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大小

小字标准大字

背景色

白天夜间护眼


七、阴律司刑

“你好!是孙天萍护士吧,我们是绿林县公安局刑侦大队的。”

绿林县人民医院医生办公室,上午九点,一位戴着眼镜、穿着天使白护士服的年轻女子刚一坐下,绿林县公安局刑侦大队长邱建群和民警小李便向她亮出警官证。

“我是!请问什么事?”孙护士瞅了一眼两位便衣的警官证,满脸疑惑。

“昨天晚上是你和卢莹莹值班吗?”邱建群问。

“本来是我值夜班,后来卢莹莹因为有事和我换班了。”

“卢莹莹为什么和你换班?”见孙护士迟疑了好一会儿,邱建群又问,“是不是因为宋东旺?”

“这个烂木头!”一听到“宋东旺”这个名字,孙护士感到惊讶,接而便忿忿不平。

“他昨天晚上是不是来找过卢莹莹?”邱建群知道应该就是这个原因。

“来没来我不知道,昨天晚上卢莹莹和我们石主任有台急诊手术,加班到九点半才下台,莹莹姐到科室后和我说宋东旺又打电话找她,她今天不回家了,怕他在又路上堵她或去她家闹,就和我换了班,我安慰了莹莹姐一会,到十点多就回家了。我们护士长和吴医生昨天也值夜班,他们也知道这事,还特意打电话叮嘱楼下门卫和保安,如果宋东旺来了不要让他进科室,如果他再闹事就报警。”孙护士说完,义愤填膺地又来了一句,“这种人渣你们警察真得好好管管,应该去坐牢。”

“话是这么说,但你也知道,有些感情上的事,即使道德品质问题,我们警方也不好处理。”邱建群突然变得温言细语。

“他这种人还有感情?!就是个人渣!”

“听说你和卢莹莹关系不错,想必她和宋东旺的事你也知道不少吧?”

孙护士似乎这才完全反应过来,刑侦大队的人今天突然访,而且一直问卢莹莹和宋东旺的事,怕是没好事,她突然紧张地问:“两位警官,不会是莹莹姐出什么事了吧?”

“宋东旺死了,你不知道吗?尸体就是今天早上在你们医院西面不远的树林里发现的。”不管孙护士知不知道,邱建群觉得没必要隐瞒她,这种事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县城。

“啊!死了?怎么死的?”孙护士粉嫩的脸颊微微一颤,瞪大着双眼,张大着双唇,“你们不会怀疑莹莹姐吧?”

看着孙护士惊魂未定的样子,邱建群解释道:“谈不上怀疑,毕竟人命关天,我们肯定要调查一下情况。”

孙护士听说宋东旺已经死了,心里自然没有一丝同情,反倒为卢莹莹感到有所安慰,但这毕竟是一条人命,而且涉及到莹莹姐,非同小可,她平复好心情说:“他俩的事,我主要是听莹莹姐和科室里同事说的,他们是六年前结的婚,以前就听说宋东旺不老实,在外面经常寻花问柳,后来莹莹姐生了一个儿子,宋东旺倒是安淡了一阵子,但狗改不了吃屎,姓宋的不仅不顾家,有时还酗酒打他们母子,莹莹姐实在受不了,也是为了孩子,去年就和宋东旺离婚了,法院把孩子判给了莹莹姐,就是因为孩子的抚养权问题,宋东旺后来就隔三差五地找她,不是闹到她家,就是闹到我们单位,为这事没少报警,这个你们派出所应该知道,上个月还因为到我们单位酒后滋事,打伤了保安被拘留了一阵子。出来没多久又要惹事了,昨天想找莹莹姐。”说着说着,孙护士情绪又开始激动了,但一想到这个宋东旺已经死了,她又叹了一个口气说,“哎!真是阴魂不散,真不知道莹莹姐当初怎么看上这个人渣的。”

“你说卢莹莹和护士长还有吴医生昨天都是夜班,那他们今天都没上班吧?”

“对!夜班要到早上七点多,交班后他们都回家了。宋东旺的死肯定和莹莹姐没关系,他这种人在外面不知道欠下多少孽债,听说以前为了女人的事,还被好几个男人打过,你们可得好好查查哦。”

民警小李一边做着记录一边问:“麻烦把你们护士长和吴医生的电话给我们一下。”

“哦,我们平时用得是短号,长号我得去查一下,你们等等!”孙护士说完便起身走到一台电脑前,打开了医院的通讯录说,“我们医院的电话都在这里了。”

小李正在摘抄着名字和电话,突然一个护士推开门,愣了一下,然后对孙护士说:“天萍有空不,楼下来了一批药和器械,主任让我们帮忙搬一下。”

“好!我马上来!”

邱建群觉得暂时也没什么好问得了,便说:“谢谢孙护士了,您去忙吧,万一有什么事我们可能还得麻烦你。”

“没事!”孙护士这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转身离去。

从早上七点半宋东旺尸体在绿林县西北郊树林里被发现,直到下午一点,尸检工作才全部结束。

叶剑锋第二次返回到现场。

深秋的绿林山城,初冬未到,气温骤降,几天都不见阳光,一直被大雾笼罩,早上现场的能见度只有四五十米,午后刚过,能见度也只提升到了一两百米,远远望去只有闪烁的警灯忽隐忽现。

杜自建正在向刚到现场的余世春介绍情况。

“死者宋东旺,35岁,本地人,平时住在县城安云小区,应该是昨晚十一点至十一点半左右遇害,伤在头部。现场没有发现打斗、挣扎的迹象,从痕迹上看,死者在路边被袭击后就一下倒地不起,也可能昏迷不醒,然后直接被案犯拖拉到树林里,大概有十几米的位置,然后又多次打击死者头部致死,事后也没隐藏尸体的意图,但据目前调查,宋东旺的一个手包,还有手机不见了。”

叶剑锋在一旁补充:“死者身上除了一串半真不假的黄金项链,一块手表,一包香烟,没发现其他物品。死者应该是被人用金属锤类的钝器从背后袭击,先是连续打了两下,一下打到后枕部,另一下打到后枕部靠下一点的颈部,然后被拖到树林里,案犯将死者的外套向上翻卷覆盖着头面部,当作衬垫物,再用锤头多次打击死者头部致死,虽然主要损伤都是集中在后枕和颞顶部,但现场溅落血迹不多;还有就是死者除了双脚双手有些拖擦痕外,身上没有发现抵抗伤。”

“只有一种工具吗?”余世春问。

“应该就一种,直径大概3厘米左右的金属锤,类似一种八角锤。”叶剑锋特意用手比划了一下大小说,“这锤头看起来还不小,应该有一定的份量,打击的力度也不小,尤其是突袭的第一下,基本上是一招制敌吧。”

“看来案犯有一定的体格和力量,而且携带者一把铁锤,有备而来,守株待兔!”

叶剑锋点点头。

余世春心里咯噔一下,又说:“不管谋人还是谋财,从手法上看与去年3.31平江县的杀人案非常相似。”

“是的,很像!”叶剑锋心里早就在琢磨此事了。

余世春提到的“3.31平江县杀人案,发生在去年3月31日,一个下着淅沥沥小雨的夜晚,十点半至十一点左右,一个叫梁秀凤的女人,也是头部遭人突然袭击,然后被拖到附近树林,外衣也是翻卷到头部,再次受到多次打击死亡,工具是一把直径约2.5厘米的类圆形金属锤。这次死者的财物并没太多损失,但案犯事后将死者的裤子全部脱下,死者下体裸露,似乎有羞辱之意,更有性侵之嫌,此案一直悬而未决。

不可否认,这与今天的“10.24绿林县杀人案”的确有很多相似之处。

先不说平江县的案子,看着眼前仍消散不去的浓雾,余世春担忧地问:“监控查得怎么样了?”

“现场前后到是有监控,但昨天晚上的雾太大,天又黑,一片模糊,只能隐隐约约看到过往的车灯亮光,基本看不到行人,尤其是路边和树林,视线还有阻挡。”县公安局刑侦副局长张仲只能实话实说。

“那也得查,哪怕有个人影也得查!”。

“余局放心,视频已经分两组人马在轮番看了。”

余世春看着远处两百多米县医院大楼的轮廓问:“有没有查过死者为什么会出现这里?”

“查了,宋东旺的前妻卢莹莹就在这家医院上班,脑外科护士,昨天晚上卢莹莹值夜班,十点四十,宋东旺到医院找过卢莹莹,但被门口几个保安拦下来了,吵吵嚷嚷十来分钟,就走了,这个医院门口监控可以证实,从监控上看他从门口往西面走,应该正好经过现场这里。”张仲说。

“他家是这个方向吗?”

“不是,他住安云小区,方向正好相反。不过,前面有个帝豪洗浴中心,就在现场西北面两百多米,我们怀疑他是想去洗浴中心。我们也调查过,那个洗浴中心因为容留卖淫,被查过两次,宋东旺以前没少去。”

“洗浴中心那边有没有问过,昨天晚上他有没有去过?”

“问了,监控也看了,没有去。”

“还有一种可能。”刚到现场的邱建群突然说,“他可能想去他前妻父母家,就是卢莹莹的父母,住在西面一个小集镇上,大概两三里路。”

“卢莹莹一家人也要深入调查。”

邱建群点点头。

余世春又问:“手机关机是几点?”

“十一点二十一。”张仲说。

“那就是说极可能从医院出来后不久就出事了。”余世春想了想又问,“他从医院出来,有没有发现异常情况,周边是否有可疑人员?”

“没有,他最后也就在医院门口又徘徊了一下,然后就走了,当时旁边有几个三轮车夫,也都没动过。”

“能看到他当时拿着包吗?”

“能,是一个手包。”

崔耀军在附近兜了一圈,走过来说:“还得扩大搜索范围,不光是周围,还有沿途路边、河道,尽量多排些人手反复搜!”

“最近赶上安保任务,不过我们已经抽调了精干人手。”张仲说。

“耀军,支队里也尽量多安排些人!”

“好!这就去安排。”

叶剑锋立即领会了领导的精神,便说:“让县局法医先回去整理材料物证,马上还要送检,我和陆林国就留在这里。”

杜自健说:“人手应该够了,就是这个鬼天气要命,现场概貌都看不清,照片更没法拍了。”

“案犯也许就是选择这种天气作案的,迷雾杀手啊,上次平江那个我记得是下雨天,算是雨夜杀手。”陆林国突然说。

“挺有想象力,说不定就是。”叶剑锋说。

整整一个下午,除了几个专案组领导,市县两地技术人员几乎全部都泡在现场,进行地毯式搜索,但仍一无所获。

一顿饱餐之后,大家迫不及待地来到专案会议室。

喝完茶,聊会天,人到齐,稍作休整之后,余世春拿出包里的笔记簿,便开门见山:“现在开会,大家都说说吧!”

“我先说说死者宋东旺的情况。”大队长邱建群说,“宋东旺今天35岁,住在我们县安云小区,离异三年,有一个儿子4岁,跟着前妻卢莹莹,她是我们县医院脑外科的护士。宋东旺有两个姐姐,父母一直做建材生意,家里经济条件不错,可能因为是家中独子,从小家里人就宠着他,到现在也一直没个正经工作,说是和人合伙开了一个投资公司,但主要经济来源还是靠父母和两个姐姐。据调查,宋东旺这个人算不上仪表人才,但长得白白净净,而且能说会道,出手也阔绰,很讨女人喜欢,但沾花惹草,吃喝嫖赌的事没少干。”

“那就是典型的渣男了。”叶剑锋说。

“叶法医说得到很贴切。”邱建群继续说,“宋东旺婚前,婚后都与好几个女人都有过交往,这两年为了儿子抚养权,他们家也一直在找卢莹莹,可以说软硬皆施。昨天晚上,宋东旺和几个朋友喝完酒后,先是去了卢莹莹住处找她,后来又到了医院闹了一通,没见到卢莹莹就离开了,此后就遇害了。”

“卢莹莹昨天晚上一直在单位?”余世春问。

“对!这个可以肯定,卢莹莹昨天夜班,肯定没有离开单位。而且查过通话记录,除了十点零五分给她父母打过一个电话,也没有什么可疑通话。”

“她父母那里调查过吗?还有家里其他人。”

“查了,卢莹莹父母居住在医院西面宝水集镇,她儿子平时就放在父母那里照看,卢莹莹有个弟弟在省城工作,不在绿林县,昨天她打电话给父母,主要就是问问儿子的事,还说叫他们把门锁好,不要让宋东旺进来,如果不行就报警。另外,卢莹莹离婚后,还是有几个追求者的,但都因为宋东旺经常闹腾,也都没成,现在就一个叫范金波的温州人在追求她,他是在这边做生意的,这个人曾经说过一定会帮卢莹莹摆平这个宋东旺。”

“这个人查过没?”

“已经在查了,不过他这几天去广州了,案发时不在绿林县。”

“继续查,围绕死者一切关系人以及关系网查!”余世春知道短短一天时间能把死者社会背景、社会关系调查清楚已经不错了,想这么快查出嫌疑对象绝非易事,这事也急不来,而且宋东旺是否死于仇杀、情杀还没有定论,目前看起来更像抢劫杀人,他接着问,“监控方面有没有进展?”

张仲说:“目前还没发现可疑的情况,只能想办法调查过往车辆了,或通过过往车辆查找看看,现在很多车都有车载记录仪,可以尝试一下,不过难度很大,我们在想办法。”

大家都明白张局长说的事,难度不是很大,是相当大,余世春到也没说什么,他懂。

“技术上呢?”余世春问。

杜自健说:“之前现场情况各位也看过,我们下午又扩大范围进行了搜索勘查,没发现有价值的痕迹物证。不过我们对中心现场进行了逐片分区,反复勘查,包括踩踏痕迹、翻卷的树叶、倒伏的草皮,虽然没找到鞋底纹路,但可以确定符合一人所留,鞋子大小在38至39码,不会超过40码,我想这个人个头应该不会太高,估计不会超过1米7吧;还有一点是案犯在现场几乎没有逗留,属于速战速决,快进快出,从突袭到拖拽尸体,再到打击杀人,劫财,整个过程几乎一气呵成,计划缜密,准备充分,从容不迫。从整个行为过程以及案发的时间、地点、时机来看,我更倾向于谋人,也就是说至少他的主要目的不是为财。”

“死者有多高多重?”余世春突然问。

这个问题自然由法医来回答,叶剑锋说:“死者1米72,重121斤,应该说身材中等偏瘦。”

“既然案犯集中打击得是死者头部,尤其是采用背后突然袭击法,能不能由此推断出这个人的大致身高?”余世春句句都问在点上。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刚才说了头两下打击位置在后枕部和后颈部。”叶剑锋用手摸摸自己的后脑勺说,“就是我们后脑颈部上面最突起的地方,位置比较低,而死者身高只有1米72,如果同样是站姿打击的话,案犯的身高估计不会高于1米7吧!当然,我这也是结合杜所他们现场勘查情况综合分析的结果,不过说实话,只根据一个人的损伤进行推论,可靠性要打折。上海发生过两次系列敲头案,我记得803的法医专家当时是根据多名死伤者损伤综合分析得出了案犯的身高。”

“小叶说得是1997年和2002年的事了。”杜自健说。

“有些道理。”张仲点点头,突然又问,“不过你肯定这一定是站立体位打击得吗?

“有方向性啊。”叶剑锋挥动着攥紧拳头的右手说,“根据头皮挫裂创和颅骨凹陷骨折的形态特点,能分析出是站立位挥动锤头打击,而且后颈部下面没有毛发的地方明显有一处锤头的轮廓,而其它的损伤是在死者倒地后,头部有衬垫的情况下打击的,损伤形态会不一样。”

崔耀军一直思来想去,他说:“技术上说到的身高我看还是很有参考价值的,还有一点,最好搞清楚案犯用的是左手和右手。”

“右手!”叶剑锋豪不犹豫地说,“刚才说到的后枕部损伤,偏右一点,符合案犯右手持锤从背后打击,另外从现场痕迹看,后来案犯是蹲在死者左边多次打击头部,损伤部位、方向也符合右手。”

案犯惯用右手,那就没有多少参考价值了,至少不能缩小侦查范围,毕竟大多数人都习惯用右手。

“3.31案,案犯也是右利手,当时推断身高可能在1米65以上。”叶剑锋还是不经意地提了一句,是想提醒在坐的领导,可否考虑两起案件有并案的可能和依据,或者他说可否将两起案件关联起来分析。

“3.31案件作案手段与此案高度相似,应该好好研究一下是否可以并案。”崔耀军说。

“可以。”余世春果断地说,“不过还是要斟酌一下,这个事就由耀军你来牵头,等等你先和平江的宋志国通个气,让他们把上次案件材料整理出来,技术上工作由自健和剑锋负责一下。”

叶剑锋停下笔头,抬眼看了一眼余局长,颔首表示欣然接受。

会后,叶剑锋并没有立即和平江技术员联系,而是连夜赶回了单位,把电脑里存储的平江县3.31杀人案所有资料全部调了出来,再重新梳理、审阅一遍。

平江3.31案发时,叶剑锋在外地培训,当时主要负责检验鉴定工作的是师父魏东升,他是培训回来,案发一周后才参与进来的,虽然当时他也做了详细地了解,也参与了后期案件地分析,但毕竟没有全程参与跟进,外加已经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很多细节他也模糊了,当然师父魏东升已经把所有的分析意见已经写出来了,他需要得是反复回顾、反复咀嚼。

当务之急,从技术角度,尤其是法医角度,找到足够并案的依据,这样两起案件一旦进行串并,那对案犯的刻画一会更清晰一些。

子夜刚过,办公室玻璃窗早已蒙上一层浓浓的水雾,整个城市一片死寂,远处偶尔传来疾驰车辆碾压马路的声音,才让人感觉到一点生气。

叶剑锋只睡了六个多小时,第二天就早早起床,花了十来分钟,将自己拾掇得神清气爽,向上级领导请示完,又给师娘打了一个电话,他便带着电脑、买了些水果直奔师父魏东升家。

自从师父中风出院之后,一直在家养病,亏得师娘本身也是医生,经过她无微不至地照顾、调理,师父除了手脚有些不便以外,各方面都基本恢复如常,当然这和师父强大的内心和一贯的自律也有关系。

知道徒弟这次带着案子来,魏东升心情比以往更加舒畅,有种精神焕发的感觉,亿万个脑细胞开始兴奋起来了。

刚按完门铃,门就开了。

“师娘!”

“来,小叶快进!”师娘今天轮休,早已在家等候了,叶剑锋刚一进门后,师娘问,“还没吃早餐吧?”

叶剑锋因为赶时间,所以只从办公室抽屉拿了几块饼干垫了垫肚子,倒也不怎么饿,原本他想说吃过了,但看到餐桌上有一碗油光脆绵的生煎,他笑了笑,瞬间改口:“没呐!”

“那正好,刚买的生煎,知道你最爱吃。”师娘指着餐桌说。

“最美我师娘!”叶剑锋突然嬉皮笑脸道。

“小叶,你先吃点,吃完再说。”突然从卧室里传出师父的声音。

“好呐,师父!您先歇着。”叶剑锋走到房门口回应了一句。

碗里不多不少正好十只生煎,叶剑锋明白这就是师娘为他特意买的,因为师娘不喜欢吃油腻的东西,现在更不会允许师父吃,所以叶剑锋在看到桌上有生煎后,马上改口,他不想辜负师父师娘一片心意,他们不会把自己当外人,不仅如此,桌上保温杯里还有热气腾腾的豆浆。

叶剑锋和师娘一遍聊着家常一遍吃着爱心生煎,不知不觉就一扫而光。

“小叶,快说说你那个案子吧。”身后突然传来师父的声音。

叶剑锋一扭头,看到师父穿着绒面睡衣,正拄着拐缓步从房间走出来,他急忙站起来跨步上前扶着师父说:“师父,真服了你了!性子还这么急啊,您吃完饭再说吧,又不差这点时间。”

“你师父最近身体好多了,就躁动不安了!”师娘端着一碗粥从厨房走出来。

“都快半年了,脑子都生锈了。”魏东升被搀扶着坐下后说,“咱边吃边聊。”

当时中风造成了魏东升左侧肢体偏瘫,现在已经恢复到了四级,虽然行动不便,但右侧肢体很正常,所以吃喝拉撒一个人还能应付,当然更庆幸得是脑子没留下后遗症,否则叶剑锋也不敢过来谈什么案子了。

为了让师父安安稳稳吃顿早餐,叶剑锋去繁就简地给魏东升介绍了宋东旺被杀案的一些关键情况。

十来分钟,魏东升就将一大碗粥吃得干干净净,接过叶剑锋递给他的餐巾纸抹了抹嘴,说:“进屋说吧。”

师娘走过来收拾碗筷,叶剑锋则扶着师父进了卧室。

魏东升在电脑桌前端坐下来,叶剑锋这才拿出笔记本电脑,摆在桌上,打开所有现场和尸检照片,详细地介绍了现场和尸检情况。

听完叶剑锋的介绍后,魏东升也没说话,他自己操控着鼠标又将所有照片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叶剑锋很久没和师父一起研究过案子了,再一次看到师父专注的样子,激动之情油然而生。

“说说你的看法。”

又听到师父一贯的口吻,熟悉的话风,叶剑锋说:“我觉得可以和3.31平江案并案的几个理由,一是,死因都是颅脑损伤;二是,工具都是金属锤类;三是,符合一个人作案;四是,选择恶劣天气和黑夜,蹲点守候;五是,有预谋有预备,背后突然袭击,然后拖进隐秘地方,再次实施攻击行为;六是,打击头部时,都用死者上衣做衬垫。”

师父点点头,没作声,叶剑锋继续说:“还有就是,从两名死者头部损伤位置、特征以及身高来分析,案犯都符合身高不超过170厘米,右利手,有一定体力,善于使用锤头的人;另外,平江案工具是直径2.5厘米的圆锤没有问题,但这一次是不是直径3厘米的八角锤,我有些吃不准。师父,您老把把关看。”

“并案没有问题。”魏东升轻描淡写地来了这么一句,也没说什么理由,继续翻看着几张头部的损伤照片。

叶剑锋出去给师父和自己续了一杯水,然后又坐在一旁,除了回答师父偶尔问到的一些问题,他也没怎么说话。

过了十来分钟,魏东升说:“你说得没错,第二次是八角锤,型号明显比第一次圆锤要大,而且很可能是一把新的锤子。”

“新锤旧锤也能看得出来?”师父的话总是让人意想不到。

“知道新锤和旧锤有何不同吗?”

叶剑锋犹豫了一会儿,说:“旧锤的边缘应该比新锤更粗糙更圆钝一些,锤面应该更光滑,棱边更突出一些吧。”

“不错!还有一点,新锤锤面有机械打磨过的痕迹。”魏东升指了指宋东旺后枕部的损伤照片说,“你看这一处后颈皮肤的损伤,边缘轮廓清晰,还伴有细微的棱角,这都符合一把新锤打击而造成的特点。”

“哦!”叶剑锋似乎受到极大启发,他拿出纸笔,将原本脑中不确定的工具特点清晰地画在纸上,并不复杂,就两个简单的线圈,外圈是个八角形,紧贴外圈的内圈是圆形,几笔画完后。他拿给魏东升,“师父,你看,这种比较吻合吧。”

“应该没问题。”魏东升点点头。

叶剑锋把自己画出来的草图拍了一张照片,然后传到崔耀军微信上,并附上一段文字:政委的意思可以并案,而且我们分析打死宋东旺的是一把新的八角锤,大概的锤面如图所示。

崔耀军立即回复了两个字:收到。

八角锤一般用于工业工程,尤其是砸墙开石最合适不过了,普通家庭很少用到,这把新的八角锤极可能就是案犯特意买来作为杀人工具的,崔耀军当然会把重点的工作放在“买”上,没有任何犹豫,他当即决定,以物找人,根据法医推断出的工具特点立即对绿林县,甚至江川市所有五金市场店铺进行走访调查。

既然考虑是同一个人作案,同一类工具,同一种手段,魏东升必然会把两起案件综合起来考虑,他摘下眼镜,闭目仰靠在椅背上。

“师父,有啥不舒服的地方吧吗?”叶剑锋担心地问道。

魏东升摆摆手说:“没事!关于你刚才提到的案犯身高问题,从两次打击部位和死者身高来看,我估计应该在一米六五至一米六八之间。”

师父的话像是让叶剑锋吃了一颗定心丸。

“我们也基本上按照这个身高进行刻画的,所以我们估计这人个头不高,长得比较结实,臂力强,习惯用锤,直径3厘米的八角锤重量可不小啊,尤其是连续挥动打击,没有一定的臂力还真不行。”叶剑锋说。

“这么说也没错,但也不尽然,你要知道八角锤有连体金属柄和木柄,如果是金属手柄,重量至少在两斤以上,如果是木柄重量要轻不少。还有,根据前后损伤程度,你有没有发现案犯力量还是有限度的。”

叶剑锋想了想说:“您是说在死者固定体位下,最后几下打击力度比前面轻,说明案犯最后力气减弱了,是这意思吧?”

魏东升点点头,但没说话。

“咦,师父你觉得平江那个案子,用的是新锤还是旧锤啊?”叶剑锋突然问。

“那个没有分析新旧的条件,不像这次,很巧也很幸运,在后颈部裸露的皮肤上发现了一点特征。”

叶剑锋不得不佩服师父,真是艺高人胆大!看来师父在家待着,不仅没荒废功力,反倒功力大增,像是在闭关修炼。

魏东升想了想,又说道:“不过,也不能排除是把新锤子,至少肯定不是长期不用、锈迹斑斑的或是有污迹的锤子。当时衬垫头部的衣物上没有锤头打击接触时而沾染的锈迹和污迹。”

“上次用得是一把普通的圆锤,这一次八角锤更有特点,真希望崔支他们能找到同规格同类型的锤子。”

说到这里,师娘已经买菜回来了,叶剑锋看了下时间,竟然已经10点多了,不知不觉和师父聊了快两个小时了。

“小叶,没啥急事得话,中午在这里吃饭吧。”师娘拿了一盒鲜嫩的草莓走进来。

“不了,师娘,等忙完了,有空我和芳芳带儿子一起过来。”

“随你便,我也不和你客气了。不过,没事常过来坐坐,不然你师父要憋坏了!”

叶剑锋呵呵一笑说:“那肯定啊,师父的十八般武艺还没传授完呢!”起身后,他又对师父说,“师父,你好好歇着吧!我要赶回专案组了,有空我再来。”

魏东升点了一下头,和徒弟没有过多客套话,临了就说了一句:“你要提醒下他们,不能只盯着实体店,也要关注上网购店的情况,现在网店买什么的都有,这个你们年轻人比我懂。”

崔耀军并没有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对实体店的调查,一是案犯稍微有点反侦查意识就可能不会在本地区店里买锤头,二是卖锤子的时间如果很久了,也很难追查;所以他肯定不会把目光只盯着实体店的。

不过有个关键问题要等专案组领导拍板,就是与平江3.31案件并案问题。虽然大多数都支持并案,但也有不同的声音,个别极其谨慎的人提出,这两起案件是否是个巧合?毕竟拿锤子杀人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在杀人案里把锤头作为致伤物比比皆是。

最后一锤定音得还是大领导余世春,他不认为是巧合,尤其是最后拿衣服做衬垫打击死者,不会如此巧合。

叶剑锋早就在电话和微信里表明了自己的观点,但领导还是把他召回专案组开会,他知道肯定不仅仅是讨论并案的问题。

在拍板并案之后,余世春紧接着说:“既然决定并案,接下来应该重新讨论下两起案件的性质问题了,在我看来,只有把案件性质搞明白了,才能找出它们内在的联系,我们就是要利用这种内在联系找突破口。”

余世春话刚落音,崔耀军立即起身走到会议室西面一块办公白板上,拿起一支笔,在白板上中间先写下“案犯”二字,圈上,然后在左下方和右下方分别写上“平江3.31梁秀凤”、“绿林10.24宋东旺”几个字,圈上,再将三处圈圈用线条两两相连,呈一三角形,最后在每一线条旁画上一个大大的“?”号。

放下笔,崔耀军说:“刚在余局说的内在联系,核心在人,指两名死者之间是否有某种共同的联系,换句话说有什么共同点,这种共同的联系让两名死者与案犯又发生了紧密的联系,大家注意,这里说的联系,不仅限于社会关系、人际关系,也可能是性格、特征、品质、物质等各方面。”

听完崔耀军图文并茂的介绍,叶剑锋总算是明白两位领导的意思了,案犯选择目标可能不是随机的,两名死者因为与案犯有某种联系而导致他们成为目标,那杀人动机可能不是为财、为色这么简单了,这必然涉及到案件性质问题。

作为一场战役的总指挥,必须要站在全局的角度思考问题,从战略上做出决策,破案也是如此,领导考虑得要更复杂更长远。

叶剑锋身在其中,此时此刻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便直言不讳:“我个人认为,两起案件有谋人的性质在里面。先说绿林的,如果案犯只是为了劫财,那么他完全没必要在死者毫无抵抗能力,甚至是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再一次打击死者将他置于死地。同样的道理,平江案件的死者相对来说是一名弱女子,采取同样的暴力方式,在同样的情况下,也没必要置于死地,而且这个案子除了死者外衣被脱外,也没有发现被性侵的迹象,财物丢失也不多。”

叶法医虽然没说这两起案件是因爱恨情财引起的故意杀人,但大家已经明白他得意思了,但质疑声还是有的。

“可能是杀人灭口也不一定啊。”邱建群说,“没有什么抵抗能力这一点我相信,但不一定没有意识,如果案犯将死者拖进树林后,死者迷迷糊糊中醒过来,看到了案犯或听出了声音,就很可能被灭口。还有一点就是平江的案件,虽然没有性侵迹象,但不排除是未遂或者是猥亵,并不是性侵案死者一定会受到奸淫,对吧?再者,平江案死者财物应该有损失的,只是她钱包里当时有多少现金一直也不清楚,发现的时候钱包毕竟不见了,所以我倾向两起谋财是主要犯罪动机,杀人是为了灭口。”

“是这样的,邱大。”叶剑锋说,“我们反复研究过死者的损伤情况,可以断定背后偷袭都是打击到后枕部,可以用四个字形容,准、狠、稳、重,后脑正好是脑干也就是生命中枢的位置,这里受到重创,即使不死,人会立即处于昏迷状态,短时间是不会复苏的,就是说在案犯第一次偷袭到拖动尸体到最后再次打击死者,这么短时间内会毫无意识,我认为不存在苏醒可能,案犯完全可以从容劫财,另外,平江那名女死者当时穿着靴子和连体裤袜,而案犯要实施性侵没必要把她的两只靴子和整个裤子都完全脱下,脱一只腿就行了,这既省力又省时,何必浪费时间,增加自己被发现的危险呢?所以我的意思有谋人的性质在里面,还是建议侦查上再次调查梳理两名死者的关系人和背景。”

“邱大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不过我个人和剑锋的意思差不多。”杜自健说,“将两起案件合并起来分析,我也是倾向关系人作案的可能,从现场角度看,两名死者的确没有伤后活动或抵抗行为,另外平江案的确没发现有性侵或猥亵的痕迹,脱衣行为极可能有羞辱之意。”

听完几位的发言,崔耀军说:“大家说的都是有些道理的,这可能也是现在两个最主流的观点了,接下来的工作的确得再从两名死者的背景和关系人入手,这次要扩大范围、深挖到底,如果他们的关系网中找到一个交叉点,或者说共同的关系人,我看破案就十有八九了。”

余世春扭头对崔耀军说:“你等等给平江的宋志国打个电话,让他和宋益达晚上来一趟绿林。”接着他又对张仲说,“张局,你到时候和宋志国再好好沟通商量一下,大家也别有什么顾虑,撸起袖子干就是了,万一方向不对我们也好及时调整,现在关键是你们两家一定要拧成一股绳。”

“放心吧,余局!案子不拿下,我就不回家!”张仲算是立下了军令状。

宋志国和宋益达晚饭前就赶到了绿林县,和专案组的同志们简单吃点便饭后,就立即召开了碰头会,他俩足足花了一个小时详细介绍了“3.31案”的侦查情况。

在场的有些人是第一次真正了解了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

死者梁秀凤,时年30岁,天生丽质,风姿绰约,生前曾在平江县青龙宾馆做过客服部经理,青龙宾馆是平江县政府以接待与经营为一体的四星级旅游宾馆。梁秀凤是青龙宾馆原总经理周庆平老婆姚翠英的学生,而姚翠英是平江高中的老师,因为梁秀凤当年成绩一般,家境不是很好,高中毕业就早早走向社会,姚翠英通过老公这层关系把她介绍到青龙宾馆,可谁曾想,梁秀凤以怨报德,居然发展成了周庆平的地下情人,不仅如此,梁秀凤后来变本加厉,不仅又攀附上更高的高官,而且想要取代周庆平的位置。三年前东窗事发,周庆平丢官罢职,锒铛入狱,姚翠英气的心脏病突发,一口气没缓过来,撒手人寰,留下了一个儿子,大学毕业后远走南下,再也没有回来过。

梁秀凤被判了一年多,出狱后又在一家夜总会做了公关经理,日子过得风生水起,不耻的过往似乎对她并没有影响。

今年的3月31日晚上,细雨绵绵,梁秀凤在回家的路上遇袭被害,准确的死亡时间应该在晚上十点至十点三十之间,因为十点十二分,有人打来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挂断了,再后来直接关机,由此可以推断,这应该被案犯挂断的,在这前后梁秀凤应该已经遇害,这与法医推断的时间也不谋而合。

虽然当初专案组对案子的性质有些争议,但侦查工作一直在进行,尤其是对梁秀凤的关系人、案发现场周边人员以及有过侵财劫色的违法人员、前科人员都进行了反复调查,甚至对这些年邻省邻市类似的案件也进行过协查、比对,但都一直无果。

“听完平江的案子,我想是不是打消了之前有些疑虑?”余世春说,“有些人可能是第一次完完整整地知道这个案子的前因后果,我不是第一次,但今天我又一次听到,觉得又有新的收获,最起码我的思维又开阔了许多,同时,对当初我们有些侦查方向和范围现在看来要持否定态度,我之前提到的关联性,很明显,这两名被害人的情感生活、道德品行都有一定的共通性,想想看,这是不是就是他们被害的原因?”

“其实现在的工作重心已经很明确了。”崔耀军接过余局的话说,“就是在两起案件中找到一个善于使用锤头,身高大概在一米六五至一米六八,体力较强的人,这个人和两名死者存在一定的关系或关联,而且极可能长期居住在江川市地区,对平江、绿城两地较为熟悉,不排除以前或现在在两地长期生活居住。”

到此,会议的基调算定下来了,大家原本以为可以着手干活了,余世春又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他说:“各位看看,还能不能把嫌疑对象刻画的更形象、更具体一点?比如年龄段?性别?职业特点?等等方面。”

“那我再简单说两句吧。”张仲说,“我觉得是一个体格强壮的成年男性,具体年龄段不好说,但基本上属于中青年吧,不一定有犯罪前科,估计平时就是那种寡言沉闷,看起来老实巴交毫的人,但心思缜密,手段残忍,性格扭曲,至于职业,我看很可能做些与体力有关的工作吧。”

邱建群也说道:“结合之前分析出的身高,我看这人八成长的比较敦实强壮,我不敢说这人是不是善于用锤子,但臂力一定不差,是不是做一些与臂力有关的体力活。总之来说,如果这人从事体力劳动的,那么生活层次可能不会太高,虽然我赞成有谋人的性质在里面,但我还坚持也有谋财害命的可能。”

沉默许久的宋志国突然说:“我倒觉得这人的职业不一定就是做体力活的,但有一定的臂力和腕力,最重要的一点他挥舞锤头打击时的落锤点很准,这个准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他知道后脑是生命中枢的位置,二是一击即中,不管是不是善于用锤,但肯定善于使用击打类工具,当然铁锤是更适合的打击工具。还有一点,是不是一定局限于男性呢?当然也许是一种直觉吧,我们平江案几乎穷尽了所有办法,这么长时间还是没有突破,我总觉得哪里不对,至少我觉得前期工作肯定有问题。”

张局长说的并不新颖,邱队长的话有些跑偏,宋志国的话倒是给人一些启迪。

叶剑锋忍不住也谈了几点:“这人臂力腕力较强是肯定的,体格不敢说强壮,但体力肯定不差,至于是男是女,常规上来说肯定男性更合理一些,当然我明白宋局长的意思,怕就怕这是一个非常规的、反常的,女性作案这一点我认为不能排除,不过现阶段肯定以常规推理男性为首选,女性也要关注一下,尤其是与刻画的情况比接近的。”

“为何不能排除女性?”余世春问。

叶剑锋原本只是想挺一下宋志国,没想到大领导一下抓住了核心问题。

叶剑锋不得不做出解释,他从电脑里调出以前的照片,站起来走到投影幕布旁,说:“这也是我重新翻看平江案子时一直思考的问题,其实案发后我师父也曾经提到过,就是死者连体裤袜被脱下的方式。案犯脱下死者长筒靴后再脱得裤袜,裤袜紧身有弹性的,案犯显然知道这一点,他(她)不是很粗暴的强行拉扯脱下,而是从腰部开始慢慢翻卷着将裤袜褪到脚踝再一起脱下。”

说话间他还特意简单比划演示了一下。

邱建群说道:“这不能说明什么吧?这只能说明案犯有一定的生活经验或习惯。”

“是不能说明一定就是女性,也许有些男子人他就会这么脱,就像有些人很熟练得解开女人文胸一样。但要知道这是在杀人后,在一个乌漆麻黑的雨夜,还是野外,案犯会本能地用最习惯熟练的手法去脱一个死人的衣服,可以想象他(她)应该慌而不乱,从容迅速,是不是有些女性的特点?还有一点,刚才忘了说了,死者的靴子拉链上面有个暗扣,不经常穿女士长靴的人还真不一定知道,所以不能排除是女性。”叶剑锋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女性肯定没有男人的体格和体力,但不能排除个别女性有强劲的臂力腕力,不需要太大,只要大到能一锤砸晕一个人就可以了。”

“是的,当初这个案子研判的时候,的确也想到过女性的可能性。”宋志国简单点了一下,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因为女性作案的可能性后来被大多数否定掉了。

邱建群若有所思,也没再说话了。

余世春和崔耀军嘀咕了几句,然后说:“不能排除就是有可能,刚才法医说的有一定的道理,简单一句话,宁可白查,不可错放!当然在前期大量调查工作的基础上,还是要重点深挖与死者以及当事人关系隐秘的人,不知道你们怎么想,我是坚信案犯就藏在他们中间。”

余世春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手表又说:“再耽误大家一点时间,接下来重点讨论一下侦查部署和方案。”

说是耽误一点时间,结果一说又说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凌晨一点多才散场。

不过叶剑锋并没有参加接下来的会议,因为明天上午有一个损伤程度要来重新鉴定,他留下陆林国,向他交待了一些事情后提前赶回到江川市。

一个损伤鉴定,为何让叶剑锋如此重视?关键问题其实并不在损伤程度。根据之前送过来的资料看,伤者,也就是被鉴定人颅骨粉碎性骨折,原县局定的轻伤一级没有问题,问题在于打人者不承认骨折是她打出来的,说是伤者不小心自己摔出来的。

原本是损伤性质有争议的案子,并不在损伤程度重新鉴定范围,但因为事情的起因涉及到城管执法过程中发生的,打人一方是一个做牛肉丸的摊主,用她自己的话说是个弱女子,而受伤的另一方是城管。事情发生后,城管损伤程度被鉴定为轻伤,所以摊主可能涉及到故意伤害要被刑拘,所以网上舆论开始大肆炒作,谣言四起,大致意思官官相护,要求彻查真相,还老百姓公道等等。

这个案子发生在开发区,于公于私都得要上级公安,江川市局复核调查才可能服众,损伤这一块工作,叶剑锋当然责无旁贷。

相对于损伤程度,叶剑锋更加关注的是案情本身。

开发区菜市场有一片门面是牛肉市场,案件中的摊主董琴英夫妇主要是卖手打牛肉丸的。手打牛肉丸是双手执锤刀对牛肉反复捶打,直到将牛肉捶打成泥,再熟练的挤成牛丸,虽然这在潮汕地区已有百年历史,但江川地区的人也好这一口,尤其是很多火锅店供不应求。

捶打牛肉的锤刀其实不是刀,而是重两斤多的方形金属棍棒,董琴英与城管发生争执时就是用手中的锤刀打了对方一下。因为当时人多杂乱,陈琴英承认她的确用锤刀打过城管,但没打到,城管躲闪的时候滑了一下,头部应该是是磕到地上伤的,而城管说陈琴英用锤刀打到了他前额部,本能躲闪时的确摔倒了,但没摔到头。

当时出警的开发区莲蓬镇派出所民警小王按照《南江省故意伤害案件前期处置规定》在将伤者送上120急救车上后,在随车医生的协助下将最原始的伤口拍照固定下来,这是分析致伤物和致伤方式的关键,当然还得结合影像检查资料、病历、现场情况、调查情况、致伤工具等等,其它必不可少的证据,叶剑锋最终给出分析意见是,符合锤刀击打形成。

这个案子让叶剑锋看到女人有时也很强悍!

叶剑锋昨晚留给陆林国的任务是,让他今天跟着绿林警方一道去五金市场找找是否有类似的作案工具八角锤,如果有的话买几把回来,好好研究研究。

一个上午陆林国跟着专案小组跑了七家五金店,买了三把相类似的八角锤,他通过微信把图片发给了师父。叶剑锋看到后,决定吃完午饭就立即返回绿林县专案组。

“只有这三种吗?”叶剑锋看着摆在桌上的锤子问。

“就这三种,有几家还没有买这种小号的,基本上都是大号,开石砸墙的那种大号的。”陆林国说。

叶剑锋逐一拿起锤子先是在手中掂量掂量了分量,然后抡了几下,再看了看锤面特征,最后又用尺量了量大小。

“这几把大小重量基本上都合适,估计重两斤左右,但锤面特征不太吻合。”叶剑锋说。

“是啊,根据之前你画的锤面轮廓,我也感觉不像。”陆林国点点头接着说,“不过,下午我们还要去。师父你要没事,和我们一块去转转吧。”

“好,吃完饭就去。”没想到师父一口就答应下来了。

可惜跑了一个下午,并没有实质性的收获,倒是问出几个买锤头的人,都是搞装修或是工地上的,虽然还没有对他们一一甄别,但估计没戏。

跑了一天,有一点基本确定,在绿林县城区内没有这种内圆外八角的金属锤卖。

根据致伤物一时难以寻得有价值的线索。

平江县警方对“3.31”案关系人开始了滚筒式摸排,所谓“滚筒式”,这是宋志国副局长重新制定方案时说的,要反复摸排,像洗衣机的滚筒一样,不留死角。宋志国下达的第一个指示就是让宋益达亲自带队前往广州找到姚翠英和周庆平的儿子周鑫,而宋局长决定亲自去趟监狱会会周庆平。

经过服刑改造的周庆平现在更多的是悔,再一次见到宋志国,比半年前平和坦然了很多,这一次他特意告诉宋志国,自己的妻子姚翠英生前资助过十几个贫困生,有男有女,应该基本上都已经毕业工作了,年龄在二十到三十岁,姚翠英气绝人世,最恨他的除了自己的儿子,可能就是这些受姚老师资助的人了,周庆平说他没和这些人接触过,就是以前在家里见过,并不熟,甚至名字都不知道,现在唯一知道这些人情况的可能就是自己儿子了,也许他们还有来往通信。

直觉告诉宋志国这极可能是一条重要线索,所以他迫不及待把这一情况反馈给刚到广州白云机场的宋益达。

在当地警方、社区的协助下,宋益达几经周折才找到周鑫。

逝亲之伤,切肤之痛!无法承受的变故,让周鑫变得孤立而又坚强,他整日疯狂地工作,也难以填补已经残缺的心,夜深时,他会躺在床上,手捧一本相册,那里定格着母亲生前的影像。

看到千里之外家乡的警方,周鑫心里五味杂陈。

宋益达与周鑫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他知道这一次的谈话不会很顺畅,所以来之前他特意去平江县的公墓祭拜了周鑫的母亲,这不仅仅是为了感动周鑫,也是他对这位善良的母亲、伟大的老师由衷的祭奠。

周鑫也的确被感动了,更多的还是感激,他不管宋益达出于什么目的,至少他觉得宋益达是个有情有义、值得信赖的人。

宋益达没有直截了当地谈到案子,而是从周鑫母亲生前很多善事义举说起,一直说到周鑫近期的生活工作情况。宋益达看到了周鑫母亲的相册后,如获至宝,这是他之前没有想到的。

更让人意想不到得是,相册里隐藏着一条重大线索!

在众多与周鑫母亲姚翠英合影者中,宋益达罗列了十几名关系人,有男有女,大多是姚翠英资助过的学生,基本上都已经毕业多年,很多人也散布在全国各地,周鑫告诉宋益达这其中有几人可能还在江川,不过他只认识两个人,一男一女。

宋益达将照片翻拍后通过警务通将调查的情况紧急传到江川,专案组也是如获至宝,立即着手对每一个人进行查实甄别。

同样是刑侦大队长,绿林县公安局的邱建群其实一直在和宋益达暗自较着劲,人员排查、工具调查一直就没有实质性的进展,让他日不思食,夜不能寐,身为刑侦副局长的张仲也很低落,知道平江县那边传来了新的线索,他立即将邱建群召回。

邱建群疲惫不堪地来到专案会议室,一进门他就唠叨起来:“张局,我那边已经到关键时候了,现在让我赶回来,不踏实啊!”

张仲扔给邱建群一支烟说:“有什么不踏实的?你还信不过自己的兄弟吗,我已经把网监上的人全部派过来了,只要这把工具是通过网购来的,肯定跑不了!再说这事也是急不来的。”

邱建群也没多说什么了,挨着张局长坐下来,将烟放到一旁。

“平江那边查到一批新的关系人。”张仲将手里一叠照片和几张A4纸推到邱建群面前说,“这是翻拍的照片和一些人员的信息,不是很全,都是可能与两起案件有关的人,你负责调查一下哪些人近期在我们绿林活动过。”

邱建群拿到的照片是经过筛选的,一共十一张,有两人合影的,有多人合影的,每张照片都有同一个优雅的中年女人。

“这个就是平江那个去世的老师?”邱建群指着这个中年女人问。

“对,就是平江案被害人梁秀凤的老情人周庆平的原配姚翠英,据姚翠英儿子周鑫说,和她合影的大多是受过资助的学生。”

亏得之前邱建群对平江案仔细研究过,否则张仲一句话里出现的人物关系,会让他一时犯晕。

“好人啊,老天真不长眼,这么好的老师却落得这个结局!”

邱建群一边看着资料,一边感叹,说着说着,一双眼睛突然定格在第八张照片上,照片上一张挽着姚老师笑眯眯的年轻女子让他觉似曾相识。

“这人好眼熟啊,好像在哪儿见过?”邱建群喃喃自语。

“怎么,你认识?”张仲连忙拿过照片说,“据平江反馈说这女的叫孙天萍,平江人,后来读了一个什么护理专业,可能在绿林这边的医院里工作,让我们这边也查一查!”

“孙天萍?!”

邱建群心里咯噔一下,急忙打开记录本,一页一页翻看之前的记录,当翻到一个星期前,也就是10月24日的记录后,这才恍然大悟。

“不用找了,张局!”他指着记录本说,“她就是宋东旺前妻卢莹莹的科室同事,一个星期前,就是案发当天,我还给她做过询问笔录,就在绿林人民医院脑外科!”

张仲瞪大着双眼,马上缓过神来,说:“那就是说这个孙天萍和平江案死者的情夫周庆平老婆姚翠英关系密切,又和我们绿林案死者前妻卢莹莹也有关系,都能关联上了!”

“是啊,她受过姚翠英资助,关系不用说了,而且我之前的调查,她和卢莹莹关系也不一般,她在绿林的租房就住在医院对面,记得之前给她做笔录,她还一口一个莹莹姐莹莹姐的叫。”

两人四目相对,此时已经心照不宣了!

“难道真是女人干的?如果真是她,那真得是颠覆我三观了!”邱建群突然想到孙天萍那天临时对他的最后一笑,感到背脊一阵发凉。

“这样好了。”张仲思索许久说,“先查清楚,这事你来负责,知情范围不要扩大,先从孙天萍身边的人入手,主要是他的亲友、同事和同学,我马上和支队汇报一下这个情况,平江那边也要去一趟。现在的问题是,还没有任何证据,所以不能打草惊蛇,得制定个稳妥的方案。”

“是啊!肯定得先从外围查起!”邱建群想了想说,“我看还是先从平江查起,至少要把她以前的底细摸清楚吧?医院这边,看情况再定吧,咋样,张局?”

“可以!”张仲点点头,“但要注意策略,其他的事我来安排,有什么情况直接和我说。”

当这个消息传到支队,再传到叶剑锋的耳朵里,就一句话:“已经有对象了。”

有对象了?这可是长久以来最让人振奋人心的话了!让叶剑锋没有想到得是,当他再次返回到专案组时,还有另一个惊喜在等着。

一市两县,三地专案负责人又一次坐到一起,今天比以往的气氛轻松很多。还没有正式开会,大家都三三两两散乱地坐着,有的在聊着案件,有的在看笔录,有的低头看手机,叶剑锋就坐在宋志国和张仲旁,听到他们的谈话,他才知道嫌疑对象是一个叫孙天萍的女护士,这让他吃惊不小,一个小护士怎会有如此歹心如此力量犯下此案?这的确不合常理,除非她不是一般的女子,叶剑锋这会儿也不可能做出判断,就看侦查上是否给出有价值的参考了。

这时,门外楼梯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逼近。

“怎么样?”来人刚一进门,崔耀军就问。

叶剑锋扭头一看,是邱建群,原来大家就是在等他。

“名字和号码对不上!”邱建群阴沉着脸走过来,坐下,拿出记录本,翻开,接着说,“电话号码所有人已经查到了,不叫崔珏,叫赵国勇,而且这个人在半个月前因为车祸已经就去世了,就死在绿林县人民医院急救室,据他家里人说,当时抢救的时候发现手机碎了,他们就随手放在一边了,谁也没在意,到第二天才想起来,回去找已经没了,一个破碎的手机,他们也没功夫再找了,当时的急救医生也证实了这件事。所以,我怀疑有人拿走了手机,冒用里面的电话卡,在网上购买了锤子,崔珏这个名字应该也是假的,我们市叫崔珏的人就三个,都已经排除嫌疑了。收件地址也不对,虽然写的是锦城嘉苑33号楼,但根本没有这个人。”

“网购账号和快递公司查了没?”崔耀军急切地问道。

“查了,账号也是是用手机注册的,我们问过当时负责这单的快递员,他已经回忆不起来了,但从快递公司底单上看签的是崔珏的名字,快递员说一般快件都放在小区或单位传达室门卫那里,也有些临时约定地点或找上门来取的,取件的时候也不会看身份证,一般核对一下手机号,签个字就可以了。”

邱建群从公文包里拿出几张A4纸,递给对面的崔耀军,又说:“我已经扫描了几份。”

崔耀军接过来,看完传给了旁边张仲后,问道:“那这部手机的轨迹和活动情况查了没有?”

“查了,就在5月19号网上买工具和收快递的当天开过机,每次开机就十多分钟,后来就没用过了。两次使用位置一次在环球电影院附近,一次在快递公司附近。”

叶剑锋总算是听明白了,杀人的那把锤头极可能就是这个冒用电话卡、冒用收件地址、神出鬼没的人网购而来,既然是这样,他不免心生疑问。

“邱大我想问问,当时抢救赵国勇的时候,那个叫孙什么萍的护士在不在场?”

“孙天萍?在的!”

叶剑锋点了下头,没再说话,崔耀军倒是说:“有些同志还不知道具体情况,你们把这几天的调查详细说说。”

显然崔耀军说的调查就是针对孙天萍的。

“我先来说说。”平江县公安局刑侦大队长宋益达首先做了汇报,“孙天萍12岁那年,家里发生了重大变故。在坐各位领导可能听说过,12年前我们平江一起丈夫为了情人为了骗保,利用煤气杀妻伪装意外中毒案,这个当年还被评为全省的十大经典案例。丈夫被叛了死刑,留下的孩子就是孙天萍,孙天萍后来一直跟着自己的外婆外公生活,他的外公外婆当年在菜场做牛肉丸谋生,条件也是一般,后来也是靠着姚翠英帮助资助开上了大学,找到了现在的工作。我想这个变故对她的伤害是无法估量的,尤其是当年那么小,对她心里产生的负面影响也是极深的,这种情感的严重缺失,家庭的严重破碎,会让她的人格产生缺陷,心理变得扭曲,所以不能排除对于伤害她亲友的人,比如伤害过姚翠英、卢莹莹的人,她会产生极端的想法,采取极端的手段来报复。”

宋益达对于心理上的分析没任何问题,叶剑锋真正关注点是在他提到的牛肉丸,他赶紧问道:“宋大,你刚在说到她外公外婆买牛肉丸的,是手打牛肉丸吗?”

“对,以手打为主。”

叶剑锋说:“那孙天萍很有可能也会做手打牛肉丸了?前几天我验了一个伤,就是一个做手打牛肉丸的女人用锤刀打的,力度还不小。如果,孙天萍经常帮外公外婆做手打牛肉丸,那她有体力臂力用锤头进行暴力杀人就能解释得通了。”

“大法师觉得解释得通就好。”宋益达勉强笑了笑说,“还有,从轨迹上看,平江案案发当日,孙天萍的确去过案发现场附近,现在看,她的嫌疑人最大,不过还没有过硬的证据,我建议尽快她的住处、单位进行搜查。”

“我们也查到孙天萍和卢莹莹家关系很亲。”邱建群也说,“卢莹莹母女对她也很好,她现在住的租房就是卢莹莹家的老房子,就在医院斜对面两百多米,那个帝豪洗浴中心旁边的悦虹小区。宋东旺被杀当晚小区南门监控显示有个带帽子的人分别在十点四十五、十一点二十五进出小区,因为光线暗有大雾,经过技术处理后也只能根据身型轮廓分析出符合女性的身影,身高在一米六五至一米七零!很明显,从时间段、地段以及着装上看,这个人行迹都十分可疑,当然我们的确还不能证明这个人就是孙天萍。”

“当晚同时间段进出小区或过路的人和车辆查的怎样?”崔耀军突然问。

“还没消息。”

“大家基本上听明白了吧,孙天萍是目前最有嫌疑的人。”崔耀军敲了一下桌子说,“但现在别说直接证据了,连间接证据几乎都没有,所以下一步工作就是围绕孙天萍展开,除了住处单位的搜查,外围调查,痕迹也要跟上,还要马上制定预审方案。”

说着说着,崔耀军的脸越崩越紧,义正辞严地说:“一旦动了她,就必须一招制敌,否则后患无穷,另外要24小时严密监控,我是怕一旦有风吹草动,她会外逃,或再次作案!这要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再出事,我们都回家好了!”

崔支队长的话真是灵验,他刚一说完,张仲就接到一个电话。

“什么?不见了!”只见张仲拿着手机呵斥道:“搞什么搞!你赶紧把情况摸清楚,派人去查,立刻!马上!随时向我汇报!”

所有人都瞪眼看着他。

“怎么回事?”崔耀军急迫地问。

“孙天萍不见了!”张仲把手机往桌上一扔说,“她昨天晚上给卢莹莹发了一个信息,说家里人有事,今天帮她请个假,结果手机一直关机,到现在也联系不上。”

崔耀军来不及多问一句,直接下令:“那还等什么,赶紧布控,对她住处、单位进行搜查,志国你赶紧回平江,那边由你负责。我不怕她跑,关键要知道她去了哪里,什么目的?要快!”

孙天萍此时早已坐上去宁州的高铁。

宁州地处南江省东南方,距离绿林县有四百多公里,等到警方查实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宁州并没有孙天萍的亲友,也没有查到此前她和宁州的人通过话,从监控上看她是简装出行,并不像出远门,但事实上她已经到了宁州。

“不管她此行的目的是啥,赶紧让宁州的兄弟把她控制起来!”崔耀军心急如焚。

宁州警方一接到省厅、江川市发来的紧急协查,他们火速派专人负责此事,从车站一路查起,他们想在江川警方赶到之前就要查获孙天萍,因为就在接到协查通报一个小时后,宁州警方又接到紧急通报,孙天萍去宁州极有可能再次作案,作案对象正是她父亲以前的情人,一个害她家破人亡的女人,叫罗茜茜。

“她是怎么知道罗茜茜在宁州的?这么多年了看来她一直在找她!”崔耀军如坐针毡。

“是派出所一名协警,据说是孙天萍一个追求者,他在公安网上查到然后告诉她的。”张仲说。

“简直无法无天!”崔耀军大声斥责,“这事必须严肃处理!”

“已经被关禁闭了!”

“不出事还好,要是出了事就不得了!张局,你们这队伍要好好整整!”

自己队伍里除了问题,张仲既愤怒又羞愧,当然更让他担心得还是罗茜茜的安危,他攥着手机,在会议室里来回踱步。

戒了几年的烟,又被他拿起,刚将烟放进嘴里,邱建群突然来电话了。

“张局,人抓到了!抓到了!”

“没人受伤吧?”

“没,没!”邱建群突然扯着嗓子说,“幸亏宁川的兄弟出手快,就在罗茜茜小区附近找到她的,随身搜到一个八角锤,还有一顶棒球帽。”

“好,抓紧突审!顺便向宁川的同志问好!”

这的确值得欢呼雀跃,但对整个案子来说,这不过是万里长征第一步,没有人会被这一时的胜利冲昏头脑。

不出所料,突审毫无收获,孙天萍被连夜带回江川。

又经过多次交锋,孙天萍就是不开口,反反复复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有证据,你们就抓我好了,判我死刑,枪毙我!”她料想警方不会有什么有价值的证据,她还想等着出去做没做完的事。

第二天,吃完午饭,正在留置室打盹的孙天萍又一次被叫到讯问室。

眼前站着一个义气凛然的男人,她从没见过,对视一眼让人生畏!

“我是市局刑侦支队长!该叫你崔珏还是孙天萍?阴律司判官!”崔耀军直勾勾地看着孙天萍,拿出两张纸,一张是快递底单,一张是笔迹鉴定报告,亮在她眼前,冷冷地说道,“崔珏,好名字!执一手勾魂笔,让恶者归阴,不过你拿的是榔头,因私泄愤,草菅人命!”

孙天萍瞥了一眼崔耀军,愤慨道:“都是该死之人!该杀之人!”

崔耀军觉得此时此地和孙天萍讨论公序良俗问题就是浪费口舌,他转身拿过一叠汇款单和几封信,又一次亮在孙天萍面前,说:“你肯定也觉得罗茜茜也该死,因为她是第三者插足,因为她让你家破人亡,因为她让你从小失去父母。其实,当年她并不知道你父亲有老婆孩子,直到你那家里出事后,我们警方上门调查她才知道;她一度十分懊悔自责,甚至想过自杀!不管你信不信,我还告诉你,她每年也通过姚翠英老师对你进行过资助,这些复印件是她和姚翠英老师当年的书信,还有些汇款凭据,你自己看看吧。”

孙天萍绝不会轻易相信的,但她还是慢慢从约束椅下伸出带着手铐的双手,颤颤巍巍捏着摊在椅板上一叠单据的纸角,轻轻翻看着,整个讯问室沉寂,孙天萍除了沉默,还是沉默,但内心在一点一点崩溃。

上一章
离线
目录
下一章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