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颠簸,康泰此时已经神魂颠倒,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心道必死无疑。不知颠簸了多久,眼看城门在即,土匪们笑的更加猖狂。康泰心越来越紧,越来越寒。离城门还有五里,三里,两里,土匪们放慢了速度,在城门一里的地方停了下来,秃头三角眼让其他人在此守候,自己带了三人准备进城拿赏。
突然,身后一阵马蹄声响起,远远一声大喝:“尔等身处国家存亡之秋,不思参军报国,反而占山为匪,为祸一方,当斩!”随即一阵箭雨飞来,待得康泰看清来人,一帮土匪已经死伤无数,所剩无几。秃头三角眼身中数箭趴伏在康泰身上,为康泰充当了盾牌,箭雨过后,只见一支军队疾驰而来,将其余土匪斩杀,康泰手脚被缚,从马上摔下,一个士兵上前斩断绳索,将土匪尸体扔到路边,军队向城中行去。城门前大喊:“我乃廷尉将军,奉敬王命,前去洛邑追查晋国使臣被害凶手,速速开门。康泰趴伏在地呕吐不止,等再抬起头,军队已经进了城门。
康泰赶紧往山村方向跑去,但是越跑越慢,越跑越纠结,最终还是走到了被土匪抓住的地方,远远看见路边三个人躺在地上。此时,康泰再不迟疑,快速跑去,先见那个土匪已经身首异处,再往前百步,妇人趴伏在牛儿上面,俨然已经没有生气。一步步走过去,妇人背部一刀穿过,贯穿了牛儿。康泰瘫坐在地上良久,看着刚刚还活蹦乱跳的牛儿此时如此的安详平静,心中再也没有一丝怨恨。心想:“若是我亲母,也应该会如此吧。”拉过一些干草盖住母子二人。康泰仰天四顾,不知该往何处。
还没来得及为大难不死而欢喜却又经历了生离死别的悲情,此时康泰举目四顾,茫茫不知所措。刚刚军队不知会不会再折返,南面不能再去,西边群山凄凉,怕是难行。东边诸侯林立,想必好些。康泰再次启程,向着东边跑去。
茫茫前行数日,从土匪身上拿的干粮早已吃尽,饿食虫豸草根、渴饮山泉甘露。渐渐把之前所经历的事情都抛到了脑后,也终于由荒野走到了官道,再次进入久违的城池,再次看到各种各样的人,让康泰很谨慎,他不知该如何分辨善恶。此时康泰蓬头垢面,破衫滥缕,看着那白面馒头口水忍不住的往下咽。一路走来,都只能远远看着,自顾自的咽口水。这里还是周国,他还不能停,他还要继续前行,越远越安全,这次他顺着官道一直向东,捡食残羹冷炙。
一个月后,终于越过周国国境,到达郑国大城颖谷,此时康泰俨然就是一个小乞丐,而且还是一个哑巴乞丐,他不与任何人交流,他冷眼看过行人路中病死,官兵横行霸道,恶霸强抢民女。在城东寻得一处废弃破屋,便蜷缩而眠。梦中的美食还没吃到嘴里,便被一阵辱骂惊醒,一群小乞丐围住他叫骂:“敢抢我们的地盘,活的不耐烦了。”康泰赶紧起身,头也不抬往外走去。可身后一群小乞丐却并不甘心,一直追在后面,拳打脚踢,康泰只是抱头跑,慌忙中撞上了一人,文质彬彬、谦谦君子,当有十七八岁。比康泰高了一个头。腰挂佩剑,背负行囊,转头喝问:“皆为苦命难儿,怎还相互欺辱?”一脸英气。
追打的小乞丐们骂骂咧咧的跑了。白衣公子:“小子可还好?”康泰呆呆的看着他并不作声。康泰弯腰作礼便继续东行。出了城门,又行数里,康泰到河边喝水,转头却发现白衣公子也在其身后不远处。康泰倏然警惕起来,发现这官道上行人正常,便盯着白衣公子看。白衣公子对康泰微笑点头,也坐下河边喝水。喝完水,白衣公子拿出一个干粮分开了一半递给康泰,见康泰迟疑不收,便放在康泰身前,自顾自的吃了起来,举止端庄、神态自若。康泰终于是耐不过饥肠辘辘,向白衣公子施以礼,拿起干粮,平复了下心情,慢慢咀嚼起来。
吃饱喝足,白衣公子起身继续东行,康泰驻足半晌,也继续东行。一路无事,连续三日都无城镇,好在官道上时有行人,并无匪患。每日饭时,白衣公子总会给康泰干粮,两人也总是相隔百步而行。这日,前方城池已近在眼前。白衣公子又停下吃食,并招呼康泰前去,几日的同行,康泰已知其无恶意,便与其端坐,分而食之。
白衣公子对康泰道:“知道我为何一路给你干粮?”康泰看着白衣公子木然的摇摇头。白衣公子接着说:“那日帮你驱赶小乞丐,你施礼答谢,每日分食与你,你都施礼还之。你识礼数感恩德,我乃郑国名士之后,家道中落、父母离世,我从小熟读经书,对儒家思想推崇备至,我认为只有广施仁政才可富国安民,我此去便是去鲁国拜师学艺,希望学得儒家之精髓,以此帮助天下兴国富民,成不朽之功绩。君子当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
康泰听的目不转睛,第一次听说儒家学说,也第一次知道用思想学说可以做这么大的事。更是第一次知道除了吃饭、睡觉还有这么多的目标应该去努力。虽然康泰现在的目标是活下去,但是依然被白衣公子的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论震撼。白衣公子说完伸出左手,手心朝上道:“我名陆笑寒,此去鲁国求学儒家。”康泰伸出手,又缩回来在身上擦拭了一下,再放到陆笑寒手心上,会心一笑。收回手,陆笑寒继续道:“你欲何往?”康泰直指东方。陆笑寒:“可有去处?”康泰继续摇摇头。陆笑寒又道:“是否逃难?”康泰点头。陆笑寒微笑道:“既然如此,可愿做我的伴读书童,随我一起去鲁国?”康泰犹豫一下便重重点头。
陆笑寒又道:“可惜了,你口不能言,不然也可与我一起学习儒家治国平天下的无上学识。不过,你放心,他日我学有所成,便带你入朝为官,造福苍生。”康泰微笑点头。陆笑寒看了看康泰的脸:“儒家重礼,你如此邋遢总是不好的,速速去洗干净,进了城池,给你买身衣裳。”康泰点头,跑到下游清洗一番。待到康泰回来,陆笑寒拿出手绢递给康泰,看了看康泰洗净的脸庞,微笑赞许道:“脸如刀削,面如凝脂,眉清目秀、内含星辰,好生俊俏。为兄好生羡慕。哈哈。”康泰听及此,一阵颤抖,紧张的看向陆笑寒,见后者已经转身收拾包裹,方才平复下来。
进入城池,康泰换了一身青色长衫,挽起发髻,灵动十足。用过晚食,找了一间客栈,康泰泡了一个热水澡回来见陆笑寒端坐窗前,手持书卷,蹙眉深思。便轻声跺到靠门口的床上,阔别已久的床榻,康泰很是享受。康泰转头看向读书的陆笑寒,自己也曾这样读过三年书,而经过这几个月的逃亡,亲眼见世事、亲耳闻苦痛,现在的康泰再也不愿去看那书卷,那些劝人甘为奴为俾的荒唐之言。甚至康泰极度后悔自己读过书,那些愚昧奴役思想如附骨之蛆,总是在康泰脑海里挥之不去,潜移默化的影响着康泰的行为。不知不觉康泰便进入了梦乡。
次日清晨,康泰被从梦中叫醒,睁眼看见陆笑寒站在自己床前,已经洗漱妥当,康泰立即起床,洗漱整理。整理完毕,陆笑寒便叫康泰到窗前道:“阿泰,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一日之计在于晨。晨起读书一个时辰我们再出发。”康泰漠然摇头。陆笑寒诧异道:“阿泰,人之发肤受之父母,我们无法更改,但是人与人最大的区别却是皮囊之下思想的填充。思想决定行动,行动决定成就。而学习给皮囊填充思想,灵魂。”
康泰有些愧疚的看着陆笑寒,但是仍旧摇了摇头。陆笑寒深吸一口气,微微一笑:“圣人诚不欺我!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哈哈,诲人不倦、诲人不倦!”然后转头看向康泰:“阿泰,不用着急,任何的改变都会有些苦涩,你可先旁听。我读与你听,有何不懂,便拍我肩膀。”康泰无奈坐在陆笑寒身侧。陆笑寒拿起书卷:“君子食无求饱,……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意思是说:君子吃饭无求过饱,……做事要勤奋,说话要谨慎,并能接近有道理的人,向他学习,以纠正自己的缺点,这就可以说是好学的人了……”康泰越听越觉得和自己那三年所读之书不一样,但是有些学说却还是无法接受,陆笑寒讲仁爱,要对人宽容爱戴,用仁爱解决矛盾。但康泰却无法用仁爱去解决长乐坊之事,无法用仁爱解决那些土匪的事。就这样陆笑寒、康泰二人一边学习一边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