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甲船缓缓开动。
直航到一片满是洞窟,远远看去,好似蜂巢的山岭脚下。
岸边,早有一群青衣剑士押着数百名灰头土脸的劳工,等在那里。
铁甲船靠到岸边。
两帮人迅速从船舱里卸下一袋袋劈柴似的枯骨。
这枯骨有人的,也有兽的。
大多残缺不全,有一些枯骨上还挂着烂肉和残品的兵器。
零零散散的被装在麻袋里,散发出一阵阵令人作呕的恶臭。
江安同那三十多个落水的人被劲弩驱赶着,和劳工们一起搬运骸骨。
江安听他们哭诉,才知道这些人只是泾月河上的渡船乘客,凭白的被撞翻了船,抓来干活。
忽然!
在场的青衣剑士全部面朝铁甲船的方向站好,俯首半跪下来。
又听“吱呀”一声。
船舫上那扇始终紧闭的木门被人向外推开,走出来一位四十多岁,长髯过胸的中年修士。
“吾等,拜见仙师!”
青衣剑士们齐声喝道。
中年修士略一拂手,就那样直直的从船舫上走出来,踏空而行,凌空而立。
采气境修士!
江安眯着眼睛,很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轻举妄动。
否则他这边刚一动手,下一刻就会被这位采气大佬按在地上。
中年修士傲然的很,身子立在半空,飘飘然的抖了抖袍袖。
自左手腕上,摘下一条指头粗细,口含着自家尾巴的黑鳞小蛇。
中年修士把小蛇抻直,然后捏着小蛇的腹部,往蛇头的方向轻轻一撸。
小蛇的嘴巴,顿时张的老大。
“哗啦啦”地吐出一道骸骨瀑布。
那骸骨数量之巨,竟然比铁甲船运来的骨头还要多上几分,没多久就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江安望着这一幕,心底一阵羡慕。
这种小蛇名唤“纳虚蛇”。
腹中有一个须弥空间般的嗉囊,可容纳储物,其自身实力又不甚强悍。
往往会被修士们抓来,稍加炼制,当做储物法器使用。
江安这边偷偷打量着,忽地注意到那群劳工里,有一道目光同他一样,隐含火热的望着纳虚蛇。
江安转头打量,眼睛陡然一瞪。
那道目光的主人,赫然是他的熟人!
是与他相识了七八年,关系颇为不错的通脉境修士,张守田。
张守田也发现了江安,脸上闪过一抹惊喜的神色。
又摇头摆手,示意江安不要说话。
最后偷偷指了指半空中的中年修士,张开嘴,对江安做出[悬剑门]三个字的口型。
江安轻轻点头。
这才知道了抓他的这群人,是什么来路。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悬剑门!
据说悬剑门开创之初,叫做[玄剑门],取大道玄妙之意。
后来,有一位脾气古怪霸道的大能修士路过,觉得玄剑门里连个点燃神火的修士都没有,根本配不上“玄”这个字眼。
逐一掌拍碎了玄剑门的山门,逼着人家改“玄”为“悬”。
自那日起,阴郊山脉这片地界的势力人人自危,全都火烧屁股似的,把自家名号改得贫贱些。
比如江安和张守田所在的那片地方,原本叫做[玄武岩峰,清虚派],后改为[王八坨子山,青牛寨]。
中年修士等纳虚蛇吐完了骨头,神情淡漠的对岸边青衣剑士们吩咐了几句,就此乘船离去。
张守田看准机会,悄悄地凑到了江安身边。
两人压低了声音,小声交谈起来。
“好大侄,你怎地也被抓来了。”
“莫不是悬剑门那帮畜生攻占了咱的王八坨子?”
“你婶子和我家秀秀呢,她们……”
张守田的年岁比江安长了两旬有余,两人交情又好,故此以叔侄相称。
此刻张守田虚眯着眼睛发问,庄稼汉子般质朴的脸上,透出一抹老狼一样的狠厉之气。
江安把手抬起来,轻轻的摇了摇头。
此前,江家派人去王八坨子接他回族的时候,那边还是好端端的。
张守田闻听家中无事,这才脸色稍缓,轻舒了一口气。
江安又反问张守田是何时被抓来。
张守田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骂骂咧咧的道:“嗐,我就甭提了。”
“老子半月前去海口郡嫖,呃……去听曲儿。渡船在泾月河上才行到半途,就被悬剑门这伙遭瘟的畜生给绑到了此间做苦力。”
“他们哪怕是等老子把曲儿听完,舒服够了,回来的时候再抓我也成啊。”
江安没忍住笑了一下。
张守田的老婆是青牛寨二当家的独女,娘家强势,不许张守田纳妾。
张守田便有事没事的往郡城勾栏里跑,一年里有小半年的时间都在那边。
“笑什么笑,在这里有你罪受的。”
张守田恼道:“你以为咱们把这堆烂骨头扛到山里去就算完啦?不成!要凿棺建冢哩。”
“万幸这千窟岭以前是座矿山,里面的洞窟成千上万,跟个蚂蚁窝似的,随便修修就能充做墓穴,咱们才能省些气力。”
江安颠了颠肩膀上的麻袋。
悬剑门寻来的这些骸骨颇有些年头,呈半腐朽状,轻飘飘的也不沉重。
只是气味难闻,好像鼻子前吊着半截死耗子。
他把装骸骨的麻袋换到下风口的那一侧肩膀上,然后一边听张守田说话,一边打量不远处的黑灰色山体。
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些许。
打从他获得邪帝传承开始,便一直想寻个稳妥的地方,仔细钻研一番,这下总算是找着了。
这千窟岭山体里的洞穴四通八达,迷宫还要更甚,是个极好的闭关之地。
等下他只要随便找个偏僻的洞窟往里一钻,纵然是身具灵识的修士也难把人寻出来。
“张叔可知道悬剑门在这里大兴土木的修坟建冢,究竟想要干什么?”江安随口问道。
“还能干啥。”
张守田左右看了看,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人为创造特殊环境,催生[异种灵气]呗。”
“什么!异种灵气?”
江安吃了一惊,正要细问。
忽地听到不远处有人叫喊:“喂!你们两个嘀嘀咕咕的在说什么,想死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