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悲凉的夜晚,佟玉芬感到束手无策,只好拿起那件毛衣,迎着微弱的油灯织起来。
她要织好丈夫的毛衣!
佟玉芬执着的完成了心愿,但是永远不能得到相关部门的怜悯,她在痛彻心扉中绝望,又在绝望中燃起希望,直到三十年后的今天。
时值今日,她的儿子已经成家立业,常年生活在繁华的市区。两个儿子十分孝顺,屡次三番要将佟玉芬接入城里生活,但是都被这个善良的母亲拒绝。
佟玉芬像在等待,与其于说是等待翻案,还不如说是等待熟悉的货车驶向小楼,然后拿起保存完好的毛衣,笑嘻嘻穿在那个司机身上。
洛天来到小镇的用意,不是为了帮助佟玉芬沉冤昭雪,而是准备调查谢文竣一案。洛天装模作样的安慰佟玉芬一阵,使用抛砖引玉的方法问起她的儿子。佟玉芬老人心地善良,不曾料到来者心怀鬼胎,老老实实谈起两个儿子的情况。金小双坐在洛天旁边,将佟玉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于是记录下她儿子的姓名和住址。
离开小楼的时候,佟玉芬表达了自己的心愿,希望三个人民公仆替她翻案,洛天冠冕堂皇的答应下来,头也不回走出大门。
专案组三人没有离去,接着走访佟玉芬的邻居,从大家嘴里得知一条重要信息。
1月4日至1月5日,佟玉芬始终都在家里,从来没有离开小镇的迹象。
佟玉芬没有作案时间,就算她有充足的时间作案,相信凭那弱不禁风的身子,依旧没有力气杀死谢文竣。
由于张师傅的家也在该镇,洛天顺便就去调查他的情况,经过走访得到一则心酸的消息。
当年事发以后,张师傅的妻子无力生存,唯有带着两个孩子改嫁他乡。因为没有经济来源,大女儿十多岁就已辍学,独自钻进远去的火车,后来走上一条不归路,每个夜晚靠身体挣钱,并且渐渐染上毒瘾,乃至最后惨死异乡。至于那个小儿子,纯粹就是一个精神病患者,当然就被继父送到精神病院,尽管至今依然苟活于世,但是也要依靠轮椅度日。
关于精神病患者,洛天不想过多评价,只是携同两名助手返回市区。
他们来到精神病院,经过医生的特别准许,见到张师傅的儿子。
暮色苍茫,点点霞光从天而降,透过扶疏的枝叶落在地间,落在一双惨白的脚背。一个男人坐在院内树下,坐在一张轮椅上面,垂头盯住自己的脚背。
“张子聪,有人来看你。”医生招呼一声,随即掉头返回医院。
叫做张子聪的男人缓慢回头,目光扫过洛天的脸庞,依然垂首盯住自己的脚背。
洛天与两名助手对视一眼,谨小慎微来到张子聪身前:“你在看什么?”
“脚!”
“脚有什么好看的?”聂飞感到有些好奇,忍不住问了一句。
“既然觉得不好看,为什么又要问?”
金小双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迅捷走到张子聪前方,目不转睛望着他的脸庞。
聂飞想要反驳两句,洛天抬手示意噤声,直勾勾看了张子聪良久:“你认识我们吗?”
张子聪看了三人一眼,不假思索的说道:“你们是警察!”
短短几个字眼,迫使三人面面相觑,一时愣在当场不知所措,想必除了惊讶以外,再也没有其它状态加以形容。
毕竟洛天见多识广,很快也就恢复常态:“你怎么知道我们是警察?”
张子聪淡淡的笑了笑,闭着嘴巴没有开口。
“你认识谢文竣吗?”
张子聪迷惑的望着洛天,随即慢吞吞的埋下了头,再次盯住惨白的脚背。
洛天不想浪费时间,大步离开了张子聪,正当快要消失转角处,听到对方微弱的声音:“如果双脚完好无损,我就能做许多事情。”
洛天长长的叹了口气,随后找到张子聪的主治医生,了解到他的相关病情。
张子聪患有间歇性精神病,发病时会丧失自我控制的能力,正常时则能控制个人行为。原本他是四肢健全,并不需要借助轮椅代步,却因意志活动的减退,导致小腿的肌肉萎缩,造成今天这种可怜的局面。
据主治医生透露,张子聪的智商较高,正常时面对记者能够做到巧舌如簧,还能模仿各种千奇百怪的声音,可惜就是患有精神病,否则必定是个难得的人才。
洛天问起案发当天的情况,主治医生证明张子聪一直都在病院,绝对没有时间犯下滔天大罪。
张子聪说出三人是警察,使得金小双倍感好奇,继而问了主治医生的看法,不料对方也是支吾其词,并不了解患者怎能判断正确。
离开精神病院过后,专案组三人找了一间宾馆住宿,匆匆忙忙的填饱肚子,又在埋头研究案情。
当第一抹晨光掠过东方,金小双已经重返精神病院,还要观看案发前后两天的监控录像,势必找到张子聪离开病院的证据。
根据佟玉芬提供的地址,洛天敲响她大儿子的房门,受到热情洋溢的接待。佟玉芬的大儿子叫万德富,现年四十三岁,目前有个体面的工作,加上娇妻爱女,生活特别幸福。
万德富以为警员来访,是为那件三十年前的事故,居然打去电话向公司请假,事后还给洛天等人端茶递水,保持良好的态度进行交谈,不知不觉就是两个钟头。
洛天察觉情况不妙,硬着头皮说明来意。万德富脸色大变,热忱的态度忽然转淡,只字片句全是冷嘲热讽,说得警察分文不值。洛天从警三十多年,早就见过大风大浪,面对并不友善的主人,还是单刀直入杀入主题,问起案发当天夫妻两人的行程。
万德富异常惊讶,一阵毫无遮掩的大笑后,疾言厉色说出他与妻子的行程。洛天不再苦苦纠缠,脸挂歉意挥手告别,经过暗访证实他没有撒谎。
佟玉芬的小儿子叫万德贵,在中州市步行街有间服装专卖店,经济收入十分可观。洛天与聂飞来到他的店内,率先说明此行目的。万德贵深深看了两人一眼,使用生硬的语气东拉西扯,每句话语都像含着利刺,仿佛是要刺死讨厌的警察。
洛天明白警察亏欠对方,因而没有半句怨言,只是事故发生多年,加以牵涉的人物广泛,仅凭他的能力根本无法翻案。
面对疾恶如仇的男人,洛天不能针锋相对,唯有选择暗中走访。
步行街的几名店主,以及万德贵的几名顾客,全都说出相同的话语:1月4日至1月5日,万德贵一直都在步行街,纵然不在服装店打理生意,也在不远处的鞋店聊天。至于他那能干的妻子,始终都在店内招揽生意,没有闲暇跑到百里开外行凶作案。
事实证明,万家的兄弟两人,以及各自的妻子,都不具备作案时间,看来想要抓住凶手,务必还要倍加努力。
金小双从精神病院回来,没有带回有利线索,促使洛天郁郁寡欢。
洛天坐在办公室里,眼睛望着调查报告,脑子想着近来发生的事情,辗转反侧间又把矛盾指向张子聪。
从中州市回来以后,洛天变得沉默寡言,别人以为他在思索案情,实则他想掏空心思清闲几天,然后理清头绪调查案件。可是几天时间匆匆过去,他却无法找到更好的侦查路线。
洛天是个负责的刑警,一旦投入破案过程,确实无法轻易罢休。
经过查访三十年前的事故,专案组认为万家兄弟不是凶手,那个间歇性精神病患者才有最大嫌疑,尽管主治医生证明此人没有离开病院,但是洛天依然觉得有点奇怪。至于奇怪的地方,他又无法用言语表达,反正就是察觉一些疑点。
你们是警察!
这句简短的话语,是从张子聪嘴里说出,目前就像问号挂在洛天头顶,确实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怎么知道我们是警察?”
洛天带着疑惑问了一句,无意看到身上穿的衣服,慌慌张张冲出办公室,驾车驶向自己家里。
案发当天下午,洛天收到一封匿名信,然后带回家里放进保险箱。昨天他曾看过这封匿名信,并且随手装进外衣口袋,不料今天早晨换下衣服让妻子清洗,居然忘记口袋里面还有重要线索,由于担心信件已被损坏,所以一惊一乍急着回家。
值得庆幸的是,衣服没有放进洗衣机,信件仍然完好无损。
洛天看了看信上的九宫格,目光转向十二个大字。
我要和你玩个游戏,****。
这次洛天没有动怒,而是伫立阳台静静思索,大约过去半个小时喃喃说道:“难道侦查方向错了?”
刑事案件的侦查过程,是件极其繁杂的工作,刑侦人员需要尽力发现每条线索,然后进行逐一排查,最终通过蛛丝马迹找出凶手。一件高智商犯罪案,刑侦人员往往会走许多弯路,只要能够笑到最后却也责无旁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