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穆大叔的结缘堂时,已是黄昏时刻,汽车左扭右转,穿过一条条胡同停到城郊的一栋老旧居民楼楼下。
穆大叔说,到了。
我瞧了半天,费了好大劲才从一处美容院牌匾旁的二楼窗户上,瞧见小小的贴着的结缘堂三个字。
上楼时,路过一楼美容院,体态丰 腴的老板娘见到穆大叔,紧走几步迎了上来,胸前那一抹风情乱颤,两人相谈甚欢。
我看了木头一眼,一度以为那是他妈,木头似乎领会了我眼神中的含义,瞪了我一眼,便自顾自上楼去了,我和三舅也紧跟木头的脚步上了二楼。
和想象中,逼仄阴暗,堆满杂物的狭小房间不一样,进门后,眼前的结缘堂十分的敞亮,方形格局,几百个平方的大平层,成片的落地窗,可一点不憋屈,像这老楼里的世外桃源。
四周的墙壁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锦旗,真皮沙发前一张实木大茶桌足有两米多长,层层摆满了茶具,香薰还在燃着,烟雾缓缓升腾。
“咋样,还够用吧,美容院二楼改的。”
“来,三舅,坐,我烧壶茶。”
木头招呼着,我和三舅挨着坐到茶桌前。
我喝着茶,环顾着房间四周的陈设,看了半天也没找到白事铺该有的香烛纸钱那类东西,或是一两件驱邪的法器,同样没有。
我就直接问木头,木头则满脸傲气,用像是看土鳖一样的眼神看我说道:
“卖那些杂七杂八针头线脑的东西能赚几个钱?私人定制懂不懂,我爷俩只接大活儿。”
我问木头什么是大活儿?
“瞧风水,选墓地,看邪儿病,这些,票子都多。这年头能土葬的都有钱,看邪病也是出诊费一次最少3000......”
听得我直咋舌,心里暗想,还真是暴利啊,这买卖出一次活儿顶上我一个月的工资了,我着实是有些羡慕了......原来我眼前的这位木头兄弟也是个有钱人啊,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身旁的三舅则从进门起,就抱着我的那面古镜闭目养神,似乎盘算着什么,并未理会我们。
我悻悻地问木头,昨晚他救了我,我现在是不是也欠了他3000......
“你是我兄弟,不要钱,回头我管我爹要......”
就在这时,穆大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上了楼,手拿一叠黄符纸,正站在木头身后。
“老子给你3000!给你3000!给你3000!......”
“够不够?”
穆大叔抡起符纸,照着木头的脑袋就是一顿猛锤......
“我前几天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啊!在...在...在仓库里呢,我去拿......”
木头捂着头,悻悻地离开了座位。
日头西沉,天色擦黑,此时结缘堂内:
三舅和穆大叔皆是满脸严肃,二人正在小声商议着什么。
我和木头则是东奔西跑,在结缘堂的大平层里四处忙碌。
我按照木头的指示,将一件件法器摆放在房间内,摆在他用罗盘测算好的方位,将一张张符纸贴在门、窗、墙角、天花板等位置。
我们似乎正在布置某种阵法,我向木头请教,他也很是兴奋,据他所说此等大阵他只是知道,却从没用到过,因为像红衣女鬼这等凶厉的鬼物属实是罕见。
昨晚,我和木头之所以能幸存,是因为那远不是女鬼的全盛状态,七月十五将近,天地阴气凝聚,那女鬼吸收大量阴气后,其凶厉程度也会随之暴涨,一日胜过一日,今日的女鬼远非昨日所能比。
此阵名为“八门囚鬼阵”以八件受香火供奉十年以上的道门法器作为材料,才能得以施展,为了集齐这八件法器,前几天木头父子二人也是花了大价钱又跑遍全城才得以集齐,木头讲到这儿,我心中不免感动,想不到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还有陌生人为我的事儿如此费心。
此阵脱胎于九宫八卦,以特定方位摆放八件法器,八件法器各镇一门,其中七门皆为死门,仅有一门为生门,再以符箓化满天星辰,妖邪鬼物一旦踏入此阵,四面八方皆为铜墙铁壁。
此阵需三位修行之人合力运转,待鬼物踏入此阵,三人各为一处阵眼,施展移星换斗之术,八门中的生门也会随之移位,千变万化,变化无穷。
待到那时,入阵的鬼物才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直至被阵法磨灭至魂飞魄散。
“精彩!”
虽然我不太懂,但是经过木头,以及我三舅,穆大叔,这三位修道之人的讲解,我只觉得我今晚是安全了,如果今晚真能就此把那女鬼消灭,那我以后也安全了,也许就能回归从前的正常生活了,想到此处,我颇感安心,紧张中多了一丝期待。
此时,穆大叔与我三舅两人,正共同为我的事情而忙碌,关系暂时缓和了许多。
经过交谈,我与木头得知,原来,穆大叔与我三舅两人师出同门,他们师兄弟共三人,皆是当年救我的那位白胡子老道的弟子。
穆大叔排行老二,我三舅则排行老三,至于那位大弟子,也许昨晚在那条胡同,我已经见过了。
穆大叔他们叫他“林老橛子”。
这位林老橛子也在春城,同样开了一家白事铺,名为“解缘堂”!
说起这位老橛子,我三舅不愿多提,穆大叔则一口一个老怪物的叫着,许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吧,虽同在春城,平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是可想而知。
“这些年,师父他老人家怎么样了?”
穆大叔问三舅。
“自从十年前,师父进山闭关以后,我也始终没有他老人家的消息。”
三舅轻抿了一口茶,淡淡说道。
“你真的相信这世上有什么狗屁的长生之法吗?从古至今千百年,你可听说过咱道门的哪位前辈成仙了?师父他老人家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说完,穆大叔轻叹一声,三舅亦是沉默不语。
闻及此处,我插话道:
“穆叔,三舅,我没记错的话,当年小时候给我犬牙护身符的白胡子爷爷,你们的师父,那时候看起来就已经有八 九十岁了,他老人家至今还健在吗?”
我颇有些震惊,要是那位老道长还健在的话,现在该有一百多岁了吧?
此时木头也插话道:
“要是天天在山里吃糠咽菜,那成仙还有啥意思?还不如在这城里多赚点钱,潇洒一年是一年......”
“你懂个屁!”
穆大叔横了木头一眼,木头撇着嘴,不再发表言论。
“小天,你记住,三舅知道你迟早会走上这条路,三舅穷了一辈子,没什么值得教你的。但有朝一日,一旦你习得道法,就算是踏入了道门。
无论贫贱,你要始终守着一颗济世的道心,切不能过分以钱财为重,任邪欲横生,举头三尺,祖师爷难欺”
三舅这话,既像是对我的叮嘱,又像是对某些人的讽刺,弦外之音就算是木头都能听得出来。
屋子里气氛瞬间变得尴尬,木头涨红着脸,穆大叔同样像是有话,被噎在了嗓子里,吐不出来的样子。
三舅的性格果然不讨人喜欢,我在心里暗想。
不一会儿,穆大叔开口打破沉默。
“我刚刚用龟壳儿卜了一卦,这卦象怪得很,三十六枚铜钱阴阳各半,凝而不聚,似阴爻又似阳爻,总之乱得很。
就在那桌子上,崔子城,你去看看。”
我们三人随着穆大叔的目光移步至桌前,桌子上是一片散落的铜钱,我当然是看不懂,木头显然在这方面也是个半吊子,只有三舅盯着桌面看得出神。
良久,三舅开口说道:
“凶中有吉,吉中带凶......”
穆大叔拎着茶壶走来。
“说了等于没说,看不懂就回去喝茶吧。
我大侄子吉人天相,八字硬着呢,没事儿。
走,走,回去喝茶。”
为迎接今晚的女鬼,四人忙忙碌碌,转眼间时间便来到了晚上十点,又一夜的子时将近,此时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楼下的美容院几个小时前便已关门歇业,老旧的小区平日里到了夜晚也是鲜有人迹。
此时,结缘堂内,两老、两少,四个男人抽着烟、喝着茶,享受着暴风雨前的宁静......
“咚!~~”
墙上钟表响起。
子时已到!
就在同一时间。
“叮~铃铃~叮铃铃......”
一瞬间。
窗角的一排镇邪风铃无风自动,剧烈摇晃。
“她”。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