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管家一眼认出聂茹非:“三姑娘?”
说完他就发现了不妥,自打真正的聂茹珠回了伯爵府,眼前的少女便跌落泥涧,成了聂茹非。
稳婆那家刚好也姓聂,故聂茹非的姓名也没改过。
张管家斟酌了一下,改口:“聂姑娘,是特地来找老夫人的?”
瞧出张管家眼底的狐疑,聂茹非上前一步,端起大家闺秀的礼仪,郑重地行了个礼:“是,我有要事禀报,还望张叔通传。”
聂茹非到底出生在伯爵府,受高门熏陶了十年,对一个孩子来说也是至关重要的十年,过去受教的礼仪,她是一点都没忘。
张管家上下打量眼前的少女,他看得出对方近些年来过得并不好。
手腕和手背上都有清晰可见的淤青。
张管家注意到聂茹非喊自己张叔,这一声张叔让他回想起当初老夫人离府,整个聂家就只有这孩子偷偷来送行,也算是那家里为数不多有良心的。
就冲这一点,张管家扫了一眼不远处的狗洞,仿佛什么都了然于胸:“我只能答应去禀报,至于老夫人会不会相见,就得看聂姑娘的运气了。”
聂茹非福身颔首:“茹非明白,有劳张叔。”
张管家已有多年未曾见过聂茹非,而今再见,发现她与记忆中的孩子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至于哪里不一样,他一时间说不上来。
张管家离开后,聂茹非想了想还是不打算坐以待毙。她谢绝了下人们请她去偏厅的邀请,一路问询去了佛堂。
佛堂内,张管家一进门就闻到了老夫人惯用的宁神香。
老夫人只有在小憩时才会点,证明她是一点儿也不想见聂宁卓。
那可是她的亲孙。
于是张管家也不确定老夫人会不会见聂茹非,毕竟那孩子并非聂家的血脉。
张管家蹑脚来到屋里,看着座上宛如老佛爷的人支颐闭目,开始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谁知老夫人压根就没睡着:“怎地?我那二孙等不住,把家拆了?”
聂宁卓小的时候还真干过,他不知怎地就爬上那屋顶,将瓦片一块块地扔下来。
张管家连忙否认:“那倒没有。”
老夫人依旧闭着眼:“稀奇,他都没拆家,你反倒过来了?”
这不是张管家的性子,他是知道老夫人礼佛爱清静的,若无要事,绝不会过来打搅。
张管家:“是以前的三姑娘来了,她要见您,说是有要事禀报。”
老夫人闻言,一下掀开了眼皮:“你是说非儿?”
老夫人走的时候,聂茹非还是聂茹珠,被阖府宠爱,直到后来聂世昌在外寻回了亲生骨肉,聂茹非不仅让出了身份,也让出了名字。
事后更是因跟聂茹珠八字犯冲,被遣回了乡下稳婆家。
这些,老夫人都有耳闻,所以对于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女突然来找自己,她感到有些新鲜。
“要事禀报?是何要事?”
张管家摇头:“她没说,看上去不见到您,怕是也不会说。您看,要见一见吗?”
老夫人扶额,有些倦怠道:“不见,那丫头是跟宁卓一起来的。怕是宁卓想要见我,故意拿她做饵,呵,孩子把戏,我岂能上当?把他们都打发走吧。”
老夫人摆了摆手,重新阖目。
张管家却想说,聂茹非和聂宁卓看上去不是一道来的,聂宁卓是从正门进的,而聂茹非明显是钻了狗洞。
见老夫人对聂茹非并未上心,他也不好多言,只得应声:“是。”
可刚要出去,就听外面传来了聂茹非的声音。
“茹非,求祖母一见。”
聂茹非已经跪在门外的空地上。
她冲着大门掷地有声的喊:“茹非有要事禀报,望祖母一见。”
老夫人哂一声:“竟然找过来了?”语气里生出些兴致。
她递给张管家一个眼神,让他出去瞧瞧情况。
张管家来到聂茹非跟前:“聂姑娘,您这是何意?”
聂茹非礼道:“茹非确有要事禀报,情非得已,还望张叔通融。”
张管家叹气道:“可你这般行事,等于在逼老夫人,说不定弄巧成拙。不若你将要禀明之事告知于我,我代你先进去转达。”
聂茹非摇头:“此事有些复杂,非我亲自道来不可。”
张管家有些被气笑,到底是什么事能复杂到他也无法转述?聂茹非摆明是不信任他啊。
聂茹非看出张管家有些生气,跪着向他欠身:“人命关天,还望张叔能理解,代我再次劝说祖母相见。若能规避祸事,张叔也算是间接帮了祖母大忙。”
见聂茹非说得煞有其事,张管家也不敢再懈怠:“你是说,此事事关老夫人性命?”
聂茹非纠正:“与祖母息息相关。”
张管家想了想:“好,我再去问问看。”
就这样,张管家将聂茹非说的话,一字不差的转述给老夫人。
“她真这么说?”
“对。”
“可她就是不肯明说是什么事?”
“对,您要见一见吗?我看那丫头不像在说谎。”
老夫人扭头望向他:“新鲜,你居然会为那丫头说话,要说你们私下没往来,我都不信了。”
张管家苦脸:“哎呀老祖宗,您就别拿小人打趣了。若非那姑娘说事关您,小人也不会如此上心。”
张管家点到即止,他身为下人,自然是不能越俎代庖,替主人做主。
只见老夫人收起戏谑,一双矍铄的眸子暗藏精明,她端起一杯茶,在茶香中悠悠道:“今儿的日头可不小,再等等看吧。”
聂茹非跪在外面,她挺直了脊背,一如她双眸中的坚定。
另一头,带人在外边寻找了半天的聂宁卓已然浮躁出汗。
“该死的野种,究竟躲哪儿去了!”他大骂一句,然后无比嫌弃地扯着衣领闻了闻上面沾染的臭汗。
想着这样回去,若是见到妹妹聂茹珠,定要被嫌弃的。
他可以接受不吃不喝、被他爹吊起来打,却怕被全家呵之宠之的妹子皱一下秀眉。
想到聂茹珠闻到他身上的汗味又会有好几天不理他,他就把气全撒在了聂茹非身上。
“给小爷继续找!找到那野种,小爷非打断她的腿不可!”
他掏出腰间的皮鞭,那要吃人的气势,把两个随从吓得都缩了脖。
他们知道,聂宁卓可不是说说而已,聂茹非要是落到他手里,是真的会被打断腿的。
找了一会儿后,其中一个随从说:“二爷,找了那么久,还是没四姑娘的踪影,怕不是我们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
“错了?”聂宁卓眉心拧作一团,仍旧剑眉星目俊朗无双,“山里根本就没有别的路,想要下山,只有这一条,她还能去哪儿?”
另一名随从转了圈眼珠:“若是她压根就没下山呢?”
聂宁卓一把拽过他的衣领:“离开庄园后,我们可是将附近都搜了一遍,她没下山,也不在山上,难道还能舍了京城的荣华富贵,跑回那又脏又破的稳婆家?”
随从也想不到其他了,苦着脸道:“说不定她在那家里过了四年,跟那家人处出了感情?”
“对对。”另一个随从赶忙附和。
聂宁卓脑海里却闪过了另一种可能。
“蠢货!”他重重甩开随从,调转马头,“还有一个地方我们没找。”
就在两名随从不解之际,就听他笃定地道了句:“随我回去,那野种定是躲进了庄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