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茹非心底骤然涌上恨意,脑海里也快速闪过上一世经历的种种。
新婚夜的初尝人事、侯府全家的羞辱,聂家上下的虐待,要不是被这个男人坏了身子,她也不至于身怀六甲背着污名惨死。
她转头拿起地上的锄头,高举在男人的上空。
可动手前,她又端详着昏迷中男人的脸,终是放下了锄头。
她缓了一口,努力平复后开始思考起来。
首先未免也太巧了,这就让她遇到上一世的那个淫贼了?
她上下打量男人。
观此人细皮嫩肉,皮囊上乘,穿戴考究,一看就是素来养尊处优的贵族子弟。
可他怎么好端端在霍老夫人的后山上,还受了如此重的伤?
为了搞清楚男人的身份,她开始扒拉男人身上的东西。
从里到外,无一遗漏。
当发现男人身上除了一个绣工精巧的香囊,看着还能卖个二两银子,除此以外可以说是身无长物。
聂茹非无语:“出门在外,连钱袋都没有?是个落魄贵族吧?”
刚这么想,她又觉得不一定,因为更加煊赫的氏族子弟,出门的确不用自己揣银子,而是有专门的贴身奴仆带这些黄白俗物。
于是她又查看了男人的手,果不其然,除了虎口和指节上有老茧,整双手都是白皙干净的。
她拿自己粗糙的手做对比,一比就比较出来了。
而确认对方可能出身很高后,她又联想到上一世能去勇毅侯府参加婚宴的宾客,身份必然不低。
汴京有九大世家,共分为上三贵,中三贵和下三贵。
此人极有可能是中三贵以上,或者更高……所以这个男人,的确可能是上一世的那个淫贼。
思及此,她狠狠捏起了拳头,浓烈的憎恨让她双眼起了杀意…
后山上,几道黑影迅速来到男人曾在过的树下。
他们是沿着血迹一路寻找过来的。
其中一人查看了血迹的粘稠度,以此来判断男人离开了多久。
另外几人,将周遭的痕迹一一勘察。
其中一人还捡到了一块金令。
“看,是王爷的令牌。”
几人集中过去。
“王爷随身的金令都能遗落,必然伤得极重。血迹未干,他定没走远,大家分头找!”
“是。”
几道黑影,原地闪走。
木屋内,聂茹非正将熬好的药倒进一只碗里。
浓黑的药汤,泛着冲人的气味。
她都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她端着药碗回到床前,板起一张脸看着床上已经被她止血包扎好的男人。
说实话,她是想杀他的。
只是上一世的经历有些遥远,那一晚也不过是匆忙雨露之欢,她也不能完全确定眼前的男人就是那晚的淫贼。
许是尝过被人冤枉致死的滋味,她不想也变成不问青红皂白就迫害别人的刽子手。
所以在完全确定对方的身份前,她不会动手。
而她最初选择救人也不是因为好心。
既然选择了学医,总是要拿活人练练手的,刚好有现成的送上门,不用白不用。
但鉴于对方后腰上的伤疤,聂茹非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对男人有好脸色。
于是她端着药碗先是喊了男人几声:“喂,起来喝药了。”
见男人不醒,她又抬脚踢了踢床帮:“喂,醒醒,起来喝药了。”
她一脚比一脚重,就跟过去在稳婆家,踢鸡笼似的。
只见昏睡的男人悠悠转醒,他蹙起眉的样子透着被人扰了清梦的烦躁:“放肆。”
冷硬的呵斥因受伤变得有气无力。
聂茹非勾唇一笑,还放肆?果然是没吃过苦的少爷。
她蹲过去,带着些乡野的油气:“还在做少爷梦呢,快起来喝药。”
男人的眼皮没睁开,眉头依然紧锁,仿佛不想错过这难得的眠觉。
“喂我。”他沉息一叹,从薄唇间吐出两个字。
聂茹非闻言,更想笑了:“使唤谁呢,快起来,自己喝。”
男人总算睁眼,当看清床前,端着个碗,浑身上下加一起都没二两肉,长得黑黢黢的女子,他猛然想起之前的事。
“是你救了我?”他艰难地支坐起来。
醒来后,整个人的气场都浓郁了许多。
聂茹非瞧着男人陡峭分明的侧脸,想到他可能是上一世的淫贼,语气又不好起来:“你这话说的,不是你让我救你的吗?”
男人对聂茹非的出言不逊并不在意,只是在喝过她给的药后,一个没忍住噗了出来。
聂茹非闪得够快,她拂了拂身上并不存在的脏,嫌弃道:“连这点苦都吃不了,你是不是男人?”
“你…”
她被男人一瞪,也不怕的样子。
男人明显心下有计较,可能也想快点好,加上聂茹非确实是救了他,便忍了怒意。
随后大邸是想证明自己,他把剩余的药都仰头喝了。
可他不是没喝过药,但手里的这碗,是他喝过最难喝的。
又腥又苦又涩,不知道里头放了什么。
等他喝完,聂茹非接过药碗,就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反应:“感觉怎么样?”
这可是她人生头一回给人煎药治伤。
只见男人好看的五官皱到一起,他咽了几口喉咙里的反酸,然后问:“你给我喝了什么?”嗓子都似乎有了些喑哑。
“就是促进你伤口愈合的药啊。”
男人开始晕眩,在倒下去的那一刻,他道了句:“是……吗?”
砰!砸回床上,人又晕了过去。
聂茹非咬着自己的手指,眨眨眼:“怎么又晕了?难道药方错了?”
此番出门急,也没带什么医书,她决定回庄子上多翻几本看看。
但男人毕竟是外男,不方便带回去,于是走的时候,她把房门都关上了。
只是回去的时候,她看到庄子前门突然多了一辆马车。
她并未多想,进了后门直奔药庐而去。
可路上,她被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丫鬟拦下。
“四姑娘。”
因为聂家已经认下了她,所以现在庄上的人都喊她四姑娘。
“竹欢?”聂茹非一眼认出了对方。
小丫鬟正是她上回路过珍宝楼时遇到的,当时对方因为作业没做完,躲在角落里哭。
聂茹非问明缘由后,表示可以帮忙,这才有了当众做钗子的事。
竹欢跑到她跟前,已是气喘吁吁:“姑娘,您去哪儿了?”
“后山,采了些药回来。”聂茹非指了指后背。
竹欢连忙上前拿下她的背篓:“聂家来人了,老夫人正唤您过去,赶紧跟奴婢走吧。”
聂茹非被带走,她都来不及问来的是谁。
“宁沉,见过祖母。”
她刚到门外,就听里头传来一记男人的声音。
熟悉的温润之声,让她的心猛然一揪。
那人,正是她的好大哥,聂宁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