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声音很低沉，完全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我从来没听过自己的这种声音。说实话，我自己听了都感觉心里难受，更别说，看着我长大的大哥。
我不知道他现在的表情是怎么样，片刻后只听他道：“小枫，走吧，回家，事情还没完。回去之后我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包括咱们祖上的事情。”
“这次真没有骗我？”
“不会和上次一样了。”顿了顿，他又道：“我以我的职业道德来保证。”
韩冰职业私家侦探，我就是不信也得信了，毕竟，连他都信不过的话，我就没什么能信得过的人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要让我知道你骗我，我就把你揍成猪头三！”
韩冰笑了，我也笑了一声。然后他朝我伸出手，撇撇嘴道：“快起来了，这大晚上的坐在地上你也不嫌凉啊，快走了，回家去，好困，我要睡觉……”说着装模作样打了个哈欠。愣是挤出了几滴眼泪。
危机暂时解除，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就着他的手站起来。
拍拍身上的土，我跟着他开始走。
周围不再是那片墓碑群，还是我差点出了车祸的那个街口。前面，赫然还有一辆半截车身挂在护栏外的出租。我跟韩冰过去看了一眼，里面的司机已经断气了，但不是徐棱严那张脸。
韩冰说是这个司机运气不好，被鬼上了身，结果自个儿撞死了。
我正觉得这人够倒霉的，又想到他也是因我而死，心中不觉一阵愧疚，我准备找一下他身上还有什么身份证相关的证件，以看看他还有什么亲人的话，暗中给他们一笔钱好生活。没想到我刚伸出手放到司机口袋上，韩冰就制止了我，表现出一副看穿我的样子，故弄玄虚道：“这个人其实死不足惜，如果不是自己心念不正，又怎么会被鬼上身。这个人平时肯定不是贪淫好色就是穷凶极恶，这车也一定是黑车。所以，小枫你根本没必要为这种人愧疚。要愧疚的话，你还是对我愧疚吧，为了救你，我可是一夜没睡啊……啊，好困。”
我瞥了他一眼，懒得理他。但也没在多管闲事。
我们渐渐远离车子，朝着公寓的方向走去。
他道：“你昨天怎么没回家？”
我道：“被阴了，在警局住了两天。”
“什么？谁敢阴你，还真当咱家枫少人畜无害冰清玉洁好欺负啊！”韩冰闻言立刻炸毛。我给了他一个白眼，骂道：“你说谁人畜无害呢？还有，冰清玉洁这是什么词，是用在我身上的吗？”
我边说边留意四周。这个时间，按理说这城市应该灯火通明的，但不知为什么，周围黑压压一片，唯有空中的月亮射下一片寒冽的光芒。
如果打个车的话，不用十分钟我们就能到家，但要是步行，最少也得半个小时。
但很显然，现在根本没有车。今晚，这个城市就像是一座空城，我感觉不到任何的生气。就像死城一样，令我不由有点烦躁。
韩冰环视了一圈，说：“可能是今天的情况有些特殊。要不然，那些鬼也不会选择今天害你。走吧，咱们赶紧回去，还保不定有什么东西藏着呢。”
我嗯了一声，随即加快了脚步，等走到郊区的时候，韩冰突然说了句有动静，示意我放轻脚步。我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并没有发现什么，反倒是听到了一阵哭声。
好像是个女孩。
可是，这大晚上的，怎么会有女孩在哭？
八成是鬼！
我这个想法一冒出来，韩冰已经开始朝着声源走过去了。他的脚步很轻，正常情况下应该是不会被发现的。我静了静心，心想反正韩冰也在，就算有什么，两个人也有个照应。这么想着，我放轻脚步，靠了过去。
我原以为这深更半夜的又会是什么鬼出没，没想到走近后，入眼的竟然是一个蜷缩着身体躲在草丛里的女孩。现在还能明显听得见她时断时续的抽噎声，应该是哭累了。
然后，我就看到我那个作死的大哥去作死了。
“小妹妹，怎么一个人待着啊？跟哥哥走，哥哥给你糖果好不好。”韩冰蹲在地上，看着小女孩儿。
那个女孩，怎么说也十八九了吧，哥你不觉得你哄女孩子的方法有点蠢？
而那个刚刚还在抽泣的女孩子，下一秒听见韩冰这故意装出来的流里流气还带着痞味的声音，顿时吓得一下子没声儿了。
然而我看到，这个女孩儿的身体在发抖，除了冷的，估计多半是被我这没个正行的大哥吓得。
我悄悄问我哥：“这是鬼什么的吗？”
韩冰也悄声回答我：“货真价实……的人。”原本听到前四个字我已经打起警惕了，但迟迟才说出的最后两个字，愣是恨得我牙痒痒。韩冰，绝对是来气我的。我觉得，迟早有一天，我会忍不住把他一脚踹出去，然后永远回不来。
“既然是个人，你还开玩笑。”我冷冷斜了他一眼，真怕这人没什么轻重。这个女孩显然是被韩冰那流氓一样的口气吓住了，一动也不敢动，看这情况，这女孩也不是什么胆子大的，在这种环境里，这样的女孩，严重地被吓得丧失神智的都有。万一出事了，谁负责？
我已经够背了，不想摊上个进局子的兄弟。
听我这么一说，韩冰也注意到了女孩的害怕。声音少有的温柔，但我听着还是有些欠揍：“小姑娘啊，乖，别害怕啊，哥哥刚才说错了，这么晚了天怪凉的，跟哥哥回家吧。”
我听了实在是无语。询问不问父母在哪儿，不问半夜三更缩在这儿的原因，倒是要把人领回家去这件事儿记得那么清楚，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个人贩子一样。
再说，人家女孩儿凭什么信你这个陌生人。
于是，我冷冷地给他射了把眼刀，示意你再废话看我怎么收拾你。我哥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忽然拍了拍女孩儿的肩膀，结果引得她一阵颤栗。
没等我瞪他，韩冰急忙说道：“小姑娘，好了别害怕，哥哥真不是坏人。这块地方现在不安全，要不你先跟我们去我们住的地方，等回去了再说。放心，我可是正人君子，不会做什么坏事儿的。至于打劫，你好像……也没什么钱吧？”话音刚落，只见那个女孩缓缓抬起了头，然后在看韩冰的一瞬间，韩冰突然露出了一个痞痞的笑。这笑容，在这女孩眼里，肯定是极其恐怖的，所以女孩立马大叫一声又把头埋了起来。还开始了抽噎，身体也抖得不行。
我实在是忍无可忍，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但这家伙办事的效率还不是一般的低！
强忍下揍他一拳的冲动，我直接朝着地上哭哭啼啼的女孩冷声道：“我不管你是谁，告诉你，今晚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你要是不怕死的话，就一个人待着吧。要不要跟我们走，自己选。”
说完，我直接朝着一个方向走去，也没去看那个地上扭扭懦懦的女孩。因为我知道，她一定会跟着我们走的。
果然，下一刻，我就瞥到女孩站了起来，看了眼韩冰，又看了眼我的背影。韩冰见女孩看他立马笑嘻嘻开口：“怎么样小姑娘，哥哥长得帅吧。别这么害怕，你见过像我这么帅的坏人吗。”
“见过，就在眼前，还没脸没皮。”我幽幽说了句，女孩没忍住笑了出来。身后立马传来了韩冰的不悦：“小枫，怎么说我都是你哥，你能不能给你亲哥留点面子了？”
我道：“面子都是自个儿争取的，别指望我能给你留。”说着我回头看了他一眼，说：“别废话了，早点回去最重要，你不是困么，不想睡觉了？”
“啊！对了，我都把这茬忘了，快走快走，困死我了。”
在路上，韩冰估计是显得无聊，就问起了身旁的女孩：“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弱弱的开口：“楚楚。”
“全名呢？”
“楚楚。”
韩冰皱起眉头，疑惑道：“是吗？我怎么觉得不太像。姓名两个字都一样的还真是少见啊。”
我叹了口气，直接说道：“不是楚楚，是褚楚才对吧。”
“啊，哪个楚楚？”韩冰继续发蒙。褚楚立马解释道：“褚楚，衣者褚。”
“哦~原来如此。”
我冷笑：“亏你也是上过大学的，连一个高中都没毕业的小姑娘都不如。”
“小枫，你少说句话能怎么地，我怎么就不如……等等，你说啥？这姑娘高中都没毕业？”说完他立马将头转向褚楚。褚楚瞬间低下了头，或许是觉得羞愧。
“小枫哥哥说的对，我没上过大学，高中也没毕业。家里没钱供我上学，我只上完高一就辍学了……”
“……”韩冰沉默了。我则早意料到她会是这个情况，不看别的，就从她穿的低劣衣服和农家姑娘的打扮上也能看出来。大半夜躲在郊区里，不是迷路了就是无路可走了。
世界上可怜的人很多，我帮不了那么多人，但是既然碰到了，那我也没理由袖手旁观。
力所能及而已。
接下来的一路沉默，已经接近凌晨一点，我冲了个澡，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天一亮，我会很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