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和三年前我离开家时,看起来相差不多,年纪也不老,四十来岁,眼神里看人时,却透着一股子看透世事的沧桑,再加上跛着脚佝偻着腰,一副常年不见阳光的萎靡模样,义父时常对人自称老头子居然也不别扭。
“你们是听不懂老头子的话?”义父道:“还是你们对我列祖列宗的存在有疑问?”
警察甲:“一般人不会把列祖列宗摆在自己的卧室里。”
义父嘿嘿一笑:“那说明老头子我不是一般人。”
警察甲:“那你是什么人?”
“风水师,也称运道师。”
义父淡然提起,一点儿也不在乎,后面几个年轻警察的惊讶,捻起檀香插进香炉,一边又像是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
“这人越老就越怕孤单,偏偏怕什么来什么,老伴早死,啰嗦了儿女又嫌烦,幸好还有几个祖宗陪我唠嗑解闷。”
“……”我忍不住扶额,义父啊义父,原来列祖列宗就是来给你解闷的!
“你们是不是好奇这上面摆的什么?”
义父上完香,朝警察嘿嘿一笑,露出花白的牙齿,几个警察看起来很不适应他这样的笑,不由得搓搓手臂。
就见义父从台下柜子里拿出一张黄纸,用香沾上红色液体,疑是动物的血液,在脆薄的黄纸上刷刷写了几笔,居然也没把纸给戳破。
“阴阳睁眼听吾号令!呼嘛哄哆哆哆哩迦哩迦……嗡麻里叭叭轰!”
义父念了几句咒语,将黄纸香炉上饶了三圈,往桌上一拍,双指沾点血液在眉心一点,又抹在双眼上,大喊一句:
“开!”
香炉上的烟,烟烟寥寥升起。
一旁观看的警察虽然惊疑,却也看不见什么,都默然看义父想做什么。
他们看不见的场景,我却能看见,那香炉上的烟升起,却凝而不散,越聚越多,直到凝成一个模糊人脸形状,义父眼皮沾血,一脸严肃的盯着那张人脸,一张口把警察们的注意都吸引了过去。
“你是说,古古的魂魄没有出现在黄泉路上?看清楚了吗?”
警察们面面相觑,一脸问号?
对于义父的质疑,那张人脸表现得有点气愤:“老子是守在黄泉路上的鬼差,路过的别说是一个人,就是一只苍蝇都能看见!”
“但是苍蝇不往黄泉路走。”
众警察:“……顾老,你在和谁说话?”
义父不管警官们惊疑地目光,自顾自道:“这么说来,古古很有可能没死?”
我快要死了……
我默然道。
婴宁瞟一眼,解释道:“你确实出现在黄泉路,不过所谓的鬼差引路的黄泉路,与鬼差办事的黄泉路中心可有很大差别。一个是鬼魂来往的地方,一个是鬼差来往的地方,根本不在一条路上。”
“婴宁,还有多久到我家?”看着义父沧桑的眼神,我经不住想快点儿到,不想他老人家为我再这么费神。
“她死没死老子不管,话我已经带到,这些东西……?”人脸一脸垂涎的望着桌上的祭品——动物骨头和新鲜血液,见义父浑不在意的挥挥手,瞬间以风卷残云的速度将东西打包消失,再见都不说一声。
“……”我能看见,义父能看见,可警察们看不见,他们就眼睁睁看着,眼前一大堆东西像变戏法一样不见了。
……不见了!
三双眼睛惊疑不定的瞪着顾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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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黄鼠狼了。”我懂,义父招的是一只黄鼠狼鬼差。
警察:“……求见黄鼠狼!”
“它说没看见古古的魂……”义父没搭理警察,意味深长的摸摸下巴,虽然这个动作他做起来十分猥琐。
义父又让他们觉得浑身阴寒的一笑:“试试看能不能招到古古魂魄。
众警察:“……”
话说招魂用这么轻松的语气来说真的好诡异。
“你不是运道师吗?怎么还会招魂?”警察甲问道。
“我主职运道师,兼职招魂,这个只专为亲人服务,闲人免谈,不过我们这交情,如果现在预约排队,将来有需要的时候可以给你打个八折哦。”义父冲几个警察眨眨眼:
“此外还有打小人,驱鬼,看风水什么的,你们有需要尽管来找我,凭预约一律八折,保证随叫随到!”
警察:“……”
“警察甲黑脸:“这个就不劳您费心了,相信我们都会过的很好的。”
就是,招魂什么,谁还会预约啊……
义父啧啧两声就不说话了。
他从台子下拿出很多,我们听过并见过的道具,黄符朱砂桃木剑,香炉蜡火油灯,顾念青还专门换了身天师那种的黄袍,看起来很像电视上面演的,那种骗吃骗喝的捉鬼大师。
他在黄符上写了我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在油灯里沾了油,拿着桃木剑摆好架势,叽里呱啦念了一大串咒语,我只听请了“阴阳睁眼听吾号令”这几个字。
接着义父在油灯上点燃黄符,叫着我的名字,黄符在桌案前向前绕三圈,后绕三圈完,台上的香炉上青烟爆炸一声,吓得年轻警察们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为首的警官死盯着香炉,然而并没有什么出现。
这里的动静,连阿笙都被引来了,不过我估计他也和我一样,想看看义父的地下室吧。
阿笙站在义父身后,突然出声又把几个警察吓了一跳:
“爸,你在做什么?”
“招魂呢你懂什么,一边儿去!”
我就在婴宁手上,半死不死的样子,但还是生魂,没有变成鬼魂,义父当然召不回我。
他见香炉上没有什么变化,表情严肃,单手捻起黄符沾了朱砂和灯油,在香炉上空画写的些不知道什么东西,一把撒进香炉,大叫:“阴阳睁眼听吾号令……顾小古!顾小古!来!”
阿笙知道义父在干嘛,更是死盯着青烟,面色紧张。
然而义父试了两次,我还在天上飘着。
义父神情不但不郁闷,还有一丝担忧之后的放心。
突然婴宁收回镜子,道:“到了,你先去忙你的,我有事要办,待会儿来找你,但是切记,不可对外泄露我的名讳,特别是你的家人!”
婴宁说着伸手将我一推,一股猛力将我推进屋子。
我一睁眼,就发现我已经到了地下室,刚才在镜子里看到的一大群人,此刻就活生生的在我眼前。
“古古?”义父最先察觉,大吼一声,吓得没有防备的阿笙一颤,转过身到处找我。
“义父,他们看不见我。”我捂着嘴巴笑。
警察们估计也被吓得够呛,脸上纷纷露出后悔不迭的样子,正好应证了阿笙说得别被吓着那句话。可看看领队盯着案桌严肃的神情,他们也不敢贸然出声说离开。
阿笙已经接近崩溃边缘,只见义父两指一并,将桌上的灯油抹上其余人的眼皮。
接着阿笙和警察们的目光就都放在我了的身上,一脸震撼。
“……真的召来了?”旁观了一切的警察们,还不敢信以为真:“……这不是真的吧?”
“义父……”我眼里顿时泪汪汪的扑过去:“义父,我终于回来了!”
“唉别!”话音刚落,我已经扑到了地上,碰得一鼻子灰。
“你个傻丫头,忘了自己不是人了,义父怎么抱的住你。”
义父笑着打趣我,一手捏诀在中指上点起金光,沾上我的手道了声:“起!”就把我轻轻松松拉了起来。
我刚坐稳,头上就被罩上一块红布,义父说这是罩住生魂以免被鬼差误勾的。
我不由得惊奇道:“咦,义父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还知道我是生魂?”
义父就着蒲团席地而坐,见其他人也跟着他坐在地上,并没有出口打扰的意思,才严肃道:
“义父早前替你算过生辰,你虽然身遭鬼煞之劫,但是有贵人相助,命格不该绝于这个岁数,义父觉得你突然死亡这事透露着极大的蹊跷,现在你回来了,好好给义父说说,这几天你到底是怎么过的?从头到尾的,一字不漏的说一遍,特别是你觉得奇怪的地方。”
从头到尾的说,这就很考验我的记忆了,不过要说奇怪的事,第一珏够奇怪的吧?让我想忘也忘不掉。
于是我就将第一珏的事如实告诉义父。
“你说的那名男子,是不是穿着白色汉服,留着长发,眉眼俊朗非凡?”
“对对对,虽然长什么样记不太清了,但是确实很帅,而且很吸引人。”我一听义父能够形容得这么真切,立马激动了:“义父你是不是认识他,他是你朋友?”
“不认识。”没想到义父斩钉截铁的否认,却又道:
“恐怕此事蹊跷便在此处,古古你想想,你虽然一直能看见那些东西,可是在之前那些东西从来不会招惹你,为什么从它出现后就变得有攻击性?甚至都想害死你!我觉得那个人不简单,一定别有目的!记住,若是此人再来找你,你千万不能跟他接触,更不能跟他走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