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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考试

秦淮要补办婚礼,时间定在十月底。

他们这几个朋友私下有个微信群,群里的人就只有贺昭还单身,伴郎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到了贺昭的身上。

秦淮已经把贺昭安排得明明白白,贺昭本人却毫不知情,晚上回家才看到消息。

贺昭往上翻了十分钟的聊天记录,非常有气性地打出一行字发了出去:“想都别想,爷才不干。”

当伴郎倒不是什么难事,问题是伴娘是谁?

安萝在房间里看书。王姨说贺西楼有客人,这位客人来头不小,贺昭也认识,应该进去打个招呼,但他烦贺西楼,也不想应付这些人际关系,索性没进屋,直接绕到了后院里。

安萝住在二楼,不高。

她的书桌在窗户旁边,天气没那么热了,窗户就一直开着。

突然,一包薯片从窗户外面飞进来,正好砸在她的脸上。

安萝被吓了一跳。

没过一会儿,窗外又飞进来一盒饼干,掉在地上了。

安萝弯腰把零食捡起来,站起身,把头探到窗户外。

果不其然,贺昭就坐在下面的草地上,看着她笑,手里还拿着一包零食,正准备往窗户里扔。

“看书呢?”

“嗯。你怎么不进来?”

“这儿凉快,吹着风特别舒服。”贺昭朝她勾了勾手指,“你下来。”

贺西楼在客厅里见客人,安萝并不想在这个时候下楼。

“你看,我买了这么多零食,都是你喜欢的。”

“我已经不爱吃零食了。”

“我爱吃,我爱吃行了吧。”贺昭作势要爬墙,“你不下来我就爬上去。”

这样太危险了,安萝连忙说:“别、别、别,我下去!”

贺昭把外套铺在旁边,自己舒服地躺在地上:“快点儿啊,我就在这里等你。”

贺西楼的客人是一位长辈,也算是贺家的远房亲戚,安萝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悄悄从后门出去了。

“这是安萝吧,都这么大了。女大十八变,我差点儿没有认出她来。”

“表舅常来,就不会觉得生疏了。”

“一家人确实应该多走动。西楼啊,贺昭前几年没少惹事,我听说有人准备拿这件事做文章,恐怕会对你不利。”

他看似是在善意地提醒,实则是在敲警钟。

贺西楼笑了笑:“表舅多虑了,当时他年纪小,叛逆期闹着玩儿而已,没那么严重。”

对方观察着他的表情,摸不准他是喜是怒,语气便有几分讨好的意味:“咱们是一家人,我也是为集团考虑。西楼,你别多心。”

王姨过来给客人添茶,贺西楼没有开口留对方吃晚饭,她就不会多事。

“安萝,”贺昭把手机倒扣在草地上,看着夜空清了清嗓,“你想当伴娘吗?秦淮和他老婆这个月的月底办婚礼,还缺一个伴娘,让我问问你能不能帮个忙。”

秦淮和纪舒的事,安萝是知道一些的。

“我和他们不太熟,没关系吗?纪舒应该更希望自己的好朋友给她当伴娘。”

“大家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怎么不熟?我就当你答应了啊,秦淮这几天一直催我。”

安萝想了想,就答应了:“好吧。”

她还没有当过伴娘。

贺昭心里一喜,表面却不动声色,背过身给秦淮回了条消息:“爷可以给你当伴郎,但有个要求,伴娘必须是安萝。你跟你老婆商量,要么找别人,要么就是我和安萝打包。”

五分钟后,秦淮就打电话过来了。

贺昭也不避着安萝,就在她的面前接电话:“怎么着?你做不了主?”

秦淮笑道:“我老婆说你的心思不单纯,让我审审你。”

“到底行不行?”

“行啊,怎么不行?你抽空和安萝一起过来试试礼服,我们当面审你。”

“得意什么呀,不就是结个婚。”

“有本事你就赶在我前面把事办了。不对,你就算八百里加急也赶不上,毕竟还在纯情阶段。”

“挂了。”贺昭看向旁边的安萝:“秦淮让咱俩周末去试礼服。”

安萝刚才坐在他的衣服上,这会儿在整理衣服上的杂草,没顾上看他:“你有空吗?”

“吃顿饭的时间还是有的。那就周六去?到时候你在家里等我,我回来接你。”

“我可以自己去,你别来回折腾了。”

贺昭刚要说话,扭头看见家里那条傻狗正乐呵呵地朝这边跑过来,眼看着就要往安萝身上扑,他想都不想就把安萝拉到身后。傻狗扑了个空,很快又跑回来,被贺昭逗着玩了一会儿,越来越兴奋。

笑声从后院传来,贺西楼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太久了,家里太久没有这样动听的笑声了。

那是几年前,他从国外回来给贺军过生日,刚到家就听到一阵笑声。安萝被贺昭追着从屋里跑出来,没有留意到站在院子里的他,一头扎进他的怀里。笑声戛然而止,贺昭本就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埋怨他不知道让路,还撞到了安萝,贺军和林思也因为他的出现多了几分尴尬之色。

只有安萝在回过神之后跟他说了句话:“欢迎回来。”

她很快就被贺昭拉走了,他们商量着要去买一条狗,不知道贺昭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她捂着耳朵跑开了。贺昭跟在她后面,走了几步就跑着追了上去。道路两边梧桐树枝繁叶茂,他们踩在夏天的树影里,笑声越来越远,她的背影也慢慢从他的视野中消失。

王姨出去看了看,是家里的狗在追着贺昭和安萝跑,两个人摔在草地上,狗又凑过去舔他们的脸。

男人笑着打趣:“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真是让人羡慕啊。”

王姨关上门:“孩子们闹着玩,让您见笑了。”

“家里应该热闹点儿,闹一闹,笑一笑,烦恼就没有了。看来,过不了多久我就能喝上贺昭的喜酒了。”

“王姨,送客吧。”贺西楼起身上楼。

男人脸色讪讪,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被一个晚辈扫了面子,多少有点儿难堪,但男人也不敢在贺家表现出来。他刚出门就遇上了安萝和贺昭,安萝牵着狗,贺昭抱着一大袋零食,两个人就像是刚秋游回来,贺昭心情好,还跟他打了声招呼。

男人看着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进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贺西楼处在这样的位置,不会轻易把真实的情绪表露出来,刚才突然动了怒,要么是因为他对贺昭另有安排,要么就是因为他对安萝早有打算。贺家有贺西楼在外独当一面,贺昭的婚姻其实是可以自己做主的,对贺家有利当然最好,但如果他非要娶一个家世一般的女孩儿,贺家应该也不会太为难他。至于安萝,虽然她的消防员父亲是在营救林思的那场灭火任务中牺牲的,但这件事不能算在林思的头上,贺家收养她,总不能白养这么多年。

“王姨,饭做好了吗?”

“做好了,等一等西楼吧,他还在忙工作。”

“我和安萝先吃,等他饿了再另外给他做吧。”贺昭对安萝说:“我去换件衣服。”

等贺昭上楼了,王姨走到安萝身边,低声提醒她:“安安,你去叫西楼下来吃饭吧,他今天心情不太好。”

安萝的语气很冷淡:“我不去。”

“去吧,你去了,西楼就不会生气了。”

“那就让他生气吧,少吃一顿又饿不死。”后半句话是贺西楼说过的。

王姨也知道安萝是被贺西楼欺负怕了,但她跟贺西楼置气,最后受苦的人还是她。她不肯低头,王姨就打算上楼去叫贺西楼,刚到客厅,贺西楼就下来了。同时,路舟也把车开到了院子里。

“西楼,要出差啊。”

“嗯。”

“吃了饭再走吧。”

“不了。”

厨房里,安萝听着车的声音越来越远,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下来了。

和贺西楼待在一起,即使没有处在同一个空间里,她也时常有种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他出差了,她至少能睡个安稳觉。

贺西楼这次出差去了大半个月的时间。他不在家,家里格外平静。

白天,安萝和贺昭各自忙自己的事,晚上,安萝会等贺昭回家一起吃晚饭,然后帮他擦药,听他说这一天发生的事。她希望这样的日子再长一点儿。

婚礼前两天,秦淮找人把修改好的礼服送了过来,设计师主要是改了安萝的那条裙子,贺昭的伴郎服很合适。

吃完饭,贺昭就迫不及待地让安萝再试穿一次礼服。她第一次试穿那天,贺昭被秦淮拉去喝酒了,没有看到她穿礼服。安萝愿意当伴娘,纪舒当然要重视,伴娘服是纪舒亲自挑的,和自己的婚纱一样,纯手工定制,仅此一件。

这条裙子需要人帮忙才能穿好,安萝一个人在房间里待了很久,还是没能把后背的绑绳系好。

贺昭本来是在餐厅里等,后来去了客厅,随便拿了本杂志翻看着,但心思也不在杂志上。等了又等,楼上还是没有动静,他就坐不住了,上楼去安萝的房门外敲门。

她在里面磨磨蹭蹭的,一直没出来。

“安萝,穿好了吗?”

“快好了。”

“这条裙子这么麻烦啊?”

“你让王姨来帮我系一下后背的绑绳,我系不上。”

难怪她不好意思,贺昭之前没有陪女人试穿礼服的经验,想不到这一点:“王姨出去遛狗了,你开门,我帮你系。”

伴娘服不算是特别暴露的款式,只是后背的绑绳松着,让人没有安全感,安萝一只手捂着胸口,确定不会走光之后才把门打开。

贺昭靠在墙边,听到开门声后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安萝,这几秒钟里,大脑仿佛停止运转了。

安萝也很不习惯,慢慢地转过去,背对着贺昭。

裙子是淡淡的海水蓝,露肩款,她把黑色长发松散地绾在脑后,露出了漂亮的脖颈,像是刚从海里游出来的月亮女神。

贺昭回过神的时候,脸红耳热。

裙子后腰的位置绣了一只蝴蝶,贺昭帮她系绑绳的过程中,目光落在她的腰上,总觉得下一秒这只蝴蝶就会飞出来。

“好了,转过来吧。”贺昭往后退了两步。

安萝提着裙摆:“怎么样?好看吗?会不会有点儿奇怪?”

“好极了,特别漂亮。咱们拍张照片发给纪舒,告诉她不用再改了。”贺昭绅士地朝她伸出一只手。

安萝换了高跟鞋,被贺昭牵着下楼。

贺昭连拍了好几张照片,但没有发给纪舒。纪舒嘴太毒了,而且对他的心思也一清二楚,指不定会怎么笑话他。

他正想着等王姨遛完狗,再让王姨给他和安萝拍张合照,贺西楼却突然回来了。

“呦,回来了,贺总可真够辛苦的。”

“你能再懂事点儿,我也就不用这么辛苦了。”贺西楼的视线只在安萝身上停留了一秒:“穿成这样,准备结婚?”

贺昭就知道他嘴里没有几句好听的话:“眼睛有问题就去治,安萝穿的是伴娘服,不是婚纱。”

“要去参加谁的婚礼?”

“当然是秦淮和纪舒的,我和安萝是伴郎、伴娘。”

贺西楼想起了这件事:“忙得差点儿把这件事忘记了,我回来得还算及时。”

贺昭把手机丢过去:“帮我和安萝拍张照片。”

他走到安萝身边,右手自然地搭在她的肩上,这会儿才发现她不太对劲:“安萝,你怎么了?”

安萝勉强地笑了笑:“没怎么,有点儿冷。”

“天气冷了,是我没注意。”贺昭把西装外套脱下来,给安萝披上,随后看向镜头:“拍吧。”

安萝的目光撞到贺西楼的目光,下一秒就避开了。

贺西楼打开相机的同时按下了关机键,手机屏幕灭了:“没电了,拍不了。”

贺昭纳闷儿:“刚才还能拍,怎么突然就没电了?”

贺西楼面无表情地把手机还给他。他看了看手机,确实关机了。

“贺昭啊,我去把衣服换下来。”安萝上楼,回了房间。

“嗯,好好休息。”

王姨遛完狗回来了,连忙去给贺西楼泡茶。贺昭跟贺西楼没话说,拿着车钥匙出了门。即使晚上有应酬,贺昭也会先回来陪安萝吃饭。安萝每天都要给他擦祛疤药,他如果不回来一趟,安萝就会一直等着。

贺昭出门后,王姨才发现家里多了一盒糕点,是贺西楼带回来的。

家里爱吃甜食的人只有安萝。

糕点要趁新鲜的时候吃,王姨把糕点送上了楼。和以前一样,她不会告诉安萝,这盒糕点是贺西楼带回来的。

半个小时后,贺西楼进了安萝的房间里。

安萝早就已经把那件伴娘服换下来了。她以为糕点是贺昭买的,尝了一块,口感很细腻,有桂花的香味。

贺西楼走进房间里的时候,她的嘴角上还粘着几粒糕点的碎渣。

“味道怎么样?”

她没说话,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这是紧张的表现。

贺西楼一步一步朝她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脏上。

他身上没有烟味,也没有酒味,是很干净的气息,像立在雪地里的松柏,但依然让她畏惧。

安萝双腿发软,跌坐在软椅上。

恰好,他的一只手已经搭在椅背上了。

她被困在这狭小的地方,他弯腰靠近的时候,她无路可逃。

“我尝尝。”低沉的声音和冰凉的吻一起落了下来。

………

贺昭天亮后才回来,在房间外遇到了贺西楼。贺昭喝了酒,累得不行,没有注意到贺西楼嘴角的咬伤。

秦淮和贺昭关系好,也是因为两家的关系一直不错,秦家的公司是百年企业,几代人努力拼搏,企业经久不衰,贺军还在集团的时候,就和秦家有合作。秦淮的老婆纪舒也是江城货真价实的千金大小姐,两个人从小就认识,青梅竹马,门当户对,是贺昭身边家族联姻结果最好的一对。刚开始两个人看彼此很不顺眼,结了婚也是各玩各的,秦淮的绯闻没有断过,纪舒也经常被拍到和别的男人共进晚餐,大家都以为他们快要离婚了,他们却要补办婚礼。这对夫妻的感情走向,谁都猜不准。

两家都是名门世家,婚礼必然要办得漂亮。

贺西楼并没有忘记这件事,两个月前就已经告诉过路舟,要把婚礼这天的时间空出来,没有任何礼物能比他亲自参加婚礼更能显出贺家对合作的诚意。

晚上的酒宴就是一个小型的草地音乐会,纪舒喜欢的乐队表演着她喜欢的歌,大家开始自由地跳舞,这样美好的婚礼氛围让人舍不得太早离开。

年轻人多,闹得晚,纪舒多喝了几杯酒,不小心落水了。

当时安萝就在纪舒旁边,想都没想就往水池里跳去。她把不会游泳的纪舒救上来的时候,秦淮还不知情。

好在纪舒只是呛了几口水,没出大事。

纪舒被吓坏了,酒也醒了。大家开玩笑,以她和秦淮的性格,婚礼上发生一点儿意外才正常。

秦淮知道此事之后,也吓出了一身冷汗。纪舒从小就怕水,不会游泳,这个场地是纪舒选的,因为晚上放烟花的时候,火光倒映在水面上很漂亮,秦淮就同意了,酒宴开始之后也一直留意着纪舒。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只离开了十分钟,纪舒就掉进水里了。

纪舒心有余悸:“结婚真要命,一条命只够结一次。”

秦淮被气笑了,抱起她往酒店里走去。

“还想结第二次?”

“嗯……看你的表现吧。”

烟花还在继续绽放,安萝的伴娘服全都湿透了,秦淮叫了人带她去换衣服。

安萝洗完澡,阿姨拿来了一件旗袍。

“旗袍?”

“真不好意思,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其他合适的衣服。这件旗袍是我们家小姐两年前请人做的,本来是打算今天敬酒的时候穿,但临时换了另一件。您别嫌弃,先将就一下,总比穿湿衣服好。”

“不不不,我不是嫌弃,这衣服挺贵重的。”

阿姨笑着说:“衣服再贵重,能比您救了小姐的命更贵重?更何况您还是伴娘。”

以秦淮和贺昭的交情,安萝确实算不上外人,贺昭知道的事,她都知道,只是性格原因,她平时很少和他们一起喝酒。尽管婚礼上有很多她没有见过的人,但她和贺昭站在一起,大家都知道她是谁。

这件旗袍是收藏级别的,如果纪舒没有开口,阿姨也不敢自己做主拿来,安萝就没有再推辞。她和纪舒身高差不多,只是她稍微瘦一点儿,旗袍穿在她身上也挺合适。

酒宴还没有结束,安萝担心贺昭喝醉了,把头发吹到半干就准备去找他,却在楼梯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林珊。

林珊总是把眉毛画得很细,往上挑,配正红色的口红,气质高傲冷艳,如今却是美人迟暮,憔悴干瘪。

贺西楼叫了她一声:“小姨。”

他说:“出国散散心吧,改天我让路舟把机票给你送过去。”

林珊气得脸色大变,抬起手就要给他一巴掌,却被路舟挡住了。

这种场合,她不敢将事情闹得太大,被路舟带走的时候,回头看向贺西楼的眼神里充满了恨意,也有不甘。

“贺西楼,你迟早会遭报应的!”

十分钟后,走廊里很安静,贺西楼接完一通电话才转身看向左侧:“出来。”

墙角处露出的一截纤细白皙的脚踝往里缩了缩。

贺西楼眼里多了点儿笑意。

皮鞋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声响越来越近,安萝屏住呼吸,后背几乎贴在墙上。

脚步声停住,从她的角度她可以看到男人在灯光下的影子被折断在墙角。在她松懈的时候脚步声又响起了,仿佛是在刻意挑战她的神经,直到她完全暴露在他面前,她脑袋里那根紧绷的弦才彻底断了。

“还躲?”贺西楼看着她的脚踝,“怎么这么巧,次次都是你?”

虽然走廊里有监控,但安萝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后退:“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不想被人撞见,就别做亏心事。”

贺西楼始终是一副温和的姿态:“宝贝,你最好祈祷不会再有下一个人知道这件事,否则……”

他忽然注意到安萝换了件衣服。

米白色旗袍上绣着蓝色的花纹,盘扣很精致。

她眉眼温和,唇色自然,半湿的头发绾在脑后,耳边散落几缕碎发,珍珠耳饰很配这件旗袍,女性的曲线美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贺昭并不是第一个看到安萝穿伴娘服的人,贺西楼却是第一个看到她穿旗袍的人。

伴娘礼服也很适合她,但不如这件旗袍。

他突然不说话了,安萝以为他是谨慎,顾忌场合,却没想到一分钟后就被他推进了一间卧室里。

“你干什么?”安萝恼怒。

“声音小点儿。”贺西楼扣住她的手腕,稍稍用力,她就直接摔在了沙发上。

贺西楼坐在安萝身边,全身都是黑色装束,没有系领带,但戴了副银框眼镜,窗外灯光璀璨,镜片下的黑眸却平静深沉。

这一层的房间是留给客人的,喜宴上难免有人会多喝几杯,留下来的客人现在都在楼下看烟花,等烟花结束了就要上楼休息了。

贺西楼今天有的是时间。

他没有给安萝第三种选择,但是她僵着身子,始终迈不出第一步。

“贺家把你养得这么娇气,倒也有点儿好处。”贺西楼被逗笑了,“以前没见过?我怎么记得,王姨说过有一次贺昭忘了锁门,你急着找他,没敲门就进去了,吓得他差点儿披着被子跳楼?你是没仔细看,还是没敢看?”

这当然不是王姨的原话。

安萝脸颊瞬间红透,连脖子都红了,好在光线暗,不明显。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龌龊。”安萝忍不住戗了他一句。

贺西楼不甚在意。

护着吧,我看你能护多久。

安萝瞪他:“这条裙子是纪舒的……”

贺西楼并不打算毁掉她身上的旗袍,因为她穿着还算养眼。

在安萝以为他会生气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他从来不会因为女人耽误正事。

安萝第一次觉得手机的振动声这么动听,站起来整理着衣服,镜子里映出了她身后的景象。

男人五官立体,戴着银边眼镜,西装革履,袖口没有一丝多余的褶子,手表的价格不算太贵,他不需要这些外物来彰显自己的身份。

谁能知道,他无可挑剔的皮囊之下是一颗烂透了的心?

贺西楼接完电话,安萝连忙移开视线。等他离开房间后,她才走到窗边看了一会儿烟花。

等时间差不多了,安萝便下楼去找贺昭。

“贺昭帮我挡酒,喝多了,一直闹着找你。”秦淮上下打量着安萝,刚才他都将心思放在纪舒身上,没顾上安萝,安萝如果受伤了,贺昭肯定要找他算账,“你没事吧?”

“我没事。纪舒还好吗?”

“吓着了,让她睡一会儿。我找人送你们回去?”

“带了司机,不用送。”

贺昭醉得厉害,一身酒气,也不管旁边有没有外人,就往安萝身上靠:“安萝?”

“是我,是我,你怎么醉成这样了?”

“安萝……我头痛……”

“很难受吧?”安萝吃力地扶着贺昭,高跟鞋崴了好几次,才一会儿她就出了汗,“贺昭,你先站好。”

几个看戏的朋友口哨吹得响亮,上学那会儿他们就爱开安萝和贺昭的玩笑。

秦淮叫人过来帮忙,但贺昭根本不让别人碰,跟块糖似的黏着安萝。他站不稳,安萝扶不住,场面一度失控。

有人拿着手机将这场景拍了下来,准备等贺二少酒醒了之后,把视频发给他看。

秦淮还算有点儿人性,帮着安萝把贺昭扶上车,虽然被贺昭逗得哭笑不得,但贺昭毕竟是替他挡酒才被人灌成这样的。

“我老婆不会游泳,今天谢谢你了。先把他弄回去吧,改天我单独请你们吃饭。”

“那我们先走了。”

“路上注意安全。”

纪舒还在房间里,秦淮等会儿也要带她回家。路舟和他面对面碰上,他没有注意。

安萝绕到车的另一边,刚打开车门,就听到路舟在后面叫她。

路舟递给了她一件外套,外套是贺西楼的,贺西楼今天穿的就是这一件。

“我不要。”安萝坐上车,关上了车门。

路舟让司机把车窗打开,把衣服从车窗扔了进去,衣服正好铺在安萝的腿上:“开车吧。”

车往贺家开,贺昭胃里难受,在车上睡不着。

“贺昭,你先别脱衣服,会感冒的。”

“太热了,你帮我拿着。”贺昭浑身都是汗。

他脱掉西装外套,随手就丢开了。安萝把贺西楼的衣服揉成一团扔到旁边,只把贺昭的外套好好拿着。

贺昭今天高兴,喝醉了也高兴。

到家后,司机帮安萝把贺昭扶进了屋里。

贺昭拉着安萝的手不放,王姨连忙上前帮忙,安萝好不容易才解脱出来,跑回房间换掉身上的旗袍,将其小心挂好,又去厨房煮了醒酒茶。

王姨应付不了贺昭,看见安萝上楼就像看见了救星:“贺昭喝醉了比小时候还闹腾。”

安萝笑了笑:“您去休息吧,我照顾他。”

“我也留下来帮忙。”王姨担心贺西楼一会儿会回来。

贺昭摆了摆手:“不用……不用你帮忙。”

安萝说:“放心吧,我等他睡着了就回房间。”

贺昭喝酒上脸,连脖子都是红红的,衬衣扣子被他扯散了好几颗。他最近有空就去健身房,又把腹肌练回来了。

“贺昭啊。”安萝坐到床边。

贺昭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安萝看着好笑:“干吗?生气了?”

贺昭喝醉后完全是另一个人,就是王姨说的那样,闹小孩子脾气。他将脸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我的头好痛,你也不管我,没人管我……”

安萝猜,他是想林思了。

林思忌日那天,贺昭一个人去了墓园,待了很久,回家就进了卧室里,连晚饭都没吃。

“我是去帮你煮醒酒茶了,你喝了就不难受了。我扶你坐起来好不好?”

贺昭吃软不吃硬,被哄着喝完了一杯醒酒茶,倒在床上蒙头大睡,没再闹了。

他身上的酒味实在太重了,安萝把门窗打开透气,衬衣是他自己脱的,但他还是睡得不舒服。安萝拿着热毛巾从洗手间里出来,小心地帮他擦了脸,给他盖被子的时候,确实是在犹豫要不要帮他脱裤子,他应该是不小心洒了酒,裤子有一大片都是湿的。

“贺昭?”安萝轻声叫他。

贺昭没有反应,已经睡着了。

安萝深吸了一口气。

一分钟后,熟睡中的贺昭眉头越皱越深,安萝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都出汗了,耳根隐约透出一丝红色。

怎么……她怎么解不开啊?

“出来。”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把安萝吓了一跳,她直接坐到了地上。她抬头就看见贺西楼靠在门口,不知道他看了多久。

“出来,我教你怎么解。”他还戴着那副眼镜,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安萝狼狈地站起身:“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是你太专注了。”贺西楼低声笑了笑,“出来。”

安萝不想理他:“贺昭不舒服,我要照顾他。”

“他已经睡着了,你要留下来陪睡?”贺西楼挑眉,“当然,我进去教你也行。”

贺西楼能说出口,就一定能做得出来这种事。安萝快速地帮贺昭盖好被子,又给他倒了杯水放在床边才走出房间。

贺西楼把烟咬在嘴角,安萝从他面前经过的时候,他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把人拉近。

她洗过澡了,身上有种淡淡的香味,很好闻。

贺西楼忽然想起她小时候的样子,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再叫我一声哥哥。”

“神经病!”安萝头也不回地跑下了楼。

以前,她一直叫贺西楼“哥哥”。

贺西楼在国外读书,回贺家的时间少,安萝被接到贺家的那天,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贺西楼。

那天下着大雪,客厅开着地暖,安萝刚进屋一会儿,鞋子就开始滴水,弄脏了漂亮的地毯。她站在玄关处不敢动,穿着朴素的羽绒服,戴了一顶不算太旧的毛线帽,但有一双极美的眼睛,瞳孔漆黑,湿漉漉的,仿佛蕴着一潭秋水。

她有些好奇,四处张望着,却又胆怯,手指抓着衣摆,神色紧张又迷茫。

这么漂亮的地毯被她弄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应该将此事告诉地毯的主人,但如果说了,他们会不会不要她了?

福利院的老师告诉她,要听话,要懂事,她不想回到福利院,可是没有人会喜欢一个会撒谎的小孩儿。

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贺西楼从楼上下来了。

贺西楼提前知道林思收养了一个小女孩儿,今天小女孩儿会来,所以见到她并不意外。

他帮她拿了一双拖鞋。

她皮肤很白,耳朵红红的,显得可爱,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在外面吹冷风被冻红了。

安萝低头看着那双毛茸茸的粉色拖鞋,心里想着,应该很暖和。

他是她在贺家见到的第一个人,对她很友好。

她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哥哥。”

贺昭从来不会像她这样乖乖地叫贺西楼一声“哥哥”。

“不客气,进来吧。”

她站着不动:“地毯……脏了。”

当时,贺西楼还不知道她说话结巴,每次她都用最简单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意思,所以有些意外。她看起来胆子很小,小心翼翼的,说话却挺酷。

“没关系,地毯就是用来踩的,洗洗就干净了。”

他没有生气,让她穿上很暖和的拖鞋,还给她倒了一杯热牛奶。她没什么东西可以送给他当见面礼,只能说一句“谢谢”,叫一声“哥哥”。

那时候,她很害怕,害怕贺家的人不喜欢她,害怕做错事,害怕说错话,害怕给贺家添麻烦,害怕让贺家的人为难,害怕自己会被送走,所以做什么事都很小心,处处看人眼色,连吃饭都不敢吃饱。

贺西楼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还那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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