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志
哥舒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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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路边电线上的最后几只麻雀,也扑扇着翅膀离去。物流运转站水泥外墙上涂着的大幅广告字,也因为光线暗淡,渐渐有些模糊不清。
这个时间段,不会再有下级网点,或者七里河分部的快递员过来取件。分拣员们也早已经回家,只有几个工人因为值夜班,住在仓库二楼上的宿舍里。
看门的大叔放下手里的扫帚,关上厚重的大铁门,插上门栓并上了锁。又关上旁边的小门,正要落锁,路灯下突然跑过来一个年轻人。
“何叔何叔,等一下!张总还没有睡吧?”
刚刚旅游回来的林海,手上提着几样小炒,喜滋滋的奔过来。他探头看了看办公室的方向,发现有灯光透过窗帘,投射到水泥地上。
“没睡没睡,那不灯还亮着呢。你快去吧。我就在值班室,回去的时候喊我一声。”
何叔开门把林海迎进来。
这个两百米开外的饭馆小老板,供应着运转站的午间快餐,有事没事就往这里跑。也不知道是真有那么多业务要谈,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谢谢何叔,这瓶酒您拿去喝。”
林海从兜里摸出一个小小扁扁的酒瓶,塞给何叔。何叔连连推辞:“可不能可不能,值班时候喝酒,要犯错误的。”
林海一想也是,要给张岚知道,有人给她的门卫灌酒,指不定怎么批评教育这人。搞不好还要写检讨。便说:“那您收着,换了班再喝。”
林海走了两步,小心的绕到另一侧。他抛出两块剩骨头,给传达室旁边的趴着德牧。大狗看了他一眼,闻也不闻地上的排骨,抖了抖毛,回到窝里。
办公室的门没有锁,林海敲了几下后,就推门而入。
“张总,大忙人啊,都这么晚了,还有钱给你挣。羡慕羡慕。”
“林老板旅途圆满,恭喜恭喜。看你这副贼嘻嘻的样子,是买回了假冒纪念品,还是伪劣土特产啊?”
两个人互相戴了一番高帽,张岚把一叠文件在办公桌上顿了顿,转身放进身后的文件柜。这才拉开窗帘,让座泡茶铺报纸,招待起林海。
林海带来的黎蒿腊肉、清炒白玉豆、糊豆腐,就隔着那层报纸,摆开在桌子上。
两个人边吃边闲聊,林海眉飞色舞的讲述自己的旅途见闻。说他这次可不是跟团,这趟路是自己一脚脚油门踩出来的。还说在当地吃了几样特色美食,回来就依葫芦画瓢,照做出来,拿给张岚尝尝。
不过张岚知道,这些都不是关键。她吃得差不多了,把筷子一放,抽出张纸巾抹了抹嘴,这才说:“天底下没有免费的晚餐,你直接说重点吧。为了省这一顿饭的钱,我肯定会卖个人情,帮你的忙的。”
“你怎么说话呢,朕就那么市侩。给点好处就急着要回报,没事就不能请你吃点东西?”
“能,不过那都是你冰箱里冻了半个多月,没人吃就得扔的。这次的还这么新鲜,要说你能舍得白给,我才不信。”
张岚站起来收拾了报纸,将一次性餐具,连同里面的餐厨垃圾一起包好,塞进垃圾桶,把茶壶和茶碗挪到中间。
“你别不信,今天我还就真的高兴白给。让你开开眼,顺便也沾沾朕的喜气。”
林海说着,从上衣内兜里掏出一个扁扁的方盒子,胳膊一伸,放到张岚面前。
“看看吧,绝对的真品。下午我一回来就找珠宝行鉴定过了,真得不能再真了。那经理说如果我要卖,他们三千块回收呢。”
“还不错,知道先去找别人长眼了,挺有自知之明。你这是吃了多少堑,才开始想要变聪明的……”
张岚打开盒盖,金黄的天鹅绒衬托之下,一只纯净的玉镯玲珑剔透。她从抽屉里取出支袖珍手电筒,不敢相信的把镯子拿起来,仔细的看了起来。
“还真的不假,成色也相当好。三千块给的的确也不高,幸亏没卖,不然就……”
“我就知道,他们既然肯拿三千块收购,那么市场价至少得值两万。”林海见张岚点头认可这件东西,抿了口茶,有些得意洋洋:“你猜我多少钱捡的这个漏?”
“色泽莹润,质地纯净,有收藏价值。好好保存着吧,别送人,别卖,也别自己戴。这个东西不太吉利,你可得千万藏好了。”
张岚并不顺着林海的话头往下接,她把镯子放回首饰盒,推回到桌子另一边,林海的跟前。
林海脸上先是一愣,继而又乐了起来,指着张岚道:“哈哈,连你都见财起意了。说这么多,不就是想让我低价转让给你么?朕已经没那么笨了,才不会上你的当。”
林海把玉镯拿在手里,节能灯的辉映之下,玉石的光泽越发莹润。林海越看越喜欢,心想怪不得女人都喜欢珠宝玉器,这东西的确让人爱不释手。这要是戴在的一段冰肌雪肤的手腕上,不晓得会有多美。他暗暗下定决心,将来一定要讨那么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
林海一边想,一边在自己手上来回比划着。
“喂,我可不是骗你啊,这东西真不宜佩戴。你看看那上面的阴气,太深重了,要戴的话,至少得找个行家盘一阵子。”
林海正想入非非,突然听到张岚的话,手一抖,那看似小巧玲珑玉镯,竟然就从他的手上套了进去,卡在腕骨上。
“一大小伙子这么臭美,还真是不多见。”
张岚摇了摇头,做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什么臭美,我不是故意的,快想办法帮我拿下来……”
林海握着镯子往下捋,无奈玉镯内径太小,根本取不下来。用力往下拽,只会使自己疼得龇牙咧嘴。没办法,再疼也得弄下来,不然自己戴个女士的镯子,怎么见人。
“你这么弄没用,等下,我去拿洗发水。”
张岚到楼上房间,挤了点洗发水在手上,不慌不忙的下来,涂到林海被挤压得发红的手腕上。
“不管用啊,你这什么牌子洗发水,一点都不滑。”
镯子依旧取不下来,张岚说了声你等着,又噔噔蹬上去。把楼上的洗面奶,沐浴露,洗手液,皂粉……悉数拿下来,顺便还打了盆热水。
林海把手泡进水里,各种日化品往上涂,镯子依旧卡在他手腕的位置,丝毫没有移动。
“林老板,我看实在不行你就戴着吧,反正也不难看。”
张岚已经想尽了办法,可玉镯就像长在了林海手腕上似的。
“不行,我必须把它弄下来。不然给人看见,像什么样子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有怪癖呢。”
林海倒是挺坚决,停下来歇了一会儿,又继续往下捋。
“其实,我们可以砸了它。”
张岚站起来擦了擦手,去找锤子之类的东西。
“你敢?这镯子要是有一点闪失,你得照市场价,赔我两百……哦不,是两万块。”
“两百块买的?这可真是个大漏儿。大海啊,你知道么,现在我倒希望你买的是个赝品。这样的话,就没必要跟自己的手过不去了。”
张岚没有找到锤子,不过不要紧,她从门外捡了块地砖,掂量了一下,觉得可以试试。
“你……你别过来。我跟你说,你砸了它我跟你拼命……”
林海从满是泡沫的脸盆里抽出手来,往后退了两步。
“人家买个镯子要钱,你买个镯子要命。行行行,你说不砸就不砸,回家去自己想办法去吧。我要睡觉了,慢走不远送了哈。”
张岚放下地砖,做出送客的姿态。她想,明天有必要去法弘寺,给这个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请道平安符了。不管有用没用,总比没有强。
林海此时一脸苦相,不过脑袋还是很灵光。他看了看自己有些肿胀的手,觉得如果两个人都没有办法,一个人更加没戏。就哭丧着脸退了一步,说:“阿岚,你能不能把它锯开,回头我好找个加工店,让人给镶起来。”
“这么晚了,上哪里锯去?找切割机也是明天了。你就先臭美一晚上呗。要不……自己上消防队去,他们能锯又能切。”
“可是它卡的好紧,耽误一晚上,我这个手会不会废掉啊?”林海有些担心。
“这个问医生去,急诊科二十四小时有人,挂号费也没几个钱……”
张岚打趣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看见林海身体摇晃了一下,跌坐到身后的沙发上。
“大海,你怎么了?不至于这么严重吧,只是有点阴气而已。老物件哪个还能没点阴气,大家还不是照样追捧收藏,也没见谁怎么着啊……喂,林老板?大海?”
只见林海紧紧的捂着手腕,痛苦的闭着眼睛。好一会儿他才又开口说话。
“这里面好像有刺,扎得好疼啊。张岚,你这个乌鸦嘴,都是你胡说八道,这下好了,没鬼也有鬼了。”
林海靠在沙发上,大口的喘着气,脑门上都是汗。
张岚不屑的哼了一声:“我这吃顿饭还吃出官司来了。我就知道,吃别人家饭要钱,吃你家饭要命。”
张岚取下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穿好,从墙上摘下钥匙:“走吧,这回你赚大发了,我给你找个地方切开它。”
“去哪里?”
林海本来垂头丧气,听张岚这么一说。顿时精神一振,站起身来。
“石公馆啊,但愿白露还在店里。”
张岚说着已经在往外走。
“石公馆?她那是石头,我这可是是玉。”
林海紧随其后,鱼和熊掌想要兼得,还真是不太容易。
“林老板,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玉石不分家。你去不去?不去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