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男子下令,让队伍短暂休整。
薛清沐只得爬的更高些,用枝叶彻底将自己隐藏了起来。
树下有几个男子坐下歇息,薛清沐看得清楚,虽然颜色材质略有不同,但那几人衣服上的花纹跟当初林简阳身上的一模一样,这难道是巧合吗?
树下的几人交谈了起来,薛清沐在树上听得不甚真切,但也听了七七八八。
“队副,这次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啊,那些人看起来就是普通的村民而已啊。”
“听说是上面那位大人在这村子认识一对母女,指名要杀死她们,可能想隐藏什么事情吧。”
听到“母女”二字,薛清沐内心颤栗,这母女该不会指的是......
难道是京城的那些人想要灭口,薛清沐转念又打消了这个想法,京城的那些人目前还需要自己的血,不可能杀人,那会是谁呢?薛清沐内心隐约有了想法,但她不敢深想,她此刻只想赶紧回家看看,也许一切只是自己多想了。
另一个男子猜测道,“嚯,不会是什么香艳的秘事吧。”
“那可就不好说了。”说话的几人神色暧昧的相识一笑。
“不过话说林公子受了那么重的伤竟然还活下来了,真是太好了。”
“可不是嘛,大人吉人自有天相。”
听到这里,薛清沐几乎站立不住,她现在可以肯定,他们口中说的“林公子”就是自己认识的林公子。
突然种种迹象在她脑海中串成线,指向了一个她不敢去想的真相。
自己提醒林简阳不要太早暴露他还活着的事情,但只过去了大半天时间,这些人已经都知道了;她让林简阳留一匹马给自己,但找遍了树林都没有找到;再加上这些人衣物上跟林简阳一样的纹饰,他们口中的林公子......
薛清沐心中还存留这一丝幻想,也许他们是胡说的,他们杀了那对母女但自己还活着,也许他们说的是另一个村子呢。
薛清沐在树上什么也做不了,她只能细细记住这些人的面貌。
待马蹄声远去,她才敢从树上下来,快步往村里赶去。
空气中飘来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薛清沐的心猛地揪紧了。这味道她再熟悉不过,是血的味道。脚步不自觉地加快,转过村口的老槐树,眼前的景象让她如坠冰窟。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鲜血染红了青石板。王婶倒在自家门前,手里还攥着给孙子缝了一半的虎头鞋;铁匠张叔趴在打铁铺门口,铁锤还握在手中;学堂的夫子仰面朝天,胸口插着一支羽箭......
薛清沐的喉咙发紧,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她踉跄着往家跑,一路上不知被什么绊倒了多少次。
屋门大开着,李婶的尸体横在了门框上,屋里一片狼藉,看起来是李婶送她家刚杀好的母鸡过来,恰好遇见那队人马被误认成了自己遭到了杀害。
薛清沐冲进里屋,母亲倒在血泊中,她扑过去,颤抖着去探母亲的鼻息,却只触到一片冰凉。
娘......薛清沐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娘,你醒醒......
薛清沐握住母亲的双手,“娘,你是不是冷了,我给你捂捂......”
母亲的手冰冷僵硬,没有丝毫生气,眼泪悄无声息的从薛清沐的眼角流下。
薛清沐自顾自地说着话,就好像往常一样,“娘你看这是什么?”薛清沐从怀里掏出了玉镯,“我把镯子赎回来了,你说过的,这是你给我准备的嫁妆,等我嫁人的时候,你要亲手给我戴上的。”
说着薛清沐便将镯子往母亲手里塞去,发现母亲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样东西,那是个样式独特的络子,被鲜血浸染成了鲜红色,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那是母亲答应在薛清沐生辰时送给她的礼物,母亲打了六七个络子都不满意,说要做个最好看,独一无二的络子送给她。
泪水模糊了视线,薛清沐紧紧抱住母亲逐渐冰冷的身体,她的后心有一道狰狞的刀伤,深可见骨。薛清沐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耳边似乎还回响着母亲今早的叮嘱:早点回来,娘给你炖鸡汤喝。
薛清沐颤抖着掰开母亲的手,取出那块沾血的络子。她将络子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母亲最后的心跳。
往事一幕幕在薛清沐脑海浮现,刚取血那时她还很小,疼的抱着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母亲总是抱着她哼着歌谣直到她睡着,可是母亲却常常偷偷哭泣整夜睡不着;
虽然家里很穷,但是每个月母亲总是想办法从李婶那里买只母鸡炖汤给她补身体。
五岁那年母亲开始教自己读书识字,她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教授给自己,教自己正直善良,告诉她以后还有很长的路,以后她会离开这里,去看很多的风景;
三年前她的容貌开始衰老,她冲母亲发火,责怪母亲当年为什么要轻信那个薄情的男人,生下自己遭受这样的苦难。母亲没有生气,而是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才想着带自己逃跑。
从那以后母亲包起了自己一头的秀发,收起了铜镜,最爱美的母亲再也没有照过镜子。
薛清沐痛苦地俯下身子,抱着母亲的尸体,声音颤抖地说,“娘,我饿了,你给我做鸡汤好不好。
.......
夜幕降临。
薛清沐归在母亲的坟前,湿润的泥土气息混杂着初春的寒意,扑面而来。
她低头看着那块简陋的木牌,上面只刻了“薛氏之墓”几个字,字迹歪斜,是她颤抖的手刻下的。她的手指紧紧攥着木牌,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娘,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心软救他。”她低声说道,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您放心,女儿一定会为您讨回公道。”
她缓缓站起身,目光落在不远处另一座坟茔上。
那是她为自己立的,木牌上刻着“薛清沐之墓”,字迹同样潦草。
从今天起,薛清沐这个人,便已经死了。
我发誓,薛清沐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林简阳,我要让你血债血偿!
母亲,乡亲们,你们在天之灵看着,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让他付出代价!
她转身走向山脚下的小路,背上的包袱里只装了几件旧衣和少许干粮。薛清沐摸了摸怀里揣着的络子,眼神冷冽如冰。
京城的路很远,但她走得毫不犹豫。她知道,林简阳就在那里,还有薛家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他们欠她的,欠她母亲的,她都要一一讨回来。
夜色渐深,薛清沐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茫茫山林中。风卷起她的衣角,带着初春的寒意,吹散了她的脚步声,也吹散了她最后一丝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