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歌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别砸我的茶碗!”
角落里的老张头猛地蹦起来,慌乱中撞翻了身旁的条凳。
他的老旱烟杆脱手飞出,砸在青石板上,溅起几点微弱的火星。
李婶眼疾手快,一把揪住老张头的衣襟,两人连滚带爬地往桌子底下钻。
“天爷呀!这些官爷是要把屋顶给掀了不成?”
茶馆内瞬间人仰马翻,惊呼哭喊声响成一片。
沈辰清反应极快,抓起柜台上的算盘,用尽全力朝门口砸去。
沉重的檀木算盘带着风声,珠子噼里啪啦地撞在为首官兵的铁甲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阿芜!”
他厉声喊道,同时反手抽出案板下那把用了多年的、剁茶饼的短刀。
刀光一闪!
刀刃险险擦过领头官兵的护心镜,留下一道刺眼的划痕。
“快走!”
沈辰清的声音因急怒而有些变形。
哐当一声巨响!
沈清歌手中的老铜壶失手掉落在地,滚烫的茶水四溅。
她踉跄着,下意识地抓住了身旁的榆木柜角才稳住身形。
混乱中,一个用旧棉布包裹的东西从柜子深处滚了出来,正好落在她脚边。
那上面,赫然印着九瓣莲花的暗纹!
几乎是同时,沈清歌感到后颈一阵发凉。
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个捂着脖子暴喝的官兵领队——他微敞的衣领下,似乎也隐约透出同样形状的花纹!
“老东西!好胆色!”
那领头的官兵抹了一把颈侧被刀锋划出的浅浅血痕,眼神凶狠如狼。
他戴着铁手套的手猛地攥住茶案边缘,坚硬的木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窝藏前朝逆党,还敢袭官?!”
两个如狼似虎的兵卒立刻扑上,将沈辰清死死反剪住双臂,重重按在油腻的茶案上。
他的脸颊被迫贴上了昨天才晒好的、带着清香的茉莉香片。
“官爷!官爷瞧仔细了!”沈辰清挣扎着,声音嘶哑,“我这破茶馆,连老鼠都养不肥,哪来的什么逆党……”
“阿爹!”
沈清歌心胆俱裂,攥紧了那个带着莲纹的旧襁褓,就要不顾一切地扑过去。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官兵动作更快,手中的刀鞘带着风声,重重抵在了她的心口,力道之大让她几乎窒息。
“阿芜!莫要犯浑!”
沈辰清看到女儿的举动,眼中闪过极度的焦虑,拼命地向她使着眼色,示意她不要冲动。
沈清歌的身形猛地顿住,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留下几个带血的月牙印。
她看着父亲焦急而决绝的眼神,心如刀绞。
“带走!”
领头的官兵狞笑着一挥手。
几个官兵粗暴地押着不断挣扎的沈辰清向外走去,却诡异地将沈清歌留在了原地。
眼睁睁看着养父被押走,身影消失在门口的光影里,沈清歌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只剩下无边的绝望和无力感。
就在这时,“叮——”的一声极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脆响传来。
方才混乱中几乎被所有人忽略的那个紫袍公子,竟然还气定神闲地站在柜台前。
只见他修长的指节轻轻叩击在油腻的木质柜面上。
他指间那枚瓦当纹的银戒指,磕碰在木头上,发出的声音竟如同刮擦铜器般,带着一种奇特的叠音,钻入沈清歌混乱的耳中。
下一刻,沈清歌那只刚刚缩回、还沾着水汽的手腕,被他一把牢牢扣住。
他的手指冰凉,力道却大得惊人。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腕骨上传来的、被钳制住的痛楚。
他手中的力道,让她掉落在地的铜壶里残余的茶汤,都仿佛在壶肚里剧烈地晃出了漩涡。
“沈娘子,当真不认得此物?”
那人另一只手拈起那半块璃龙玉佩,慢条斯理地在她耳垂边轻轻晃动。
青玉的裂痕里,似乎渗着早已干涸的、赭色的血丝。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前朝皇宫,栖梧殿檐角下悬挂的铁马铃,可不正是这五串璃龙衔金珠的制式?”
他的话语像一把冰锥,狠狠刺入沈清歌的心脏。
“你是谁?你到底想做什么?”
沈清歌喉咙里像是哽着一团火,烧得她声音都哑了。
她猛地抬起另一只手,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茶渍,试图挣脱他的钳制。
她将那把沉重的铜壶往柜台上重重一磕,发出巨大的声响,试图掩盖内心的惊涛骇浪。
“官爷!消遣够了没有?!”
“呵呵……”紫袍公子发出一声低沉的轻笑,那笑声里却听不出丝毫暖意。
“十五年前侥幸漏网的雏凤,如今倒学会装鹌鹑了。”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突然伸手,猛地扯开了她束缚衣袖的布带子!
沈清歌只觉得手腕一凉,那弯月牙形状的胎记,便暴露在从窗口斜射进来的日光下,泛着一层奇异的、如同贝壳内部的微光。
“沈掌柜当年捡到你时,包裹着你的那块布……”
他的手指几乎要触碰到她的胎记,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残酷的揭示意味。
“可是留着那九瓣莲暗纹?”
“旧人旧物都该归位了。”
那人声音淬了冰,抬手一挥。
门外应声又进来两个气息沉凝的随从大汉,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了沈清歌。
变故陡生!
“阿芜当心!”
桌子底下猛地窜出一个人影,是老张头!
他手里那根用了多年的老旱烟杆,此刻竟成了武器,咚地一声,狠狠砸在旁边倒地的老铜壶壶肚上。
“这厮袖里藏了刀!”老张头嘶哑着嗓子喊道。
话音未落,紫袍公子手腕一翻。
一柄寒光凛冽的乌木鞘短刀已滑入掌中。
刀尖轻佻一挑,精准地勾开了沈清歌方才匆忙缠在腰间的那个旧襁褓。
嗤啦——
半截染着暗沉血迹的绸布飘然落下,恰好落在泼洒着滚烫茶汤的青石砖上。
那血色,瞬间晕染开来。
金属与绸布摩擦的刺耳声响,让沈清歌下意识地感到一阵后槽牙发酸。
她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抓向那块飘落的绸布。
同时,她另一只手猛地掀翻了身边那只沉重的铜壶!
哗啦——
滚烫的茶水混着茶叶沫子,劈头盖脸地泼向紫袍公子的下盘!
紫袍公子眼神一厉,身形疾旋避让。
千钧一发之际,他腰间系着的华贵稠带,却意外勾住了旁边支摘窗上那枚小小的铜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