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纱窗外透出熹微的晨光,桌子上的龙凤喜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燃尽,只余下袅袅烟气,须臾片刻便散尽了。
如意已经醒来,眼睛睁得大大的,茫然看着头顶上大红色云锦绣百子千孙的锦帐,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不是说,新郎伤重不愈,病得要死才娶了她冲喜么?
那昨天夜里那个龙精虎猛的男人是谁啊?
摸了摸酸痛的腰,某些不能说的部位还隐隐作痛,倒是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想来是昨夜有人帮自己清理过了。
一想到昨天夜里越洹的疯狂,如意脸上一阵热辣辣,忍不住捂住了脸。
锦帐动了动,被人从外面掀开,便有一张清艳绝伦,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的面孔露了出来。见花如意睁着眼,那张面孔上竟然诡异地浮现出一抹红晕,大概,也是害羞了?
不过这羞涩转瞬而过,越洹咳嗽了一声,又变成了掀起盖头时候那种嫌弃的神色,冷声问道,“你醒了?”
正要脸红表示一下自己也很害羞的如意顿时僵了脸。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拔屌无情?
“身上可还有不适?”越洹的嗓音非常好听,虽然低沉,却是清朗悦耳。不过,配上他脸上刻意做出来的冷淡,如意听了,就不那么顺耳了。
越洹没注意如意瞬间就扳了起来的小脸儿,他俯身去扶如意,修长的手接触到她的肩膀,如意便觉得那掌心处火热,不由自主地随着他手上的力度坐了起来。
锦被滑落至腰间,便露出了半边白皙娇嫩,纤秾适度的身子来。
“啊!”
如意惊呼,手忙脚乱地抓过锦被遮住自己,“你,你……”
不知道是该斥责对方一通,还是该眼泪汪汪表达一下自己的不好意思,如意索性一下子又滑进了锦被里,盖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泛着水花儿地看越洹。
越洹忍了忍,没忍住,竟然笑了起来——之前他总觉得,他们这样人家里庶出的女孩儿要么和越眉似的矫情造作,要么像越敏那样儿唯唯诺诺。这么灵动的,还是头一次见到。
想到夜间她清醒后在自己身下手足无措的模样,初次承欢的娇羞与后来情不自禁展现出来的那丝魅惑,越洹腹间便是一紧。
深吸了一口气,越洹勉强压下了冲动。昨晚已经是冲动,她还那么小,哪里能够承受那么多?
“能起来么?”脸上还是清冷,但口气却已经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
越洹将手放在了锦被上,不出意外感觉到那杯子里的身子动了动,他声音有些暗哑,“先去给长辈请安,回来便可歇着了。”
如意伸出头,小小声:“嗯。你先出去。”
越洹低笑,“好。”
转身到门口唤了人进来,自己走到了屏风后。
锦儿和绣儿手里头捧着衣物,后边跟着一溜儿小丫鬟进来了。
“小姐。”锦绣二人和花如意一起长大,锦儿年纪大,性子也最是沉稳,捧着早就为花如意选好了的大红色衣裳,站在床前轻声唤了一句,然后便看到花如意龇牙咧嘴地坐了起来。
“小姐?”锦儿吃了一惊,想到昨天越洹暴怒着叫她们滚出去,不禁担心起来,连忙问道,“你怎么了?”
如意嘶地吸了一口冷气,洞房后腰酸背痛这种事她能说?
“没事儿,衣裳递给我。”如意觉得此时的自己简直是坚强极了。
锦儿在看到她肩膀上红色的痕迹时,也明白了自己问的多此一举,瞬间俏脸红透,连忙帮着如意穿好了衣服,又拉着绣儿一起服侍着她净面上妆,挽好了妇人的发髻。
如意满打满算才十五岁出头,正是一个女孩儿最青葱的时候。越洹从屏风后转出后,便看到了正端正坐在妆台前,对着铜镜左右端详的小妻子。
今日的她,依旧是选择了喜庆的红色,上好的流云锦上绣制着疏疏落落的梅花,那梅花的花蕊处是以金线拈着嫩黄色丝线绣上去的,微微一动,便仿佛有光华浮动。
见锦儿正拿起一支金点翠的凤头钗往小妻子的发髻上插,便过去接了过来,“我来。”
锦儿吓了一跳,连忙退到了一旁。
越洹看了看如意的首饰匣子,从里面扒拉出一支金镶红宝石的梅花钗,边插在了那头乌云似的发髻间,一边嫌弃道:“瞧你这东西倒是不少,不是赤金镶宝就是点翠,真是俗气。就这个吧,还算应景。”
心里头翻了个白眼,这人不毒舌会死么?如意哼了一声,伶牙俐齿地反驳,“我哪儿比得上将军见多识广又雅致呢?既然我这些都不好,那我就等着将军送些不落俗套,又华丽又清雅的头面给我了。”
越洹想了想,视线又落在了如意的脸上。
这个小妻子脸上尚且带着几分稚气,然却是不折不扣的美人坯子,清丽的越貌,本也不需要过多的头面首饰。不过,越洹发现,鲜红欲滴的宝石,衬着她那张水嫩嫩的小脸,显得白皙的面越上多了几分的红润,更添几分越光。认真想了一会儿,西凛那边多产宝石,各色都有,从前他没有注意过。便决定往后再上战场,要多放些精力在战利品上了。
如意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对着菱花镜左右照了照,又拿起一只巴掌大的小镜子看后边的发髻,叹了口气,才十五,就得梳起这种老气横秋的妇人发髻了。
“好了,我们去给长辈请安敬茶吧。”
越洹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对着如意伸出了手。然后,满意地看到小妻子将嫩白的小手放进了自己的掌心,难得温声道,“老太太住在荣华轩,咱们这就过去。”
“嗯。”如意柔顺地应了。
夫妻二人手拉着手,一路往荣华轩去了。
靖国公府乃是御赐的,据说是前朝一位坏了事的郡王府邸。后来,老国公因有救驾之功,皇帝便将这里赏赐给了老国公。
国公府占地极大,处处轩阔舒朗,抄手游廊,轩榭厅堂,无不绘彩描漆,显出一派富贵。假山湖石,各色奇花异树,哪怕是早春时节,也已经有了些朦胧的春意。
长青园与荣华轩相距甚远,如意昨日折腾了一天,夜里又被折腾了大半夜,身上实在难受的很。蔫头耷脑地跟在越洹身边,好容易走到了荣华轩,才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打起了精神。
靖国公如今正在东海沿子戍守,因此并不在京城。至于越洹的母亲昭华郡主,也并不在。
这里头的事儿,如意出阁前,侯府老夫人已经给她细细讲过了,就怕她两眼一抹黑进了国公府后会得罪人。说起昭华郡主,那是正经的宗室,出身武成王府。她六七岁的时候,武成王便战死沙场,王妃受不住打击,难产而亡,一尸两命。
偌大的一个王府,只留下了昭华郡主这一点儿的血脉。正因为如此,不但皇帝,便是整个儿宗室,也都对昭华郡主另眼相看。虽然只是郡主爵位,但昭华郡主在宗室里却比一般不受宠的公主地位还要高些。
皇帝当年为了给侄女挑个好丈夫,那是从京城的青年才俊里找了个遍,最后选定了靖国公。
只可惜,二人婚后感情并不融洽。靖国公初时还能与妻子琴瑟和谐,但后来收了个亲表妹做贵妾,备受宠爱,甚是冷落昭华郡主。若非靖国公本人很有才干,文武双全,又戍边多年,皇帝早就收拾了这个不长眼的勋贵了。
昭华郡主强势,看不得丈夫这样的花心风流,越洹小时候,夫妻二人不知因何大闹了一场,势同水火。虽然不曾和离,但昭华郡主析产别居,回到了武成王府。便是昨日越洹大婚,昭华郡主也没有露面。
故而今日,偌大的荣华轩里,竟然只有这国公府的老太太白氏坐在上首,底下另有越洹的叔叔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