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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作茧自缚

8月23日,开发区一条运河大桥的引桥下填土堆里发现了一具女尸,已经高度腐败,显然被埋多日了。但尸体并不是被台风带来的雨水冲刷出来的。

“尸体是今天下午两点多,被几个修沟渠的师傅挖土时发现的。”最先赶到现场的开发区分局北闸派出所韩所长说,“前几天台风太猛,把周围的绿化和设施搞得乱七八糟,这几天一直有人在修建。”

“看来还得感谢台风,让她重见天日!”踩着泥泞的泥水,叶剑锋感慨。

“但也破坏了现场,啥都没有了。”开发区分局刑科室赵主任很无奈。

“啥也没了,你们现场到省不少事,我们法医可惨了!”叶剑锋说。

“那也不见得,至少桥下埋尸的地方,土还是比较干燥的。”韩所长指了指桥下已经被掀翻开的土说,“不过,还真得看运气了。”

“那几个挖土的师傅呢?。”杜自健跨过沟渠问。

韩所长指着十几米开外,停在路边的警车说:“在我们车里,我去叫他们来。”

不大会儿,两名四五十岁的工人师傅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韩所长走了过来,他们的短袖长裤早已被汗水、泥水浸湿,深筒雨靴底粘黏着一层厚厚的淤泥。

“请问是哪位最先发现的?”

“我。”其中一位个头稍矮、有些瘦黑的师傅指向桥底西侧靠近路基一处斜坡的位置说,“我当时就在那里挖土,大概挖了一米多的时候,就发现一双女式凉鞋,开始没看清,后来我又把上面的土刨掉后,才发现有双人的脚。老李也过来看了一下。”

师傅越说越紧张,再次回想起来,头皮一阵发麻,心里蹦蹦直跳。

“是,是!”另一个高个头的师傅说,“我听见老王叫了一声,就跑过去看了一下,吓死人了。没敢再看,后来也是我报的警。”

“那里的土什么时候开始挖的?”

“就今天早上才开始挖的。”矮个师傅说。

“那你们知道那个填土堆什么时候有的?”

“大概是有两三年了,也是搞绿化时挖的土,堆积起来的。”高个师傅说。

“那平时这里有人经常来嘛?我主要指得是桥下。”

“除了我们这些搞绿化的有时候会乘乘风凉以外,谁没事会跑到这个鬼地方啊。”高个师傅说。

“这次你们在桥下挖土,都到过哪些地方?”

“主要就是发现死人的地方,那里的土没什么石头,好挖。其它地方到没挖过。”

“谢谢两位。”

“那我们走了,领导!”两位师傅不愿意再多呆这个鬼地方了。

韩所长给两位师傅各递了一支烟表示感谢,顺便给他们压压惊。

“小心地雷啊!”杜自健已经带队开始往里走,边走边提醒跟在后面的人。

所谓的“地雷”就是散在四周的几坨干巴巴的粪便。

这种现场的确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痕迹可寻,除了那具还没挖出的尸体。

所有人都围着被挖开的土坑,坑里露出一半沾满泥土的脚后跟和高跟凉鞋,还有裸露的脚踝,不难看出这是一具女尸,头北脚南被埋在土下大概一米的深度,边上有很多新鲜的铲挖痕,显然这是那个矮个师傅挖的。

这具女尸是何人?为何弃尸在此?何时被埋?何人埋的?一连串的疑问接踵而来。

这里是韩所长的辖区,虽然平时不经常来这里,但对案发现场周边的环境情况,也是了如指掌的,他介绍说:“现场的大桥叫兴安大桥,连接江川市与省城快速路,前年才通车的,桥下的河道是京杭大运河支流。埋尸的地方就西堍引桥下的填土堆,也是前年修建绿化是时留下来的,平时不会有人来。大桥与河道两岸除了绿化景观,主要是农田,远处有几处苗圃林,最近的一条小路是西岸桥南侧的一条南北向的石子路,往北通道农田和小河堤,往南就直接与城区道路相通了,中间有几处岔路口,有一处通往隔壁丽波市昌明区。”

这么一说,身处现场的人基本就有了更加直观的了解,赵主任说:“所以我们首先考虑,死者尸体可能从南面城区运来,这是最便捷的一条路;第二种可能,就是从桥上的快速公路过来,从远处斜坡弄下来,再埋到桥下;当然,还有第三种可能,就是从水路过来,不过这种可能性我觉得可以排除,一是尸体弄上极不方便,二是也没必要,直接扔河里不是更省事儿?”

赵主任分析得头头是道,但由此引申出了另一个问题。

叶剑锋说:“是啊,我看这荒郊野外的到处是河,抛进河里不是更省事?何必大费周折地挖个坑埋在这里呢?”

“可能案犯对这里不熟吧!”陆林国说。

“这和熟不熟没多大关系,傻子都能看出这里有条大河。”叶剑锋说,“不过,无论怎么样,案犯肯定是有备而来!有车、有挖掘工具。”

杜自健则有独到的见解:“一般挖埋抛尸呢,都会选在晚上,看这里的环境和地形地貌,我看案犯对此地还是比较熟悉的,正因为如此反而不选择抛进运河!”

“是啊!”韩所长点点头说,“相对来说,埋在这里的确是很隐秘的,要不是这场台风,重新翻修绿化,恐怕不知道要埋多久。”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此案不破,天理不容啊!”叶剑锋再一次感叹。

如何破?义愤填膺地喊几句是没用的,面对这堆厚厚的黄土,叶剑锋正犯难,开发区分局张法医带着人拿着铁锹、铁铲、毛刷、扫把、竹筛走过来。

“叶所,家伙事儿都弄来了,您发句话,我们就开动了。”见到叶剑锋,张法医也没过多的客套话。

“开挖!”叶剑锋当机立断。

准备挖土起尸了,陆林国觉得该是他发挥力量的时候了,便第一个抄起一把铁锹,却又不敢乱动。果然,叶剑锋急忙制止他:“这可不是开荒耕地啊,等等我先来,你先看着,我弄不动了你再接手。”

叶剑锋实则也是提醒自己和大家,这不仅是个力气活,更是个精细活,精细到就和考古掘墓挖文物差不多,虽然他不懂考古,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要起获这具尸体,不伤及豪发,没有多少技巧,就是要有耐力耐心,一点一点把泥土挖走、铲走,甚至要扫走、抠走。

说说容易,等真正动起手来,才知道这活真不好干。

雨后天气更加燥热,动作一大就会汗如雨下,大家相互交替着,一层一层把泥土清理干净。

一具散发阵阵恶臭、腐败肿胀的尸体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尸体侧身俯卧在深深的泥坑中,一个专为她而挖掘的墓穴,一侧脸朝天,而另一侧脸因腐败和压迫而面目全非。

一身淡蓝色丝质绣花套裙和一双镶满彩色水钻的高跟凉鞋,还有散乱披肩的酒红色长发,即使因泥土而暗淡,但依稀能猜出,生前她一定是个身段好、样子美的曼妙女子;不仅如此,双手双脚漂亮的美甲,尤其是双手指甲修长,说明了她是一个时尚讲究的人,不爱干活的人。

尸体很轻松就被翻过身,更浓烈的恶臭迅速弥漫开,底下的尸身和下面的泥土裹挟着腐败污黑的尸水,大家都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

“这土一定很肥!”陆林国总会冒出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等等这些土就交给你了!”

“别,师父!”陆林国还以为叶剑锋说笑呢。

“真的!你以为我让你带回去啊,我是让你等等把下面的土清理下,看看有没有东西。”叶剑锋边说边爬出土坑,对拿着相机和摄像机的两个技术员说:“你俩跑那么远干嘛,快来拍照摄像!”

两位小年轻硬着头皮走了过来,围着坑沿,一通拍摄。

“叶法医,死者身上有什么物品证件吗?”韩所长凑过来问。

叶剑锋脱下沾满污秽的手套说:“左手中指戴个指环,左手腕有串手链,其他啥也没有,包也没有,你们所最近有报失踪的吗?”

“没有,我估计是周边或其它地方弄过来的。”

杜自健在附近转了一圈走过来说:“韩所长,我们要扩大外围搜索范围,得麻烦你加派些人手负责看护一下,另外还得麻烦你想办法在现场架几盏照明灯,估计要看到晚上了。”

叶剑锋又一次跳进土坑,双腿横跨着尸体,一手撑着坑壁,一手扒拉坑底污黑潮湿的泥土,汗水浸着恶臭已经侵蚀了每一个毛孔,大脑里嗅觉神经不再对抗这一股子令人作呕的异味,渐渐耐受了这一切。

“阿国,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师父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让人感到莫名其妙。

“异常?她的随身物品和包都不见了,算异常吗?”陆林国想不出还有什么异常。

“好像没有蛆虫。”在一旁拍照的技术员小陈倒是有所察觉,可能是旁观者清吧,但他并不肯定。

“那不奇怪,埋得这么深,哪里来的蛆啊?”陆林国不以为然。

叶剑锋没有反驳什么,只是了提醒了他一句:“仔细想想,上一个案子行李箱是密闭的,不是照样生蛆吗。”

“也是哦。”陆林国似乎悟出点道道来。

夏天,夜色来得很慢。见一时没有发现,乘着天没黑,叶剑锋决定尽快把尸体抬出来,运到解剖室。

尸体被放进黑色的裹尸袋里。侦查走访,现场勘查,尸体检验等等一切工作,随着夜色的临近全面铺开。

又是一具无名尸体,还是一具女尸。没有蝇蛆,难以准确推断死亡时间,却让尸体得以完整保存。虽然天色渐暗,但解剖室里灯光如昼,混杂着泥土的尸表清晰可见。

“这是什么?”张法医看到衣着上不光有泥土,还有其它东西。

叶剑锋轻轻掸了掸死者头发、裙子上的一些泥土,又拿来毛刷、镊子把这些很不寻常的东西收集起来,然后裹在纱布里,冲洗干净,再摊开,有几个黄豆大小的小田螺,更多的是一些芝麻大小的黑色又或是墨绿色的东西。

叶剑锋拿镊子拨了拨说:“你们看看,这些东西像不像浮萍?”

“我看就是!”张法医几乎肯定地说,“只不过变色了,有些还腐烂了。”

“这些泥土都是河边的,土里夹杂着这些河道里的东西也不奇怪吧?”陆林国一时还没意识到这里东西的价值所在。

叶剑锋又把尸体衣服的其他部位,尤其是内衬里面翻开看了看,倒吸一口凉气:“不是泥土里的,衣服里面也有,这些都是水里的东西。”

“难道死者是溺水死亡,死后又被埋尸?”张法医也是大吃一惊。

叶剑锋脱下手套,说:“不排除这种可能。你们继续,我打个电话。”

之前在现场,叶剑锋只是粗浅地察看了河岸,现在他需要知道更详细的情况。

杜自健带着痕迹技术员还在现场,叶剑锋刚刚汇报的情况虽然让他感觉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现场附近的确有一处低矮坡缓的河岸,就在桥南侧农田边的河堤下,距离埋尸地不过就十几米,这里是个小凹口,芦苇丛生,大量的浮萍随波起伏聚集在这里,如果死者从附近水里弄上来,那这里是最可能的地方,也许这里之前有痕迹,但一场暴风雨,似乎抹去了一切。难道真的是从水路运尸?又或是溺死后埋尸?为何这样大费周章的抛尸埋尸?一连串的问题让杜自健也是头大了。

解剖室这边,也是一样。

除了死者颈部皮肤有些细微的半月形的擦划痕外,体表没明显外伤,骨骼也没有触及到明显骨折,看来机械性损伤导致死亡暂时不用考虑了,那么预判她的死亡原因主要有,机械性窒息、生前溺水、中毒又或是猝死。后三种死因不会呈现在体表上,没伤不奇怪,但因为死者头颈部皮肤的腐败,让有些捂口鼻、掐颈而留下的伤痕同样难以呈现。

叶剑锋只能寄希望手中的柳叶刀了。

晚上十点,从苏州赶回江川的崔耀军从现场又辗转到会议室。

刚下解剖台的叶剑锋一推开会议室的大门,就感到紧张沉闷的气氛,崔耀军正和开发区刑侦副局长姚波在商讨问题,杜自健和赵主任正在整理翻、看现场照片,韩所长则在一旁抽着香烟。

叶剑锋不动声色地坐到韩所长身边问:“韩所,咋样,有进展吗?”

韩所长摇摇头,递给叶剑锋一根烟,突然起身说:“辛苦了,先坐会,我去泡杯茶。”

“不用客气,我自己来就行了。”叶剑锋刚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被崔耀军就叫住,“剑锋,把尸体情况介绍下。”

“我还来不及整理,先简单汇报一下吧。”叶剑锋重新坐下,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死者女性,尸长约1米61,年龄约30至35岁左右,长发,染深红色,身穿淡蓝色套裙和彩色水钻高跟凉靴,内穿粉色文胸和粉色内裤,衣着穿戴的位置正常,也没有破损;手指脚趾做过美甲,左手中指戴个指环,左手腕有串手链;死亡时间大约在一个星期左右吧,而根据肠内容物是末次餐后七个小时左右,因为大部分食物已经消化了,只发现了残留的香菇、玉米、豆瓣、红辣椒籽;除颈部皮肤有几处半月形的擦划痕外,没有发现明显的损伤,DNA、毒化已经提取送检,病理、硅藻只能等明天再送了。另外,我们在死者体表发现了一些小螺蛳、浮萍之类的东西,怀疑死者被埋之前是在水里。”

“在水里?”崔耀军有些不解。

“对!而且我怀疑,在水里应该有一段时间,不然体表不会吸附这些小螺蛳,多长时间我不好说,起码不会少于几个小时吧。”叶剑锋干脆挑明了说。

“那是生前溺水?还是死后入水?”

崔耀军问的涉及到死亡原因,叶剑锋做了重点解释:“尸体腐败得厉害,要明确具体死因肯定要等化验结果,不过首先可以排除损伤致死,虽然中毒不能排除,但我们还是怀疑掐颈导致机械性窒息死亡的可能性大,一是死者心、肺表面有出血点,二是没发现明显的溺水征象,比如胸腔积液、胃内溺液,气管腔也没发现水里的藻类、浮萍,三是死者颈部肌肉、骨骼虽然没有明显损伤,但皮肤几处半月形擦痕符合掐颈时指甲造成的损伤。”

杜自健随即在电脑里调出现场和尸检的几张照片说:“死者尸体上发现的螺蛳、浮萍,埋尸的土坑里也有,现场附近河岸边一处水域里就有很多,另外这里芦苇水面以下部分有不少折断痕,可以排除台风造成的,符合重物长时间压迫形成,比如死者尸体,还有,这个位置离埋尸点不远,而且坡度小,虽然下过大雨,但隐隐约约能看到堤岸上的托擦痕。”

“这样看来,死者很可能是死后先被抛进河道,而后再被埋尸,他是极力想毁尸灭迹。”经过法医、痕迹的解释,崔耀军打消了疑虑。

听到这里,姚波也表明了自己的观点,他说:“照各位专家的介绍分析,这说明案犯是熟悉此地的,很可能就住在附近,第一次抛尸,应该说是第一次藏尸,很可能是案犯准备不充分,临时起意,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埋尸,而这中间间隔是有时间的,案犯有条件、有时间准备,之后又重返现场,挖坑埋尸。”

“我觉都间隔最多一天,从时间上来说,最理想的是头一天夜里杀人藏尸,第二天夜里埋尸。而且杀人、运尸都是在车里,很密闭的车里。”叶剑锋几乎很笃定地说。

看着叶剑锋坚定的眼神,崔耀军就问了一句:“理由?”

“一是死者已经高度腐败,但没发现蝇蛆,这个天只要尸体暴露一个小时不到,甚至十几分钟,就会有引来苍蝇产卵,所以说从死者被杀到运尸,第一次抛尸,第二次埋尸都没有机会吸引到苍蝇产卵,当然外加上晚上苍蝇活动减少,更加不会了。至于为什么说在水里不超过一天,因为这个正直酷暑,尸体在水里超过两天基本上就要腐败上浮,这样又会吸引到苍蝇,所以我判断最多就一天的时间,尸体一直是沉在水里的。”

陆林国忍不住插了一句:“对对对,今天尸体拉到殡仪馆后,我们发现死者口唇周围已经有一坨白色的蝇卵了。”

“自健,能估计出案发当时水位吗?”崔耀军问。

杜自健是个聪明人,他明白支队长为何有此一问。

“抛尸位置毕竟在岸边,水不深,发现的时候有1米5,估计当时也就1米左右,这里虽然有些坡度,但一个人搬运还是很吃力的,尤其是移到桥下再掩埋,两个人肯定更加容易些。”杜自健调出现场照片,接着说,“不过从我们能看到的深层坑壁铲挖痕迹上看,应该是同一规格或同一类型铁铲,宽度在22厘米左右的尖铲,每一铲挖下去的深度角度都很接近,力度也差不多,埋尸的坑我们测量了一下,长约1米8,宽约80厘米,深度大概有1米2,那里的土虽然不是铁板一块,但因常年积压,也是很硬得,一下能挖出这么一个规规矩矩的深坑,还真要点本事呐,一般人估计做不到。不管怎么说,从手法上分析,这个人应该有土工作业的经验,体力强。”

叶剑锋说:“反正我们几个是不行,今天下午我们挖了老半天。”

姚波用手机百度出几张铁铲图片,递给杜自健问:“像不像这种?”

杜自健接过手机看了看说:“对,差不多这种,还是比较锋快的!”

“如果是新的,得重点查查所有卖铁铲铁锹的店,这家伙说不定为了埋尸临时买了一把。”

几张图片就这么传了一圈。

崔耀军在硕大的黑皮记录簿上写下“一人以上,铁铲,善于土工作业,居住在本地附近,作案动机”几个关键词,然后说:“现在看起来这起案件不是谋人就是谋财,死者和案犯可能有一定程度的关联和熟识度,否则不会大费周折的抛尸埋尸,案犯基本上就住在周边,也许不是本地人,但应该有长期居所,对这一片区域还是有些熟悉的。现在关键是死者身份,估计不是本地的,否则这么多天,应该早就人有报失踪了。姚局,你们根据法医提供的情况,赶紧做个详细的协查通告,发给周边兄弟单位。”

韩所长突然提议:“微信上要不要也推送一下?”

姚波想了会儿,看了眼崔耀军说:“微信上我看还是暂时缓缓,这个毕竟是面向社会,面向大众的,崔支你看呢?”

崔耀军点点头:“先不急着公开,不过你们要时刻关注网上舆情。”

“对了,死者DNA明天能出来吧?”姚波问。

“一解剖完,张法医就送过去了,已经连夜开始弄了,不过提取的是肋软骨,所以没那么快。”叶剑锋说。

再过六个小时,天就亮了,有人在静静沉睡,有人注定无眠。

原本计划第二天上午十点,专案组成员准备集中开个碰头会的,但一条重要线索改变了这一计划。这名女尸特征与丽波市昌明区警方反馈的一个失踪女子高度吻合,虽然还没最终确定,但专案组不会放过任何一点线索,崔耀军让姚局长立即带上一组人马先赶往昌明区。

昌明区与江川市开发区接壤,距离最多不过一个小时路程。

吃过午饭,两地警方在昌明区公安局会议室相向而坐,等到姚局长把江川开发区这边的情况介绍完后,昌明区冯局长也做了介绍:“首先对姚局以及各位同行的到来表示欢迎,我把我们这边的情况简单介绍一下。根据你们协查通报上所描述的特征,很像我们正在找的一个涉案人,这个人叫高燕玲,女,34岁,是我们昌明区花岗镇人,一直单身未婚,在城区开了一家烟酒店,我们上个星期抄了几家地下赌场,查到这个高燕玲可能涉嫌多起赌场非法放贷,但一直没有找到。后来看到协查通告,家属也辨认过衣着、首饰,高度怀疑就是高燕玲。这个高燕玲父母早就离异了,母亲跟着大女儿住在苏州,父亲呢又娶了一个女的,她和家里人不住在一起,也很少来往,没事也不怎么联系,所以她失联这几天,家里人也没太在意。我们查到高燕玲有两部手机,最后关机都是在七天前,也就是17号晚上十点多,而我们抓赌收网恰恰就在17号晚上九点多,这之后,她的微信、QQ都没有与外界联系,她亲戚、朋友,都说不知道去哪了,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所以大家一度还以为这个高燕玲是得到什么风声跑掉了。”

“那高燕玲手机信号最后消失的位置在哪?”姚波问。

“在她自己的住所附近,我们昌明区一个新开发的小区里,因为一直没找到她,所以前几天我们对她住所进行了搜查,主要是针对涉赌的问题进行了取证,现在已经封锁了。”

姚波原本想问有没有发现异常,但一转而想,这样问不妥,一是毕竟还没完全确定死者就是高燕玲,二是这样问可能会让对方认为是在质疑他们的工作能力,所以他没有追问下去,而是说:“我们这个案件,根据法医推断,死者死亡时间在一个星期左右,17号倒也在这个范围,而且是在末次餐后7个小时左右。”

说到末次进餐,也提醒了冯局,他翻了下厚厚的笔记簿,说:“我们调查到17号高燕玲是在自己的烟酒店里吃的晚饭,大概在下午五点半,一直待到晚上八点多,开车回到了自己住所,这段时间,其中一部手机有过三次通话记录,我们查过了三次都是联系烟酒生意的电话,然后到了九点三十一分关机,再也没了音讯,小区监控看到八点五十分她从大门出来,走到马路对面,应该是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我们正在追踪这辆车。”

冯局刚说完,内勤将视频画面投射到会议室的幕布上,虽然是晚上,但小区大门的监控拍得一清二楚,高燕玲正是穿着那件淡蓝色的连衣裙,手里拎着大大的LV包包,鼓囊囊的,很急切走到马路,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可惜太远光线暗,监控也无能为力。

冯局接着介绍:“我们也查过周边监控,车应该是开往东南方向,那边有座桥还在修,过了桥就是一条小路,这条路上没有监控,往南开十几里就到你们江川开发区了,那边有个路口有监控,但不是高清,而且有一半还被树枝挡住了,所以还是无法锁定这辆车。”

听到这里,姚波心里基本上有谱了,虽然在他看来死者就是这个高燕玲了,但按规矩只有等到DNA的检验结果,也就说一旦从法律和科学上确定死者就是高燕玲,江川市警方才好与到丽波市警方联合展开下一步的调查工作。

好在冯局提到点上了,姚波就来了一个顺水推舟,他当即拍板,江川市开发区警方会全力追查辆车。

案发第三天,也是高燕玲失踪第九天,DNA终于有结果了,死者与高燕玲父母确定有亲缘关系,她就是高燕玲。

案件上报两地共同的上级,南江省公安厅,省厅指示两地警立即成立联合专案组侦办此案,由江川市警方主办。

两地警方再一次坐到一起,不过这次多了些市局刑侦上、技术上的大佬们。

姚波说:“经过我们两市警方的调查,查到与高燕玲同时失踪的还有一个叫田伟的人,高燕玲当天晚上八点多小区出来就是上了田伟的车,田伟名下有辆黑色二手别克车,从几个周边的监控视频上看,这辆车最后消失的位置就在我们江川开发区境内,之后就石沉大海。根据大数据分析研判,高燕玲失踪当晚到第二天凌晨,这个田伟也一直在现场附近活动,直到凌晨三点二十三分,这之后也是杳无音讯,包括那辆车,都无轨迹可寻;我们也查了田伟的电话,也没可疑通话记录。”

“他们这帮人贼得很,还是有警觉性的,平时没事不会打电话,有事也是用微信或QQ。”冯局长说道,“这个田伟29岁,单身,高中毕业后跟着自己的舅舅出来跑工程车,后来在我们下面一个派出所里做过驾驶员,吃不下来苦,又嫌待遇低,做了一年多就辞了,前些年又弄了一辆二手车,有时候拉拉客,有时候帮人讨债、收帐,偶尔也混迹于赌场,也放高利贷,和高燕玲有一定的交际来往,总之呢,这个人没有个稳定的收入,属于吃光用光玩光的主。经查实,高燕玲当天晚上八点五十多出门是为了给几个赌场送现金放贷,大概有二十多万,九点多我们抄了两家都场后,一个叫周小天的马上通过微信告诉她,赌场被端了,不要过来,赶紧跑。”

“周小天干什么的,有嫌疑吗?”崔耀军问。

“没!抓赌的时候,他跑到二楼从窗户跳下来,躲到草丛里,当晚就被抓住了。”不重要的人,冯局不想多啰嗦了。

“你说的那个田伟之前开过工程车,那他肯定在工地干过,有过土工作业经验吗?”崔耀军把重点转向田伟。

“这个我们特意到苏北问过他舅舅徐发祥,说只开过几年工程车,没在工地上干过粗活,他就是吃不了苦才不干的。”冯局长知道崔耀军为何有此一问,因为之前对案犯的刻画提到过,是一个善于土工作业的人,所以他们在调查时也会也特别关注到这个情况。

照这么说,田伟不符合挖坑埋尸的条件,那么就可能另有其人了,那田伟到底是受害者,还是杀人者?崔耀军突然有种不详之感。

有这种感觉的当然不止他一个人,冯局长说得更直接:“这个田伟与高燕玲当天晚上同时失踪,如果不是逃掉了,那恐怕也是凶多吉少,田伟是死是活,先别说,但要让一辆车就这么人间蒸发了,可不简单,现在看最后是在你们开发区消失的,我想肯定不能排除车子被沉入到河道里。”

显然,案子查到现在,反倒越查越乱,让人感觉从一个坑跳进了另一个坑,关键还不知道坑有多深。

“冯局长说得不无道理。”崔耀军做出决断,“关于车辆,如果在我们江川辖区,一定会把它挖出来!此案的关联现场,像高燕玲、田伟的住处,我觉得两地的技术人员有必要再仔细勘查一下,当然可以以我们为主;还有前期的调查走访工作,有必要重新梳理一遍,尤其是高燕玲、田伟的关系网,不能漏一人。”

这场案情分析会更像一场战斗部署动员大会,其实破命案、抓罪犯就是一场战斗,敌暗我明的战斗,打击罪恶守护安宁的战斗,一场新的战斗等待这些斗士们再一次冲锋陷阵。

叶剑锋的战场既不在案发现场,也不在解剖室,而是在实验室、法医病理教研室辗转,和几位权威的法医病理学专家一起探讨高燕玲的死因问题。

几位专家从组织病理学的角度反复论证,给出了更加确切的意见,在排除机械性损伤、疾病、中毒、生前溺水后,确认高燕玲是被人掐颈捂口鼻导致机械性窒息死亡。

专家给出的意见,不仅是专业上的支持,更是心理上的支撑,叶剑锋觉得心里一块石头算是落地了,但没想到一块更大的在等着他,大到让一只船都抛了锚。

台风已过去多日,雨过天晴,浊浪洪流也慢慢退去,河道里船只又多了起来。

8月29日中午,一条停在运河岸边的运砂船正准备起航,却无法起锚,船老大知道铁锚肯定勾住一个很沉的大家伙,借着水的浮力和船的马力,一个大铁疙瘩在水里时隐时现,他总算是看清了,这是一辆黑色的桥车啊!

意外,要么伴随着惊喜,要么伴随着惊吓,整个车体被完整打捞出水,着实让船老大吓了一跳,车内驾驶的位置还坐着一个腐败发臭的死人,胸腹被安全带牢牢固定着,发胀的脑袋如球囊一样耷拉在破损的车窗外,挡风玻璃因为水压的冲击而裂开;车子后备箱除了一把生满水锈渍的铁锹外,没有其它有价值的物品。

警方踏破铁鞋寻觅无果,却被一个铁锚轻易寻得,车和人居然同时被找到,怎不让人惊喜?

因为尸体的发现地仍在江川开发区辖区,这里又一次变成了主战场。

“死者是那个田伟吗?”崔耀军一到现场就问。

叶剑锋拿着刚从死者身上搜下来,已经装进物证袋的东西说:“虽然面貌无法辨认了,但身上皮夹、证件、手机一样不少,身份证就是田伟的,脖子上还有一串金链子。”

“身上伤明显吗?”

“初看不明显,只发现前额、膝盖有破损,估计是撞的!”

崔耀军尽量屏着呼吸,围着刚打捞上岸,布满水污渍,时不时还散发出恶臭的车辆查看了一番,然后说:“弄好了,尽快把尸体拉走,看这架势,等会儿围观的群众会越来越多,别被人偷拍传到网上去了。”

的确,有几个极其好奇的群众总想偷偷越过警戒线,跑过来一探究竟。

崔耀军伫立在一旁,远远望去,问姚局长:“再往北不远就是昌明区了吧?”

姚局长指着北边几百米外一座单拱桥说:“过了那座桥以北五六里,就是昌明辖区”

崔耀军将四周仔仔细细地环顾一遍后说:“我看这一片最近的路就是前面那座桥了,车可能是从桥那边坠河的吧?”

“是的,杜所长他们已经发现了可疑痕迹,应该就是从桥边坠河的,这片水域是从北往南流,加上前些日子台风涨水,车就被卷到这边了。”

姚局长说的这座桥,长一百多米,宽二十几米。杜自健和赵主任在桥头东南面公路斜坡下和桥墩旁垒石河堤上发现了有很明显的撞击和刮擦痕,虽然经过风吹雨打,但石头上的缺损和金属、油漆以及机油刮擦痕是不会被雨水冲刷掉的。

可以断定,黑色轿车就是从这里坠入河中的,可惜,时间久远,路面上已经看不出其它痕迹了。

崔耀军来到桥下,杜自健指着那些可疑的痕迹说:“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车辆坠河时留下的碰撞刮擦痕。现场没发现其它明显的撞击痕、车辆碎片和明显刹车痕,目前看来不能排除是个单方事故。”

赵主任也说:“就怕是人为造成得。”

“先都不用急着下结论,一切等尸检结果出来。如果车从东面来的,无非就两个方向,一个是南面开发区,一个是北面昌明区,姚局你马上安排人沿路进行调查走访,还有,马上和昌明那边通个气。”

“已经叫了两档人。”姚波说,“昌明那边已经打好招呼了,等等这边完事了,我亲自去一趟。”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折腾,尸体才从车里弄出来拉到了解剖室。叶剑锋带着陆林国、张法医又一次进入解剖室。

与高燕玲尸体不同,田伟的胸腔有明显的淡红色液体,面部皮肤有擦挫痕,左手拇指皮肤有些破损,颈椎肌肉有出血,颈椎韧带有撕裂,甚至第五第六颈椎都有骨裂,胃内的食物因为腐败气体的高压被挤进到咽喉、口腔里,除此之外,肉眼再难发现异常。

田伟的损伤并不多,但尸检耗费的时间远超过了高燕玲,主要耗费在颈部损伤上。

专案组比任何时候都急迫得要从尸体上得到些有用的信息,解剖还没结束,崔耀军那边已经来了好几个电话问东问西,面对领导的步步紧逼,叶剑锋一直保持着高度紧张,这种紧张度可以激活更多的脑细胞,他必须最快速度解读出有价值的信息。

陆林国已经剪开了田伟的胃,一股浓烈的酒精味窜出来,让他忍不住跑到门口干呕了两下,换了几口气,他才从里面取了一些食物残渣,放在滤网里过滤后,摊在一块雪白的台板上,这些食物没有明显消化,最多在田伟生前一两个小时才吃下的,但长时间的腐败让这些嚼碎的食物有些发酵,外形变得更加模糊不清。

“师父,帮忙看看,这些都是啥?有些像是辣椒、黄豆、花生米、还鸭脚或鸡脚之类的东西。”陆林国实在辨认不出其他东西,只好求助自己的师父。

叶剑锋走过来,将台板一些团在一块的残渣一点点分开,找来一个高倍放大镜看了又看了,然后指着一些卷曲的,一些长条的,还有一些黑乎乎的东西说:“这些应该是鸭脚和鸭肠,但这些……”

叶剑锋欲言又止,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鲜为人知的小吃,他再次把这些食物残渣又看了一遍,几乎肯定的说:“鸭脚包!”

“哦?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哦,鸭脚包炖黄豆!”陆林国茅塞顿开。

“鸭脚包是什么东西?”张法医一脸茫然。

“张兄可能不知道,鸭脚包是安徽宣城的小吃,鸭脚中间裹着鸭心,外面在缠着鸭肠,我们以前在安徽芜湖读大学时经常吃的,可以蒸,可以煮。香气四溢,肉美而鲜,骨酥而脆。”

“哇塞!听起来是很好的下酒菜啊。”

陆林国指向叶剑锋说:“那,大厨在这里,改日让我师父请你吃啊。”

“那就这么说定了,酒我来提供。”

陆林国和张法医,这两个吃货,聊起吃的到来劲了。

“现在聊这个,你俩也不恶心啊!赶紧把活干好先!”叶剑锋指着已经分解好的尸体颈部说,“看看颈部损伤如何形成的?”

陆林国本想说难道不是在车子里撞的吗?但他知道肯定不会这么简单,正在他犹豫不决时,张法医支支吾吾说道:“颈部皮肤、皮下没有损伤,但第五、第六颈椎的椎体前有骨裂,韧带有撕裂,我觉得很像是挥鞭样损伤。”

“挥鞭样损伤啊?我还没真正见过,我以为只有车内乘客最容易造成这种损伤,驾驶员也会啊。”

陆林国这才恍然大悟,脑子里极力回忆起挥鞭样损伤的定义,在车体猛然加速或减速时,人的颈部前后过伸或过屈,类似于“鞭子”那样挥摆而造成的损伤。

“按道理,驾驶员会有本能自我保护和防御反应,而且这车还有安全气囊保护,应该难以造成挥鞭样损伤啊,难道不是?”张法医对自己之前的判断有些动摇。

“肯定是挥鞭样损伤,问题恰恰就出在这里。”

叶剑锋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觉得还没足够理由支撑自己的推断,必须重新在现场、在尸体、包括车内找到依据,必须马上找到!

此刻,他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不起眼的细节,那就是田伟前额部的损伤,这处只是很浅表的破损,表皮已经腐败脱落,原本真皮层上极不显眼的伤痕因为长时间放置在解剖室,氧化、干燥后,变的稍微清晰了些,有三条平行排列的细微擦痕忽隐忽现,切开皮肤,相应处皮下软组织还有浅层血肿。

叶剑锋脱下手套,急忙拿手机拍下,用过微信原图发送给了杜自健,并推送了一段文字,“杜所,麻烦拍几张轿车中控台后排空调出风口照片发给我,顺便看看和我发的图片损伤吻合吗?”

杜自健和几位领导正在车棚下检查车辆,收到信息后,仔细对比了一下,他立即拍了照片发给了叶剑锋,也附了一段文字,“我认为很像后排座空调出风口造成的,不过前排空调出风口也有类似的。”

“前排不是有安全气囊吗,应该不会是前排。”

杜自健发出了三个“赞”的表情,不过他觉得微信里有些东西说不清,还是给叶剑锋打了一个电话。

“剑锋,你的意思是说,死者头部的伤是在后排坐磕碰的,而不是在驾驶室里造成的了?”

“对!而且我怀疑死者颈部的伤可能是在神智不清的时候形成的。”说到这,叶剑锋突然想起来现场上的一些疑问,“白天在现场我看得急,刚想起来了,桥边公路牙子是不是也有很明显的擦蹭痕?”

“对,很明显,应该是汽车底盘擦的,而且汽车底盘都刮花了!”

“那说明,这辆车坠河时的速度不快啊,你想想,车速快的话,突然冲进河里,底盘不会与公路边沿有严重擦蹭的。”

“我们也是怀疑车速不快,也没有刹车痕,感觉慢慢溜下去得。”

得到现场的印证,叶剑锋这才敢一吐为快:“怕是有人推下去的。”

“推下去?你说的还真有可能!”

杜自健并不感到吃惊,但在一旁的崔耀军很敏锐地听出来大概意思,急忙问:“是不是剑锋?”

“是。”

“把电话给我!”崔耀军接过杜自健的手机,走到一旁说,“大法师,赶紧说说什么情况?”

“崔支,我还准备打你电话呢。”叶剑锋说,“是这样,死因现在还不能确定,但初步判断还是有生前溺水迹象的,最终还是等检验结果。死亡时间在最后一餐两小时左右,而且可能喝过酒,吃的有黄豆、鸭脚包、辣椒、粉丝,应该是安徽皖南地区的菜。”

“你们把提取的检材尽快送理化室,我让崔主任马上就做。”

“都已经安排好了,阿国马上就把毒化和DNA检材送过去。”

“还有,听你刚才电话里的意思,死者不是意外啰?”

“嗯,我分析死者原本是在后排座椅上,在神智不清、全身肌肉松弛的情况下,可能因为车子急刹或突然加速,磕碰到额头,也造成了颈椎损伤,最后被人移到驾驶室,系上安全带,连人带车推到河里。”

“你刚才说有溺水迹象,是不是说可能坠河前他还没死?”

“是的,我估计他当时神智不清,外加颈椎损伤,已经处于昏迷状态,最后还是落水溺死。”

“那有没有在这之前发生过车祸?”

“这到不能排除,但如果之前撞的不厉害,就怕现在很难鉴别了,可以让杜所再看看车辆痕迹。”

“好!那先这样。”

虽然法医还是初步检验,但结果已经超出了崔耀军的预期,甚至有些出乎意料,如果事实真如叶剑锋分析的那样,那就说明田伟死亡的确不是意外,而是被人谋害,谋害他的和谋害高燕玲的可能是同一个人或同一批人。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案犯与田伟合谋杀死高燕玲,然后又灭口田伟,但这似乎又不太合理,既然有预谋杀人,为何后来才被埋尸呢?而且还是在第二天冒着风险折返现场。

崔耀军一时也琢磨不透,不过他很快便理清思路,把姚波叫了过来:“你马上找人问问看,案发现场附近有没有安徽人开的饭馆?”

“好!”姚波立即拿起手机打给了韩所长,韩所长接到电话,又打给了片区一位民警老马。

老马想都没想说:“有一个,就在黄家兜村村部百家超市对面,一个安徽泾县人开的小饭馆,好像姓陆,那一片安徽打工的多,不过,这几天好像关门了。”

有这么巧?老马的话一字不差得被传到专案组,姚波与崔耀军交换了下意见,决定让老马带人先去摸个底。

对于这一片区的家家户户、工厂、外来人员,老马心里门清儿,他借着巡查走访名义,旁敲侧击,很快就打听到四天前饭店陆老板的母亲车祸去世,他们回家办丧事去了,至少要过了头七才能回来!

这样算算至少还要等三天,到那时候黄花菜不是凉了,而是烂了!

泾县离江川不算太远,最多三个小时路程,专案组当即决定还是派民警老马带队去一趟老陆家里,并且连夜出发。

侦察兵出生的老马,二十一年前从部队转业后选择公安,年过半百仍保持了当年的坚韧,他二话没说,回家拿了几件换洗衣服立刻连夜赶往泾县。

事情没搞清楚前,还不能过早和店老板联系,老马在泾县住下后,第二天一大早就赶往当地派出所说明缘由,由当地警方出面把饭店老陆夫妇请到了派出所。

在派出所,这两口子见到老马非常惊讶,他们以为店里出了什么事,被盗了,还是被烧了?顿时觉得紧张起来。

老马递给老陆一支烟,说:“不好意思,打扰两位了,你俩别担心,我这次来是为了问你们一些事情。”

“哦!什么事?还害得你们大老远跑一趟。”听老马这么一说,老陆轻松了很多。

“是这样。”老马从包里掏出几张黄伟的照片,摊在老陆夫妻面前说,“麻烦两位想想看,大概在两个星期前,这也就个月17号左右,有没有这个人来店里吃过饭?”

老陆夫妻俩拿起照片一张张看过来。

“两位别急,慢慢看,仔细想想,应该是在晚上吃的,可能很晚,吃了鸭脚包、黄豆、番茄、辣椒之类的菜,还喝过不少酒。”

老马是在早上才接到专案组消息,理化室已经确定了田伟生前喝了不少酒,这是一个重要的信息。

这是理化室崔主任连夜加班加点,在筛除出腐败产生的乙醇、正丙醇后,最终认定的结果,浓度还不低。

“你说得的确像我们店里的菜,但这个人一点印象也没有。可惜我们店里监控只能保存一个星期,不然你们可以查监控的!”老陆掏空脑袋也想不起来十几天前的人和事了,每天来饭店吃饭的人还是不少的。

“你有印象吗?”老陆扭头问老婆,他觉得老婆一向是个细心的人,也许会想起来。

“老板娘,麻烦你好好想想看。”

老马多少还是了解眼前这位中年老妹的,没有她的精明强干,这些年小饭店是不会经营得风生水起的。

老板娘心里盘算了半天,摇摇头说:“没见过,来我们这里吃饭的基本都是熟人,尤其是晚上,都是住在附近的,这个的确没印象。”

“那有没有在你店里叫外卖或打包的?”老马不愧是侦察兵出生,思维转换很快。

“咦!这个倒真有,但不是17号,应该是18号!”这次老板娘几乎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哦,谁?这个你怎么倒记得清?”老马颇感意外。

“记得清,就是二军子过生日那天。大概在晚上十点多,店里没几个人,一个叫木头的人过来叫了几个菜,打包带走的。不过具体什么菜真记不清了,好像有鸭脚包炖黄豆这样的菜吧,要是回去看看当天的点菜单就知道了。不过应该没叫酒,我店里打包的没有叫过酒的。”

老板娘果然是慧心巧舌,一大段话说下来不带打梗的,给出的信息还让老马缕了好一段时间。

老马在本子上一二三记清楚后,问:“这个叫木头的大名知道吗?多大?哪里人?住哪里?做什么的?还得麻烦你们说详细点。”

“不知道他大名,来过几次店里,就知道叫木头,听说是河南人,大概三十来岁吧,好像在那个王老板暖居木业厂里上班。”老板娘说。

“暖居木业厂?”

“对,你可以问那个王老板!”

“我再问一下,他当时开车了吗?”

“这倒真没注意。”

老陆到提醒了一句:“我们店隔壁棋牌室和对面超市门口都有监控,你们回去可以查查。”

“这个会查的,你放心。”老马这句话其实是敷衍,之前警方已经查过了,都是最多只能保存一个星期的影像。

老马又递了一根烟给老陆,说:“有个事和你们商量一下,我们有个案子比较急,你们夫妻俩这几天又不能回去,要是方便得话,能不把店里钥匙给我带回去,我们查查那几天的菜单。”

“没问题,店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交给你马警官有啥不放心的!”老陆倒是很爽气。

老板娘还有些犹豫不决,老马又强调了几句:“你们放心,钥匙由我保管,我会叫其他人照应一下你店里情况,也就这几天,你们回去就给你们。”

看到老婆没应声,老马手肘轻轻捣了一下老婆说:“马警官老熟人了,也帮过我们不少忙,有啥不放心的!”

“我哪有不放心啊,别瞎说!”老板娘白了老陆一眼,然后掏出一串钥匙,取下两把递给老马说:“马警官,这个是卷闸门的,这把是木门挂锁的,单子就在吧台上,用夹子夹住的,有一沓,你们自己找找吧,上面应该都日期。”

“谢谢!谢谢!”老马连声道谢。

见老马起身要走,老陆连忙拦着他说:“马警官,去我们那里吃个饭再走吧,你看你好不容易来我们这里一趟。”

“谢谢啦!这次确实有急事,下次来再说吧,尤其是你们这里的锅仔,的确很好吃啊!”

饭肯定要吃的,老马决定等等中午路过宣城时,顺便看看一个老战友再吃也不迟,当前他得把调查结果赶紧报告给专案组。

专案组针对老马汇报的情况,立即进行了分析部署,不管这个叫“木头”的和案件有没有关联,首先要查明他的底细,再次查明他与田伟是否有关系,还要搞清案发时、案发后的情况。

这些对警方来说都是小儿科的事情。

王老板的暖居木业厂最近生意不景气,厂里没什么活,又赶上周末,只有几个零散的工人在收拾厂房外堆积如山的边角料。

冷清的厂房突然来了几个警察,让王老板神色紧张,他在想,难道是我昨天晚上嫖娼的事被发现了?

“王老板!今天来问你个人,你们厂里有个外号叫木头的人吗?”

“木头?哦,有有有,他大名叫江木林,不过今天不在。你们找他有事?”原来不是自己的事,王老板暗暗缓了一口气,顿时笑容满面。

“没啥大事,就是向你了解一下他的情况。”侦查员小顾说。

“哦,那行。”王老板一边沏着茶一边说,“这人具体情况我也不太了解,你们要问哪方面的?”

“把你知道都和我们说说吧。”小顾拿出纸笔。

王老板沏好两杯茶,坐下来说:“他是河南人,大概31岁,三年前才进得厂,之前工地上干活时把脚砸伤了,养了一段时间后工地上的活也不好干了,后来一个朋友就把他介绍到我的厂做手工活,人有些孤僻,不爱说话,但干活很卖力,就一直留到现在。”

“以前做工地的?那你知不知道在工地上做哪些活?”小顾心里一惊。

“这倒不清楚,要么我问问我朋友。”

王老板说完,拿起桌上的手机立马给那个朋友打了一个电话。一分钟后,挂断电话,王老板说:“我朋友也不是很清楚,他也是受人之托,他说那个人以前搞工程车的,现在好像不搞了,在苏北开了家足浴店,我叫他把那个人名字号码马上发过来。”

刚说完,王老板就收到一条信息,他把手机递给小顾说,“就是他,可能他知道木头以前的情况。”

王老板手机微信里信息是一张“徐发祥”的通讯录截图。

田伟的舅舅不也是叫徐发祥吗?小顾又是一惊,不动声色地记下名字、号码,然后给旁边民警小宋使了一个眼色,小宋默不作声,马上通过手机传递到专案组。

小顾则继续问:“江木林住在哪?这几天上班了吗?”

“好像住在幼儿园后面那个水井村,昨天还过来上班来着,今天休息没来。”

“这个月17号、18号左右上班了没?”

王老板看了看桌上的台历,说:“那几天有一批货要发,应该都上班了,没听说谁请假。”

“江木林在这边打工,多少钱一个月?”

“那要看情况了,生意好,活多量大,一个月能拿到四五千,不好也就两三千吧!”

这时,小陈手机上传来消息,证实王老板朋友说的徐发祥就是田伟的舅舅,小顾瞟了一眼,心里一阵兴奋,但他还是故作镇定地问道:“你知道江木林这边有哪些亲戚朋友吗?”

王老板摇摇头:“到没听说过有什么亲戚,不过他和我们厂里几个河南老乡的关系不错,租住地大概也在一个村。”

“有他们电话吗?”

王老板找到一个手册,递给小顾说:“厂里人的信息基本都在这,上面有号码。”

小顾拿出手机,把手册上所有人的信息翻拍成照片,起身说:“麻烦王老板了,今天这事你不要外传,有什么情况我们再联系。”

王老板也起身迎合道:“放心放心,有什么需要我的尽管说。”

小顾和小程都是肩挂一杠二的二级警司,转到刑侦上工作不过两三年,算是毛头小伙子,搞刑侦算不上老道,但对刑侦的那份热爱和专心足以让他们成为新一代的得力干将。他们一致认为王老板提供的情况至关重要,涉及到人员关系有些复杂,必须从长计议,拿出一个万无一失的调查方案。

两人一出厂房,便立即上报专案组,专案组直接回复他俩,不必回来,立即对江木林进行布控,等待支援。

对江木林采取布控,命令是崔耀军亲自下达的,虽然还没过硬证据,但作为一个指挥员他必须做到未雨绸缪早当先,居安思危谋长远。30日晚,老马回到开发区,拿到了18号晚上江木林点的那张菜单,上面点的菜基本上与田伟吃下肚里的一样,而他喝下的酒,经调查极可能是他当天晚上在饭店对面超市买的一瓶白酒,那是小超市最好的白酒,要188一瓶,江木林是不可能买这么好的酒,而且他也不是好酒的人。

江木林以前一直跟着徐发祥后面搞土方工程,能吃苦耐劳,粗活累活都干,是把好手,人也不坏,还曾经救过徐发祥的命,但就是好赌!不仅欠了一屁股赌债,还把老婆给赌没了,五年前,老婆留下一个两岁、一个四岁的娃娃一去不复返。

可笑得是,田伟也跟着江木林学会了赌博,徐发祥又气又恨,但因为有过命之交,他还是拉了江木林一把,帮他还了赌债,江木林为了两个孩子,彻底与赌割裂,继续跟着徐发祥埋头苦干,直到一次在做工时受伤,也是徐发祥帮他找了一个新活。而他最后一次跟着徐发祥做的工程就是埋尸现场的那座兴安大桥。

江木林的两个孩子一直在老家由哥嫂帮忙带着,每个月底他们都会催着江木林赶紧打钱回去,钱少了他们就会发牢骚,江木林也是有苦难言,只能好话说尽,哥嫂家也不容易,自家还有两个孩子呢。

8月19号,江木林通过邮政储蓄一次给老家的哥嫂汇了五万!哥嫂吓得都不敢相信,他说这是几年前工伤赔的钱,哥嫂还是半信半疑、半惊半喜地收下了。

事不宜迟,专案组命令小顾和小程立即传唤江木林,同时对其住处进行搜查。

现在可以确定田伟是在18号夜里死的,那高燕玲被害到底是17号还是18号?有说17号的,有说18号的。

可能日以继夜的调查把大家的脑子搞僵化了,叶剑锋觉得没啥好争的,他提醒大家:“查清楚高燕玲17号那天晚上吃了什么就知道了,她那天不是在店里吃得吗,而她最后一餐吃的残渣还在小肠里,有香菇、辣椒籽、玉米、豆瓣酱。”

“真是骑驴找驴——昏了头!我看这里上次还记着,一忙就给忘了。”姚局长会心一笑,翻看着记录本说,“她那天是十七点五十在店里叫的外卖,有香菇青菜、麻婆豆腐、玉米骨头煲、剁椒鱼头、米饭,这样看来就是17号夜里,按你之前推算,可能在18号凌晨1点左右。”

“对,高燕玲大概在18号凌晨死亡,田伟大概在19号凌晨死亡,一个在17号夜里,一个在18号夜里,没问题。”

叶剑锋明确肯定了一前一后两个时间点,一个时间轴,高燕玲、田伟、江木林,一个被抛尸埋尸,一个被伪装坠江,两死一生,真相似乎就在眼前,但这个江木林死活也不开口。

除了说高燕玲和江木林不是他杀得以外,任何和案件有关的、无关的事情他一律不说,他把自己真的当做一块木头。

案犯不开口,就是零口供,只能靠一环又一环的证据紧紧扣成无懈可击的证据链定罪量刑,但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江木林作为犯罪嫌疑人,又不能超期羁押他,公安机关不得不指定居所对他采取监视居住措施。监视居住不得超过六个月。

“这个家伙真是冥顽不化!必须要拿下,别真得搞个零口供,让人笑掉大牙!”姚局长忿忿地说。

“还是得攻心!”崔耀军说,“从他这几年的表现看,他还是很讲亲情的,尤其是对两个孩子,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是啊,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姚局长也冷静下来说,“我看他肯定放心不下两个孩子,尤其是寄给孩子的抚养费,他是怕一交代,什么都没了。还有一点,他估计不相信我们公安,怕我们把所有责任强加到他身上。”

“目前看是这样。”崔耀军想了想说,“我们也不必操之过急,毕竟有六个月期限,首先还是要吃透整个案件,吃透他这个人,我觉得主要从三个方面入手,一是要组织技术、侦查重建整个现场和案发经过,进一步固定证据;二是派几个合适的人监视居住,从生理、心理生活各方面进行关怀、感化;三是派一组人去江木林老家,摸清他的底,找出命门,与他们亲友积极沟通,最好为我所用,打好亲情牌!”

姚局长听得仔细,想得也仔细,支队长算是给了出大致的方案,具体实施细则他还得好好琢磨琢磨,他思考再三说:“我总感觉这个江木林并不是整个案件的核心人物,他有可能是被牵连进来的,最关键的人还是这个田伟,但有些已经死无对证了,所以技术上还得靠你们市局来支撑。”

崔耀军点点头说:“你的感觉不无道理啊,但现在唯一能说话的嫌疑人只有江木林了,所以现场和作案过程必须做详尽分析,技术上你可以直接找自健和剑锋。”

刑事技术工作一直以来都是为破案提供线索和方向,为诉讼审判提供证据。在以前,侦查破案是最能体现刑事技术价值的地方,而现在科学技术发展日新月异,破案手段层出不穷,在侦查破案方面,刑事技术的价值的确被削弱了,但这不是倒退,而是进步,法治社会的进步,以审判为中心的司法制度改革,让刑事技术更侧重于案件的诉讼审判方面,通俗点说,一切都靠证据说话,高大上点说,这就是法庭科学。

法医当然是刑事科学技术重要组成部分,叶剑锋从来都认为查明任何一个死亡案件或事件,法医、现场、侦查必须密不可分、环环相扣,证据之间能相互印证,经得起推敲和检验。所以,不管案件有没有破,嫌疑人有没有交代,叶剑锋都会依托自己专业进行现场重建、案件分析,已然成为一种习惯。

老马早年就是在河南当兵的,对江木林采取监视居住后,由他专门负责照看工作再合适不过了,前期的接触,老马并没有提到案件上的事,主要负责一日三餐,时不时地还嘘寒问暖,聊聊家常,所以五十多岁的老马在江木林眼里没有一点违和感,最触动江木林得是老马特意为他做了两道河南特色小吃:凉粉和烩面,而且味道还蛮正宗。江木林开始主动找老马聊上几句,虽然与案件无关,至少说明他对老马产生了信赖感。

而赶赴江木林老家的工作组工作可没那么顺利。

他们只能依靠当地的政府、公安、村委甚至是学校,软磨硬泡对家属开展思想工作,足足待了一个多星期才让江林木的哥哥嫂子、孩子录了一些触动人心的视频。

江木林不是一个罪大恶极的铁石心肠,但想要一招拿下也是不现实的,专案组只能用愚公移山的精神,一点一点地撬开他的嘴。

从第一次开口交代,一共进行了五次讯问,最终才形成了一个看似完整的口供。

江木林说,8月18日凌晨三点多,天还没亮,田伟突然找上门,当时他什么也没说,就说是躲债,先在他这里睡一会。早上七点多他就去上班了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才下班,田伟给了他五百块钱,让他去买点好菜好酒,他太饿了。酒过三巡,田伟和他说昨天晚上他开车撞死一个女的,尸体就扔在兴安大桥旁边的河道边,他越想越害怕,想让江木林帮他一起把尸体埋了,就埋在桥下,反正那里也不会有人知道。

江木林当然没答应,还劝他自首,还想把这事告诉他舅舅,但田伟一把鼻涕一把泪,让他犹豫不决,最后让他决定帮忙隐藏罪证的原因还是因为钱,江木林当场给了他五万块钱,是从一个女士大皮包里拿出来的,并且说你就帮我把尸体埋了就行,人又不是你弄死的,怕什么,而且埋了不会有人知道!

酒壮怂人胆,有钱鬼推磨。

很少喝酒的江木林一口干下半杯白酒,在村里王大头租房外找来一把铁锹、带着一把手电,跟着有些醉意的田伟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在树林旁找到了已经停了一天的“肇事车辆”,由田伟开车绕到了兴安大桥那里,停到隐秘处后下车来到沉尸处,接着极其微弱的月光、手电,连拖带拽,两人把尸体从水里弄上岸,抬到桥下。

据江木林所说,原本商量好得,两个人轮流挖坑的,但挖了一半,田伟好像酒精发作了,一点力气也没了,瘫在一边,他只好一个人把坑挖好,把女的推进坑里埋了。

埋好之后,他发现田伟昏昏沉沉的,路都走不动了,于是把他扶进车后排座椅上,看到田伟软绵绵得瘫坐在那里,他只好用半生不熟的驾驶技术把这辆车开走,他原本想兜个半圈小路开到租房附近。但俗话说,走夜路怕遇鬼,何况江木林心里真得有鬼,战战兢兢开到一半,出了两次小事故,一次开到路边土坑里,好不容易弄出来,第二次又撞到路边一棵树上。

这棵树离坠江的地方大概有五十多米,江木林说,他就是在这里发现田伟倒在了后排座椅的脚垫上,头上流了不少血,整个人软趴趴的,怎么叫他都没反应,让更加害怕了,他以为田伟死了,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车开到前面的小桥边,把田伟弄到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随车一起推入河中。回到租房他看到田伟带来的包里有那个女死者的皮夹、手机、物品,还有十多万现金,他既怕又兴奋,就埋在了村后河边的一个大槐树下。

江木林不仅撇清了与高燕玲死亡有关,似乎也在为田伟的死开脱,有些确实已经死无对证了,这反倒让整个案子陷入进退两难之地。当然,帮人埋尸掩盖罪行、田伟之死他都脱不了干系,案子该如何办下去,需要检察院提前介入。

江木林的话可信吗?这是围绕在所有人心头的疑问。

杜自健对后期勘查情况向检察院的钱科长做了进一步汇报:“挖坑的铁锹我们已经找,王大头也核实过,的确是他家常用的那把,规格和我们当初推断比较吻合;还有就是他提到撞过的树,我们也勘查过,树上的确有撞击痕,虽然已经时间有点长了,但和车体保险杠的高度比较吻合;现在回过头想想,车体保险杠上的痕迹也许不是坠江时造成的,撞树的可能性更大;高燕玲的包和财物我也在江木林说得树下找到了,里面的确还有十八万现金,还有不少借款欠条。”

“能确定高燕玲的死与他无关吗?”钱科长问。

“这个可以排除!”姚局长说,“一是当天夜里他没有作案时间,二是根据技术研判,当天晚上他没到过现场。”

“我想补充两点参考意见。”叶剑锋说,“高燕玲是被掐颈导致窒息死亡,颈部有几处掐颈指甲造成的损伤,说明掐颈的人指甲留有一定长度,田伟的指甲稍微有些长,而江木林长期干粗活,不会留有长指甲,前阵子人身检查我也看过,他手上的指甲基本不冒尖;还有一点我之前忽略了,田伟左手拇指皮肤破损更符合咬合形成,极可能是他捂住高燕玲口鼻部被咬的。”

“那高燕玲肯定不是像江木林说得那样是被车祸撞死的了?”

“这个我想这也许是当时田伟对江木林撒的慌吧,可以肯定她不是死于车祸,是被掐死的!”

“那田伟死因到底是什么?”钱科长继续追问。

“现在可以确定他是在车内受伤昏迷后,随车一起坠河溺水死亡。无论江木林是不是故意,知不知晓,照他所交代的,的确是他造成田伟死亡的,这点我想没有问题。”

钱科长将叶剑锋说的一一记下,想了一会儿,又问道:“照江木林所说,当晚田伟大概就喝了半斤白酒,我注意到你们调查他平时的酒量,半斤不至于后来醉得不省人事,毒化有没有化验出他吃过什么药?”

叶剑锋说:“没做出安眠镇静类或其他药物,但姚局他们已经查实了,田伟在17号上午去医院挂过头孢类点滴,我想这就是他喝酒后不省人事的原因,但头孢类药物在体内代谢后很难做出来的。”

“对!田伟那几天有些支气管炎,16号、17号上午挂过盐水。”姚局长跟着解释了一下。

钱科长和身边的同事交流了一下意见,最后才拍板说:“可以报捕!”

“师父,就这样结案了吗?”回到单位,陆林国似乎心有不甘。

“你还想咋滴?至少从现有调查和证据看,这就是真相!”叶剑锋坐在椅子上悠哉地剪着指甲,“无非就是高燕玲被杀有很多细节被带进了坟墓,最合理的解释估计是田伟见财起意或者分赃不均而杀死了她。”

“烧脑!刺激!”陆林国突然莫名其妙兴奋起来,从抽屉里掏出一包烟扔给了师父。

叶剑锋一脸诧异:“好烟啊,阿国!几个意思,贿赂我啊?”

“看您最近辛苦了,孝敬您老的!”陆林国竟有些羞哒哒地傻笑道,“这是我女朋友昨天喝喜酒的烟,反正我又不抽,浪费。”

“可以给她家里人抽嘛,这多不好意思啊!呵呵,多谢!多谢!”叶剑锋也嬉皮笑脸起来,嬉笑间,烟却已经被他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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