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沉记得藏匿明器的时候，封木村的村民手忙脚乱，很有可能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张狗剩抓到了破绽。
如果在村子里大声张扬，他们只有三个人虽然有刀剑傍身，但这么多村民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他们。
暂避锋芒，明日去城里搬救兵才是正理。
县太爷将这些明器视若私产，到时必然会大发雷霆。封木村将面临灭顶之灾，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张狗剩果然是小人心态，没有一味用强，必要时候还会示弱。
他对县太爷也是忠心耿耿，知道县太爷最是忌讳别人动他的东西。
故而如此行事，敲山震虎。
这件事是由周沉而起，而且周沉的原身恐怕和张狗剩还有一笔生死大仇要算！
新仇旧恨。
周沉他这人不太记仇，毕竟有仇当夜就报了。
只是，周沉观察着周围的众人，似乎已经不怎么把张狗剩来这儿的事情当回事了。
这件事……不能让这些村民知道，这些村民均是对未来不抱有什么希望的人。
一旦他们知道自己为县太爷所忌，恐怕会反戈一击，到时候会给村子上下引来灭门之祸。
正当周沉思索的时刻，张大成走到他的身边：“周先生，今天天色晚了，你就住在这个院子里好了，吃喝我会让同乡送来的。”
……
是夜，月已中天。
封木村久违地迎来了一个平静的夜晚，万籁俱寂，大部分村民已经沉入了深深的梦乡。
周沉小心翼翼地吹熄了蜡烛。
封木村很穷，就连蜡烛都得省着些用，这还是村民好心送来的。
在这个时代，物资极度匮乏，就像是蜡烛都是稀罕物，封木村用的就是羊油蜡烛。
燃烧起来有一股动物的骚味。
就这样的蜡烛还是村民好心省下来送来的。
村民还给周沉准备了皂荚拿来洗澡，但今夜周沉打定主意去报仇，皂荚便没有用上。
周沉推开了木门，却发现在月光之下，一身红衣的张文正靠在门边上。
她怀里抱着一根锄头，昏昏欲睡。
小脑瓜像是小鸡啄米似的，不断上上下下。
夜里的封木村有些寒意，张文呼吸吐出的空气，都凝结成了水蒸气，或许是因为穿得太少。
张文时不时冻得打个摆子。
似乎是听到了周沉的拉门声，张文慌忙抬起头，正和周沉的眼神对上。
她的鼻头冻得通红，仍是兴高采烈地说道：“周先生，你当真要出门去。”
张文虽然出身在封木村这样的小门小户，但父母早亡，让她心智早慧，家中的长辈都是五大三粗，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莽人，更使得她不得不心思细腻。
之前周沉与张大成在院子里对话，周沉的神情显然有几分不对劲之处。
张文心细如发，当然觉察到周沉似乎隐隐有去找张狗剩的意思。
而且，恐怕周沉也不会告诉村民自己的去向。
但周沉只不过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贸然去找张狗剩等人报仇，九死一生。
她也打定主意，就守在周沉的门口，要是周沉有什么举动，自己也同他一道去。
自己这条命，都算是周沉相救的，而且自己也打定主意要嫁给周沉了。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算是周沉要去阎王那儿点卯，张文也不会犹豫，会跟着一道去。
周沉也有些尴尬，但夜凉如水，看着张文兴奋的神情，他咳嗽了一声：“是，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跑的，明早天亮之前，我就会回来。”
张文美目流转，忍不住痴痴地说道：“那我同你一起去。”
周沉挥手打断了她的话，压低声音说道：“不成，我是要去将张狗剩灭口，虽然我有把握，但过程凶险万分，不见得能够护得住你周全。”
“灭口？”张文怔了怔，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虽然张狗剩是很可恶，而且与周先生你互不对付久了……”
周沉看了看头顶的月光，知道时间紧急，直接说道：“张狗剩此人……留不得，原因也很简单，张狗剩恐怕察觉到你们村偷拿明器了。”
周沉将自己之前的推测，倒豆子似的都告诉了张文。
听得张文檀口微张，一张俏脸也渐渐苍白了起来。
“所以，为了全村上下这么多条性命，张狗剩必须死，不仅如此……这件事也不能牵扯到封木村的人，不然东窗事发，县衙里会顺藤摸瓜找上你们封木村。”
周沉没有说出自己原身恐怕为张狗剩所害的推断。
但说话间，眉宇之间闪过重重杀意。
他继续说道：“我听张大成说过，你们村一直被其他差役监视着，每个在籍的有名有姓的人都被盯得死死的，你贸然出现在伏牛村，一旦被人知道，这件事就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而我不同。”
更重要的话，周沉没有说。
周沉这次也是抱着走钢丝的心态去做这次的事情的。
他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就算是早有筹划，也必须慎之又慎。
周沉上辈子看了许多复仇潜伏相关的网文与小说，无一例外，都是须有十足的耐心，潜伏起来，等待机会，偷袭之下一招毙命。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如果一旦妄动，惊扰了对方，自己赤手空拳对上三个穷凶极恶，还有刀剑傍身的酷吏。
横竖只有一条死路。
带上一个张文，也无济于事，只是平白添上一条亡魂罢了。
“不，我陪你去，周先生去哪儿，我便去哪儿，若是别人问起来，便说我是你未过门的娘子，回伏牛村探亲的。”张文斩钉截铁地说道。
周沉喝止道：“胡闹！此去乃是拼个你死我活的事情，你个弱女子跟去，我哪有余力保护你？”
张文忽然怔了怔，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周沉。
“周先生，我不必你保护。”说着，周沉看着张文丢开手中的锄头，伸出小手。
周沉这才发现，张文的手，不似那些时常在地里劳作的百姓的手，小手肉肉的，却晶莹剔透，几根手指上都能看到红色的血丝分布，像是上好的白玉。
只见她手掌翻飞，犹如翻花绳似的比划了几个既不复杂也不常见的手势，随后轻轻按在了门口的一块一米多高的大石头上。
就在周沉的注视之下，那块磐石上出现了一道道犹如蜘蛛网一般的裂纹。
转瞬之间，巨石碎成了无数小石子，轰然碎了一地。
同样粉碎的还有周沉的世界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