慢,那也不会超过十个小时,外加结合尸温数据,综合分析何静至少在早上八点前就已经死亡,如果真是这样,那送外卖的肯定没有作案时间,相反何静老公胡平旺到在嫌疑之列了。

叶剑锋暂时未动声色,和先前一样,这仅仅是推断的死亡时间,可以参考,但不是绝对,他不能凭此贸然怀疑一个最不该怀疑的人,不仅他是死者老公,还是个市卫健委一个中层领导,况且还有一个送外卖的情况还不明了,现在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要从长计议,从头梳理,怀疑一个人也要有足够的理由。

大家来到隔壁办公室,一坐下,叶剑锋便问:“师父,那送外卖的咋样了?”

“没花头,不要管他了!说说你们的意见。”

魏东升这一样说,聪明人都听得懂。

宋法医是个聪明人,他说:“我觉得有蹊跷,这点我和叶所也讨论了一下,根据肠内容物和尸温推测死亡时间可能在早上八点之前,这个是不是一定,暂且不说。后来我们又仔细研究了一下,认为勒颈的绳索很可能就是捆绑的那条腰带,就像之前陆法医说的那样,极可能是勒颈之后,又捆绑了双手。还有一点,感觉不对劲的是,勒沟太过固定,没有一点滑动变异,就是说没看出在勒颈的时候死者有反抗挣扎形的迹象,”

“背部你们切了没有?”魏东升问。

叶剑锋明白师父的意思,如果何静是在俯卧状态下,案犯跪压在她背部再勒死她,的确是无法反抗的,或者说是不会体现出反抗时损伤的;但从颈部勒沟的损伤痕迹看,勒绳的交叉处或绳结位在偏右侧颈前部,也就是说当时何静躺在床上的体位可能是朝左半侧卧位或仰卧头偏左侧,不管怎样都不会是俯卧位。

而且事实上何静背部也的确没压迫的痕迹和损伤,叶剑锋很肯定地说:“切了,没发现损伤。”

魏东升问这个话的目的,一是想客观上进一步证明勒颈时的方式和体位,二是看看这些后生们的水平,他点点头又问道:“你们考虑过没有,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意味什么?”

“意味着,可能杀人在前,捆绑在后!”叶剑锋毫不迟疑地说,“不过,我不单单是从勒颈的工具上来分析的,还从捆绑物的情况分析过。第一,从双手双脚的捆绑痕迹上看,捆绑物没有滑动、移位,这说明在捆绑时或捆绑后死者没有挣扎反抗,试想如果是活着被勒,而且勒颈时间可能较长,不说反抗了,怎么可能没有挣扎?二是双手没有反绑,这种捆绑方式其实没有太大约束力,被绑着完全可以解开腿上的绳索。如果勒颈的绳索就是腰带,那就更不用说了,肯定是先勒后绑。但有个问题不好解释,不管是先勒后绑,先掐后绑,不可能一点反抗都没,除非死者之前吃了什么药物,处于昏睡状态!”

陆林国一听,有些迷糊了:“从现场痕迹物品看,之前明明有反抗的,从尸体状态看似乎又没有。”

魏东升咧嘴一笑,打开笔记本电脑说:“不错,都说到点上了!你们看,还有死者小腿捆绑位置在脚踝,绳圈下还有部分裤脚也连带着一起被捆绑,我不知道你们在现场注意到没有,其实捆绑的并不是非常紧,如果有挣扎的话,这点裤脚是不可能在绳圈下的,就算勒颈前死者昏睡,在勒颈时双脚都会有挣扎蹬腿动作。”

“这样看来是一起伪装抢劫杀人了!”叶剑锋脱口而出!

大家都心头一怵,除了何静身边的人,谁会大费周章地如此掩盖事实呢?何静老公肯定有嫌疑,但在目前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他不相信胡平旺会做出如此滔天罪行。

除了沈家聪,现在谁都不会轻易把杀人嫌疑加到别人头上,每个人都在静观其变。

晚上的法医碰头会收获颇丰,直逼真相。

大家虽然睡得都很晚,但一大早谁都无法安心地赖在床上,九点不到,就赶到了专案会议室里。

原本以为今天上午的案情汇总分析会是个突破,谁知开局就没有传来什么让人兴奋的消息。

“根据现场留下的鞋底纹路我们找到了同类型的一种休闲鞋,但是在死者家里和沈家聪租房里都没有发现相似的,店里其他人也说没注意过沈家聪有这种鞋。还有,死者家中除了家里人以外,目前也没甄别出外来可疑的指纹和DNA。”技术室卢主任紧绷着脸,声音低沉。

“说不定鞋被扔掉了。”陆林国在叶剑锋耳旁小声嘀咕。

叶剑锋使了眼色,轻轻嘘了一声,让他别瞎搭茬。

“问过死者家里人没有,包括她父母,死者家里以前有没有这种鞋?”崔耀军问。

“问了,都说没印象,胡平旺说他自己没有这种鞋。”

“捆绑物上DNA做了没??”

“做了,可能信息太少,不理想。”杜自健解释道。

“那就再做,不行就送省厅送,公安部,那么长的捆绑物我想总能检出点东西吧!”崔耀军显得有些急躁。

魏东升不紧不慢,端起从不离身的精致玻璃杯,喝着精致的绿茶,说:“我看啊,是该考虑转移侦查方向了。”

有人心知肚明,有人面面相觑,见没人说话,魏东升干脆挑明:“这不是什么抢劫杀人,更像一起伪装抢劫的故意杀人,案犯就藏在何静身边,从她老公胡平旺查起。”

“查了,胡平旺不可能有作案时间,那有没有雇凶杀人的可能?”副局长李骁很纠结。

“一切皆有可能啊!”叶剑锋也忍不住说,“对于何静的死亡时间,我持保留态度,从法医角度看更符合早上八点前死亡,还有一点我觉得不符合雇凶杀人的特点,既然雇凶,那么一般目的明确,被雇者会迅速进入现场完成作案,再迅速撤离,即使他贪心想想顺便弄点钱,也不必大费周折伪装抢劫,还故意留下鞋印,完全没必要。”

李骁又疑惑了:“叶法师这样说得话,等于又回到案件起点了,关于时间我们侦查上又访问到一个新情况,小区里两个大妈说,昨天早上八点半都看到死者出门了,具体几点回来不知道。”

“那就要问问她当时穿了什么衣服,反正要出小区不是有监控吗,可以查啊。”

“在查,但没这么快。”

“有一种记忆叫时迁记忆,意思是说有时候随着时间的迁延,人的记忆会模糊,会发生错位,这两个人的话得再查查清楚。”魏东升做了一番解析,然后扭头看了眼身边的崔耀军,说:“崔支,还记得吧,零八年平江县一个老公给老婆灌服农药杀人案,作案明明是在后半夜,但村里有几个人说早上天一亮,六七点钟还看到死者在家门口河边洗衣服。”

“有这事!”崔耀军点点头说,“政委是说这次可能又是这样?”

“保不准又是这样,我建议我们大家眼界放宽点,脑子放活点,查细查深,当然最终还得靠证据说话,侦查上你们说了算,技术上工作我们全权负责。”

崔耀军把会议的情况向余世春做了详细汇报,余世春说技术上说意见有很大的参考价值,他最后叮嘱崔耀军,查胡平旺要拿出具体方案,先查后审,要绝对保密,一是知情人范围不要扩大,成立一个专门的小组针对胡平旺的调查工作,二是注意有关案情和进展情况也要保密,不得对任何无关人员透露。

市局刑科所DNA室徐主任带着大家已经整整熬了一个通宵了,做完几十个检材还是没有重大发现,已经有人叫苦不迭了:”这样下去非得弄死不可。徐主任趴在办公桌上,调动着快要休眠的脑细胞思来想去,一个灵光,他立马坐直腰板,给杜自健打了一个电话。

“杜所,那两条捆绑物绳结应该拆开做做看,说不定有用,一般来说案犯作案时可能带手袋套,但打结时可能不会,而且打结处做出DNA意义更大,不管怎么样,我觉得必须一试。”

杜自健没二话:“那还犹豫什么,做!我不管你怎么弄,做出来就行!”

说易行难,真要做出绳结上的DNA谈何容易,这上面又能附着多少人体的脱落细胞呢?可能少得可怜,少得可能根本不够检出一个人的基因信息,从提取、扩增、测序、到分析,每一步,徐主任都小心翼翼,慎之又慎。

何静的丧事是在案发第二天开始进行的,灵堂就是在江川市殡仪馆3号厅,胡平旺一直在忙前忙后,引来送往一波波来祭拜妻子的亲戚朋友、同事同学,方芳和同事是在下午才去的。

回来后,方芳受何静家人的嘱托,特意打了一个电话问叶剑锋案子怎么样了,是不是破了,怎么何静家里人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叶剑锋也不好多说,只能告诉她没那么快,还在侦查中,有些情况是保密的,他也不清楚。

当然最为关心案件情况的还是胡平旺,白天他还没时间顾得上,也不敢多想,忙完一天,夜黑沉寂后,他的内心翻江倒海似的,晚上十点多,专案组特意派了辆警车接他去派出所,说是要再详细了解一下何静生前的情况。

一上车胡平旺就靠在座位上,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有迷离,此时他很困很倦,但根本无法入睡,不知是因为疲劳过度还是伤心过度,又或者是紧张过度,他的心越发跳得厉害,若不是这破警车巨大的发动机声,旁边的人定能感觉到他“嘣嘣嘣”的心跳声。

专案组把胡平旺带到了一个小型的会客厅里,由派出所钱教导员亲自接待,钱教给他泡了一杯热茶,和他东扯西拉聊了些家常,十来分钟的谈话让胡平旺紧张的心略微缓和了些,一放松下来,他就感到特别疲惫,眼皮忍不住开始耷拉下来,钱教见这状况,就对他说:“看你也没休息好,你先在沙发躺一下吧。”

“算了,我就在这里趴会吧,我就希望你们有事快点问,还有我想知道我老婆的案子到底咋样了?”

“那好,你先歇会,等专案组的人一回来,我就叫他们过来。”

空洞的房间里,密不透风,寂静的夜让胡平旺有一丝丝不祥的预感,感觉自己是囚笼中的小鸟,温水里的青蛙,靠在椅背上,内心一阵阵不安。

终于等到两名侦查员来到会客厅。

侦查员就案发当日胡平旺行踪的一些细节想问题进行询问核实。尤其是何静手机关机那段时间的情况,这是胡平旺一天中最可疑的一个点,也是在后来外围调查中才发现的。

昨天上午十点多,胡平旺在去一个诊所的途中,正好路过他所住的小区,车开到东门附近时,胡平旺说他肚子不舒服,就让司机把车停在了东门对面的一个公共厕所边,在厕所待了七八分钟后才出来。

正常的生理排泄,原本并没让人起疑,但这恰恰是何静手机关机的时间,自从把疑点转向胡平旺后,专案组开始假设,胡平旺如果精心策划了这起谋杀案,那么他逃避嫌疑的首先方法就是制造不在场的证据,掩盖死亡时间是最好的办法,那么专案组有理由怀疑砸坏闹钟,关闭手机也许是胡平旺有意为之。

现在回头想想,法医推断的死亡时间才可能是真正的案发时间,在没有拿到过硬的证据前,专案组还需要和近在咫尺的嫌疑犯周旋对峙,但等待得越久越是让人坐立不安。

胡平旺也渐渐预感到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经高悬在头顶上了,这把剑变得越来越真实。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刑大大队长胡俊桀,突然出现在胡平旺面前,与他冷眼相对,“走吧,换个地方聊!”宣布对他正式实行拘传。

“有什么好聊的?有证据你就抓我好了!”胡平旺很不爽。

“哼!”胡大队长一声冷笑,“你觉得没有证据,我们会无缘无故把你‘请到’这里吗?”

所谓的证据,就是DNA室徐主任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从捆绑何静腿部丝袜的绳结中提取了胡平旺的DNA信息,徐主任又经过反复核对后,第一时间通知了专案组。

这对整个案件来说一个是重大突破,对胡平旺来说可能是致命一击,专案借此立即拘传了他,准备一击倒底。

可胡平旺竟然辩解:“这能说明什么?我们夫妻天天吃在一起睡在一起,她的衣服有时候都是我洗的,有我的什么DNA再正常不过了!”

“有你的DNA是正常,但你搞搞清楚,只在绑双腿的丝袜打结处发现你的DNA,怎么没别人的?”

“那我哪知道!”胡平旺一时也无言以对,但十几秒后他又为自己开脱:“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我回家发现老婆被绑后,曾经想解开了捆绑的那个丝袜来着,但一时没解开,我当时心理已经慌了,手忙脚乱的。”

每一个犯罪嫌疑人都会为自己的行为狡辩,但反应如此之快,应对如此自如,倒让专案组有些始料不及的。

胡大队长也不是吃醋的,处变不惊,等胡平旺说完,他也不急于反驳,而是直勾勾的盯着他,许久才说道:“我们都姓胡,你叫平旺,我叫俊桀,都起了一个很俗的名字。”

这句话让胡平旺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同的是,你说的是鬼话,我说的是人话。我告诉你,何静的死亡时间我们也查出来了,在早上八点之前,还有她生前吃过什么,我们也在查,你以为天衣无缝啊?你不说,以为就能瞒天过海?”

“那你们去查啊!”胡平旺还在死扛。

胡俊桀摇摇头,又是一声冷笑:“你以为呢?不查我们怎么会知道一个叫裘依萍的女人呢?”

这个胡平旺是从警方口第一次听到“裘依萍”的名字,这让他呆着了,身体有点僵。“你们找她干嘛?找她干嘛?和她无关!”他有些激动。

“和她有没有关我们还不知道,但和你有关!”胡俊桀穷追猛打!

胡平旺不再作声了,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案发第三天上午一大早,叶剑锋来到办公室,沏好一杯茶,拿上公文包,和陆林国交代了一下今天的主要工作任务,就前往专案组会议室。

宋法医早就在迎候他的到来。

没有什么客套的话,宋法医一见面就问:“死者的毒化有结果没?”

叶剑锋失落地摇摇头:“我们市局没检出常规的安眠镇静类药物,已经送省厅了,还没结果。”

“那你觉得何静生前有可能吃过什么药吗?”

“私下里说,我个人认为可能是有的,不然何静被勒紧不会一丁点反抗都没。”

“魏政委什么态度?”

“政委大概也是这个意思,不然也不会急着送省厅了。”

听到叶剑锋这样说,宋法医心里是宽慰的,这也证明了之前他们对专案组做出的分析不是诳语。

南江省公安理化室,面对江川市送来的检材,也是犯难了,在目前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找出一些非常规的毒物药物几乎不可能,省厅理化室一而再,再而三,不停得和专案组领导进行沟通询问。幸好当初尸检的时候,多备份一组毒物检材,江川市刑科所也一直没放弃,又对备份的检材进行了检验。

正当所有人一筹莫展的时候,江川市理化室崔主任在死者血液的质谱图上发现了一个略有异常的峰值,经再三确认后,崔主任向省厅做了汇报。

省厅理化室孙主任仔细看过后,觉得很像一种叫ZLPL的安眠镇静类药物,他大喜过望,喜得并不是发现了可疑药物,而是他手里正好有此类药物的标样,知道这点那就不只是事半功倍的事了。

果不其然,在何静的胃内和血样里发现ZLPL的镇静类安眠药。

这又是一个重大发现,不,应该是一个起决定性的发现,一个吃过安眠药的人,还在家中昏睡的时候被杀,除了他身边的人还有谁呢?

胡平旺已经百口莫辩了,可笑得是他竟然还说:“我老婆这几年有些抑郁焦虑,自己在医院配过安眠药,有安眠药也正常。”

胡大队长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一声喝道:“你说的话你自己相信吗?”

胡平旺一言不发。

“你老婆以前是配过安眠药,但那是去年十月份的事了,配的还是安定,恐怕早吃完了吧!而她体内检出来的是ZLPL,据我所知江川市一般药房根本没这种药,在你家里也没发现类似的药和包装。你说的话鬼都不信!”

又死扛了大半天,下午两点胡平旺终于开口坦白。

他承认是自己杀死了妻子何静,就在早上五六点钟,安眠药是在以前查获一家非法诊所时私自留下来的一盒中拿到的,正是ZLPL,无色无味,微溶于水,为了防止被发现,胡平旺把药投入了何静睡前一杯的牛奶中,胡平旺说他心里是不忍的,他是在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才下的毒手,抽出睡衣腰带勒颈,在犹豫恐惧的心理驱使下,勒紧了又松开然后又勒得紧紧的,他自己说估计有五六分钟,确认何静已经死亡后再进行了捆绑,然后调好闹钟再摔坏,接着从自己车库找到一双旧鞋伪装外人入侵,伪装入室抢劫翻找财务,最后假装正常上班,出门时把何静手机调成静音藏到附近厕所,待到上午十点多,他乘机来到厕所将手机关机,还心血来潮,想嫁祸小吃店的外卖小哥。机关算尽,画蛇添竹!

第一次有罪供述,胡平旺没有完全敞开,有些只是泛泛而谈,很多细节,还有动机都没有说清楚,他说,自己太累了,再给他点时间会说清楚的,但这对专案组来说足以振奋人心了。

相濡以沫十几年,为何闹到非要杀人的地步?尤其是对于这样一个小资家庭,外人无法理解,亲人更无法承受!

胡平旺虽然含糊其辞,一直没有说透,但身经百战的警方基本上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这一切极可能和那个叫裘依萍的女人有关。

裘依萍是胡平旺大学的学妹,两人相差一届。那年,裘依萍生得清新脱俗,乖巧可人,在众多追求者中,勤奋进取、英俊内敛的胡平旺悄然无声得就赢得了裘依萍的芳心。自此,食堂、操场、自修室两人成双成对,羡煞旁人,这一晃就是三年。

三年后,胡平旺开始进入医院为期一年的实习生活,裘依萍则忙于学业,两人聚少离多。

四年后,胡平旺毕业了,何去何从?他有些犯难了,裘依萍极力劝他考研,将来可能会有更好的发展,但因为家境原因,他最终选择了参加各大医院的招聘,他想早日工作,早日为父母承担起养家重任,他放弃考研,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实习时他被另一个女生所爱慕,对他倍加关爱,一来二去,情愫互生。这女生就是何静,生得纤纤秀丽,落落大方,更为关键她的父亲当时正是这家医院的副院长。

一头是远在外地求学的女友,一头是近在咫尺的何静,两难之间,胡平旺纠结了好久,最终选择了何静,从此平步青云。

原本这样的人生,会让多少人羡慕嫉妒恨啊!世事无常,平静和谐的十年,何静家庭发生变故,波及了原本并不牢靠的婚姻根基,裘依萍的出现让根基更加动摇。

感情是永恒的,但也是脆弱的。

面对已经多次造访的警方,裘依萍最终坦然接受了询问:“当年,知道平旺结婚了以后,我心如死水,研究生毕业后,就去了一家外地工作,也谈过几次恋爱,但都没成,一直也没结婚,三年前我父亲病逝,不得已,为了照顾母亲我又回到了江川市。”

喝了一口水,她继续说:“两年前一个傍晚,我和他在市体育中心的操场上再次相遇,当时他是陪儿子玩,我是陪我一个高中同学散步。我们在大学第一次认识就是在操场,真没想到再一次相见也是在操场,虽然城市不同,但场景如此相似,百感交集,我们彼此压抑着内心,只是礼节性地寒暄了几句,很尴尬,我恨他,但我发现自己忘不了他。”

说到此处,裘依萍眼睛有些湿润,声音哽咽:“原来,我们彼此还是牵挂着对方。没错,后来我们又渐渐走到了一起,但是瞒着她的妻子的,我很不安,但又不能自已,我不相信他会杀了他妻子,不相信!”

民警小蔡听到,也为之动容,但理性告诉他,思路不能乱,他安慰了裘依萍几句,继续问:“胡平旺有没有说过他家里的一些情况,比如他和她老婆的关系、感情等等方面。”

裘依萍摇摇头:“他在我面前很少提到家里的事,尤其是和她妻子,他不说,我也不会去问,能和他在一起,哪怕名不正言不顺,我也是感到幸福的,平旺也这么说,但我能感觉到他并没那么快乐,毕竟他是有家室的。”

小蔡突然很激动地说:“你这么委屈自己爱着他,你有没有想过你们的未来,他有没有想过?他没有给你承诺吗?我看他是一个不负责的男人,根本不值得爱!”

“不是这样得!”裘依萍更加激动,但说完这一句,突然低头不语。

“当然,我想,就算不为了你,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他也不会辜负你得!”

沉寂许久,小蔡这句话让裘依萍一惊:“你们……你们连这事也知道?”

“你以为呢?只要我们想查,总会搞清楚的,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小蔡也是在这次询问前两个小时才知道的,但不如裘依萍亲口承认来得更有价值,胡平旺也想隐瞒这件事,但纸终究包不住火。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不过是想给裘依萍一个交代,但没想到是这个下场!”胡平旺颤抖了一下,悔恨、不舍和绝望随着血液涌动全身。

“要不是我贪慕虚荣,我是肯定不会娶何静的,还不能算娶,应该是入赘到她家,一开始这就是个错误,既然选择了我也就认了,他们一家子太强势了,这一点我是最不能忍受的,尤其是何静这些年变的刁蛮任性,还疑神疑鬼的,有时候还会无理取闹。”

“什么叫疑神疑鬼,你不是已经和裘依萍旧情复燃了吗!”

“和依萍是在两年偶遇的,真正在一起也就一年多,不管你们信不信,在这之前我觉得和何静已经没有感情了,只有夫妻之名罢了,我们都过得憋屈,压抑,直到遇到依萍,我才重新焕发了青春,燃起了激情,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

说到他和裘依萍的感情,胡平旺说得竟有些慷慨激昂,胡俊傑提醒他:“那也不至于要人一条命吧!”

“我不想这样得!不想!”胡平旺摇摇头,然后抹了一把湿润的双眼,又仰天长叹,“不应该是这种结局!”

胡平旺说,那天夜里他很晚才回到家,估计快到十二点了,家里黑乎乎得,到了房间开灯一看,何静坐在床上,狠狠得瞪着他,吓了他一跳,气得他脱口就骂了一句:“你脑子有病啊!”

就这样,两人又吵了起来。

已经很多次这样了,日复一日,每次,何静总是从当年说到现在,骂来骂去,都说胡平旺是个软蛋,无耻、龌龊等等,最关键得是她说打死也不会离婚,她要让胡平旺和裘依萍身败名裂。

胡平旺说,那夜劝了半天何静,骗她喝下一杯放了含有ZLPL安眠镇静类成分的药,这是他查处一家非法行医的诊所收缴的药物,而留在包里没来得及入库送检的药。那晚,他骗何静服下,效果很明显,何静安静了,沉睡了。

按照他的话说,骗他喝下药原本就是不想让她再吵闹,看着毫无意识的老婆,他当时脑袋短路了,成一团浆糊了,接着头脑一时发热,为了一了百了,他先试着掐住她的脖子,听到何静哼哼地抽搐,他又有些害怕,但随即他又拿起来了何静睡裙的腰带,眼睛一闭狠狠得勒住了她。

胡平旺说,他缓过神来后,为时已晚,何静已经没了呼吸和心跳,6点45分,他记得这个时间。这时候,他真正得懊悔了,恐惧了,绝望了,他说自己瘫软在床边,想了很久,最终为求得一生,他想出了自认为完美的方式来逃避这一切,事已至此,那就最后一搏。

他把勒颈的腰带解下,又在衣柜里随手拿了一条裤袜,分别将何静的双手双脚绑上。接着,他又到自己车库里杂物袋里找到一双很多年前穿过但忘了丢弃的休闲鞋,穿上这双脏兮兮的鞋子,走进自家屋子里翻箱倒柜,这还不够,他又突发奇想,就是把闹钟时间往后调到10点35分,再狠狠的砸到墙上,这自然让人们觉得这就是案发时间,由此也制造了自己不在场的证据,这是他自认为最完美的一个环节。

天亮了,胡平旺按照既定的计划,将何静手机静音后带走放到小区附近一个公共厕所内,然后故作镇定,和平时一样正常上班。到了上午十点多钟,他给小区门口快餐店打了一个外卖电话,这是计划之中的,他知道这家快餐店伙计和何静有过节,他认为这肯定能扰乱警方的侦查视线,更加让自己脱离嫌疑,当然最后一步,也是最为关键的一步,他又返回到藏匿手机的厕所,将何静手机关机后仍到滚滚翻腾的运河里。

一切看似天衣无缝,但尸体是会说话的。

叶剑锋了解到案件的来龙去脉后,和主办案件的侦查员闲聊时说:“估计这家伙还没说实话吧?按照他的说法,是一时兴起而杀死何静的,但看上去还是有预谋的,不然他包里怎么会有安眠镇静药物呢。”

“药的来源最后我们也查到了,是他一个月前从查获的一家非法诊所里弄来的。不过他自己死活不承认预谋杀人,他说是平时为了晚上方便和裘依萍幽会,会偷偷放在何静喝的牛奶里,何静晚上睡前有喝牛奶的习惯!”

叶剑锋摇头感叹:“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大法师,你觉得胡平旺配用这两句嘛?”

“呵~”叶剑锋尴尬一笑,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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