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梦寒全身发冷,只觉得自己像在腊月里。她赤着脚走在冰面上,每走一步都冷的锥心刺骨。但隐约中能看见她的晴儿姐姐就站在不远处。
冰面湿滑她也不敢行的太快,好不容易蹭到那女子面前。却发现对方并不是方昼晴,而是一个面容与她略有些相似的女子,那女子满面愁容,即使是同晴儿姐姐一般好的容貌,仍遮不住她的愁苦。
叶梦寒双脚冻的发痛,但还是忍不住地向那女子问道
“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女子看着她,缓缓露出一个笑容,答道
“我在等你来救我”
“等我?”
她话音刚落就感觉那女子脚下一下裂开了个冰窟窿,女子掉入水中,两手不住的挣扎起来。
叶梦寒见状赶紧上前拉住她的手,四只手纠缠在一起奋力的想把她拉起。
这时女子的脸好似变得更像她平日看到的晴儿姐姐,只是在冰水里痛苦挣扎的模样让人看着心惊。
叶梦寒死命的拉着她,几乎使出了身体里全部的力量,这才把那女子救上来。这时两人已经全身湿透,但叶梦寒也顾不得许多,只拉着她的衣衫问道
“你是晴儿姐姐么?”
这女子的面容越来越像方昼晴,除了略微成熟些的姿态,连笑容都与她平时熟识的模样别无二致了。
“我是。”
冷风刺骨,但女子的肯定。却只让叶梦寒感觉如沐春风。原来最爱她的晴儿姐姐并没有走,只是在这里等着她。
她想要抱住方昼晴,却发现自己扑了一个空。方昼晴面露惊恐的看着远方跑来的一队人,慌不择路地向远方跑去。那些人长刀竖立催马狂奔,如嗜血恶鬼紧追那抹略显单薄的身影!这是冲着她晴儿姐姐而来的!
叶梦寒着急的向方昼晴看去,只见两者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才竭力地冲她喊道
“晴儿姐姐,快跑啊!”
如果被追上就要被杀了!但叶梦寒的声音仿佛没有被听到,无论她如何嘶喊那些恶鬼还是离方昼晴越来越近。
忽的,方昼晴停下了逃命的脚步,一双美目温柔地看向叶梦寒。她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黄色的蜜果,似往常一样带着几分用带着几分戏弄带着几分亲昵的声音冲她唤到
“你不是最爱吃蜜果么,怎么还不过来?”
叶梦寒心急如焚,这时候哪里还能想的到什么蜜果。但此刻又偏偏她粘也似的粘在了地上,半步也动弹不得。只能无力地向方昼晴叫喊,拼了命地让她快跑。
然而,两人之间就像隔了一道天坠。虽然彼此都能看到对方,但其实已然是两个世界了。
那群陌生的屠夫挥舞着长刀一下砍断了方昼晴的脖子,脑袋咕噜噜的掉下来,同那黄色蜜果一般落在地上滚了老远。
叶梦寒一下呆坐在地上,只感觉五内皆寒,从冰面上传来的寒气一下侵满了全身,少不更事的她完全被吓傻了。
那瀑在地上的鲜红血迹就像扼住了她的脖子,让她害怕到连一句话都喊不出来。只能远远看着那群杀人恶鬼狂奔而去。
她被吓得软倒在地,既不能出声也完全站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晴儿姐姐的人头放在地上。
不知过去了多久,凛冽寒风中突然传出了一阵马蹄声。只见一个高大而又模糊的身影牵着马慢慢踱步到那人头旁边。
那人捡起了跌落在地上的人头,似哀痛似惋惜的包上了它。而后又如他来时那样牵着马儿独自离去了,远远背影透着一股落寞。
叶梦寒看他身影熟悉,想要出声问他是不是晴儿姐姐的大哥哥,却又惊惧的发不出声音。只能看着那人越走越快,渐渐消失在远方。
叶老爷看着在床上动也不动的叶梦寒,脸上透出些焦急。赵氏也装模作样的接过巧儿手里的帕子敷在叶梦寒额头。
“先生的意思是说,我小女儿可能会醒不过来?”
叶父看着女儿紧闭着双眼,一张小嘴也被烧的泛白。皱紧了眉头向黄大夫问道
“正是如此,她高烧多日,又一直不曾饮食。虽然脉象只是急火攻心,但在任由她这样下去,就是醒来也只是个痴儿了,是生是死还要看她这一二天能不能睁眼。”
黄大夫在脉案上又添了几笔,才交到叶父手中
“就没有其他法子了?!”
女儿高烧多日,若只有眼下这些办法,恐怕时日无多啊!
“按她的脉象只是因受惊太过,又忧思多虑而导致的高热。只是若是寻常,病人因急火攻心儿导致的高热,只需一两日就能有所缓解。但像令爱这般,热度一直下不来的还真是前所未见。”
黄大夫观瞧叶老爷神色十分不虞,想了想又说道
“叶小姐毕竟年幼,身体底子不如年长之人。我开的这碗药隔水煎了要立刻灌下去,如果还是未醒,我再想其他办法。”
黄大夫家祖上是御医出身,医术高明在官宦之家也是备受礼遇的。叶父不敢要求太过,虽忧心梦寒,但也只能先按大夫支的法子治这。忙唤来巧儿替女儿煎药,先看看这计方子能不能救她一命。
巧儿拿着脉案含着眼泪出了门,赵氏这时才歇下手里的活儿。替叶梦寒掩好了被角,缓缓拜倒在黄大夫面前说道。
“我家女儿性命贵重,若是能救回来叶家就是倾家荡产也是无妨的。老爷同我也是心急忧虑。您医术高明又仁心仁德,还请看在我们为人父母的一片苦心上,一定要救活寒儿啊。哪怕她烧成个痴儿我们也认。”
赵氏年愈四十,确是保养得当的一名美妇。盈盈下拜的模样又似慈母又似贤妻。叶父心中感怀,自己确实是娶了贤妻。梦寒虽非赵氏所出,但此刻危急之时不管平日里孩子们有什么龃龉,赵氏都能如此待她,实在是家门之幸。
黄大夫医术虽然高明,但仍是一身白衣。能得官员之妻如此礼遇自然也是十分受用的。他扶起赵氏回礼道
“夫人谬赞了,我自当全力医治小姐,绝不会又丝毫懈怠。”
赵氏听他如此说,这才像放了心,假意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坐回到叶梦寒床前。
她当然不希望叶梦寒死了。但若是这孩子变成了个痴儿,岂不更能全了她慈母的名声。
左右这痴儿又轮不到她一个主母伺候,她又有什么可忧虑的呢。
当年这小妮子的母亲是何等姿容出众的人物,就连老爷那么一个谨小慎微的性子,都被她迷的敢为她与中丞大人争锋。
只是任她怎样美貌,既嫁到了她赵氏当家作主的地方就逃不过一个死字。现下连这与那狐狸精越发肖似的小妮子,也要随着那狐狸精去了,他们叶府才真的算是干净起来。
巧儿煎好药进来,就看见赵氏仍识满脸泪痕的坐在小姐床边,正再替她替换着帕子。她心里暗叫不好,生怕赵氏在这生死攸关的关节使出什么阴招。
只能先把药放下,在叶父面前跪下说道
“老爷夫人辛苦一夜还请快去歇息吧,这里有巧儿就够了,要是小姐看见父母双亲如此为她操劳,就是醒了也要忧心的。”
赵氏听她这么说,便有些阴狠的瞥了她一眼。随后又向着叶父说道
“寒儿这样子我不放心。从前嫆儿病时我也是这样守着,不多久嫆儿就好了。现在寒儿生了如此大的急病,我既然受她一声母亲就要尽到身为人母的责任。”
她声音原就温柔和缓,在加上几分哭腔。正是十足的慈母做派,让人只听这几句都不禁动容。
“夫人慈母心肠,真是我们小姐的福气。只是夫人要因小姐病了,岂不是小姐的罪过!其实巧儿只是想让老爷同夫人先去休息。若到明日小姐还未醒来。恐怕还要夫人过来主持大局呢!”
巧儿态度恭敬,赵氏却暗恨这丫头的机灵多嘴。正要训斥几句,却看叶父向她看来,于是忙又装出一副疲累忧心的模样。
叶父看赵氏两眼带泪,面上也满是愁容。心中更是不忍。女儿病重她这个主母如此操劳,若是真因为劳累也染上了病痛。那岂不是他这个丈夫的失职。左右有丫头看着,药一灌下去,若是醒了有丫头们盯着想来也能及时走动,不必劳累赵氏在寒儿床前看着,如此母侍子疾也不合礼数。
于是便对赵氏说道
“你今日在这耽搁了一天,也很是劳累了。这里就让丫头们盯着罢,不然他们也太过无用了。”
叶父说完便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巧儿,见这丫头低眉顺目,一副很是受教的样子。才放心地走过去拉起赵氏。
赵氏本想再说几句,但听叶父如此说。就知道再说怕是起了反效果,遂也顺从地站起身。只狠狠的剜了巧儿一眼说道
“小姐若有了什么起色,一定第一时间报给我和老爷!”
巧儿忙恭顺地说是,这才送走了这尊瘟神。
等他们二人走远后,才跑去端起桌上煎好的药,费心地为叶梦寒灌了下去。
巧儿看那黄色的药汁一点一点流进小姐嘴里,心里祈祷到她的小姐可一定要醒来啊。若是真的一病不起,恐怕他们这些人落在赵氏手上一个都不要想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