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书面无表情,冲着周季风心口,利落一脚。
周季风心窝绞痛,偏偏对面是深得太上皇和圣上信任的权臣,又是自己冒犯在先,捂着胸口爬起来,还得向颜叙珩赔礼。
“是本侯冒犯,请相爷息怒。”
颜叙珩冷哼一声,看也没看他,坐着软辇走了。
留下众人噤若寒蝉,相爷连未来岳丈的面子也不给,但此举明显又是在替未婚妻撑腰,这中间的事,实在耐人寻味。
方才那些恭维周季风的,都灰溜溜走了,怕与他太近,触了相爷霉头。
经此一遭,朝中大小官员回去第一时间便是告诫府中亲眷,日后碰上福远侯大小姐,得敬着些。
周季风看着墙头草们,憋了满肚子郁气。
下朝回府又听说宝贝三女儿被那孽障打了,脑子里那根弦再也绷不住,气冲冲跑到周蓝伊房门口兴师问罪。
彼时,周蓝伊回笼觉已醒。
早上那么一闹,好容易恢复点的精气神,又磨没了,正懒洋洋地坐在院外晒太阳。
寒雪天正午的太阳,是阳中之阳,对任何虚弱的人,都是大补,周蓝伊自然不会放过。
不过再阳中之阳,也不如颜叙珩那身功德金光给力。
若是能吸上口他的功德就好了。
周季风见周蓝伊惬意非常,与三女儿哭哭啼啼脸上的惨状对比强烈,升腾起的怒气怎么也压不住,喝道:“你三妹妹是为父娇宠的宝贝明珠,从小到大,再顽皮为父也没舍得动她一根头发丝,你这逆女敢打她巴掌?”
周蓝伊懒洋洋觑他一眼,虽早有猜测,但今早见那周含伊日角父宫晦暗无,缠绕着灰雾死气,可见其亲父早死了,的确和周季风不是亲父女。
也就周季风这蠢人,将偷情之女当宝贝,真是好笑。
见周季风看着她的表情狰狞,连装都不想装,但眼下身子太虚,不宜与他硬碰硬,转移了话题,“侯爷昨日说要给我请大夫,请到今日还没请来吗?”
周季风早忘了,“卞太医都来过了,还用得着其他人?”
提起卞太医,又想到她现在与颜叙珩有婚约,怕往后拿捏不住她,道:“今日相爷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向圣上请了赐婚圣旨,你多年漂泊,都不知道怎么活下来的,为父怕你嫁去相府,被相爷厌弃不干净,玷污了侯府名声,你自去与相爷说清楚,自愿解除与相府的婚约。”
周蓝伊眉峰一挑,她与颜叙珩有了婚约?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她正愁伤势恢复的太慢,两人有了婚约,她便能以未婚妻的身份,光明正大出入相府,光明正大吸他功德了!
傻子才会跑去自愿解除婚约!
周蓝伊好心情地看着周季风,装作怕怕地道:“圣上赐婚,我可不敢抗旨,侯爷不想让我与相爷结亲,怎么不在相爷请旨的时候阻止?”
她不敢抗旨,周季风又怎么敢抗旨?
所以才想撺掇她自己闹着解除婚约,哪想她也不是个傻的。
在周蓝伊这儿讨不到好,周季风也不愿再呆,甩袖走了。
主仆三人用过午饭,正想打个盹儿,周灿伊带着庶出四妹妹,嫡出幼弟来了。
本来周灿伊还想将三妹妹周含伊喊来人多势众,但周含伊刚被周蓝伊打了,脸还肿痛呢,说什么也不肯再来。
周灿伊从小被当作嫡长女培养长大,看上去端庄贤淑,很有嫡女气度。
周若伊是庶出,冯氏平日没少苛待她,整个人瞧着畏畏缩缩、唯唯诺诺,大气都不敢喘。
而周令宜虽是福远侯唯一的独苗,但是坐着轮椅来的,显见身体不大好。
周灿伊看着周蓝伊出挑的五官,心里嫉妒得要命,但在看到她干瘪的身材时,又找回自信。
挺了挺自己颇具规模的胸脯,自信开口,“大姐姐,若伊和令宜听说你回来,还受了伤,特意求着我带她们来看看你。”
周蓝伊一眼扫去便确定,这三人的亲父,都已遭不测,因此,侯府除了自己,所有子嗣,都不是周季风的。
“现在看到了?快回去,别耽误我睡觉。”
睡好觉,伤才好的快。
周灿伊今日得知周蓝伊被圣上赐婚相爷,想到自己与太子哥哥的亲事总提不上日程,心里不免泛酸。
“姐姐好大的架子,与相爷有了婚约,便连亲弟妹们都不放在眼里吗?四妹妹和幺弟还准备了礼物送你呢!”
周蓝伊听她阴阳怪气,准备回屋的脚尖一转,直视着周灿伊,“是啊,我就是仗着相爷的偏爱恃宠而骄,你待如何?”
周灿伊和善的神色再也挂不住,美目瞪圆,“你流浪十几年就是个乞丐!如何配得上郎艳独绝、十六岁一战成名收服新罗,十七岁出使楼兰不费一兵一卒便使其归顺的颜相大人?”
周蓝伊听出了她语调的酸涩,两手一摊,故作无奈,“啊对对对,颜相大人文韬武略冠绝上虞,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我配不上他,可有什么办法,他就是喜欢我,非我不娶,你说气不气人?”
那可太气人了,隐在暗处的冬青想。
他要是周灿伊,气的能当场失态!
不过他要是大小姐,这么说,得爽死!
大小姐真是个妙人。
周蓝伊的厚脸皮,深深震撼了从小被教育要贤淑、持重、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周灿伊。
周灿伊脸涨的绯红,甩了句,“脸皮厚如城墙,我不与你一般见识!”
周蓝伊唇角勾起,明艳的五官绽开笑颜,好似能融化冰雪,“多谢夸奖。”
几人闹的不欢而散,倒是侯府小公子周令宜又偷偷溜了回来。
七八岁的年纪,表情却比同龄人沉稳许多。
“这个给大姐姐,大姐姐与我见过的所有贵女都不一样,很有趣。”
他被小厮七宝推着,朝周蓝伊摊开的掌心,卧着一块灰白色石头模样的东西。
灵汐上前,便要接过,被周蓝伊阻止。
“等等,用锦帕包着。”
周令宜皱着小脸,“大姐姐,这是好东西,没毒的?”
周蓝伊当然知道这是好东西,只是生产过程不如人意,“稳妥些好。”
周蓝伊看着小公子苍白病态的脸,眉间划过一丝异样,周令宜这病普通药石难医,她费一番功夫,却是可以的。
只是眼下她重伤未愈,他又未到绝境,此事可以放放。
“你是令宜弟弟吧?多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周令宜冲着她矜持一笑,露出两个浅浅梨涡,此时倒有了几分孩童天真模样,“那我以后能经常来找姐姐说说话吗?”
只是说说话,看来这小孩儿平时过的很是憋闷。
“可以是可以,不过不要在我睡觉的时候来哦。”
“嗯,我记住了。”
送走周令宜,周蓝伊便回屋午休了。
冬青照例将今日听到的,一字不落转述相爷。
颜叙珩提起的笔有片刻凝滞,眉头轻蹙,“她当真说本相喜欢她到非她不娶?”
知道她是扯他虎皮一用,颜叙珩仍是心中烦躁,他这辈子不会爱人,也不需要人爱。
冬青点头如捣蒜,“大小姐的确是这么说的。”
冬青对她的称呼,也从周蓝伊变成了大小姐。
她倒是会拉拢人心,替她诊治过一次的卞太医,在圣上面前都毫不避讳对她的夸赞和欣赏。
颜叙珩修长如玉的指骨捏紧到泛白,末了重新提笔,在纸上笔走龙蛇。
“将这封信交给周蓝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