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于黑暗中蛰伏,鬼魅于黑夜里穿行。
此时春城城郊的一处老旧居民楼周围泛起诡异的红雾,朦胧雾色里似有无数人影涌动。
结缘堂内,我端坐于沙发之上,额头两肩各贴一张黄符,双手结道门法印,双目紧闭,鬓角颗颗冷汗滴落。
“砰~”
“砰~”
“砰~”
窗外,时隐时现的红衣鬼影如一根铁木,敲击着一口铜钟,正一下下撞击着结缘堂的窗口、墙壁,发出阵阵巨响。
此时的我如同关在铁笼子里的美味,而那女鬼正如一头饿虎,仔细寻找着笼子的入口,垂涎,环伺。
此时笼子里的我,内心已如热锅般煎熬,三舅千叮咛万嘱咐,我就要坐在这儿,没收到他们的信号,无论如何不能动。
“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蒋天,三舅他们肯定行的,过了今晚你就自由了,再也不用怕这鬼东西了.......”
自我安慰中,耳边的撞击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一片死寂中.......
我睁开眼......
“啊!”
我忍不住一声尖叫,红衣女鬼已经进来了,此时就站在我眼前!
扑过来了!
“啊!!”
“砰!”
就在女鬼的两只干枯利爪接触到我身体的一瞬间,我额头肩膀的三道黄符同时燃烧,爆起一阵金光,将我和女鬼分开至数米远,我如同被丢出去的铅球摔在墙角,摔得七荤八素,腰部传来一阵剧痛。
而女鬼,仅仅是摇晃下 身形,已扑至沙发上我之前所在的位置。
就在此时:
“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
上呼玉女,收摄不祥。
登山石裂,佩戴印章......”
房间内三个方向各闪出一道人影,脚踏七星罡步,口念驱邪法诀,以女鬼为中心,顺时针旋转。
瞬时间,沙发上的女鬼周遭似出现了无数的天兵天将,将其重重包围。
沙发上的女鬼发出阵阵尖叫,此时再想向我扑来却已动弹不得,似乎被一口无形的铜钟所笼罩。
三舅、木头、穆大叔三人口中法咒越念越快,脚下天罡步越踩越稳。
而困在阵中的红衣女鬼叫声也是愈加凄厉,周身渐渐燃起黑烟。
那女鬼挣扎,怒吼,似有无尽的仇恨与不甘!
一双黑洞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阴狠恶毒之气森然,让我遍体生寒,我不敢再看。
不多时,在阵法持续灼烧下,女鬼血衣间的红色淡淡褪去,身形似风中残烛即将灰飞烟灭。
又持续了一会儿。
法阵已近尾声,女鬼也即将消散。
“急急如...律...”
可就在他们三人收尾法咒的最后一个令字即将出口时。
突然!
只见阵中的女鬼突然暴起,似是枯木逢春般周身煞气暴涨万倍,一颗血红色拇指大小的珠子自其口中吐出!
霎时间,绽放出,血光滔天!
“不...可能啊!”
“是...妖丹!”
“厉鬼生竟生出了妖丹!”
见此情景,穆大叔嘴唇发白,似是十分惊恐。
“不对!这...女鬼被人炼化过了!”
“是失传的道门邪法!这妖丹,不是她的!”
三舅同样惊恐着大喊。
“爸····这····这世间····真有这样的···邪法···我···快坚持不住····了....”
随着法阵内滔天的血光暴起,三舅,木头,穆大叔三人似感到了强大的压力,竭力维持着阵法,与这股邪异的力量抗衡,身形渐渐扭曲。
此时木头赤 裸双臂上的法咒纹身丝丝暴起,已渗出大片鲜血,持阵三人中道行最浅的木头已近力竭。
“轩辕镜!”
突然,三舅对缩在墙角的我大喊,示意我把那面青铜古镜扔给他。
三舅接过古镜后咬破舌 尖,将一口舌 尖阳血喷在镜面,这是一口几十年修行之人的血,古镜瞬时被激活,篆刻在青铜镜身之上的古老铭文纷纷亮起。
“破!”
一道雄浑金光夹杂着血雾从镜面打出,射向红衣女鬼。
一声凄厉的惨叫过后,女鬼的胸前多了一个镜面大小的窟窿。
但同一时间,那颗妖丹化作一道血光如一股射线般瞬间穿透了三舅的身体。
随后,一瞬间,妖丹消失了,红衣女鬼化作点点灰烬,魂飞魄散。
“铛郎郎~”
青铜古镜掉在地上,发出声音。
空气陷入寂静。
“噗通~”
三舅倒在我面前,我愣在那里,许久。
“三舅!”
“师弟!”
我和穆大叔同时扑到三舅身前,我将三舅死死抱在怀里。
我怀里的三舅手捂着胸口的血窟窿,嘴里大口吐着漆黑黏稠的血液。
“三舅!”
我的眼泪难以抑制,滴滴洒落在三舅的黄毛衣上,我自小没了父亲,孤身离家多年,三舅已是我除了我妈外唯一的血亲。
他就要死了,死在我怀里,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因为我,三舅就不会离开老家,就不会死在这千里之外的陌生城市。
三舅的身体逐渐冰冷,皮肤像纸一样惨白。
悲伤和自责让我陷入癫狂,我大吼着问眼前满脸泪水的穆大叔:
“穆叔!穆叔!求求你救救我三舅,你不是会法术吗?让我付出什么代价都行!道家就没有换命的法术吗?用我的命换,啊?”
如此情景,一旁的木头也是满脸悲切,他不会安慰人,只能一双大手按在我的肩膀上,怕我失去理智。
“没...小...天....”
“穆...哥...符...”
三舅挣扎着要起身,似乎有一肚子话要说,只是每次张口,都只能吐出大口的黑血,说出每个字都十分勉强。
三舅平日里,更多时候是个沉默的男人,此时他硬撑着一口气,不肯离开,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我交待。
穆大叔听懂了三舅的意思,取来一张符,贴在三舅的胸口,一段法咒念诵过后,三舅的呼吸似乎顺畅了许多,终于能勉强开口说出完整的话:
“穆哥...看来...师弟要...先一步...去了...”
“小天,就...就麻烦你来照顾...了”
“他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
“这么多年...你,我....咳咳...”
此时穆大叔已是泪如雨下,他抱着三舅,他的师弟,失声痛哭。
“师弟,我都明白...你放心吧...”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小天会提起前出事儿,是因为前几天我突然收到一封咱们师父的信。”
说着,穆大叔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展开后念给三舅听。
那信是用毛笔写成的,用的是三舅他们师父的口吻,大致意思是说:
师父我于山中渡劫修行,今日遭因果反噬,身中天雷,道法尽失,蒋天那孩子的犬牙护身符也失去大半灵力,因此,在七月十五的前几日,就会有妖邪找上那孩子。
听完信,三舅深思了片刻,随后叹了口气:
“这信...不是师父写的...”
“是...石昆...”
石昆两个字一出口,穆大叔满脸惊诧。
我亦是惊骇不已!恐惧和不解此时在我心中扩散!
石昆!是我小时候,故事里的那个张五爷的小孙子,当年消失的那个七八岁小男孩石昆嘛!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
突然...
三舅竭力伸出一只手,死死抓住我的衣襟。
先是对穆大叔说:
“不要...告诉小天...石昆的事儿”
“不要去报仇...”
然后对木头说:
“你们...是兄弟...替崔叔...护好他...”
木头抹了抹眼泪,看了我一眼然后重重点头。
最后对我说:
“小天...不要自责。”
“三舅的死与你无关...”
“是有人...故意设局...把我从咱们老家骗到这儿”
“老家...有师父在...他动不了我...”
“此刻我才明白...一开始就是...冲三舅我来的...不是你...不要自责....”
“是天意...是...我们家...欠他的...”
“你要听...你穆叔的话...好好学习道法...我知道...你迟早会走上这条路...那护符保了你二十年...却不能保你一辈子...”
“藏好那面铜镜...”
“三叔要...走...了....”
“.......”
春城,一个平凡的夜晚,三舅走了。
次日,一条由百辆奔驰车组成的长龙,挂满白花,自春城城郊的结缘堂出发,直奔蒋天千里之外的故乡,白山村。
飘洒的纸钱似雪花纷纷。
飘洒。
消散在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