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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喃么往事

阴气是无形之物,唯有用鲜血才能将其凝聚,封印在玻璃罐中。

这玻璃罐里面的阴气血珠,从我太公的那一代起便开始在收集,耗时将近百年,到了我这一代终于完成。

其实我们喃么法师只需要阴气中的福禄来修行,阴气对我们来说,有害无益,那是走上偏途的邪士才需要的东西。

至于我们喃么法师一脉为什么要收集阴气血珠?

这一切都得从太公那一代人说起,当时我们伍家是文人世家,先祖辈才华横溢,最辉煌的时候甚至出过状元。

到了我太公那一代,因为科举制度取消,伍家落魄,太公一脉的人流落到湘地,以走场唱戏营生,勉强度日。

在一次晚上转场的过程中,太公所在的班子出了一场意外,路上撞到赶尸队伍,躲避时误入落花洞女的洞穴,结果班子十几人只有我太公一个活着离开。

并不是我太公的运气好,除了那个赶尸匠相救外,他还和落花洞女做了一个交易,才得以活命。

后来,太公感念赶尸匠的救命之恩,遂拜其为师,学习茅山道术,还有湘西赶尸术。

然好景不长,太公的师傅因为被落花洞女所伤,不出半年便嗝屁了。

当时太公赶尸术还没学到家,不能像其师那般能在湘地行尸走肉,戏班子又没了,为了生存不得不另谋活路。

最后他凭着自己学的道术加上唱戏的那一套结合当地风俗,硬生生地开创了一个小流派,成为尸体摆渡人,也就是阴阳先生。

与其它阴阳先生相比,喃么法师另辟跷径,结合花戏、道术、风俗等,不但超度逝者,还能安抚在世亲人,取悦邻里。

不出几年,太公的名声在当地一时无两,甚至压过正统的道门天师。

然而,随着我太公的道行越来越精进,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他晚上休息时常梦到自己被一个红衣女人拉进入深渊般的洞穴里面。

自那怪梦出现后,陆续有解释不清的怪事发生在他身上。

那天傍晚,红云似火烧,太公突然失踪了……

阿公没能找到他,连尸体都没看到,只在太公的床头前发现了一个熄灭的红灯笼挂着,那红灯笼是用新鲜人皮做的,还滴着鲜血,将白棉被染红一大片……

阿公猜测,这可能是落花洞女的诅咒,因为太公当初与洞女有约定,但最后没有实现,被她带走了……

我本来不信,只当是阿公在忽悠自己,直到四年前那个傍晚,阿公失踪,在他床头前挂着一盏熄灭的人皮灯笼……

阿公也失踪了,和先祖太公一样找不到尸体,寻不着踪影,我才相信那个落花洞女的诅咒是真的。

若不能完成当初太祖和那个落花洞女的约定,我可能也会步入先人的后尘,莫名失踪……

至于那到底是怎样的约定,阿公失踪前并没有跟我细说,因为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太公自从当上喃么法师后,一直都在收集尸体阴气。

阿公猜测这应该与落花洞女的诅咒有关,因为那落花洞女根本就不是活人,只有那样的存在才会需要到阴气这种东西。

所以我阿公,阿爸乃至我现在都一直在收集尸体凝结的阴气血珠。

“落花洞女……你和我们伍家的恩怨也该到了结的时候了……”

我看着手中的玻璃罐喃喃自语,沉默半响,将玻璃罐重新放入瓦缸内藏好。

“那外籍女人有些麻烦,拿了人家那么丰厚的福禄,总不能让人家死后也不得安生……韦湘军这老胖子活不了多久……真是令人头痛!”

“也不知道那女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从衣兜内拿出一束头发,这是之前从女尸头上拔的。

走出房门,发现红日西坠,傍晚来临,因为太公和阿公的事情,每天的这个时候,我总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害怕自己的床头上突然多出一个人皮红灯笼……

我拿着女尸的头发来到摆放在角落处一个蜂箱前,端在地上点了一根烟,顺便将手中的女尸头发点着,放在地上。

头发燃烧,很快变成灰烬!

我端在一旁静静等待,大约过了十来秒的时间,才看到一只拇指粗,全身漆黑的大蜂从里面慢悠悠地爬出来。

这只黑蜂与普通的蜜蜂不一样,不单个头大,还蕴含剧毒,是苗族中赫赫有名的五行蜂之一的土行蜂,我废了很大功夫才抓到的,非常珍贵。

黑蜂展翅落在女尸黑发燃烧的灰烬中,转了几圈后便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求你办点事还真难,这两年白养你的了!”

我骂了一声,见黑蜂仍旧一动不动,不得不忍痛咬破手指,滴下鲜血。

培养这土行蜂可不容易,需得用鲜血喂养,当然不用自己的鲜血也可以,但可不能保证它会乖乖地留在身边。

因为这种奇蜂在苗族一直都是被人当成本命蛊来养,要想它乖乖地留在身边,必须得如养蛊一样培育,相当不易。

黑蜂吸食了我的鲜血,终于展翅起飞,可能是因为太胖的缘故,它飞得并不高,甚至有些摇摇欲坠,像喝醉酒似的。

我进屋收拾东西,跟在黑蜂后面出门。

半个小时后,黑蜂带着我来到一处田径上。

天色已黑,打开手电照明,发现田里有一个泥坑,新生的禾苗东倒西歪,水田里有青蛙在叫着,黑暗中不时有水声响动。

“这地方应该就是韦世勇和那女尸的殉情地,韦世勇是在这里喝农药死的,但那女尸绝对不是……”

“之前看尸体的时候,我已经知道她死去有相当长一段时间,只是她早已死去为何尸体会在这里?还和韦世勇抱在一起?”

“此女死得蹊跷,若是不弄明白,我担心明天晚上开坛做法时会出现意外。”

“死去好些天……难道她的尸体原本就埋在这田里面?还是埋在它处,后被挖出,制造殉情事件……像韦世勇那种欺软怕硬的人,最是惜命,怎么可能会服农药自杀呢?”

我再次点上了一根烟,沉吟半响后,伸手进衣兜掏出一把石灰朝泥坑中撒去。

黑蜂本来停在在坑中一株禾苗上,见我洒石灰忙扑翅飞逃。

石灰落在泥坑的水中,立即发出呲呲的响声,像水被烧开,白气升腾。

过了大约数秒钟,我打着手电筒再看田里的泥坑时,发现泥坑中多了两道黑色的影子。

这其实不是人的影子,而是尸体阴气凝聚导致的,一般情况下,人的肉眼无法看到这种东西,但撒上石灰之后却可以。

这应该算是一种化学反应,知识有限,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这种状况。

电筒光束下,只见泥坑中有一道瘦小的黑影以一个怪异的姿势卷缩着,其身上还有一道淡淡的威武黑影,这黑影有些微弱,阴气不重。

瘦小的身影应该就是女尸,而那个虚淡的胖影是韦世勇,两人的尸体因为在这泥坑中躺了很长一段时间,阴气还没散尽,故而用石灰能显露出来。

我撩起裤腿,踏入水田,绕着两道黑影查看,忽然目光一凝,瞧见泥坑旁有一行脚印。

这脚印很小,应该不是韦胖子的,它的脚尖对着泥坑所在方向,从某一个方向而来。

我顺着脚印来的方向看去,发现是田头来水处。

那地方是一条山沟,沟壑很深,沟内荒草茂盛,黑黝黝的,阴森可怖。

“奇怪!怎会有那女人阴气凝结的脚印?照我所知的情况,她应该早已经死了,一具会行走的尸体从山沟内爬出来……”

“难道那女人已经尸变?是她害死了韦世勇?可之前查看尸体时,并没看出异常呀……”

我打着手电筒朝那条山沟走去,田里面不时响起蛙跳声,只闻其声不见其影。

山沟内荒草藤蔓间有夜虫在鸣唱,几只萤火虫在上空盘旋,荧光闪烁,沟内景物时隐时现,显得更加阴森。

我站在山沟一侧,发现沟内有荒草被践踏的痕迹,在这种没人来,且荒草茂盛的地方,只要有人来过,留下的痕迹会非常明显。

“不是在山沟里面……”

我有些惊异,因为山沟另一侧也有痕迹草路,那女尸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我跳过沟壑,来到另外一侧,顺着草路痕迹,打着手电筒一路跟下去。

寻不到踪迹时,便洒下一把石灰,果然看到对方的脚印足迹。

直到这时,我完全可以确认,这女人出现在田里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因为只有死人行走时,脚下凝聚阴气,撒石灰时才会出现这种足迹。

“尸变好像又不是尸变……即便怨气深重,但也只不过是初生怨灵,怎会这么厉害?”

我越追寻就越觉得心惊,一般尸变怎么可能露出这种正常人行走时留下的足迹?且还走那么远……

夜色越来越深,明月挂枝头。

那是一棵半枯萎的老松树,坐在一座山坡顶部,在其周围没有其它高大的树木,犹如一个霸主的领地。

这棵老树是我们两村之间的风水树,不但其位置风水好,最重要的是它生长出来的形状,犹如迎客松般,树皮如龙鳞,树根如蛟躯,苍劲而古朴,枝繁叶茂,被两村之间的人共同祭拜。

只是最近这半年也不知道怎么的,老松树突然枯了,松针几乎落尽,病恹恹的,估计不用多久就会死去。

女尸的足迹,正是自那老松树所在方向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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