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琅起身,行礼告退。
周嬷嬷在大小姐离开后,才开口:“老夫人,今日席上……怕是不安稳。”
“她有人护着,崔宴,不会让任何人动他的妻子。”这无关男女情爱,只和人有关,老太太活了半辈子才明白这个道理。
周嬷嬷让人把东西收入库房,挥退了所有人。
老太太这几日一直睡不安稳,怕的就是担心大小姐在靖国公府受委屈。
如今见大小姐气色好,小脸红润,人也比以前爱笑了,想来是新姑爷人真的很好。
“我睡会儿,别让任何人打扰我,我谁都不想见。”老太太被周嬷嬷扶着进了里屋。
她知道这群人想做什么,对青琅打着怎样恶毒的算计。
正因为知道,她才要袖手旁观。
等他们在这小两口手里吃了亏,也许就能老实个一段日子了。
她也能得个清静。
……
前院是男席,后院是女席。
但在开席之前,叶青琅又被她父亲喊去了书房。
叶知远一见到自己的女儿,开口就是训斥:“你祖父可是天子帝师,桃李满天下!自幼悉心教导你礼义廉耻,你竟是如今全都抛之脑,为赌一时之气,竟然……唉!你简直枉费你祖父对你的一片苦心。”
叶青琅静静听着他痛心疾首的训斥。
心里却在冷笑,您也是祖父拿着戒尺教出来的儿子。
可你的礼义廉耻,却早被你扯下来拿去喂狗了。
叶知远见她一句不反驳,只安静听着,顿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就在这时,本该在隔壁安家忙活自己女儿回门宴的叶宛如,却推门走了进来。
“大哥,青琅还小,免不得有些孩子气,慢慢教就是了。何必疾言厉色训斥她,好歹是个女孩儿家。”
叶青琅在叶宛如靠近她时,她终于抬头开口道:“姑母说的对!我和表妹都年纪小,经历少,遇见这种事一时六神无主,只能先顾着几家颜面,那能像父亲和小姑母一样,做事周到严谨。”
心里有鬼的两个人,总觉得她这是话里有话。
“父亲,我还是完璧之身,您要是允许,女儿可以与崔二爷和离。”叶青琅接着又道:“只是表妹已与崔大公子成其好事,断不可能清清白白的和离归家。”
骂她不知廉耻?
那安如意这个新婚夜睡了表姐夫婿的人,岂不是连脸皮都撕下来在脚下碾碎了?
“你!”叶知远一见叶宛如脸色忽红忽青,便恨不得给这咄咄逼人的女儿一巴掌。
“父亲,您有什么吩咐,请直说。”叶青琅没时间陪这两个狗男女在此虚耗时光。
她觉得,恶心。
叶知远被她堵的憋红了脸,怒拂袖道:“为父听说,昨日你在靖国公府胡言乱语,害如意不得不拿出四十万两银子替崔云廷还债?”
叶宛如立马拿出帕子拭泪道:“安家不过是寒门,怎比得上叶家百年世族的积累?四十万两,那可是要走了如意一半的嫁妆,她如今……还搁后院哭呢。”
叶青琅看着眼前唱着红白两张脸的二人。
她笑着问:“父亲和小姑母……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叶知远被气的拂袖背后道:“意思就是让你分一半嫁妆给如意,也算全了你们的姐妹情。不然,以后姐妹间再见面,莫不是要当仇人?”
叶青琅很想说,可不是仇人吗?
还是仇深似海的那种仇人。
叶宛如执帕拭泪,偷偷打量叶青琅的神色,却见她平静的竟是没有半点情绪。
心下焦急,便上前道:“青琅,再怎么说,你也不能帮着外人坑自家姐妹不是?”
“行了,你就听为父一句劝,分你表妹一半嫁妆,反正你嫁妆多的十辈子也用不完,手指缝里漏一点给你表妹,也能让你表妹以后的日子好过些。”叶知远竟仗着自己父亲的身份,想一锤子定音。
“吃喝嫖赌挥霍四十万两白银的是崔云廷,心甘情愿为夫还债的是安如意,我做错了什么?竟要我拿出一半嫁妆分给她安如意!”叶青琅是祖父教养长大的。
她从不曾体会过父爱,与父亲之间却也做到了表面的父慈女孝。
如今,他们竟要撕了这层窗户纸,逼她吞下他们给的裹蜜剧毒?
她傻了,才会把自己的东西,拱手送给他人!
“你想做什么?忤逆你的父亲吗?”叶知远开始以父权压人。
叶青琅忽然平静下来,淡漠的望着他们:“嫁妆,是我阿娘在战场上拼杀,用鲜血向陛下求得的赏赐,我怕她安如意承受不住这份恩赐。”
她阿娘原本的嫁妆是很丰厚,可远没有给她的嫁妆多。
因为,有一半的嫁妆,是她阿娘用军功换的赏赐。
谁敢让她交出这些东西,她就让谁后悔开这个口!
“小姐,姑爷命易水给您送了个暖手炉,怕您冷。”玉芝的声音,恰到好处的传进来。
叶知远嚣张的气焰,瞬间下去一大半。
叶宛如眉头紧蹙,心知今日这事没戏了。
“父亲要是想要女儿的嫁妆,就去远弗居库房抢吧!”叶青琅丢下这句话,便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玉芝手里的确拿着一个暖手炉。
叶青琅接过暖手炉,低声问:“怎么换暗号了?”
“暖手炉,真是二爷让易水送来的。”玉芝扶着自家小姐,向着外头走去。
叶青琅捧着这个暖手炉,心下思绪万千。
一个认识不过几日的人,尚会记挂她手会不会冷。
可她的亲生父亲,却半点不顾及她心寒不寒。
叶知远在书房里安慰叶宛如几句,二人也就一起走出了书房。
今日,到底是两家女儿回门日,谁也不能离开太久。
一切的事,都等宴席结束后再说。
……
叶青琅带人来了内院摆席的花厅。
入席后,便被人一个接一个的敬酒。
她心情不好,一口没喝。
她的庶妹叶依依砰的放下酒杯,言语间颇为冷嘲热讽:“怎么,长姐嫁给了崔二爷,就不把在场的长辈放在眼里了?”
叶青琅淡淡看她一眼,没有言语。
叶依依见此,说话更是刻薄:“妹妹我可不是对长姐不敬。而是放眼整个长安城,谁家嫁出去的女儿三朝回门,不敬长辈酒不说,长辈想与你喝一杯酒,你还这般不给面子的?”
四周一片静悄悄。
叶依依说了这么多的话,竟没有一个人帮衬两句。
叶青琅目光平静的一一扫过这群堂伯母、堂婶、堂姊妹面上,竟没有一个人敢与她对视的。
以往,她们可没这般好脾气。
果然,远水救不了近火。
她们虽然畏惧她阿娘这位归德将军,但却因阿娘远在萧关,偶尔也敢对她不敬一二。
如今,她嫁给了皇帝身边的红人,天策上将崔宴,她们一个个的就全都畏她如虎了。
叶依依见这群人如此没骨气,不由气恼。
合着,一个个撺掇她来试探叶青琅,自己却一声不吭?
气愤之下,她竟拂袖离席,扫落了桌上的两杯酒。
酒水洒在了叶青琅浅紫色的襦裙上,玉芝忙拿帕子擦拭襦裙上的酒渍。
“不必擦了,随我去换身衣裳。”叶青琅起了身,对在座长辈和姊妹道:“失陪一下,诸位慢用。”
所有人竟都起了身,目送她离开。
毕竟,今非昔比,曾经的叶家大小姐,如今可是将军夫人了。
……
离席后,叶青琅便想回她未出嫁前的闺阁换身衣裳。
谁知,迎面却走来一名小丫环,上前便见礼道:“大小姐,老夫人说有事要私下问玉芝姑娘,命奴婢前来请玉芝姑娘。”
叶青琅与玉芝对视一眼,收回了搭在玉芝手臂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