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喊完之后,门外那人的一只脚迈了进来,黑色的皮靴上带着银制的装饰,就像皮铠外边包裹了一层银甲一样。
随后,当第二只脚也迈进来的时候,遍体鳞伤的魏启明咳嗽着爬起来,带着笑看着站在门口的那个虽然穿着皮鞋和军裤,但上半身却只穿了一件背心,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全是各种伤疤的大汉,这不是别人,正是磔狱的主人,蛇心岛的皇帝……孙三!
留着平头,脸上就连一点胡渣子都没有的孙三摸着自己光溜溜的下巴,先是看了一眼魏启明,随后又将目光投向紧张无比的张定锋。
“来……”孙三面无表情地朝着张定锋挥着手。
张定锋迟疑了一下,战战兢兢地走了过去,站在孙三跟前,低着头,努力调整着自己已经混乱的呼吸。
孙三根本不看张定锋,而是盯着魏启明,然后慢慢地拔出腰间那支勃朗宁手枪,递给跟前的张定锋,俯身在他耳边,却不压低声音地说:“用这玩意儿才省事。”
张定锋不明白什么意思,微微抬头去看孙三。
但孙三依然看着魏启明:“小心点,这把枪,可是美国货,很贵的。”
张定锋不敢违抗命令,将枪捏在手中,就在他琢磨着下一步应该做什么的时候,孙三再一次下了命令:“我,让你,用枪,杀了他。”
“啊?”张定锋惊讶地看着孙三。
孙三扭头来看着张定锋:“快点呀,用枪快一点,不要用拳脚,用拳脚费力气,人人都知道,我爱兵如子,我不想看到自己的手下那么辛苦。”
张定锋咽了口唾沫:“可是……要是他死了,就没有人知道通爷的下落了。”
“什么?”孙三好像没听见,皱眉把耳朵凑向张定锋。
张定锋只得重复了一遍,孙三点着头恢复了之前的姿势:“原来你也知道,我还以为你忘了,来,张嘴。”
张定锋微微张开嘴,孙三看着他:“张大点,把枪管给老子含着,然后带着魏先生去贵宾住的客房,好吃好喝招待着,对了,找医生给他上药,不对,医生开好了药,你亲自给他上,轻一点,不要再把魏先生弄伤了。”
含着枪管的张定锋站在那,保持着一个怪异的姿势,只得微微点了下头。
孙三看着魏启明笑了下,转身离开了。
此时的魏启明靠着墙,在那嘶声喊道:“孙大帅万岁!孙大帅万岁!”
喊完,魏启明哈哈大笑着,他的笑声,就像是拍打在张定锋脸上的耳光声一样,啪啪作响。
孙三在长廊内来回踱着步子,听着从远处传来的魏启明有气无力的歌声,不由得皱眉朝着地上啐了一口。
“妈的!这狗日的魏启明到底是什么来头?”孙三皱眉骂道,“光动嘴就他妈能杀人?”
刚骂完,站在旁边的一名守卫士兵忽然用枪口顶开自己的帽子,笑嘻嘻地看着孙三道:“大帅要想找到通爷,就必须得卑躬屈膝,谁让天底下只有魏启明知道通爷的下落呢?”
孙三愣住的同时,周围的其他几名士兵也傻眼了,因为在这座岛上,敢这么和孙三说话的,只有一个人,但肯定不是眼前这位。
孙三抬手指着那名依然笑嘻嘻的士兵,半天想说什么又憋回去了,干脆伸手在那士兵的面部边缘摸索着,摸了半天,终于抓到了假面的边缘,直接抬手撕下来。
孙三将假面揉成一团的同时,瞪着假面下那张白皙,五官清秀的脸。
易容者笑道:“大帅,如果我是杀手,你早就死了,所以,不管任何时候,都要提高警惕。”
孙三看着易容者,怒道:“你把衣服赶紧给老子脱了,别一天到晚装神弄鬼的!”
易容者麻利地脱下军装,搭在手上,两步追上已经转身离开的孙三,同时问:“大帅,我的易容术是不是精进许多了?”
孙三驻足:“铁沛文,你是老子的参谋,不是唱戏的,别一天到晚琢磨这些没用的玩意儿!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找到通爷!”
这个被称为铁沛文的年轻人,是孙三重金聘请来的地相,虽然他还没有达到衮衣地相的级别,但在江浙一带已经小有名气,至少在某种程度上,他的名声比唐安蜀要旺得多。
就在几年前,这个毫无名气,也没有名师引路递帖的年轻地相干了一系列惊天动地的大事:他先是提供线索,帮助地方警察侦破了一件连环杀人案,在段时间内就抓到了凶犯。
不过这仅仅只是个开始,随后他又将凶案中几名被害的女死者指认为王大帅和黄大帅的家眷,同时列出证据指出凶犯是另外一名万大帅的干儿子。
原本就将万大帅视为眼中钉的王、黄两位大帅,立即以此为借口,联合出兵灭了万大帅,分了万大帅的钱和地盘,然后又用打麻将的方式,各自拿走了万大帅的女人和剩下的后备役军队。
自此之后,铁沛文便成为了黄大帅和王大帅的座上客,但无论两位大帅出多高的价钱,开多好的条件,铁沛文都拒绝成为他们的参谋军师。
相反,铁沛文却乘坐一艘渔船前往了蛇心岛,带着拜帖要求见孙三。
一开始,孙三并没有问铁沛文为什么要来投靠自己,而是问他:“你根本不需要栽赃给万大帅那个怂包,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让黄王两人联手灭了他,你绕那么大圈子干嘛?”
铁沛文微笑回答:“大帅,黄、王、万三人混战多年,三地百姓苦不堪言,看见当兵的满眼怒火,更别提一心一意支持谁了,就算你杀光了所有的百姓都没用,再者,老百姓如果死光了,你上哪儿收税去?上哪儿抓丁当兵打仗去?”
孙三不语,只是静静地听铁沛文的那番道理。
铁沛文又道:“还有,那些个被凶犯杀死的人,全是贫民百姓,百姓一听是姓万的指示凶犯所做,群情激奋,写了血书恳求王、黄二人缉拿幕后真凶,为无辜百姓报仇。”
孙三淡淡道:“那你何必要指认其中有两名死者是王、黄二人的家眷呢?”
铁沛文道:“大帅,百姓不傻,往年这类的凶案不少,跑到王、黄二人府邸跟前磕头请求主持正义的更是不少,但是王、黄两个王八蛋,从来就没有干过人事,所以,如果这次凶案中我不指认其中两个死者与王、黄二人有亲属关系,百姓们也不会去请求他们主持正义。”
孙三故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你的意思是,百姓们知道这次凶案被害者中有两位大帅的亲属,就知道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在为自己亲属报仇的同时,也能顺带为百姓们报仇?”
铁沛文笑道:“没错。”
孙三也笑了:“你其实想说的是,百姓不傻,但也不聪明。”
铁沛文拱手行礼:“大帅智慧。”
孙三点头:“不仅能替民伸冤,还师出有名,铁先生,您才是大智。”
随后,孙三终于问到了正题上:“铁先生,你为什么要投奔我呢?”
铁沛文为什么要放着王、黄二人的参谋军师不当,跑来投奔不过只有三座小岛,手下士兵不过千人,曾经只是个海盗的孙三呢?
如果不是凭借着大海的优势,孙三早就被其他大帅灭了几千次了。
最重要的是,孙三有个优点,那就是有自知之明,所以,他当然不会那么轻易就接纳铁沛文。
铁沛文展开扇子,轻轻晃动着:“因为大帅有磔狱,而磔狱中有个囚犯叫通爷,这个通爷身上藏着一个秘密,只要找到他,挖出那个秘密,黄金万两轻而易举,最重要的是,你还可以得到天下绝大多数衮衣地相的全力支持!”
孙三半眯着眼睛笑了,然后笑得越来越大声,那是他嘲讽人的方式。
铁沛文不为所动,依然还是用那慢悠悠的语气说:“大帅知道《金陵简》吗?”
孙三收起笑容:“废话,老子是靠海吃饭的,当然知道《金陵简》,不过老子还知道,那东西只是传说!”
“传说?”铁沛文的声音变得低沉,“大帅可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传说吗?因为无风不起浪。”
孙三端起酒壶喝了一口:“那什么狗屁《金陵简》传说是明朝时期一个皇帝集天下奇人异士所著的奇书,听说里边全是兵法什么的,还说里边隐藏着明太祖当年发现真龙的地方,这不是瞎扯吗?”
铁沛文平静地说:“传说《金陵简》分上下两册,上册记录的是明朝之前,历朝历代发生的一些不出名,战法怪异的战役,而下册则记录着,对这些战役的剖析。”
“这不是扯淡吗?上下两册就能记录完?”孙三不屑道,“我也是读过书的人,明朝有个皇帝叫什么来着?我忘了,反正他弄了个《永乐大典》,就那玩意儿就好几万卷,再说了,史书之中从未有半点关于《金陵简》的记录。”
铁沛文闻言起身:“既然如此,沛文告辞。”
孙三将枪拔出来,拍在桌子上,随后端起酒壶喝着。
铁沛文看着桌上的手枪,笑道:“大帅,我出海前,就把我来你这里的消息散出去了,如果我死在这里,大家都知道你杀了一个地相,随后会产生两个严重的后果,其一,不会再有其他的地相肯帮你。其二,你等于给了其他人收拾你的借口,这叫授人以柄。”
孙三冷哼一声:“那又怎样?”
铁沛文重新落座:“我没记错的话,你为了找个军师参谋,曾带着厚礼拜访了江浙一代有名的地师、地相,可并没有任何人愿意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