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预谋都是为了胜利，而这次所有的计划都为失败，当然相对轻松很多，还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只是为了未来发展，这样做虽然有些不舒服，倒也可以自我安慰，便不去多想。
说不管就不管，训练都不看便回到办公室，肯定不能闲着，因为这次“春风杯”诸多事宜都需要他亲自上手弄，加上队伍比上一届扩大一倍，又分三个组，得重新规划赛程。
期间王动跟雷大娃还去了趟医院，冯续波、冯续涛的母亲确实患了很重的病，好在二次手术后，正在逐渐康复。放下慰问品，王动又掏出一千元塞到她的枕头下：“您安心养病，俩孩子请放心交给我们，我们会尽全力把他们培养成才。”
关于俩孩子偷钱尽孝的事情一句没提，也不许任何人再提。
下午等到初中组游泳回来，王动召集他们到球馆，开口就是一声叹息：“咱们队有俩队员，他们的母亲得了很重的病，春节前做了一次手术，春节后又做了一次，家里能借的都借了，才勉强凑够手术费。于是，他们的父亲每天就在医院附近打工，靠微薄的收入给妻子弄些有营养的饭菜，而自己大正月啃了十多天冷馒头。”
顿了顿，又是一声叹息：“第一次手术后，这俩队员想为母亲送点水果，可一分钱也没有，随后犯糊涂用不正确的方式解决了这个问题。好在咱们很快发了训练补助，他俩迅速弥补了这个错误。第二次母亲手术，这一次他们还是想去送点吃的喝的，还是没钱，于是，他们重蹈覆辙，继续犯错……”
说到这里，王动扫了一圈队员们：“在这里我强调一句，不管出发点如何光明，用黑暗的手段去出发，那肯定是走向黑暗。所以，我讲这么多，不是给他们开脱，而是想警示大家！综合平常表现，我跟雷书记以及教练组商量，收回了昨天开除出队的决定，而今天改为留队察看。”
“现在，我征求全提队员意见：他们年龄小，也确实是为爱自己的母亲犯错了，我们给他们一次机会好不好？”
“好”，全体队员异口同声，王动很是欣慰，于是摆手说：“这个事情就到此为止了，谁也不许再提起，让我知道谁给咱们球队外的任何一个人传，直接开除，绝无二话。”
“另外，我跟雷书记原本想着让他们当众做检查，现在也免了，下面，咱们说下“春风杯”的事情吧……”
自始至终，王动没有提冯续波、冯续涛的名字，但这俩孩子却在这时候站起来，先是到队伍前对全体队员鞠躬，然后毫无征兆就朝着王动跪下，随即老大冯续波泣不成声：“王老师，我们辜负了您跟学校的厚爱……我们的学费生活费都免了，您今天还给我母亲送钱，那可是您一个月的工资啊……”
内心波澜但面无表情，王动上前拉起这俩孩子：“归队！这个事情说不提就不提了，包括你俩也不许提了！”
看着这俩孩子擦着眼泪归队，王动继续冷着脸：“下面，说下‘春风杯’的事情。这次邀请赛扩大到全省范围，去年河右省大学生联赛前四名的队伍都参加，还有去年中学生锦标赛的冠军河大附中。所以，这次比赛分三个组，咱们也组三个队，A组B组下午宣布过了，这里不多说，从明天开始，我是C组主教练，就是初中组。”
扭头看了看李明光，见他摆手，又看赵文琪跟王鑫磊也摆手，王动便点头说：“初中组队员留下，其余队员解散。”
看高中组队员陆续离开，但仨教练都没走，随即就笑了笑，招手说：“李老师，小赵小王，来坐下”，再指了指队员们：“你们也坐下，我再说个事情。”
这个事情其实酝酿一天，本想自己提，后来反复想，还是“自觉”好些，跟原本想的号召捐款一样，不能强求。
“续涛、续波，你俩怕脏怕累吗？”
这个问题很突兀，但这俩孩子马上站起来说：“王老师，我们不怕。”
点头，王动继续说：“这样吧，咱们球馆原来雇佣了一个打扫卫生的大叔，可人家有事不干了，所以从明天开始得重新雇个人，每个月的工资是六百。这个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我问过你们父亲，他在医院附近打零工最多也就赚这个数。本想着这个活儿给你们父亲，可他还要照顾你们的母亲，所以……”
“我们干！”冯续涛冯续波异口同声：“谢谢王老师，这活儿我们干！”
本想着再“号召下”，本来这个事情就不需要全体初中队员留下，私下里告知就是，但那就达不到凝聚球队的作用了，要把坏事变好事，要把握一切机会来提高球队，不管是球技还是团结。于是，王动站起来，刚想说：“谁有空谁帮帮他们兄弟”，没成想王冠跟高飞也是异口同声：“明天训练完，我来帮他们打扫。”
微微颔首，王动正想表扬，全体队员都站起来，乱哄哄的声音都一个意思：“我也帮着打扫……”
有些感动，王动突然觉着这帮孩子“春风杯”肯定不服输，其实所谓骄纵是高中队显露的毛病，于是摆摆手：“好，这个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冯续波、冯续涛再次出列扭转身子对队员们鞠躬，王动没有阻止，队员们赶紧上前围住他俩，球馆里瞬间就洋溢出感人的气息。
等了几分钟，看队员们情绪平稳，王动随即宣布：“因为高飞的学籍问题，下周的‘春风杯’他不能代表咱们三队，也就是C组，而是要回归河大附中初中队参加比赛。好了，解散，明天下午咱们确定阵容，后天报名。”
高飞愣了下但没说话，他很清楚自己的学籍已经转了过来，这是父亲做的决定，这个他也同意，不是河大附中不好，而是依汾八中肯定会逐渐超越——尤其是训练方面，王动叔叔不但在提高球技还在心理学范围潜移默化，还有李明光老师对力量训练的独到之处……
可是，为啥不让自己代表依汾八中呢？这几个月的磨合，初中队已经成型了几套进攻，而另一个二传孙阳阳尽管不错，可跟自己比还是有欠缺啊……
不能问也不敢问，王动肯定知道他的疑惑，看队员散去，见高飞去搀扶王冠时才说了一句：“王冠扔了拐棍了，接下来让他自己慢慢恢复，高飞啊，这段时间辛苦你照顾弟弟了。”
回头一笑，高飞回答说：“怎么说我跟王冠也是在国少同甘共苦一个宿舍住的兄弟，这个真不用谢。”
也笑，王动随即就说了一句：“不要多想，让你回河大附中是因为河大附中需要你，咱们三队也需要个强劲的对手。”
顿时明白，也知道这就是个邀请赛，高飞点头不语，王冠却插了一句话：“爸，高飞哥不打，我一周肯定恢复不了，咱这个三队肯定夺不了冠了……”
看王动没说话，李明光就笑着接了一句：“未必吧，我看今天你们众志成城帮助小冯哥俩的样子，再缺俩主力也会死拼到底的。”
昨晚的雪经过一天几乎消失殆尽，只有隐晦的背阴处还能看到些白色，还有路边花池最靠边尚存，在路灯光晕的边缘慢慢融化，只是这晚上温度有些低了，也就结了些薄冰。
怕儿子滑倒，王动出了球馆就伸手扶住他的胳膊：“你小子最近又长个了吧，要不你搂住老爸肩膀吧。”
“爸，你拉住我背包带就行，我下午对墙垫球都没啥大问题了，除了不能太快移动……估计‘春风杯’我可以上去垫垫球。”
知道儿子还是考虑争胜，更知道他的脚踝恢复到正常走路差不多两周，最近一次复查骨科大夫的原话：“能打球，估计起码一个月后了。”
也不打消他的积极性，但不会因为这么个比赛去玩儿命，于是王动难得开了个玩笑：“要不到时候给你打针封闭，你关键场次上去拼这个冠军吧？”
嘿嘿笑，王冠不好意思挠挠头：“亚锦赛那场八进四，我一直没有仔细给您讲过，我知道我受伤上不了场对球队的巨大影响，更知道爷爷在看台，还知道此前几届比赛咱们国家的U18男排都没进前四……所以，刚开始我就是想着为爷爷，他老人家是亚排联主席，他的孙子不能是孬种……”
用力拉着王冠球包的背带，俩人慢慢走着聊着，王动听到这里没说话，本想纠正说“代表国家打球怎么成了为爷爷，这是为中国排球，是为每个中国人”，但听儿子好像没讲完，也就没打断。
王冠下午垫球有些累，尤其受伤的脚踝有些隐隐作痛，这也难免，两个多月这条腿都没有用过力了，肯定有反应。
好的腿迈出，随即咬牙挪动伤腿，有些想念那根拐，拄上就不受力了……觉着父亲把手从背包带伸到他的咯吱窝，也没拒绝，马上就觉着一股力量传来，尤其是迈动伤腿的时候。
继续叙述，王冠很是感慨：“那地方华人很多，给我拍X光片的医生就是个华人，我想着为爷爷也得赢了韩国，后来赢了再去医院，这位华人医生说了句‘孩子，你们赢球我们第二天走路腰板都能直起来很多啊’……”
对这句话王动实话实说：“我当年在国家队打得大多都是友谊赛，来访或者去访，也没机会接触当地华人，毕竟那个时代……儿子啊，你就记住那位华人医生叔叔这句话，为咱中国人赢球，为咱华人赢球，让他们天天站直着腰杆，骄傲地生活在咱们国家或者异国他乡。”
眼看着到了自家楼下，王动还是回答了王冠此前问过的问题：“儿子，这次‘春风杯’夺不夺冠我不在乎，我想得更多的是未来，这个随后比赛前的准备会我要讲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