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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鸿门宴前夜

雪落无声,风从廊下穿过,萧府偌大的偏院中,一盏孤灯幽幽亮着。

院门吱呀一声响动,红枝嬷嬷探头而入,悻悻然道:“段氏来了,还带着那孩子,说是‘来接夫君回家’。说话那架势……啧,不像是请,倒像是请罪的人坐在上位,邀你去跪地听训似的。”

萧逸放下案头残卷,声音淡淡:“请她进来。”

红枝嬷嬷撇了撇嘴,低声骂了句:“脸皮厚如铜墙铁壁。”转身出门。

不多时,段红雪便牵着萧辰缓步入内,身着半旧锦袍,却妆发精致,眉眼间尽是做足准备后的温婉。

她刚踏入门槛,便打起笑脸,低声唤道:“夫君,夜深了,打扰你了。”

萧逸未答,视线掠过她,又落在她身旁的孩子身上。

萧辰今日显然被管束过,衣冠整齐,脸上却带着不情愿的僵硬,一副“被逼着来道歉”的模样。

段红雪见他不语,主动上前两步,将手中食盒搁于桌前:“这是我亲手做的甜粥,你儿时最爱,如今身子尚未调养,正该补补。母亲也惦念着你,说让我们设个宴……全家都盼你回去。”

她语气极柔,几乎带着些许哽咽,似乎用了极大勇气才迈来这一步。

“我既为僧人,佛门清苦,施主送食于我,恐坏我戒律。”萧逸语气平平,不悲不喜。

段红雪手微微一颤。

她看不懂他此时的眼神,那是一种仿佛隔世般的冷静与生疏,仿佛站在她面前的,不是那个曾经一心为她着想、夜里亲自哄儿子睡觉的男人。

“逸儿……”她终于不甘地唤了一声。

萧逸终于起身,转身走到案边,提笔蘸墨,一字一句写下一封信。

墨香未干,他将信放入信封,推至她眼前。

段红雪怔住,不敢接。

“这是什么?”

“断情书。”他答得轻。

“你……你真的要断了我与你之间的夫妻之情?”她声音骤然提高。

“你我早已无夫妻之实。”萧逸目光微寒,“三年来,你从未来看过我,连一封书信、一句口信都未曾送来。倒是萧念叔叔,陪着你们吃酒赏花,教你儿子兵法传艺——那份光景,比我在这山门之中,清净许多吧?”

段红雪咬牙,眼圈泛红。

“我也是怕你受牵连——那时候……谁不怕连坐?我有苦衷——”

“苦衷?”萧逸低笑一声,眼底冷意更浓,“你怕被牵连,所以能舍我于山林、三年不见。如今我获赦归来,你便又来演这场故人归的戏码,是谁怂恿你来的?”

段红雪脸色变了。

“将军府……母亲说,若你愿回府,对你我……还是有转圜的。”

萧逸看她片刻,摇头轻叹:“你不懂。我回去,不是为你们,是为祖母。”

段红雪想再说,身旁的萧辰却冷哼一声:“娘,咱们走吧。他要真孝顺祖母,就不会执意作僧,三年不回。他不过是装清高!”

啪——!

萧逸眉头微动,拂袖一摆,轻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震得食盒倾倒,甜粥洒满地面。

“回去告诉将军府的人——我会赴宴。”

段红雪猛地抬头,眼中一丝喜色未起,便听他继续道:

“但不是应你之邀,更不是认你之妻。我去,只为祖母。至于你——”

他眼神落在她脸上,冷得如霜雪入骨:

“以后莫再自称我妻,我听着,恶心。”

段红雪嘴唇发白,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终于明白,那个温文如玉、纵然再苦再累也愿替她分忧的男人,是真的不在了。

她带着儿子狼狈离开,出门前回望了一眼,却只见那道背影重归佛前,沉默无声,像是一尊佛像,早已六根清净。

——

夜更深。

偏院门口忽有一阵脚步声,一名内侍打扮的仆从急匆匆来报:“镜澄小主,少将军……萧念带人前来求见。”

萧逸静坐片刻,唇角冷笑,淡道:“请他进来。”

片刻后,萧念踱步而入,神情温和,礼数周全:“兄长,夜扰还请勿怪。”

萧逸未起身,只目光不动地看着他:“说罢,何事?”

“是母亲命我来请兄长赴宴,说明日满门设席,欲为兄长接风洗尘。”萧念顿了顿,故作犹豫,“祖母近来心绪不宁,听说兄长拒宴,顿时病情加重……”

他抬头,语气带了几分劝慰:“兄长若不肯赴宴,祖母怕是……”

话未说完,萧逸已起身。

“走罢。”

“兄长果然孝顺。”萧念脸上堆笑,转身领路。

萧逸看着他背影,心中却再无三年前那份兄弟情谊。

卧房内,祖母正倚床半睡,苍老的面容映着炉光,更显疲惫。红枝嬷嬷悄声道:“刚刚服过药,歇下没多久。”

萧逸走上前,坐至榻边,轻声唤道:“祖母。”

祖母缓缓睁眼,看到萧逸,眼中立时泛起笑意。

“孙儿……你来看我了。”

“您身体如何?”他探手为其把脉,神色微敛。

祖母却笑道:“无碍,老毛病而已。”

“孙儿听说,祖母为了他赴宴一事操劳过度。”

祖母叹了口气:“那也不过是……老太婆一点心思罢了。我知你心冷,只是盼你莫将自己困死在这将军府的浊气里。”

“若哪天你真要走,也不要回头。”她顿了顿,语气低沉,“但只要你还愿留下,就别委屈自己。”

萧逸沉默片刻,眼中掠过一丝光芒。

“孙儿知道了。”

他将药汤重新煎好,亲自喂祖母服下。

祖母服药之后,萧逸轻声起身,回到院中。

门外寒风扑面,雪再度落下。

萧念仍站在檐下,像是早料他会答应:“兄长,天冷,备了马车在外。宴席已备,祖母还等着你露面。”

萧逸看了他一眼,神情冷峻:“这顿饭,我是为祖母而去。你,最好别有别的想法。”

他言罢,负手走出门外。

雪夜中,一辆黑底金纹的马车停在檐外,檀香缭绕,檐铃叮当。

今夜,赴宴的不是废人,而是三年前那个布下诛敌死局的毒士。

是将军府真正的“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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