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昭去了趟外地,来回五天时间。他回来之前给安萝打了电话,说晚上要代表公司去一个慈善拍卖会,问她这个未来的老板娘愿不愿意陪他一起去。
“对不起啊,贺昭。我昨天就想跟你说的,但是忙忘了。我同事怀孕了,我替她出差,晚上回不来。”
贺昭闻言,皱起眉头。参加拍卖会不是一定要有女伴,秦淮和陆川也都会去,慈善拍卖会说得简单点儿就是捐款,但贺昭想着总要挑一个安萝喜欢的东西。这两年他送给她的首饰没有二十套也有十五套了,她其实很少戴。
“你怎么有气无力的?是不是病了?”
安萝在车上,下高速公路后路况不算好,半个小时前有人吐过,大巴里面的味道散不出去,她闻着有些难受,胃里翻江倒海,头也晕晕的。
“没病,就是有点儿晕车。”
她说两天就回来了。
她这个岗位,日常出差就是很频繁,而且还总是要配合其他项目去一些偏远的地方。贺昭曾经问过她想不想换一份工作。当初是贺西楼让她去集团,从基础岗位做起,贺昭正经地问过一次,她说已经习惯了,觉得现在的工作挺好,他就没再提过。
“我一个人去也没关系,到时候拍给你看,有喜欢的你就告诉我。”电话那边杂音很多,风声也大,贺昭问“车上人多吗?”
“三十多个,挺挤的。”
“那也别开窗,降温了吹风容易感冒。”前面的安检处还有很多人在排队,贺昭就没过去。助理去洗手间了,他身边没人,听着她低低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在她挂电话之前问了一句,“他去不去?”
“谁啊?”安萝本来就不太舒服,接了通电话更想吐,车子连续来了几个大拐弯,人被甩得头昏脑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琢磨贺昭的话。
贺昭揉了揉眉心,放缓语调说道:“没什么,你喝点儿水,到了给我发消息。”
安萝刚挂断电话,坐在她后面的一个女生就吐了。司机停车后,安萝狼狈地跑下车,蹲在路边干哕起来。
贺西楼比安萝晚出发半个小时,他这样的身份,可以不出席,开会时原定他是不去的,这是临时做的决定。集团很重视每年的公益活动,去年他就参加了。
大巴开得慢,路舟十分钟前就赶上了,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去叫她上来,她如果不听就让司机先走。”
路舟斟酌道:“这样影响可能不好。”
同事们都坐大巴。
贺西楼不以为意:“她是贺家的人,大家私下不都知道了吗?”
贺昭天天去公司接她,谁不清楚她是贺家人?在外,贺西楼还是贺昭的亲兄弟,没人觉得贺西楼会在生活作风上犯错误。更何况在公司的时候这两个人几乎没有交集,一天两天可能是避嫌,可这都两年多了,但凡贺总有一点儿私心,安萝早该升职了。
路舟不再多说什么,下车后直接朝大巴走过去,让司机先往前开。
安萝听到引擎声就着急了,以为自己站得太远,司机没有看到她,她的包和手机都在车上。路舟抓住安萝的手臂,仰了仰下巴,她才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
“他怎么来了?”
路舟面不改色地回道:“你就想着是为了工作。”
他如果不这么说,安萝反而会这样想。
可她没有第二种选择,大巴早开远了,她连手机都没有。
安萝坐到车后座,车里没有异味,路舟开车也比大巴平稳,她胃里那种想吐但又吐不出来的不适感慢慢缓解了许多,但嘴唇还是有些发白。
贺西楼放在车里的保温杯,里面装的是走之前泡的茶,水温正好,他拧开盖子后递给安萝:“你以前不怎么晕车,今天没吃早饭?”
安萝很明显不想说话,哪怕上了车,也是尽可能地远离贺西楼,靠着车门,根本没有看过他一眼。
“我不要,拿远一点儿。”
“还要开一个多小时,你敢吐在我的车上试试。”贺西楼嗓音淡淡地说,“喝了。”
安萝不接,身体往车门那边挪:“你喝过的,恶不恶心?”
贺西楼也不生气:“刚才吐成那样,现在嫌这个嫌那个,不觉得自己很矫情?”
安萝再也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到了提前联系好的酒店,安萝下车去找同事拿自己的包,休息一会儿,吃过午饭后开了个小会。
贺西楼来这边的工作和他们的不一样,当然他也不可能和他们一起吃饭。
晚上十点多,安萝才回到酒店。这次的条件比去年好,所有人都住单间,负责人组织大家一起吃夜宵,安萝没去。同事们都知道她早上晕车晕得很厉害,到了这里又忙了一天,就没有勉强她去。
有人敲门,安萝以为是外卖员,让对方把东西放在门口。她吹干头发才出去拿,打开门的下一秒脸色就变了。
贺西楼在她关门之前,把一只脚伸了进去。
“你再这样,我就喊人了。”
“吓唬谁呢?”贺西楼抵着门,用了点儿巧劲儿将其推开了。
安萝根本挡不住他:“你又想干什么?”
“干什么?我来治治你那矫情的‘恶心’。”
这段时间,贺西楼连续好几天重复做着一个梦。
那天晚上在贺家,下着小雨,她和贺昭在阳台上说话,屋里的灯光照到阳台,隔着水雾,模模糊糊的,他什么都听不到,也看不清,奇怪的是,他能真实地感受到,她很开心。贺昭朝他投来一记挑衅的目光,他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在幻想着她被抱进卧室里之后会和贺昭做些什么。
甚至,他梦到了她。
“分手吧。”
安萝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跟贺昭分手。”她身上有种淡淡的香味,很迷人,贺西楼握在她的手腕上的力道稍稍加重,“你们不合适。”
男人在力量上有着先天优势,安萝越反抗,越挣扎不开。
她被气笑了,“哪里不合适?你一个外人凭什么觉得我跟贺昭不合适?”
贺西楼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先分手,我证明给你看。”
“你是这辈子都不能理解‘尊重’这两个字,还是唯独觉得我不配被你尊重?”安萝平静地看着他,“贺西楼,你答应过的,我走出贺家之后就跟你无关,你没资格决定我的选择,我跟贺昭到底合不合适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又是这样的眼神,平静,却藏着能将他推入地狱的冷漠,她就像是在对他说: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爱你,别妄想了。
贺西楼捂住她的眼睛,低声说道:“那张素描被你看到了,所以我后悔了。”
他对她的觊觎毫无预兆地暴露在她的面前,他所有的掩饰行为都显得无比可笑,她却视若无睹,甚至觉得厌恶。
他应该抽过烟,安萝觉得不舒服:“我可以当作没看见。”
“晚了。”贺西楼喉咙里溢出低哑的笑声,语气里有几分挫败,“你看,我已经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欺负你,你不高兴,我也有点儿心烦。”
他在说什么?
安萝神色有些恍惚,低声说道:“你是不是又犯病了?
“别的事情不重要,先分手。”贺西楼摸到桌上的手机,拿给她,“现在打电话?”
“我跟你沟通不了。”安萝让他滚。
贺西楼长叹一声,似是妥协:“那我只能当一回男‘小三’了。”
他做过太多卑劣龌龊的事,不胜枚举,不差这一件。
“宝贝,你再试一次,就一定会觉得我更好。”
“贺西楼,你是不是真的病了?找个医生看看吧,别来烦我。”
“嘘,别叫这么大声。”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贺西楼仿佛什么都听不到,安萝甚至怀疑他从进屋那一刻开始就是在等这通电话。
铃声停了,间隔几秒后,再一次响起。
电话第三次打过来的时候,伴随着敲门声。
拍卖会进行到一半,贺昭就提前离场了,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过来,提前找安萝的同事问到了具体地址,也知道她晚上没有去吃夜宵,在酒店里休息。
她一直不接电话,贺昭找到安萝的房间后,隔着门听到了她的手机铃声,然后在走廊的另一边看见了路舟。
路舟拦着他,不让他进去。
安萝在里面,路舟拦着他是什么意思?
开门之前,贺昭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但当房门被打开的那一刻,贺昭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碎得稀巴烂。
“贺昭……”安萝急着解释,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我的到来让你们很意外对不对?我也觉得挺意外的。不着急,安萝,你慢慢说,你想表达什么?是想跟我解释只是领导找下属谈工作吗?安萝,这种话你自己相信吗?”
安萝手在颤抖,脸色惨白。
她说不出话,贺昭便开始自言自语:“来的路上,我在想你会不会喜欢我为你拍下的藏品,在想你是不是不习惯这边的环境,在想你见到我的时候会不会很开心,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
贺西楼终于开口:“是我逼她的,和她无关。”
贺昭没有跟贺西楼动手,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
贺昭不是隐忍的性格,不发脾气,反而说明此刻他心里的痛苦难以承受,无处宣泄。
安萝追着贺昭出去的时候,两个不喝酒的女同事先回来,正好在酒店门外遇到他们。
晚上十一点多的时间,夜色深,光线太暗,她们看不清两个人的表情,只看见一个在前面走,另一个从后面追出来。她们没搞懂两个人这是吵架了还是小年轻谈恋爱闹着玩,正感叹着安萝才出差两天而已贺昭就大老远地跟过来,果然还处在热恋期,结果两个人上车后起步车速就很吓人。
“这是……吵架了吧?”
“感觉像,安萝跑出来都没跟咱俩打招呼。她多有修养的一个人,平时见着谁都是温温柔柔的,刚才就那么从我们面前走过去了。”
“车开得那么快,也不怕出事。”
“小贺总脾气可真够大的,说走就走。”
“人家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公子,只是现在还在创业初期而已,但本质是不会变的,生在那样的家庭,脾气能不大吗?”
“安萝就这样走了,明天的工作怎么办?我找谁对接啊?”
“领导肯定会安排其他人接手的,贺总还在,出不了岔子,放心吧。”
………
连续一公里路都是大转弯,贺昭车速不减。路的里侧是山坡,外侧种了一排树做隔挡,贺昭将方向盘往右打,紧接着又回旋向左打,车尾飞速地扫过马路边缘,车身几乎是浮在空中,车头快要撞上山坡的时候,贺昭猛地一脚踩下刹车,车轮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声,安萝被冲力推出去又弹回了座椅上。她提到嗓子眼儿里的心还没放下,贺昭把车往后倒了一点儿,一脚踩下油门,车子继续以极快的速度冲了出去,车窗外的景物在眼前快速地切换。
安萝出了一身冷汗:“贺昭……你开得慢点儿。”
贺昭只字不言,双眸冷漠地看着前方的路,下颌线紧绷,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骨节都泛着青色,开过最后一个大转弯才把车速降下来。
安萝晕车晕得厉害,强忍着恶心,怕一开口就吐出来。她不说话,贺昭也沉默着,车内的气氛陷入冰点。
两个人回到江边公寓时,已经将近凌晨一点钟。
安萝趴在洗手台上,五脏六腑翻腾着,吐得只剩下酸水,还在干哕。
贺昭站在阳台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打开房门后出现在眼前的场景在贺昭脑海里挥之不去,掺杂着他和安萝在这间公寓里度过的所有时光,记忆如电影转场般一幕一幕地闪过,他感觉脑袋快要炸开。
玻璃破碎的巨响声让安萝清醒,她从洗手间里跑出来,看见花瓶碎片散了一地。
贺昭将窗帘拉上,将烟头随意地扔在烟灰缸里,从她身边走过。
“别弄了,也别哭,你明知道我看不得你哭。”他的嗓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冷淡之意。
安萝试探着想要握他的手,被他甩开。她低着头,眼泪从脸上滑落:“贺昭……”
明明他就在她面前,却仿佛被隔离在千里之外。
“有一阵子,我总觉得你们俩之间有点儿什么,但又觉得自己很不应该,竟然怀疑你和贺西楼。你那么好,那些人表面说你配不上我,其实背地里想的是我这个只会混吃等死的废物糟蹋了你。撑起一家公司真的特别累,要在一群以前看不上眼的人面前装孙子,可我只要回家看见你,心就静下来了,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安萝,我有时候晚上会做梦,梦到自己赔了个底儿朝天,负债累累,连吃口饭都要回贺家求我爸,但我一直都坚信你是真心对我的,相信你不会骗我。”
贺昭拿出烟盒里的最后一根烟,点燃,烟雾烧得喉咙发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绳子上绑着一把刀,雨越下越大,风越刮越急,绳子也越来越脆弱,现在终于断了。
安萝想过无数种情况,但这一刻真正来的时候,依然手足无措。
“我毕业的时候。”
“果然。”贺昭自嘲地笑,头垂得很低,“我外公和外婆来贺家陪我过年的那次,就是除夕那天,你是不是在他的房里?”
第二天,她发烧了,高烧不退,他以为是自己拉着她在外面玩了一个小时的烟花,把她冻感冒了,结果去了医院,医生说高烧是因为她吃了某种药物过敏,外加脱水引起的。
当时他一心只盼着她能快点儿好起来,没有多想,现在回想起来,处处都是疑点。
“贺昭,那是在和你在一起之前,我跟你在一起之后就没有了,真的没有了。”安萝开口便哽咽了,“我想跟你坦白的,但我害怕你会嫌弃我……”
后来,贺昭无数次为今天感到后悔。她那么想靠近他,他却被怒火冲破了理智,没有心软。即使被他推开,她还是一次次小心翼翼地靠过来抱他,说她没有喜欢过贺西楼,从来没有,一遍又一遍地跟他说对不起,有些事情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他。
他为什么不抱抱她?他为什么逃避地摔门离开?
当下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如果再多待一秒钟,难听的话就会脱口而出,会伤害她,会让她生气,可他也知道她不会真的生气。她很少生他的气,可即便如此,他也接受不了自己怀疑的事其实早就发生了。他放在心尖上的人,连碰一下都觉得是亵渎,贺西楼却先一步抢走了,而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瞒了这么久。
如果他没有走,而是留在家里抱抱她,之后的事也许就不会发生。
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主管认出在包间里待了一天一夜的人是贺家的二少爷,怕出事,就给老板打了通电话,老板又想办法找到了秦淮。
秦淮骂骂咧咧地开车过去。安萝有一个星期联系不到贺昭,也给秦淮打过电话,秦淮接到朋友的电话之后就把地址发给安萝了。在他心里这不是什么大事,男女朋友在一起,吵架很正常,哪有不吵架的情侣?两个人吵吵架感情会更好。
贺昭喝得烂醉如泥,被一个女人扶着从大门里出来。秦淮认出那个女人是一个合作商的女儿,好像姓赵还是姓什么,他记不清了。
安萝在场,看得清清楚楚。秦淮反应过来,不动声色地把贺昭和那女人分开了。情侣吵架后最忌讳第三者乱入,一个误会还没解除,再来一个更深的误会,只会加深对彼此的伤害。他们明明是相爱的,如果因为这种事在心里留下芥蒂,很可能会变成一辈子的伤疤。
秦淮客气地道谢:“谢谢你送他出来,他的女朋友来了。”
赵小姐看了看安萝,又看了看贺昭:“这就是那个让你伤心的女朋友?我好像见过一次。”
秦淮说:“他们好着呢,吵个架而已,什么事都没有。”
赵小姐也识趣:“那好吧,我先走了。”
贺昭一身酒气,安萝知道他现在不想见到自己,没有走得太近。
“贺昭,你不想接我的电话,回一条消息让我知道你平安就好。我不是有意来烦你的,我只是……只是担心你。”
一个星期了,他的手机一直关机。
“我能出什么事?”贺昭淡淡地说道,“你回去吧。”
安萝的心脏抽了一下:“你是要分手吗?”
“不分,”贺昭靠在车旁,神色淡漠,“不分。我只是需要时间缓冲,才能接受我的女朋友曾经跟我的哥哥有过一段往事的事实。”
“要多久?”
“不知道,暂时还接受不了,等情绪平复了我会回去的。你早点儿回去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
“我已经交了辞职信……贺昭……”安萝唇色苍白,声音也几不可闻,周围太吵了,她走得近了一些,想让他听见她的话。
很多事情她总想着晚一点儿再告诉他,可人都是贪心的,会贪恋美好的东西,所以总是一拖再拖,以至拖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无论她怎么解释,这都是卡在他的喉咙里的一根刺,拔不掉,他也咽不下去。
他说不分手,那她就应该让他知道,所以安萝想着,这一次一定要早早地告诉他。
“贺昭,我……我怀孕了,前天去医院检查过,一个半月了……”
她的生理期一直都是乱的,有的时候两个月来一次,如果不是最近吐得厉害,她也不会往这方面想。她买验孕棒验过,又去了一趟医院。
贺昭始终沉默着,听到安萝说自己怀孕了之后,没有太大的反应。
安萝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有些紧张:“贺昭,我不是逼你,也没想着用这件事给你压力,你如果不想要……”
“他的还是我的?”他问。
安萝猛地抬起头:“什么?”
“算了,反正都是贺家的。工作辞了也好,明天我找个保姆去家里照顾你。我最近应酬多,回去也是一身酒味,先住在外面。”贺昭说完就上了车,让秦淮帮忙送安萝回家。
秦淮从没见过贺昭能看着安萝哭而不为所动。司机把车开走了,贺昭不在场,秦淮就问了安萝一句到底为什么吵架,怎么吵得这么严重。安萝没说话,脸色白得吓人,秦淮也不好再问,看着人上楼了才离开。
秦淮回家后,纪舒嫌弃他身上有酒味,但又好奇:“贺昭和安萝怎么了?”
秦淮也累了,心累:“吵架了,这次可能没我想的那么简单。”
“到底怎么回事?安萝那么好的脾气,贺昭怎么跟她吵?”
“跟贺西楼有关。”
纪舒震惊:“不会吧?”
秦淮搂着自己的老婆,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她的手指:“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的事,反而是真的。你还记不记得咱俩婚礼的那天晚上,贺西楼和安萝在一个休息室里待了很长时间?当时我就提醒过贺昭,他觉得不可能,没有当回事。”
纪舒还没有从这么劲爆的豪门情感纠纷中回过神来:“那贺西楼是真的喜欢安萝,还是故意和贺昭过不去?”
“这谁知道?”
“你肯定知道,告诉我!”
秦淮无奈地亲了亲纪舒,好脾气地哄着她:“我真的不知道。贺西楼私下不和我来往,他那个性格,没有几个人能真正看穿他在想什么。”
“倒也是,他只相信自己。”纪舒觉得安萝可太倒霉了,夹在两个不和的兄弟之间,左右为难。
秦淮没打算插手这事:“感情上的事,除了当事人,其他的全都是外人。你也别操心了,让他们先冷静冷静吧。”
在婚礼上,纪舒把新娘捧花递给了安萝,当然希望安萝和贺昭能有情人终成眷属:“这种情况下,贺昭岂不是很危险?你想啊,贺西楼的手段多高明哪,他这个人又阴险又有城府,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如果铁了心要跟贺昭抢人,贺昭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那又如何?人心不是物品,安萝爱的人是贺昭。”
“但他们在互相伤害啊,就是因为人心不是物品,所以无法修补。欸!安萝和贺西楼到哪一步了?”
“我打个电话给你问问?”秦淮在手机里找到了贺西楼的号码,作势要拨出去。
“你真烦人。”纪舒笑着骂他。
纪舒觉得贺昭在这方面确实不太聪明,吵架归吵架,生气归生气,分开住是万万不可的。他住在外面,把安萝一个人扔在家里,这不是给贺西楼乘虚而入的机会吗?
贺昭说到做到,第二天就让人给安萝找了一个三十多岁的保姆。保姆不住在家里,只负责安萝的一日三餐,外加打扫卫生。
安萝没有拒绝,保姆做什么,她吃什么,但她一天比一天瘦。
离职手续办好之后,安萝无处可去,也无事可做,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待在家里,晚上失眠,白天发呆。保姆每次来家里总是在忙忙碌碌地做家务,不多话也不多事,只有一只猫陪着安萝。
她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手机里依然没有一条贺昭的消息。
他肯定不会回贺家的,安萝想着,总不能让他一直住在外面。确认了银行卡里的存款金额后,她就开始找房子了。
江城市区里寸土寸金,房租贵得惊人,安萝现在孕期反应厉害,身体状况差,根本没有办法工作,但她运气好,第一个中介人员帮她找的房子位置和价格都很合适,签完合同她就能直接入住。
中午,保姆带着买好的菜来家里做饭,看到安萝在收拾东西。那位先生叮嘱过她饮食上要注意些什么,她就估摸着安萝应该是怀着孕。女人怀孕了,男人却不回家,但又很舍得花钱,无论什么东西都用最好的,隔两天就问睡得怎么样,吃得好不好,这不是只能养在外面的女人是什么?所以保姆该做饭就做饭,不多话,也不多问。
安萝收拾了两个行李箱,另外就只带走了那只猫。
很多东西需要重新买,像锅碗瓢盆、油盐酱醋这些厨房用品。超市离得近,安萝一次性拿不了太多东西,就打算先买今天晚上要用的,其他东西等以后需要的时候慢慢添置。
她蹲在架子旁边挑好拖鞋,起身时,推车被人接了过去。
贺西楼把她看了好久最后又放下的东西全部扔进了推车里:“还要什么?”
安萝把那些今天可以不买的物品全都放回了原位,只当贺西楼不存在,推着手推车去排队结账。贺西楼跟着过去,站在她后面,付款时先把手机二维码递给了收银员。后面排队的人多,催着让前面的人快一点儿,他是捏准了安萝在外面不会给人难堪。
安萝出了超市后,所有的东西都不要了,顺着马路往回走着。这里是老居民区,生活气息很浓厚,傍晚时分,在路上散步遛狗的老人居多。
贺西楼跟着上楼,安萝在楼梯口停下脚步,转过身平淡地看着他。
她脸上甚至连厌倦的情绪都没有,表情很平和:“你挺没意思的。”
“是没什么意思,你就把我当成空气,看不见也摸不到。”贺西楼两步走上前,从她手里拿过钥匙。
一层楼有左右两户,安萝看着他准确地把钥匙插进左边那道门的门锁里开了门,就知道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难怪房子租得这么容易。
“我跟贺昭没有分手。”
“知道。”
贺西楼打开灯,目光在客厅里扫了一圈,行李箱摊开放着,她还没来得及整理。
卧室有两个,很干净。
小奶猫不怕生,听到动静后从沙发底下爬了出来。它应该是饿了,一声一声地叫个不停。贺西楼给它倒了一些羊奶,它喝得满脸都是。
他今天戴了眼镜,灯光下,五官显得温和:“你们没有分手也不影响我来看你。”
他是来看她的笑话才对。“脑子有问题就去看医生,别来恶心我。”
“医生是要看的,你只验了血,还需要做更全面的检查。”贺西楼面不改色,洗手间旁边是一间朝阳的卧室,夕阳余晖落进来铺了一层光晕,“换个大点儿的衣柜,我也好藏。”
安萝指着门:“滚出去。”
“都说怀孕的人脾气会变差,倒是真的。”贺西楼问得自然,“晚上想吃点儿什么?”
“你到底走不走?”她真的会报警。
“你说完我就走。”
安萝是真的不想看见他,为了让他走,随便说了一家餐厅。
贺西楼又问:“想吃什么菜?”
他想听她跟他说说话。
她说:“餐厅经理知道我的口味,我和贺昭以前经常去。”
贺西楼笑了笑:“故意气我呢?”
安萝抱着猫,心平气和。
贺西楼搜了一下餐厅的位置,餐厅距离这里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来回要两三个小时。他知道安萝是为了赶他走,也知道她挑了一家那么远的餐厅是希望他今天别再来打扰她,但还是去了,亲自去的。
餐厅的经理果然很清楚她喜欢的菜品,她说以前她和贺昭经常来这里吃饭,是真的。
晚上,保姆按时去做饭,和她预料的一样,家里果然已经没人了,连猫都不见了。她打电话给贺昭,贺昭还在外地,没有及时接到电话。
第二天,保姆又打了一次电话,贺昭才得知安萝从江边公寓里搬了出去。她没有告诉他,大概也是因为知道保姆会把她的消息告知他。
贺昭乘当天最早的飞机赶了回来,找到安萝的住处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她应该已经睡了。他没有上楼,也没有回江边公寓,在车里待了一晚。
早上七点多,小区里渐渐热闹起来,老爷爷、老奶奶们开始在花园里锻炼身体,贺昭想着安萝应该醒了,喝完半瓶水后准备上去,却看见贺西楼从那栋楼里走出来。
贺西楼是也搬到了这里,还是昨晚和安萝在一起?
其实王姨十分钟之前就在花坛旁边,只是贺昭没有注意。贺西楼下楼后,王姨把保温饭盒递给他,听他说了几句话,点头应着。
贺昭下车,直直地冲了过去,王姨吓了一跳。
贺西楼丝毫不意外,对她说:“你先回去吧,不管她吃不吃,晚上都要做好饭菜送过来。”
“好,我回去熬点儿汤。”王姨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贺昭,长叹了一口气。
其实她送过来的早饭,安萝一口都没动过。
贺昭看着王姨,自嘲般笑了一声:“你早就知道了,路舟知道,林珊知道,宋翊也是知情人,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王姨悄悄离开了。
贺昭拦住了准备上楼的贺西楼。
“想动手?你打不过路舟,更何况你上次的伤还没好。”贺西楼淡淡地说道,“让她先把早饭吃了。”
“你装什么深情?!”贺昭一脚踢翻了饭盒。
贺西楼皱了一下眉,不是因为周围人打量的目光,是因为这份早餐。她休息不好,情绪低落,如果营养跟不上,身体会越来越差。
他吩咐路舟:“再去买一份。”
路舟点了点头,走之前看了贺昭一眼,没说什么。
贺昭质问贺西楼:“你自己不要脸,还要害她被外人看轻?”
贺西楼平静地说:“从前她不姓贺,也不爱交际,所以那些人没把她当回事,以后我在她身边,那些人巴结她都得排队,谁敢看轻她。至于慕依,上次的事,我会替她出气。”
贺昭冷笑。
小猫晚上叫,早上也叫,安萝本就睡得浅,躺着腰疼,醒了就起床了。
她得重新找房子,租房网站太多,但信息很乱,这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事。她打开门,先看见的是放在外面的保温饭盒,然后才是靠在走廊上抽烟的贺昭。
贺昭身上的衣服有些皱,下巴新长出了短短的青色胡楂,眼底的疲倦之色浓烈,红血丝很明显,整个人看起来累极了。
这些天,安萝总是会想起那晚,他问她“他的还是我的”时那个眼神,很陌生、冷漠,让人窒息。
那一刻她就知道,他们只能到这里了。
两个人无声地对视,安萝先移开视线,把门打开了一些。
“先进来吧。”
“跟我回去。”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贺昭掐了烟,将烟蒂连同那个新的保温饭盒一起扔进垃圾桶里,巨大的声响在楼道里激起回音。
“安萝,”他嗓音沙哑,嘴角牵强的笑容更像是自嘲,“我们还没有分手,我出个差,你就从我们的家里搬了出来,住在他的对面,你觉得这样对吗?”
“他想住在哪里就住在哪里,我管不着,我找到合适的房子后会搬走的。”
“搬去什么地方?”
“还在找。”
“江边那套公寓哪里不好?你对保姆不满意?那就重新找,家政公司又不止那一家。还是你对我不满意?那你挑个时间,我们去把证领了,刚好我爸还在江城,赶一赶还是能在你显怀之前办婚礼的……”
“贺昭!”安萝打断他的话,疲惫地捂住眼睛,“你别这样。”
“我的哪句话伤了你的心?我道歉。安萝,我一夜没睡,脑子不清楚,我跟你道歉。你是不想结婚,还是不想跟我结婚?”贺昭抓住她的手腕,看似平和,语气却透着强势之意,“你不是说和我在一起之后就跟他断了吗?那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回去?”
安萝用力地把手抽出来:“我不想跟你吵架。贺昭,你走吧。”
“你赶我走?他还住在你的对面,你赶我走?”贺昭冷笑一声,大步跨进屋里,她被逼得一步一步往后退,“安萝,我小时候玩球被人抢了篮球场,打掉对方的一颗牙都要抢回来,你不是不知道。你往我脸上扇了那么响亮的一耳光,我都忍了。”
他失去耐心,安萝被他扣住手腕扯进了怀里:“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我没想怎么样,你走吧。”
“我走了好给他腾地方是不是?”
安萝将手抬高,又猛地停下来。贺昭失控的话音也因此停住,他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了她抬到半空中的那只手上。
争吵声戛然而止,房间里陷入死寂。
安萝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尽,抬高的手僵硬地放了下来。她手上还戴着一枚戒指,这是贺昭送的,他生日那天,正式确定关系的时候,他把这枚戒指戴在了她的手上。
他送过她很多东西。
从江边公寓搬走的时候,他送的东西她什么都没带走,唯独舍不得那只猫和这枚戒指。
安萝其实很传统,认为戒指和项链、耳坠这些首饰不一样,有更独特的意义。她戴了贺昭的戒指,这辈子就认定他了。
她知道她和贺昭回不到以前了,但心里还是存着一丝侥幸,万一呢?
所以她舍不得这枚戒指。
钻石依旧耀眼如初,但他们的感情已经破碎了。
安萝看着戒指,轻声开口:“我毕业那天,你答应了会去学校找我,最后为什么没有去?”
那个时候,贺昭因为林思去世恨上了贺军,已经很久没有回过贺家。
安萝毕业的时候,他说过会去参加她的毕业典礼。
“太久了,你也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失约,对吗?那天你没去,我其实很伤心,所以喝了酒,后来发生的事我也记不清了。贺昭,我知道不应该怪你,也没资格怪你,是我自己没有防人之心,一脚踩进了贺西楼挖好的陷阱里。你才是最无辜的人,我瞒着你是我不对,应该早点儿告诉你的,但是我又贪恋你的好,总想着万一呢?万一我们还有可能呢?至少……试一试。
“我又怯弱又贪心,将事情弄得一团糟,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毁掉了我们之间的感情。这个孩子我不想要了,本来就是意外,没有人期待过他,就当他没来过。
“贺昭,戒指还给你,我们分手吧。”
贺昭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分手的,可如今两人走到这个地步,话出口就成了利刃。
明明贺西楼才是罪魁祸首,自己却成了伤安萝最深的人,喝再多的酒,贺昭也想不明白他们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
秦淮在贺昭这里套不出话,但看他一天比一天消沉,心里也不太舒服,就让纪舒去看看安萝。纪舒跟着导航开着车,左拐右拐,才找到安萝住的小区。她下车转了一圈就发现楼下守着人,刚开始以为是贺昭嘴硬心软,表面不在乎但其实还是担心安萝的安危,才让人在这边留意着安萝,结果那并不是贺昭的人。
纪舒被人拦住了,对方说这个时间安萝在午睡,不让她上楼。
纪舒是暴脾气,当时就被气笑了,人自然是没见到,电话也打不通。
贺西楼过来的时候,纪舒还没有走。她跟一个保镖从下午一直聊到太阳落山,看见贺西楼也一点儿不意外。
“自毁事业这种事,怎么都像是贺昭干的,你不合适吧?贺家就没有一个能管管你的人?”
贺西楼和慕依退婚之后,宋妍没给过贺西楼好脸色,但她现在的注意力在自己的男人身上,因为林珊住进了贺家。贺昭为了给贺西楼找麻烦,也算是费了点儿心思。
“也是稀奇了,你韬光养晦了这么多年,怎么就突然转性了呢?”
纪舒可不怕他。她小学没读完就出国了,华人就那么大个圈子,来来去去也就那些人,贺西楼是个例外,从不沾染那些不好的东西,而且很不合群,一直独来独往,手段却比那些泡在女人堆里的富家子厉害太多。
“我爸说你在搞一个新的项目,这个节骨眼儿上,你整这么一出,实在是很令人费解。”
这个年纪,他竟然长出了“恋爱脑”。
啧啧,不得了。
“你有那么喜欢吗?非要大动干戈,把关系闹得这么僵?我告诉你,现在不流行霸道人设了,人家安萝是新时代女性,有自己的想法,有独立的人格,你强迫她,她只会更讨厌你,你把贺昭逼得太惨,她会更怜爱贺昭。欸!我还没说完呢,你别走啊,到底能不能让我上去?我又不是贺昭,你有必要防着我吗?……”
纪舒是贺西楼见过的最聒噪的女人。
“她怀孕了,你离她远点儿。”
纪舒哑然,过了好长时间才问出一句:“你是想说,孩子是你的?”
贺西楼说:“她的就是我的。”
“你可真行啊。”纪舒朝他竖起大拇指。
她讽刺的意味更明显,贺西楼视若无睹,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今天是晴天,中午很热,傍晚又有些凉,贺西楼自备了安萝家的钥匙。客厅安静得只剩下脚步声,夕阳余晖落在沙发周围,有温暖的气息,桌上的电脑开着,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家医院网上预约挂号的界面。
她不想要这个孩子了。
连孩子都不要了,她是不是对生活失去兴趣了?
他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开心一点儿?
小猫很活泼,安萝最近太安静了,很少陪它玩,有人进来,它就跑过去,爪子抓着贺西楼的裤腿往上爬。贺西楼弯腰,用手接住了它。
“别碰它,”她头都没抬,“你太脏了。”
贺西楼也不生气,脱了外套扔到沙发上,走过去坐在安萝的身边:“再说一遍。”
“洗过了,哪儿脏?”他伸手把人搂过来,有意避开了她的小腹,“这只猫你倒是护得紧,不碰它,碰你?”
安萝捂着嘴吐了他一身。
贺西楼去对面的房子换了身衣服,安萝在洗手间里漱口,水龙头“哗啦啦”地流着水,声音很吵,她却走神儿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才几分钟,她好像就忘记了贺西楼还在。
贺西楼给路舟打电话,让他把晚饭换成清淡的粥,不要那些补汤了,她吃不下。
“医院定期去,但只是产检,手术台是不会让你上的,你乖一点儿,那些人就不用再跟着你了。”
这样好脾气的贺西楼,安萝只觉得陌生:“你拆散了我跟贺昭,还想要什么?”
贺西楼打开窗户,让味道散出去。
我要,你爱我。
窗帘被风吹得飘起来,小猫追着窗帘在沙发上来回地跑,贺西楼倒了杯开水放在桌上,杯口冒着热气。
天色暗了下来,安萝坐在角落里,眉眼有些模糊。
她以前多么爱笑啊,见着谁都是一张笑脸。她有酒窝,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月牙,亮晶晶的,现在她又回到了三年前刚回到贺家时的状态,甚至更差。那时候她只是畏惧他,时时刻刻想逃走,而现在,她看不到他的存在。
他宁愿她厌恶他。
至少,这样她的生活里有他。
“想要什么?”贺西楼看向窗外,轻笑了一声,“想让你开心一点儿。”
他自然是得不到任何回应的。
“周末去公园转转,樱花都开了,天气也不热,适量的运动对身体好,要么我陪着你,要么路舟跟着你,他话少,不会烦你。”
这边是临时住所,衣服不多,他刚才弄脏了衣服,把明天要穿的换上了,他得回贺家一趟,顺便解决点儿麻烦。
“路舟一会儿过来,给你送王姨煮的粥,你不吃,她就得一直做,做到你吃为止。”
他总是把强势的威胁话语说得轻描淡写。
“我晚上不过来了。”
猫又开始叫了,安萝去找猫粮。医生说她偏瘦,会比普通孕妇显怀的月份晚一点儿。她小腹平平,看不出很明显的孕味,不久前才吐过一次,气色很差,唇色偏白。贺西楼靠在窗户旁边看着她抱着猫在卧室里走进走出,暮色降临,他的目光很温和,她的下巴比以前尖了,他觉得她还是以前有点儿婴儿肥的模样看着更舒服。
“喝口水。”贺西楼迈步,“我走了。”
他今天一直在开会,从早到晚,赶在晚饭时间之前来看她,两个小时前宋妍就打电话来让他回去。
林珊跟富商离婚了,富商瘸了条腿,官司打了四个月。贺昭要她手里的那点儿股份,她本意是不想卖的,虽然不缺钱花,但留点儿底总是不一样的。
林珊对这个外甥确实是有那么一点儿愧疚感的,也对贺昭要股份的目的心知肚明。她对贺西楼始终觉得不甘心,被当棋子摆了一道,他全身而退,她却陷进去了。他不顺心,她反而顺心了,所以把股份给贺昭也好,百年之后,她也不至于没脸见姐姐。
“啊!好烫!”
热腾腾的茶泼到腿上,林珊被烫得直跺脚:“贺昭,你什么意思?”
贺昭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懒得说,扔了包纸巾过去:“不是故意的,你换件衣服再谈吧。”
林珊的手背都被烫红了一大片,她本来心平气和的,想着好好谈,价钱合适就行了,结果被这一杯茶和贺昭的态度弄得气血不顺。
慕依离开之后,客房空了出来,这两天林珊就暂住在那一间客房里。家里没人伺候得了她的臭脾气,衣服她都是穿一件扔一件,第二天再去买新的。王姨送进来一件裙子,她没有换的衣服了,只能将就着穿一会儿,反正她明天就走,股份转让的事会有律师处理。
贺军白天的时候喝了酒,一觉睡到晚上。天气热起来,他腿疼的老毛病就缓解了很多,此时他可以不用坐轮椅。
他年纪大了,酒后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看到女人从走廊那边过来,像是魔怔了一般,定定地站在门口。
“老婆?”
宋妍怔了几秒,脸色煞白:“贺军!你叫那个女人什么?!你老糊涂了是不是?你再好好看看她到底是谁!”
林珊被吓了一跳,贺军揉了揉眼睛,才看清她的脸。她今天还没出门,也没化妆,和平时红唇浓妆的样子完全像两个人,眉眼间有几分林思的影子。
宋妍破口大骂:“贺军!我没名没分地跟了你这么多年,儿子给你生了,青春也都耗在你身上了,你就是这么对我的?贺军,你没良心!”
林珊住进贺家的第一天就在宋妍的心里埋下了一根刺,让她寝食难安。林珊和林思是亲姐妹,差了十四岁,林思活着的时候,她争不过,林思死了还阴魂不散,总是提醒着她这半生的患得患失最终也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胡闹什么?又在发什么疯?孩子们都还在家里。”贺军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林珊一脸纳闷儿的表情:“姐夫,这是怎么了?”
宋妍朝她吼:“闭嘴!你不要脸,勾引我的男人,今天给我滚出去!”
林珊从来不是会吃亏的人,现在被指着鼻子骂,对方还是贺西楼的生母,这就更显得面目可憎:“难怪我姐没有把你当回事,你这样的人,也就只配被养在外面。”
这话就像点燃了导火索,埋在宋妍心里的炸弹“砰”的一声炸开,她疯了一般扑过去抓着林珊的头发,谩骂撕扯着。林珊只觉得哪里都很疼,怒气暴涨,烦躁地用力一推,宋妍脚下踩空,惊叫一声,从楼梯口滚了下去。
几秒钟前宋妍还在发疯,现在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贺西楼就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他打开门,发现客厅寂静,却又和往常不一样,目光扫了一圈,发现楼梯下躺着他的母亲。
贺军和林珊都呆愣住了,反应过来之后,脸色煞白,只有贺昭冷眼旁观,平静地开口:“叫救护车吧。”
林珊吓得跪在地上,惊慌失措:“我……我不是故意的,是她先动手打我……”
这个时候,谁对谁错已经不重要了。
人都已经快死了,谁还关心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